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交织了另一个我们(五)

  组织部档案室的白主任老是有事没事跑文明办来,左一句右一句“小刘小刘”地叫我。刚开始我还觉得整日没事地坐在办公室,多一个人说上几句话挺开阔的。可时间一长,就不对劲了,她白主任每天这样一回又一回的跑文明办来,还老叫着我的名字,图什么呢?我在琢磨着这个事,楼道里传来了一串熟悉的高跟鞋的声音,我知道白主任又来了。

  组织部办公室在一楼,白主任自然不怕部领导看见她上班时间串别的办公室来了。白主任进来的时候我正和叶主任说着话,白主任张嘴想叫我一声“小刘”的,被叶主任打断了:“白姐,你还是蛮好耍的噢,真是楼高领导远。”白主任走到叶主任侧面,用身子撞了撞叶主任的腰:“你说的,远了领导都差不多把我给忘了呢,说句不好听的话,领导撒尿都难得朝着我,你看嘛,我这个副科主任当腻了。”白主任说的时候不停地往我这边看,我假装没听懂,笑笑再笑笑。叶主任放低声音开了句玩笑,说:“要是领导真朝着你撒尿你还不一定受得了。”白主任轻轻地“啧啧”两声,然后指着叶主任对着我笑,说:“小刘你听听,你的叶主任,文明办的叶主任讲的什么话。”我还是笑笑再笑笑。可白主任对着我那样一笑,我就不自在了,总感觉她笑时候同时在心里对我说:“小刘,你还欠我一顿早餐呢。”以至后来每次在楼道里碰到白主任时,我连看都不好意思正眼看,老觉得自己捡了人家什么东西似的,不还给人家心里不踏实。

  其实我好几次想主动请白主任去吃个早餐的,可我又不好意思开口跟白主任说,要是那天白主任只是随便说说,那我不是小看自己了吗?可要是白主任是当真的,我又不主动请人家,还要白主任她一回又一会跑文明办来给我暗示,那不也让人家认为我刘有运小气么?再说,白主任看在邻居的分上,存档案时可是少收了我一百块钱,一百块钱啦,那可吃得好多个早餐。请还是不请呢?就这么个不起眼的事,还真让我够琢磨的了,我不由想了回去,当初要是那一百块钱交了不是什么事也没有了,省了一百块钱,落得个心里不踏实,如果还有可能的话,我还真想过把省下的那一百块钱再去交了。说句老实话,早知道一百块钱能买个踏实,我再缺钱也不至于缺那一百块钱,这才真的不容易呢。

  好几次下午下班的时候,我一直要等到白主任从文明办门口走了过去,我才慢吞吞拖着时间最后一个下班,我怕白主任碰到我又那样子对我笑:“小刘,你还欠我一吨早餐呢”。有天,我见白主任从文明办门口走了,我收拾了一遍抽屉,正想关门下班,忽然过来一个人,差点没把我吓晕过去。由于是冬天,天黑得早,楼道里显得黑巴巴的。我仔细看了又看,才认出原来是邻居刘波伦。没等我把门关上,刘波伦叫了我一声。我有些不自在,真没想到刘波伦这个时候会来找我。我一直以为刘波伦因为以前误会我继父刘苍山药死他家耕牛的事,不会再来找我了。而其实那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我没那么放在心上。见他来找我,我心里有些意外,也很高兴。我招呼他到文明办里坐,又去办公室帮他倒了杯茶,刘波伦不好意思看我一眼,就对我说:“以前不好意思误会了你继父,让你从村小被退了回去。”我赶紧回答他说:“过去了,就没事了,还真要感谢你,要不我还到不了宣传部,还呆在村里代课呢。”刘波伦喝口茶,说:“我上午下乡的时候回了趟家里,听说你上县里来了。”我说:“才来不久。”刘波伦说:“现在你就比我强多了。”我看看自己,说:“强不到哪里去,来这么久了,什么事没有,整日闲着,就熟了一些人。”刘波伦把杯子往桌上一放:“饭熟不如人熟,政府机关里上班靠的就是这个。”我说:“人熟了有什么用,不就是见面的时候打声招呼说句话。”提到人熟,我不免想起白主任来,我想了想接着说,“有时人熟了心里还不踏实呢。”刘波伦拉长音调:“要是不熟悉几个人,那位置还坐得不踏实呢。”说着刘波伦就把话题转移到了我进宣传部的事。他问:“什么人把你弄上来的?”我犹豫着说:“没什么就上来了。”刘波伦不相信:“那你别逗我,肯定是有人的,怎么连我都瞒着。”我不好意思再隐瞒,直言把市委宣传部张部长抖了出来,哪想刘波伦刨树兜兜似的问:“他是你什么人?”我始终想不起合适的答案回答他,倒觉得我和张部长之间的那层莫名其妙的关系,还真是个值得去仔细琢磨的事。

