时 间 某天晚上

　　地 点 一间普通公寓的客厅

　　人 物 林 枫——三十一岁，赌徒，两年前与闻倩离婚

　　闻 倩——二十九岁，林枫的妻子，与他有一个五岁的女儿茉茉

　　[幕启。窗外下着小雨，有轻微的雷声。

　　[屋内没有开灯，十分昏暗。全身脏兮兮、蓬头垢面的林枫从窗子翻进

　　来，把背着的斜挎包放在桌子上环顾房间。这时闻倩从右下方的一扇门

　　出来。

　　闻 倩 （拿起靠在墙上的晾衣叉）谁？谁在那里？

　　[林枫愣在那里，提着包不知所措。

　　闻 倩 谁？说话！再不说话我就报警了。

　　[林枫赶紧躲到桌子底下。

　　闻 倩 我都看见你了，出来，躲哪儿都没用！（追在他后头用晾衣叉打他）

　　[林枫从桌子另一头出来，绕到闻倩背后抱住她，闻倩用力挣扎。

　　闻 倩 （不停打他）流氓啊！变态啊！你放开我，不然我真报警了！（咬他胳

　　膊）

　　林 枫 哎哟。别呀别报警，是我！（放开她，做投降状）

　　闻 倩 （听到声音愣住，开灯）你？

　　林 枫 闻倩，是我。

　　闻 倩 几个月不见，你咋变成这样了。你自己照照镜子去，蓬头垢面胡子拉碴，

　　全是灰，这衬衫都看不出是白的了，还拉出几个条子。来来来快坐下，

　　我去拿块毛巾给你。

　　林 枫 我……方便吗？

　　闻 倩 方便啊，有什么不方便的，坐一会儿没事。

　　[林枫颤颤巍巍地坐下，闻倩递给他一块毛巾，林枫开始擦脸擦身体。

　　闻 倩 翻窗户进来做什么，也不怕被人家看见，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林 枫 我要是走正门，你肯定不开。

　　闻 倩 算你聪明，那你也不用这么偷偷摸摸的吧，大半夜的吓得我以为来了个

　　贼。

　　林 枫 对不起对不起，我主要这次来……太紧张了。

　　闻 倩 紧张什么，又不是第一次来。你看看你身上，怎么会弄成这样的，不会

　　是欠钱赌博不还被人揍了吧？来毛巾给我，我帮你背上擦擦。

　　林 枫 瞧你说的，我早就不赌了！其实我弄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闻 倩 你倒是说啊。

