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坐落在风景秀丽、垂柳依依的嘉陵江畔和西河岸边的一个交汇处。放眼一看，离这里不远，就是群山环抱、绵延起伏的西山风景名胜区。

　　西晋著名史学家陈寿老先生，写下流传千古名著《三国志》的万卷楼；号称“嘉靖八才子”和“蜀中四大家”任翰居住的读易洞及摩岩石刻；“八仙过海”中唯一之女仙——谢自然的升天处；香烟袅袅、梵音阵阵、红墙禄瓦、飞檐翘角的佛教圣地栖乐寺。

　　以及中国当代著名军事战略理论家刘伯承元帅，曾经率领顺泸起义的指挥部遗址等，一大批自东汉以来的自然景观和历史人文景观，就掩隐在这一大片青山秀水相映的苍松翠柏之中。

　　虽然，它远不能和北京城的那个西山相提并论、声名远扬。但它却先后获得过“三国文化发源地国际研讨会之永久纪念地”的美誉，以及川东北地区“最佳休闲娱乐度假胜地”和“最佳户外运动旅游基地”等称号。

　　听说就在前不久，它还刚刚斩获了“国家4A级风景旅游名胜区”的桂冠，目前，正在向5A级的宏伟目标阔步前进。

　　在川内，名气也不可谓不大。

　　西山下，宽阔、整齐、漂亮的金色阳光棕榈泉大道两旁，花团簇拥、禄树成荫；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

　　高大、气派、巍峨、肃穆的法院大楼的正中间，镶嵌着熠熠生辉、庄严神圣的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巨大鲜红色国徽。

　　在法院正大门的入口处，门楣的下方，高悬着一座不偏不倚的金黄色 “天平”；它们由齿轮和华表图案组成，极具中国特色，代表和意喻着人类追求的公开、公平和正义。

　　住在具有2200多年建城历史，自古以来就号称“果氏国”、“果城”和 “千年绸都”的男女老少爷们，大凡路过这里，往往不免都要多看它几眼。

　　因为，进进出出这座乳白色大楼的人，不是器宇轩昂、不苟言笑、神情严峻、脚步匆匆的法官先生；就是哭哭啼啼、打打闹闹、呼天叫地、日爹骂娘大打“离婚之战”的男女老少爷们；或者是垂头丧气、哭丧着一副苦脸；带着脚链手铐、必将受到法律严厉制裁的、各种各样的刑事犯罪嫌疑人。

　　当然，这里也有大量的民事诉讼案件的受理者。他们要么为生意和经济上的往来产生纠葛；要么为土地开发和房地产的买卖吃官司；要么为合同条款得不到履行；以及执行时间和理解上的不同，到法院来评理。以讨个合情、合理、合法的说法，心里面才感到放心和平衡。

　　一般的平头儿老百姓，咋个会有事无事的往这些烦人挠心的“衙门”里跑呢？只怕是他昨晚上做了一场惊天般的噩梦，早上起床忽然吃错了什么药？脑袋里进了水或者是有个乒乓？

　　但是，这个神秘莫测，好事、怪事、坏事和稀奇事儿连连发生的地方，又不能不引起当地人和各种新闻媒体的高度关注。

　　因为，从这里传出来的每一条信息和发布出的每一条布告。可以说，每时每刻都在牵动着每一个当事人，包括那些亲朋好友或者社会舆论的每一根神经末梢。

　　你看嘛，曾经一度在临江地区的官场和坊间，闹得沸沸扬扬、猜测无限、甚嚣尘上的“贺老大贪污受贿上亿元；上串下联、跑官、买官和卖官，号称特聘‘地下第二组织部长’；生活糜烂、作风堕落、包养情妇多达一个排；非法藏有军用枪支和弹药；犯有黑社会组织性质罪的重特急大案件”。

　　终于，在人们寄予无限期望和等待的眼光中开庭啦！

　　“现在开…开席！喔喔喔…说错了、说错了，开庭、开庭，传被告人贺大凯到庭！”

　　随着审判长的一声号令，犯罪嫌疑人贺大凯，在两名高大、威严法警的押送下；步态蹒跚、满脸憔悴的走进了灯火辉煌、气势逼人的审判大厅。

　　胖审判长醉眼迷离、神情恍惚，差一点就出现了严重的口误，错把“开庭”说成“开席”。之所以会出现这种纰漏，完全是因为昨晚上邀请他出席饭局和到歌城K歌、到洗脚房洗脚、到茶坊打牌和做保健按摩的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简直可以说是应接不暇、分身无术。