  刘波伦提出请我去吃晚饭,我想了想,这一日三餐,饭反正是要吃的,就一起去了离县委不远的小巷子。刚找了个地方坐下,里间屋传来一句“小刘”,声音是那样熟悉,我一听就听出了是档案室白主任的声音。我往里看了看,正是白主任和几个什么人一起在吃饭,我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走过去跟白主任打招呼:“是白主任在吃饭呀。”白主任对我笑了笑:“小刘,你也来吃饭呀,正好,不如一起吃。”我见另外几个人和我不熟悉,再说我也不好意思去挤别人的桌子,倒过来要白主任请我吃饭,我犹豫着说:“你先吃,你先吃,我还有个老乡。”白主任就又对我笑笑:“那好,那好。”我正准备回原来的座位上时,我约摸感觉白主任的表情有些怪怪的,看上去不那么自然了。我和刘波伦开始吃饭的时候,我老在想,白主任为什么叫我过去她桌子上去吃饭,我没去,她对我笑了笑就看都不看我了,难道白主任想要我掏钱不成?我在心里对自己说:“不会,应该不会,白主任她可只说过要我请她吃早餐。”可我想仔细了一点,要是白主任没那个意思,她有必要请我吃饭吗?我又在心里对自己说:“有可能,也是有可能的,怎么会不可能的呢。”而如果我掏钱,那就不是个早餐的钱了,说不定就是半个月的工资。这样一来,我就没有了主意,口里吃着的饭,如同嚼蜡烛,不是什么好滋味。我差不多快吃完了两碗饭,白主任还在那里坐着没有要走的意思,我就又要了一碗饭,想等白主任先走。刘波伦见我一碗接一碗地吃,说:“你还是挺能吃的,身体好,身体好。”我尽量压抑着内心的惭愧,一边慢慢的扒着饭,一边说:“还好,还好,上县里来高兴,一高兴胃口就好。”饭又快吃完了,我偷偷往白主任那边看了一眼,没想到白主任也在有意识的往我这边看,我赶紧把视线收了回来,满脸羞涩。我再也吃不下饭了,胃里膨胀得特别难受。本来这顿饭是刘波伦请的,可白主任老坐着不走,我只好咬咬牙,摸摸口袋,把两桌的饭钱都付了,共计一百二十块。我走的时候特意走过去向白主任打了声招呼,我要让她知道她那一桌是我掏的钱。白主任很高兴,假装不好意思地说:“那怎么好,那怎么好,我可只要你请我吃早餐。”我说:“晚餐早餐都是迟早的事,不就一餐饭。”我出来了,白主任跟着就出来了,真巧。

  回到宾馆,我第一件事就跑到洗手间上厕所。我边拉边想,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先主动掏了钱再吃饭,也不至于害得我傻七傻八跟自己肚子过不去,到头来钱还是我掏了,掏的钱还不是个小数目,够吃好多好多个早餐呢,真是省了一百块,吃了一大亏。第天我去上班,一上午跑了好几趟厕所,文明办叶主任和部里的同志看到了问我:“小刘,你吃什么了?”我一边跑一边回答说:“吃亏了,饱啊我。”我再见到白主任,我没有了原来的不安,心里踏实了,就这样踏实了。