　　林 枫 我……我突然想茉茉了，想看她一眼。来的时候跑得急摔了一大跟头，

　　就成这样了。

　　闻 倩 （冷淡地，把毛巾往桌上一甩）原来是这事。

　　[沉默。

　　林 枫 闻倩，我想看一眼茉茉。

　　闻 倩 不行。

　　林 枫 我今天真的是突然想她了，可能的确分开太久了，你就让我看一眼吧，

　　不然我浑身不舒服。

　　闻 倩 你听不懂中国话吗？不行。

　　林 枫 闻倩，算我求你了！我几个月，就见闺女这么一回，其他离异家庭哪有

　　这样的！再说了，你看我全身上下都这样了，总不能让我这一跤白摔吧。

　　闻 倩 我可以留你下来洗个澡，住一宿，但是要碰女儿，没得聊。

　　林 枫 闻倩，你现在怎么一点人情味都不讲了，我可是她的亲生父亲，看她一

　　眼怎么了？

　　闻 倩 没门。

　　林 枫 怎么就没门了！我好久都没有看过她了。咱离婚的第一年，你还让我进

　　来，喝喝茶看看闺女，现在倒好，完全把我封杀了。我已经好久没见过

　　咱女儿了，她五岁了吧？哮喘治得怎么样？长高长大、变漂亮了没有？

　　我都不知道。

　　闻 倩 纠正一个地方，是我（“我”字加重音）的女儿，不是咱的女儿。法官

　　判给了我，你就不是他的监护人了。

　　林 枫 那好。闻倩，请允许我看看你（“你”字加重音）的女儿，好吗？我看

　　一眼就走！

　　闻 倩 你声音轻点！谁叫你来的不讨巧，也不看看都几点了。（看看右上方的

　　房门）茉茉睡了，改天再说吧，她最近睡眠质量不好，可容易醒。

　　林 枫 不会的，我保证轻轻的，悄悄地来，悄悄地去！

　　闻 倩 你身上被雨淋得都是水，会滴她床上。而且现在这节气你也知道，她又

　　在犯病期，你还是别打扰她了。

　　林 枫 （做脱衣服状）那我现在就脱下来。

　　闻 倩 别！你还是快点走吧。

　　林 枫 闻倩，我不碰她，就在她床边上看一眼，好不好？

　　闻 倩 你给我离开！

　　林 枫 我不懂了，那我透过门缝，看她一眼，就一眼！毕竟这一眼过后，下一

　　眼又不知道要多久了。我真的太想她了，想死她了！我可以不再联系你，

　　但我真的离不开她。我可是她的亲生父亲，她的亲爸爸啊！

　　闻 倩 你要当年赌博的时候也这么想，咱就不会四分五裂了。那时候你可自在

　　了，天天混在外面不回家，喊都喊不来，女儿生病了你也不管。现在后

　　悔了？晚了！你写个地址给我，我到时候寄几张照片给你。

　　林 枫 我只要今天能看上她一眼，（对着桌子上的相框）宁可不要照片！哎？

　　（凑近，拿起相框）闻倩，这里面的男人是谁？

　　闻 倩 用不着你管。

　　林 枫 哦，我懂了。

　　闻 倩 什么？

　　林 枫 是……你的现任？

　　闻 倩 叫小杜。茉茉明年就要上小学了，我总要找个依靠。

　　林 枫 说的也是，你一个女人，单独带孩子，累。

　　闻 倩 谢谢你的理解。（沉默）你早点回去吧。

　　林 枫 闻倩，其实我现在……也找到一份正紧工作了！我在当货车司机，捞捞

　　外快什么的挣了不少钱。

　　闻 倩 祝贺你。

　　林 枫 哦对了，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个事儿。（把放在地上的斜挎包递给她）

　　我是送钱来给茉茉看病的，这些都是我赚的血汗钱，很干净，你放心吧！

　　闻 倩 你好不容赚了第一桶金，还是你自己留着吧。

　　林 枫 不不不你一定要收着！其实我今天这么急，也是因为明天又要出去开长

　　途货运，要走一两个月，本来想下个月来看茉茉的，这下可等不及啦。

　　闻 倩 所以你兜了这么大一圈，还是没放弃看茉茉，对吧？

　　林 枫 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赌徒了！我变了，我也有一份正当工作，还有一些

　　钱，以我现在的处境，茉茉会接受我的！我可以成为一种依靠。

　　闻 倩 林枫，你听我说。我们一家三口现在过得很好，美满幸福。小杜对茉茉

　　就像对自己的亲女儿，好得很呢，上次茉茉发病，他二话不说背着她去

　　医院。他在外国人的公司上班，拿着不错的薪水，我呢，再过不久也要

　　当副总经理了，这个家也算是蒸蒸日上。林枫，我说了那么多，其实就

　　是想表达一个意思。（沉默）没有你，我们也过得很好，我不希望你再

　　来打扰我们，打扰茉茉。所以你还是快走吧。

　　林 枫 （颤抖）走？我今天来了，没见到茉茉，就没那么容易走。

　　闻 倩 随便你，别敬酒不吃，反正我是不会让你见她的，建议你还是别看了。

　　我和小杜还有茉茉下个月就搬新屋了，这房子我们打算租了。当然，新

　　屋的地址我是不会告诉你的，所以你想，今天看了，下回还想看又看不

　　到，不难受得你痒痒？索性“戒”了吧。

　　林 枫 （从座位上跳起来）搬家？搬什么家，这套房子不是挺好的吗。

　　闻 倩 这也是小杜的意思。毕竟重新成了家，换个环境也是必要的嘛。

　　林 枫 可这里承载了太多的回忆……

　　闻 倩 都不是什么好事，你失业、赌博、差点赔了房子。再说句公道话，现在

　　你和我已经没有关系了，你也管不着我住哪儿，孩子的监护权也在我这

　　里不是吗？所以呀，劝你还是早点死了这心吧。

　　林 枫 你说这话，自己就不觉得过分吗？

　　闻 倩 我过分，那还不是拜你所赐，当初你要是不赌……

　　林 枫 你给我住口！（从背后的裤腰里抽出一把菜刀）

　　闻 倩 林枫，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林 枫 不，我没疯，我的耐心都被你磨光了！你怎么对我都可以，但要搬出去

　　让我永远见不着她，对不起！我不能接受。

　　闻 倩 我现在是茉茉的家长，让她见谁不见谁是我的自由。

　　林 枫 少在那儿说那些有的没的，我今天就是要看一眼茉茉，你让开！（拿刀

　　指着她）

　　闻 倩 不可能，免谈。

　　林 枫 闻倩，你不要逼我，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闻 倩 说实话，凭我对你的了解，我还真不信你有那胆捅我。有本事，你从我

　　尸体上跨过去见她。

　　林 枫 我跟你讲你不要太过分啊！我现在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闻 倩 反正今天你是不可能看到茉茉的。