　　价格昂贵、漂亮而宽大的SAMSUNG牌GALAXYS6手机，星光闪烁、铃声不断；被他来来回回的接打得发热且烫手。

　　而他呢，又懒得伸手把它调整到震动加静音的位置，在大庭广众面前，以此显示出他是一个日理万机、公务缠身的大法官。

　　你看嘛，除了工作和睡觉以外，一天到晚，吃了东家走西家，转了一台又一台；在饭局和歌城“两点一线”之间来回奔波，忙个不停。

　　那些刑事和民事案件的当事人、官场上和生意场上的朋友们，都以他哥子这个中院刑一庭的副庭长，能够闪亮登场为荣。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那怕是吹风下雨、打霜落雪、酷暑逼人，也必须要等到他哥老倌的到来，才能够开席吃饭、举杯推盏；唱歌跳舞、共度良宵。

　　窖藏达70年之久的65°中国“五粮液”烈性浓香型豪华礼品包装的白酒；法国100％“波尔多”原装进口正品红葡萄酒；以及德国最著名的巴伐利亚“猛士”黑啤酒，喝多了、喝杂了，人的脑神经和思维系统，难免要受到了一定的刺激和影响。

　　不然，他哥子咋个会把烂熟于心、倒背如流的“开庭”误说成是“开席”呢？

　　那岂不闹出中国法院历史上天下之笑话？而这恰恰又是在审判众人关注、喧嚣一时的贪污、受贿的犯罪嫌疑人呐！

　　如果出现那种尴尬和滑稽的场面，其辛辣讽刺的意味不言而喻，一个活生生的现代版《儒林外史》啊！

　　人们的目光，像强烈耀眼的聚光灯一样，一下子齐刷刷的全部都聚焦到了贺大凯的身上。有的人在窃窃私语，有的人在指指戳戳，有人在悄悄抹泪哭泣,有的人在暗自拍手称快…。

　　总之，各色人等都有。

　　高大、庄严的审判席上，审判长、审判员身着领口和袖口镶嵌有红色边沿的黑色大法袍，和书记员正襟危坐、神态严肃；旁边是三名不苟言笑的人民陪审员。

　　左边坐着的是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和他美丽惊艳、体态丰满的年轻女助手；右边坐着的两男一女，分别是代表国家公诉人出庭的市人民检察院的三位神情严峻、身着笔挺西服、胸佩闪闪国徽的检察官。

　　旁听席上，有市人大代表、政协委员，还有三百多号当地党政群机关、企事业单位和街道社区等慕名前来参加旁听的人。

　　当然还包括省内外各大平面和网络新闻媒体的记者女士们、先生们，以及贺大凯的第一任、第三任的妻子、儿女和亲朋好友。

　　六名高低不一、胖瘦不一的男女法警，和外面一队年青英俊、气度不凡的防暴警察。头戴墨绿色钢盔、遮阳大墨镜，手持椭圆形盾牌和79式警用微型冲锋枪；牵着两只虎视眈眈、张开血盆大口的大狼狗；在院内和附近的街面上来回巡视，维持着整个审判过程中的秩序。

　　“被告人姓名？”“本人姓贺、名大凯，全称贺大凯。”

　　“籍贯？”“临江市顺庆区向阳乡梨花坝贺家沟五村人。”

　　“出生、年龄？” “报告法官：我不是畜生，是人。”

　　“哪个在说你是畜生？我是问你出生于哪一年哪一月？年龄是多少？”

　　“喔喔喔，是我理解错误，昨晚上没睡好，今早上又起早了，神志有些不清。本人生于1950年5月4日，也就是‘5.4青年节’早晨那一天，现年63岁。”

　　“文化程度？”“大学文化。”

　　“家庭住址？”“住在本市滨江名城·国际花园洋房别墅小区18栋8号。”

　　面对审判长的一系列发问，他面不改色心不跳，从容不迫，对答如流。

　　虽然罪孽在身、罄竹难书，但是，贺大凯先生还是想以此来炫耀和抬高一下自己过去的地位及身价，怎奈适得其反，聪明反被聪明误。

　　有如《红楼梦》中曰：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因为，大凡了解和熟悉临江当地社会经济文化事业发展状况以及房地产价格行情的人都知道的。能够住在这个超豪华型别墅群里的人，不是昔日的社会名流、达官显贵；就是当今的巨富商贾和那些一夜暴富的“土豪”们。

