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贵现在跟那个叫谢满玉的女子，在城里生活得不但很有情调，而且慢慢地产生了真正的感情。偶尔，赵贵也会突然想起他的婆娘和儿子。他好几次想给他的婆娘写信，还有抽时间回赵庄看他的婆娘和儿子。可他一点勇气都没有，他害怕那个叫谢满玉的女人跟着他回赵庄。于是他的这些想法，等于放了一个屁，臭上那么一阵子，就烟消云散。

　　赵贵白天去火车站帮人擦皮鞋，谢满玉就呆在他们租来的屋子里，帮赵贵做饭洗衣服。赵贵不再感觉到谢满玉是他用他的那个“四位数”包下来的别人的婆娘，他感觉到谢满玉是自己的婆娘。这是他从赵庄来到城里，第一次接受的新鲜事物。他有了一种相当大的自豪感，甚至他深深地感叹：赵庄的人为什么就不能统统来到城里，接受这些新鲜事物？为什么就不能像他一样做一个有理想有愿望的“城里人”？

　　赵贵这种接二连三的感叹，让他像是坐上了宇宙飞船，还不到一个屁长的时间，就返回到了自己还只是赤着脚在田里赶“牛屁股”的那个年代。

　　二十多年前，赵贵出生在赵庄的一个农民家庭，他爸爸死得早，他妈妈就这么一个传宗接代的儿子，所以对他有相当高的期望，连赵贵的名字，都是从赵庄当时一位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那里求来的。之所以叫赵贵，意思就是长命富贵。还有就是在赵贵出生满一个月的时候，他妈妈帮赵贵又从那个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那里求了个“长命富贵”的吉利牌，挂在赵贵的胸口，就是要赵贵逢凶化吉。

　　赵贵却不是一个让他妈妈认为骄傲的儿子。上学的那年，赵贵因为偷看女老师上厕所，被同学当场抓获，在学校大会上挨了批评。这种很不光彩的事很快就传到了他妈妈的耳朵里，气得他妈妈要喝农药，还有跳河。赵贵不这么认为，他觉得全赵庄那么多人都干不出来的事，就他赵贵有这个勇气。因为这个，赵贵成了赵庄在继那个参加过抗日战争的人之后，第二个有知名度的人。

　　就是在这一年，赵贵跟比自己小三岁的赵黑土成了最好的伙伴。自从赵贵干了那种别人都觉得不光彩但他自己觉得光彩的事以后，全赵庄的人都不愿意让自己的儿子去跟着赵贵“学坏”，只有赵黑土毫不“介意”。赵黑土经常跟着赵贵去山上捉鸟，到河里捞鱼。有回，赵贵带赵黑土上山上捉鸟的时候，意外地发现了一个相当大的秘密，那就是他们发现赵贵的妈妈跟那个在赵庄很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在山上睡觉。

　　赵贵奇怪地问赵黑土说，我妈妈怎么好好的不呆在家里，跟那个算命先生来山上干什么？

　　赵黑土说，肯定是跟我们一样来山上捉鸟。

　　赵贵没多想，认为赵黑土说得对，就偷偷的下了山。

　　还有一次，赵贵带赵黑土去河里捞鱼，正好碰上几个女人在洗澡。这回是赵黑土先问赵贵。赵黑土说，那些人的胸脯怎么比我们的大？

　　赵贵也说不出真正原因，就乱说，那是两个袋子，里面装了很多奶。

　　赵黑土又问，那她们下面怎么又是黑黑的，我们下面怎么又是尖尖的？

　　赵贵有些不耐烦，就说，我也不懂，等我们长大了，就都知道了。

　　再后来，赵贵跟赵黑土发现了更让他们吃惊的秘密。

　　因为赵黑土是个弃儿，没固定的地方吃饭，赵贵就经常把赵黑土带回家里，把好吃的让给赵黑土。要是赵贵带回来的人是别的人，赵贵的妈妈就会拿着扁担追着他一边打一边骂，而赵贵每次带赵黑土回来，赵贵的妈妈不但不打骂他，还把赵黑土当自己的儿子对待。有天晚上赵黑土得病了，赵贵的妈妈急着偷偷跑去把那个有名气的算命先生叫了过来，然后一起背着赵黑土摸黑去了卫生站。有了这一次，上学的赵贵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他放学回来把赵黑土偷偷叫出来，然后对赵黑土说，要是我妈妈就是你妈妈，你会不会很高兴？

　　赵黑土说，我是个弃儿，爸爸妈妈都不要我了，我没有妈妈，你妈妈是你妈妈，怎么会成了我妈妈？

　　赵贵说，我问你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要是我妈妈就是你妈妈，你高兴不高兴？

　　赵黑土说，高兴。

　　赵贵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好兄弟。

　　就这样一晃二十年过去了，赵贵跟赵黑土慢慢地长大了，而他们的妈妈和那个算命的先生都先后离开了人世，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还会知道他妈妈跟那个算命先生在山上偷偷睡觉的事，也没有人知道赵贵跟赵黑土之间的兄弟关系。

　　突然想起这些，赵贵心里不禁有一种酸溜溜的感觉。没想到几十年过去了，原本那么好的一对兄弟，却因为那么一点小事，赵贵跟赵黑土分开了。

　　赵贵又开始接二连三地感叹：他妈的我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