　　林 枫 你……你……好，（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我不搞你，我搞我自己行了

　　吧，今儿个你不把房门打开，我就“哗嚓”一刀放红给你看！（闻倩紧

　　张起来）

　　闻 倩 你先冷静，以后还有机会的，毕竟茉茉是你亲骨肉啊。

　　林 枫 怕了吧？少来这套！我今天就要见她一面，以后说不定真没机会了，你

　　别哄我！

　　[右上房门内传出连续的咳嗽声，闻倩赶紧打开房门。

　　闻 倩 叫你小点声小点声，吵醒了茉茉，你满意了吧！她哮喘又发了！

　　林 枫 那你还愣着干吗？咱赶紧找药啊！（把刀丢在一边翻箱倒柜）那喷雾叫

　　什么来着，舒喘灵还是喘舒灵？闻倩你找那边我找这边。真是……这么

　　重要的东西怎么也不放在显眼的地方。

　　闻 倩 我一直放在电视机旁边的，怎么就没了呢，肯定是小杜或者茉茉动过了！

　　林 枫 拉倒吧你快去照顾女儿！我来找。（从桌子底下捡起舒喘灵）在这儿呢

　　在这儿呢。

　　[闻倩接过喷雾剂，进房间，一会儿出来。期间林枫一直在门外。

　　林 枫 压下去了？

　　闻 倩 嗯，睡下了。

　　林 枫 这药以后就放在桌子上，一看就看得到，不然像刚才那样，多危险！要

　　是没我你怎么办，茉茉怎么办！

　　闻 倩 我知道了，我下次一定注意。（沉默）你刚才……怎么没进来？

　　林 枫 这不是站门口看呆了嘛，一下子急得脑子都蒙了没反应过来，算了算了，

　　也算见上一面了。

　　闻 倩 林枫，（坐）谢谢你。

　　林 枫 （愣）这是什么话，我是她亲生父亲，这些都是应该做的。怎么？和我

　　离了婚，还想斩断我和茉茉的父女关系啊？

　　闻 倩 我不是那个意思。（沉默）我觉得我应该告诉你真相。

　　林 枫 真相？

　　闻 倩 你不知道茉茉，咱俩离了以后，她有一阵子一直对着窗户发呆。我问她

　　在想什么，她说想爸爸了，老问我爸爸去哪里了。于是我不断扯谎，说

　　你出差了、出国了，马上就回来。最后我不耐烦了撒了个大谎，说爸爸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了，只要茉茉乖乖的不吵闹，爸爸就会给她带一个好