　　其个人以及家族的产业和身价，没有个上亿元、几亿元的资产，最起码的至少也有个3000万元至5000万元以上的本钱啊！

　　这看似简单、不经意的一问一答，却把贺大凯一家人的富裕程度，暴露得一览无余、体无完肤。你想一想嘛，过去你就一普通的农民娃儿，当兵过后，历经多年的奋斗和拼打，也就混到一军队副团职转业干部，然后到政府机关工作。

　　一个小小公务人员出身的企业军转领导干部，俗称“红顶商人”。你一无祖上遗留下来的黄金珠宝、名人字画；二无自己及亲属经营的巨大的实体和产业；三无体彩、福彩和“刮刮彩”中大奖、巨奖的天赐良机。

　　就是你和你的家人，在几十年以至上百年的时间里，硬掐着自己的脖子不吃不喝、不用不花、不生病进医院和打针吃药，也拿不出5000万元乃至超亿万元的巨大资产啊！

　　“职业？”“请问审判长先生，我是报过去的呢？还是报现在的？”他本来想像过去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直截了当的喊一声“玄二娃”或者是“老玄”，但是，他还没有糊涂到那种程度。

　　听此，玄烨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回答道：“当然是现在的。我记得你是中央党校，还是四川省委党校行政管理专业毕业的在职大学生和研究生，难道这个十分简单的问题，还需要本法官来提醒你吗？”

　　“法官大人，我从我娘的肚子里出生以来，到后来光荣地参加革命工作，从来就没有在你们公检法系统呆过那怕是一天的时间，我以为，过去的、现在的都要报呢。”

　　你看看，他的意思是：只有公检法司系统的人，才应该通晓和遵守国家的法律法规，其他的公民那需要知道那么多呢？他虽官居高位，法律法规意识明显地淡薄、偏低。

　　其实，这是他在故意装怪，有意想出出胖子审判长的洋相，以迎合社会上那些对公检法司系统极端不满人的口味儿。

　　“贺大凯！”“到！”

　　“本法官要提醒你的是：在法庭上回答问题，一就是一，二就是二，尽量做到简单明了。既不要拖泥带水，也不要敷衍塞责，本法庭不需要你解释这里解释那里的。不要自以为这天底下只有你才聪明，别人都是傻瓜蛋、糊涂虫，明白吗？”

　　贺大凯斜眼瞟了玄烨一下，然后阴阳怪气、字正腔圆的回答道：“法官玄大人这下给我交代清楚了，我心里就明白了；你如果不给我交代清楚的话，我这榆木疙瘩式的脑袋里，恐怕还是像头顶的蓝天一样——一片空白。”他很滑稽的看了看屋顶，同时又很艰难的用双手指了指外面。

　　玄烨在心底里暗笑了一下：“贺大凯啊贺大凯！到底是本法官要你给我交代清楚呢？还是你要向本法官交代清楚啊？你个死龟儿子，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哈，这都死到临头了，你还在我面前一贯吊儿郎当、稀儿壳儿的啊！？”

　　“我再问你一次：逮捕时的职业什么？” “既是公务员又是企业家。”

　　“到底是什么？二者必取其一，希望你端正态度，清楚表达！” “我是表达清楚了的啊？是法官大人你没有搞清楚哦？”

　　“中纪委和中组部早在2003年就做出了明确的规定，不允许党政机关领导干部在企业挂职和兼职，难道你是一个列外？是一个特殊人才？没有被清退回去？”

　　他立马借用邓小平同志在文革中和毛主席的一段对话，揶揄道：“我本桃花源中人，不知有汉，和论魏蜀？你去问问市委、市政府主要领导同志吧？他们又没有发文件通知我回机关工作，所以我一直就在企业上班。”

　　玄烨审判长那会不知道呢？贺大凯先生为了千方百计保住自己这个党委书记兼董事长和总经理的肥缺位置，明理暗里那是给各路神仙菩萨烧了多少香、敬了多少供、花了多少钱、跑了多少路啊！？

　　其实，他这也是有意说给旁听席上的人听的，并不是要为难贺大凯，因为，这一问一答他不知不觉地也趁机扳回了一局，1:1的比分总比1:0好啊！

　　“那说一千道一万，你的身份最终还是公务员啊？” “法官大人说是我就是，法官大人说不是我就不是。”

　　“贺大凯！” “到！”

　　“刚才我还提醒过你，难道说这么快你就忘记了啊？” “没有啊！”

