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剩下几件冬衣。法师，您想，如果他带了行李，说明他一定活着，他不会……”

　　白雨欣喜若狂，想说，他不会用被子铺在山谷再跳岩的，可这样的话近乎于玩笑，不应在此说出口。

　　住持眼睛突然一亮，要说什么又吞咽回去，只是摇摇头：“老衲已经匍匐着跪在佛祖脚下，祈求佛祖的慈悲智慧，决定了此红尘情缘，消除违缘，真正解脱出离，守戒道场，弘扬正法！不要与我说他了。”

　　万德大师起身开了身后橱门，取了一床被子给他，摇摇手，不愿意再说什么。

　　对孙子不看重？怎么又那么伤心？既然舍不得，怎么又不积极想办法？出家人是否都是消极应世的？白雨的一腔热忱如殊胜山的夏日，骤然从白天的高温冷却。

　　回到房间，白雨睡不着了，打开电脑，写下自己思绪，想理个头绪出来。

　　寂静的深山之夜，轻轻敲击的键盘，依然发出嗒嗒的声音，空白键的响声更显著。

　　突然，这单调的声音里夹杂了呼吸，是急促而沉闷的呼吸。怎么可能？禅房里空空四壁，不可能藏下一个人的，白雨的后面是窗户，已经关起来了，玻璃将白雨与黑暗隔离开来，即使有人也应该先听见脚步的。

　　蓦然回首，白雨吓了一跳：玻璃那边有人！严格地说，是一张贴在玻璃上的面孔，鼻子在玻璃上挤压得变了形，眼睛也因为隔得太近失去原形，变得阴森、狰狞，但依然有长方脸的模样，黑眼睛依然闪光。这是谁？是普渡吗？他一定有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否则不会这么警惕一个外来人，他与张勇有什么过节吗？为什么要监视自己？

　　会不会是张勇？因为自己住进了他的房间，多日后第一次亮起灯光，他要来看看，看什么人在里面干什么？他记得自己的模样吗？可能已经淡忘，如果正面直对，告诉自己的身份，他应该记起的，这样，他就得救了，我就解脱了。

　　“张勇吗？”白雨为这样的想法振奋，立即跳了起来，奔到窗户前，拉开窗栓——鬼影子也没有，连风声也没有，似乎刚才只是个幻觉，真怀疑自己的听觉与视觉。

　　但愿是张勇。可他为什么不愿意见面？他没有认出我来？也难怪，在那种情况下，怎么可能记住对方呢？不知他是否还会出现？白雨换了个方向，面对窗口坐着，便于看清窗外的人影，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了。

　　白雨赶紧把自己今天的遭遇写了出来，写到自己的思索处，电脑没电了。殊胜山还是现代的，连佛堂前都是电子香烛，播放的是电子诵佛的声音，房间里通明。那就充电吧，尽管今天太累，尾椎还隐隐着疼，但是，今晚不是幻觉，他是唯物主义者。

　　如果是普渡，他一定与张勇的失踪有关；如果是张勇，他一定还在殊胜山上，不论哪一种情况，都有助于解开这个谜，也可能会粉碎一个阴谋……

　　他小的时候，喜欢看侦破的电影，喜欢看侦探小说，初中毕业，还梦想当公安局破案子的……只是，父亲这种传统的老中医反对他对于理想的选择，坚定地要他学医。他也想象，当个华生那样的医生，像他那样，为福尔摩斯探案。双方妥协之后，他选择了学西医，这才当了外科医生。

　　想到他是来破案子的，有了劲头，在屋子里找插座，可是，刚站起来，突然四周漆黑一片，停电了？是自己房间的通电有问题？还是寺庙禁宵？他走到窗前看出去，远处的房子有灯光，那是民舍还是寺庙？白天没从这角度看过。

　　他打开房门，走廊里漆黑一片，但有房间开了门，一个僧人上厕所，嘀咕着：“怎么好好的没电了？”

　　看来是人为的了。他想看看是谁在搞鬼，可是，连上厕所的和尚都进房间了，就是切断电源的人，现在也销声匿迹。

　　白雨只有合上笔记本电脑，躺到床上思来想去，一夜无眠。天刚蒙蒙亮，白雨就起床，迫不及待要告诉丹丹，张勇还活着。

　　殊胜山的清晨格外奇妙。出了寺庙，空气清冽，万籁俱寂，远山是淡紫的，近树是苍绿的，似乎所有的事物都凝固了，一股看不见的神秘力量控制着周围的一切，使人有一种超脱感。

　　转过一棵老松树，已经看见林山居的小屋了，白雨犹豫不决：现在去敲门是否早了一点？正踌躇着，那里门开了，又轻轻合上，开合之间，出来一个人，一个男人，戴着旅游帽，上面还有殊胜山旅行社的红字，匆匆四顾，然后向白雨来的路上走来。

　　啊？住着两个女人的地方，清早出来个男人，谁这么耐不得寂寞？但愿不是丹丹。他赶紧躲藏到大树背后。

　　可是，那人边走边摘下帽子，成了光头，又脱下长衬衫，再揉进帽子里，捏扁了，塞进姜黄的僧衣里，又变成了一个光头和尚，瘦削而清丽的面容，不是普渡是谁？大清早的，他怎么从只有女人住的地方出来，难道昨晚留宿林山居的？他与丹丹什么关系？

　　佛教圣地，清规戒律那么严格，他一个和尚，怎么能与外界女人交往？

　　普渡没看见白雨，径直走去，进入前面的竹林，只留下背影了，自然下一步走回寺庙，如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看来，这个不守戒律的和尚与丹丹早就认识，他去林山居唯一的目的就是为丹丹，那轻车熟路的样子，他们幽会也不止一次了。

　　万德大师呀，你怎么有这样不守戒律的徒弟？您怎么对你孙子的生死也漠不关心？张勇啊，那个姑娘的花言巧语都是假的，幸亏你及时抽身，难怪要离开这个伤心地，你真可悲！还找丹丹干什么？不是自己亲眼看见，简直难以置信。这个女子欺骗了张勇，也欺骗了自己，哪里值得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