　　大好大的礼物回来。然后她终于不打听你的下落了，但我知道，她其实

　　很想见你一面。

　　林 枫 那你还不成全她？害我前面和你白费那么多口舌。

　　闻 倩 可我知道你这次走了，下次见到她就不知道猴年马月了。要是她重新问

　　起，“妈妈，妈妈。我一直乖乖的，可是礼物呢？爸爸怎么又不见了，

　　又去了哪里呢？”我不想看见她那可怜的神情，我不想再撒谎骗她，就

　　让谎言到此为止吧！（哭）我真希望能回到从前，那个完整的三口之家，

　　你说你当年要是不赌该多好！

　　林 枫 （起身）都过了这么久了，还提它做什么。我理解你的难处，今天，我

　　看见了她，她没看见我，也算是个不错的结局吧！闻倩，我的目的已经

　　达到了，我走了。（沉默）给我一张你们娘俩的照片，总可以吧？

　　[闻倩从桌子上的相框里抠出合照给他。

　　闻 倩 林枫。

　　林 枫 嗯？

　　闻 倩 （做拥抱状态）保重。

　　林 枫 （准备拥抱他）你也是，和小杜要好好的，他要是对茉茉不好，看我怎

　　么收拾他！

　　[窗外响起了警笛声。林枫来不及拥抱闻倩，迅速跑到窗口张望。

　　闻 倩 怎么了？

　　林 枫 大事不妙，我必须走了！钱呢？钱……（把桌子上的钱塞给闻倩）你快

　　把这些藏起来，明天一早就去银行存了！哦对了，一会儿警察要是上楼

　　问，你就说没有人来过！（准备翻窗）

　　闻 倩 林枫，这是怎么回事？你在怕什么？

　　林 枫 你别问啦！我日后再和你解释。

　　闻 倩 （上前拉他）你今天给我解释清楚喽，不然我不让你走！

　　林 枫 （甩开）你就别瞎掺合了，我再不走来不及了！

　　闻 倩 林枫！（拿起桌上的菜刀抵着脖子）我改变主意了，你给我留下来解释

　　清楚，不然你看着办，后果自负。

　　林 枫 闻倩，你拿这把刀可威胁不了我，因为这把刀……

　　闻 倩 原来我的命在你眼里已经一文不值了。

　　林 枫 警车快开到楼下了。

　　闻 倩 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威胁你了，是这个意思吧。

　　林 枫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是……（懊恼地坐下）是钱的问题。

　　闻 倩 我就知道这钱路数不对！

　　林 枫 下午的时候我在地下赌场里赌，那地方被警察发现了。他们冲进来抓人，

　　这时候突然有人把灯关了！于是我趁乱随便抓了一大把钱到包里，马上

　　跑了过来。

　　闻 倩 这么说你先前一直在骗我，根本不是什么工作赚来的对吧。

　　林 枫 是，我还在赌。我还是想把碰碰运气，把以前投出去的钱全部赌回来。

　　闻 倩 那你说的明天要去开货车呢，也是假的？

　　林 枫 是的。我怕警察来抓我，我要是进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来呢，

　　所以要是不看一眼茉茉，我怎么都不会甘心的。（沉默）我必须走了，

　　原谅我。

　　闻 倩 走正门下去。

　　林 枫 你这不是让我自投罗网？

　　闻 倩 我就是这个意思。

　　林 枫 闻倩，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闻 倩 我不开玩笑，就是想让你去自首。你以前就是这样，做了错事不敢面对，

　　就想着怎么逃避，没责任心。叫你别赌啊你也不听，赌输了回家乱发脾

　　气。工作做不下去，挨骂了也不吱声，你就不觉的你这辈子一事无成，

　　很窝囊吗？林枫，你是个老大不小的男人，能不能有一点担当。

　　林 枫 是！我是窝囊，我承认。以前干工作，我什么都没做错老板批评我，我

　　没和他争，赌博看见有人出老千，我一句话也没有说。我就是个窝囊废！

　　就连……（抢过菜刀）就连今天带来威胁你的这把菜刀我都买了假的，

　　橡皮的，你看！（往自己身上砍）你前面说我不敢拿刀砍你，我连真刀

　　都不敢带！我也没有什么担当，弄到现在奔四了，妻离子散。可是……

　　可是我爱你和茉茉啊，我只是想再搏一把，把先前赌输的钱全部赢回来。

　　我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俩，为了给茉茉治病，给你过上好日子。

　　闻 倩 你的想法是好的，只是你实践的方式错了。

　　林 枫 请你理解我，走到这个份上，我没有回头路了。我不是没努力过，只不

　　过我输了。这都怨我性格上的缺陷，是我的错，你就别管了，咱们现在

　　可没什么关系。

　　闻 倩 夫妻不成，难道朋友还做不成吗？去自首吧，天网恢恢，你能逃多久？

　　将来你还会成家的，总不能再像现在这样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夜致富

　　上吧？

　　林 枫 你真是太难为我了，让我日子难过。

　　闻 倩 可是我知道，要是不那么做，你以后的日子更难过。疲于奔命躲警察的

　　日子难道就舒服了？你很想过这种担惊受怕的生活吗？既然发生了就

　　要有勇气去面对，逃跑不是个办法。以你的能力，能逃多久？

　　林 枫 一个月、一年、十年，就是逃不了多久，那又怎么样。

　　闻 倩 我不希望你有什么恶果，毕竟你是茉茉的爸爸。茉茉还在等你呢，难道

　　你想一直逃着不回来看她了？

　　林 枫 我不是这样想的，我也不想这样，我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了。（抱头）

　　本来我就是想偷看一眼女儿，把钱放下就走，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闻 倩 走吧，走出去，从今天开始，不要逃避，勇敢地迈出这一步走出去。看

　　见外面的雨了吗？让它好好淋淋你，帮你洗洗，洗去你身上那些肮脏的

　　尘埃，洗净你所有不堪回首的过去吧，让一切在监狱里重新开始，好吗？

　　林枫。

　　林 枫 我没办法拒绝了，我答应你。那你们……

　　闻 倩 放心吧，在里面，（握住他拿有照片的手）有它陪你。在外面，我和茉

　　茉定期来看你。

　　林 枫 想想过去做的，竟然没有一件事是对的，也没有让你们过上好日子，我

　　真是太失败了。

　　闻 倩 至少有一件事是对的。那就是你娶了明智的我啊，（笑）如果现在的失

　　败能换来你光明的未来，那也值了。走吧，我陪你下去。

　　林 枫 这次，看来是轮到我说谢谢了。

　　闻 倩 这是什么话，我们，（停顿）是朋友，这是我应该做的。

　　[林枫提着包和闻倩一起走出大门，下。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