　　“那你到底什么身份？” “公务员啊！”

　　“你东绕西绕、绕来绕去，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把自己的身份搞清楚？” “是法官大人提问有问题，并不是我没有搞清楚。”

　　“好了好了，你不要再胡搅蛮缠、混淆视听了，到此打住！”

　　不明就理的人可能还不知道，贺大凯董事长和玄烨审判长这俩人，本是老熟人，过去的铁杆儿哥们。因为，以前同在原临江地委和行署一起共过事，办公室门对门、户对户。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时期，他俩又同在原中共临江地委农村工作团走马公社和观灯公社的工作队，一起参加过农村社会主义基本路线教育运动。在一个屋檐下，同吃、同住、同劳动，曾经也有过很好的交道和友情。

　　可以说，那个时侯年轻帅气、踌躇满志的他们，就是吃个虱子，彼此之间都要分个脚脚，关系好到了那样一种程度。

　　现在，虽然身陷囹圄，他满以为他还是端端坐在四川凯利斯（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党委书记兼董事长、总经理，那个趾高气扬、闪闪发光的宝座上的，仍不失幽默和风趣。

　　下面马上发出一阵阵的哄笑声，法庭上出现了短暂的骚动和议论……。

　　个子不高、体态微胖、长着个大西瓜脑袋瓜子和啤酒肚儿，满脸老实憨厚模样，带着超千度高度近视眼镜圈圈的玄烨审判长。

　　下意识地抬了抬自己的宽边且厚重的眼镜架子，皮笑肉不笑的把他上下左右看了又看，既不显鄙夷，也不示友好。

　　正所谓：“面带猪像，心中嘹亮。”

　　然后，他左手扶住自己宽大坐椅的手把子，右手里拿着一根深紫檀色的法槌，在十分厚重的酱红色的案桌上，轻轻地敲了几下。

　　“请大家注意保持法庭的秩序，肃静、肃静！”

　　这时，经过一系列的问答，特别是听到旁听席上发出的一阵阵哄笑声，作为主审法官的他，显然比刚开庭时，清醒了许多，也威严了许多。

　　他内心在想：贺大凯呀贺大凯！老子该怎样说你才好呢？我晓得，你我之间是有着20多年到30年的深厚交情，的确就像老百姓说的哪个“开水锅里煮娃儿———是老熟人了。”

　　但是，你个龟儿子明不明白、清不清楚？这是在众目睽睽、光天化日之下的法庭上啊！？

　　这又不是在上个世纪80年代末和90年代初中期那阵，我们省、地、市、县级党政群机关里，一伙年轻气盛、血气方刚；志趣相投、胸怀理想的兄弟伙们一起度周末。

　　在五光十色的红玫瑰酒吧和霓虹灯不断闪烁的夜来香歌舞厅里，唱歌、跳舞、坐包厢；喝红酒、猜谜语、掷骰子；疯狂、逍遥完了，然后再去滨江路南路一带的露天大排档，忽儿嗨哟喝夜啤酒和吃烧烤香辣串串那样。

　　完全可以壮着胆子、光着膀子、敞开嗓子，扯起个公鸭似的破喉咙管管，大张旗鼓、明目张胆、毫无顾忌的，来来回回地反复较劲儿。

　　喊啥子“一根葱啊”、“哥俩好啊”、“三桃园啊”、“四季财啊”、“五魁首啊”、“六六子顺呀”、“七巧巧啊”、“八大发啊”！？

　　现在，这都到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我都替你哥子感到着急、难过，混身上上下下都是粘巴巴、毛糊糊的汗水。你还在张狂个啥子？嚣张个啥子？又在炫耀个啥子呢？

　　以前，我们那一大帮子兄弟伙们，都说你娃儿聪明绝顶、本事过人，我服你。现在依我看啊，你简直就是你妈的一个傻鸡巴蛋蛋、纯粹的饭桶！

　　喔，你自以为你手里现在有了几个铜板板、臭钱钱，就不得了了啊？就可以拥有天下的一切了啊？就可以我行我素、胡作非为了啊？

　　就可以把我们强大的政法机关，也就是能够决定你娃娃生死命运的国家机器———公检法，包括监狱，这些强力部门都不放在眼里了啊？

　　当着众人的面，你那里能够拿着鸡蛋去往石头上硬碰啊！我的兄弟伙？

　　而此时，贺大凯的脸上呢？却出现了一丝不易被旁人所察觉的、得意的苦笑。他抬头看了看法庭，环顾四周，黑压压的一大片人头，错落有致、参差不齐。似曾相识又不识，但也有一些他非常熟悉的老面孔。