  部办公室主任郎小鸣也是个喜欢有事没事地跑文明办的人,只要部领导不在,他准让顾北一个人看着电话,然后跑文明办来找叶主任说话,一说就是半天。开始我也只是觉得他们没事的时候在一起说说话,也没什么,可是这么着时间一长,我就感觉他们有些不对劲了。这天,叶主任穿了件白色连衣裙来上班,大概是早上打扫办公室卫生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水弄到裙子上了,屁股上湿了好大一块。糟糕的是,叶主任今天穿了条红颜色的内裤,要是留神看仔细一点,那颜色就模模糊糊地露了出来。更糟的事是,叶主任自己并没有发现这一点。我和蔡己明见了,可也不好意思说。刚好郎主任跑文明办来找叶主任聊天,见叶主任今天穿了件白色连衣裙,看上去性感得让人心痒,就绕叶主任转了一圈,也发现了叶主任屁股上弄湿的地方,郎主任就一个劲地看着叶主任的屁股,开玩笑地套用了一句广告词:“白里透红,与众不同。我说叶主任,你穿得也太时髦了吧?”我和蔡己明知道郎主任在说什么,却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只跟着笑。叶主任以为郎主任只是在开玩笑夸她,所以没在意,就跟着开起玩笑来:“都三十出头的人了,不时髦一点,你们臭男人还觉得我们这个年纪的女人,没吸引力呢。”郎主任说:“要是你老公嫌你没魅力了,我准娶你回家里做‘二奶’。”叶主任说:“算了吧你,说哪里去了,小蔡小刘都在这里,你当主任的别把他们教坏了。”郎主任说:“这年代,连小学生都懂谈恋爱了呢,就拿我家那七岁的小孩来说吧,才上小学二年级,作业本上好好的字不写,都写满女同学的名字。”我和蔡己明假装没听见,坐一旁接连咳嗽。叶主任好像想说什么,但话始终没说出来,只是一个劲地看着我和蔡己明。郎主任倒是很得意,站在叶主任侧面,老是看着叶主任屁股上弄湿的地方,本来想对叶主任说出来的,怕她出去让别人看见了弄出笑话,却又不好直接开口,犹豫了很久才说:“我说叶主任,你这椅子不坐我可是要坐你的了。”叶主任笑着回话:“你臭美。”说着,叶主任坐了下来,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裙子怎么湿湿的,想站起来又害怕大家笑话她,就干脆坐着不动,她的脸却突然地变红了。郎主任见了,就又重复一句:“这才叫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呢。”没想到大家一起笑了。

  据说郎主任和叶主任以前是大专同学,在学校里还谈过一段时间的恋爱,但由于毕业后工作分配的原因,俩个人不在了一起,就不得不分了手,再后来他们都结了婚,有了自己的家庭和孩子。没想到几年后,俩个人又碰到了一起,都调宣传部成了同事。虽然俩个人没有了当初的那种感情,但还是挺要好的。所以,这人啊,相处还得讲个“关系”。

  有句谚语叫出门看天色,进屋看脸色。自从上次迟到后,每次碰见苏部长,我就觉得她的表情怪怪的。也许并非我感觉的那样,只是我单方面的心理作用,可我总感觉不是滋味,心腹老是一阵只动雷不下雨的纳闷。那天从厕所里出来,正好苏部长上楼来,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我就想叫苏部长的,可我发现苏部长手里捏着一团纸巾,知道苏部长也是来上厕所的,我就没有叫她的意思,叫不好丢了自己的丑,让苏部长她以为我这个人脑子有毛病,终究男女有别,上班是上班,上厕所是上厕所,哪能叫到一起的。而如果见了不叫她一声,苏部长她又会以为我刘有运摆张部长的架子,连她苏部长都不放在眼里,那我刘有运这一辈子也许就只能蹲厕所拉臭屎,味道改不到哪里去。我这样想着,苏部长离我越来越近了,我想转身溜厕所里,可我似乎发现苏部长像是看到了我,我只好停住脚步,想等苏部长再近一些,就叫她一声,没想到的是,苏部长又像是没看见我,从我前面拐了个弯进厕所里去了。我就不安起来,总觉得苏部长的举动有那么一点不对劲,那么近她会看不到我吗?既然苏部长不是近视眼,就应该看得见我的,可苏部长她怎么就不看我呢?真是的,这就有些意思了。也许,这意思是我自己想出来的。下楼的时候我还是感觉自己步伐没个准,高一脚低一脚的,迈着都不稳当。回到办公室,我尽量安慰着自己:“也许苏部长真的没看见我,真的没看见我。”而我一整天都不知为什么,就是开心不起来。

评论
  •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 这本书非常成熟和深刻,值得一读。 推荐中!


    安小顿 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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