　　无意间，他看到了旁听席上，他那年轻漂亮、楚楚动人，犹如“金丝鸟”一般的小爱妻李雪梅小姐；和他那愣头愣脑，又不失乖巧灵气的“老幺儿”贺智勇拥挤在满满的人丛中。

　　还有他那满头白发、一脸憔悴疲惫的第一任农村妻子林冬梅和他们以前所生育的三男一女。第二任妻子贾晓梅女士和小女儿，远住在拥有“天涯海角”之称的海南岛的琼州半岛的“英伦城邦”豪华别墅群里的，相距一两千多公里的路程，根本就没法前来参加旁听。

　　顿时，他的内心和灵魂深处，不由得猛烈地颤抖和痉挛了一阵。

　　“耶！咋个惊动了这么多的人啊？老子在台上的时候，是左臂右膀、前呼后拥；人山人海、风光无限的。现在进了乌峰山拘留所，带着不锈钢手铐，剃了个坑坑洼洼、难看得很的小平头出庭受审，马上就要坐共产党的班房了，还有这么多好事的主儿，在关注着我贺大凯的前世今生啊！？妈啦个巴子的！你们来凑啥子热闹？看啥子稀奇嘛？”

　　他那耷拉着睡眼惺忪的一对双眼皮儿，微微的向上翻了翻、闭了闭。往昔那目光炯炯、锋芒毕露，霸气、傲气和匪气十足的黑眼睛珠子略显浑浊，在白眼眶里来回转了几圈，又停了下来，心中自个诉说道。

　　一回过神来，耳边传来的却是玄烨审判长凝重而浑厚深沉的男中音。

　　“下面，由国家公诉人对“贺大凯贪污、受贿、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一案”提起公诉。没有本庭的允许，犯罪嫌疑人及其辩护律师，不得随意干涉和打扰。”

　　法庭一片寂静…。

　　随后，在法庭上，只听得检方铿锵有力、清脆响亮，且十分标准动人的普通话起诉声：“尊敬的审判长、人民陪审员：我代表临江市人民检察院出庭，对‘贺大凯贪污、受贿、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一案’提起公诉……。”

　　市检察院侦查监督处的张颖，是个年轻漂亮、文静秀气的女同志。三十岁刚刚出头，高挑的身材、红红的脸蛋、刘海齐眉、长发披肩；在法庭上，更显得端庄贤淑、沉静大方。

　　那声音就好像是阳雀嫁女、喜鹊筑窝，男女老少爷们听到都喜欢，而根本不是在起诉一个犯罪嫌疑人。注视她的观众，和犯罪嫌疑人贺大凯相比起来，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和她的男同伴的案桌上，并排摆放着三台刚刚才出产的、崭新的清华同方牌笔记本电脑，起诉案卷的纸质材料，起码堆起了有三尺高。

　　对面的辩护席上，短小精干、身穿世界名牌西服、手戴劳力士名表，脸上满是“坦克”和“碉堡”（青春痘）、辩护能力超群的宋小刚律师的案头上，同样摆放着两台新进口的英特尔大型笔记本电脑，书面的辩护材料也堆起了有五尺高。

　　公诉正在进行时…。

　　“……经过一年多来周密、细致的侦查，我们认为：贺大凯作为国有控股企业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在1995年至2011年，这样长达17年的时间中，在工程建筑、房屋出租、土地转让、企业改制和承包、变卖国有资产的过程之中，大肆鲸吞国家财物；收受贿赂、贪污腐败；私藏枪支弹药；道德败坏、生活糜烂；为其子女和亲属谋取私利等等问题。于2011年12月31日，被中共临江市纪委、市监察局‘双规’。根据《中国共产党纪律处分条例》、《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法》和《行政机关公务员处分条例》的规定，已经被中共临江市委开除党籍、被市监察局开除公职。所有涉嫌严重违规违纪和违法犯罪的线索，已被移交司法机关，进行处理……。”

　　这时，张颖女士的声音可不像阳雀嫁女、喜鹊筑窝的声音了，很明显的加重了语气，带有庄重严肃、一丝不苟的国家公诉人的成分在里头。

　　“综上所述：贺大凯身为国家公职人员，利用职务之便，索取他人财物、为他人调动升迁、非法收受他人贿赂款项多达1600万元；贪污国家资产、为获得企业修建四川国际凯利斯商城大夏的第1、2、3、4期工程，谋取不当利益1874万元，数额特别巨大，总计达3474万元，且无自首情节…。”

　　然后，她看了看贺大凯一眼，斩钉截铁地说道：

　　“分别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83条、第385条、第386条，应当处以7年以上、20年以下有期徒刑。”

　　“…犯行贿罪，达1200万元，数额特别巨大，情节特别严重，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90条，应当处以5年以上，及至无期徒刑。”

　　“另外还有高达3500万元的银行巨额存款，35万美元、15万欧元、165万港币、150万股票和有价证券，不能够说明其合理、合法的收入来源。犯巨额财产来源不明罪，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395条，应当处以5年以上、10年以下有期徒刑。”

　　张颖检察官稍作停顿，大而美丽、闪烁的眼光，环顾四周，继续陈述：

　　“犯非法持有、私藏枪支、弹药罪，根据《刑法》第128条，应当处以3年以上7年以下有期徒刑。数罪并罚，作为国家公诉人，我们提请法庭判处贺大凯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处以罚款1000万元，并对所有赃款、赃物和不能够说明合法收入来源的银行存款，全部予以没收、上缴国库…。”

　　整个起诉书长达二十多到三十页以上，厚厚一大摞，身为检察官的张颖女士，口若悬河，一字一句，滔滔不绝地，终于一口气把它念完啦。

　　“国家公诉人陈述完毕，下面由被告人贺大凯的辩护律师做辩护陈述，请大家遵守法庭纪律。”

　　“尊敬的审判长、人民陪审员：我作为贺大凯的辩护律师，受当事人的委托，花费了相近一年的时间，全面地、仔细地、系统地查阅了整个案件的材料。同时，经过依法申请，得到批准，在市看守所数次会见了当事人……。”

　　前面的答辩词如行云流水，酣畅流利、无可挑剔，大家都在好奇地看着他。而宋小刚呢？一时无语，停顿了好大一阵子，才用白皮细嫩的右手，反复捋了捋下巴颈部突出的喉咙管的位置。

　　这个场景就像战场上正在疯狂扫射的重机关枪一样，战友们正要冲锋上前、登上山顶杀敌时，关键时刻却卡了壳。在场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齐刷刷地十分好奇的看着他，不知何故？

　　只有他自己和女助理知道的。

　　昨晚上，他们所里又接下了三个大订单，也就是大案子。兴许东家们在“天宇豪庭”、“香江国际”、“东方明珠”等著名的国际四星级大酒店请吃饭时，一不小心被那香喷喷的野生鲢鱼刺骨头卡住了喉咙管。

　　席间，在酒店当班副总经理刁德贵的严厉呵斥下，服务小姐们给他喝了不少的阆州香醋、吃了不少的进口香蕉和泰国香米饭，想了不少的偏方和土办法，最终也没有能够解决到问题，因此，才出现了这一奇特的怪象。

　　毕竟是久经沙场之人，为了稳住阵脚，他憋住一口气，快速接过女助理递给他的一大瓶晶莹剔透的矿泉水，“咕噜、咕噜”地接连猛喝了几口，他想一口气把下面诉讼状纸读完，以挽回不良的影响。

　　“并…并且对案件所有的证言、证人、证据和音像、视频资料，进行了认真地取证、认证和分析。本辩护人认为：国家公诉人对贺大凯，也就是我的当事人的罪行，进行的所谓的国家诉讼中，确有不当之词，且有夸大和隐瞒的成分…。”

　　不待宋小刚律师说完，漂亮的女检察官张颖向左边侧过脸，面向法庭，神情严肃，不苟言笑，频频举手示意，要求发言。

　　玄叶审判长看到这一幕，扶了扶棕红色的玳瑁眼镜架子，趁机打断道：“下面有请公诉人发言…。”

　　“审判长，辩护人有意在袒护犯罪嫌疑人，好为他在量刑定罪中减轻罪行。犯罪嫌疑人贺大凯在市纪委、市监察局和市公安局的羁押期间，在看守所里和自诉状中，已就自己所涉脏款、赃物、所犯下的罪行等等，进行了彻底地、认真地交代。”

　　下面有了议论声，但声音并不大，有点像蚊子和苍蝇抖动翅膀所发出来的声音…。

　　“况且，我们检察机关在审查起诉阶段，依法告知了被告人贺大凯所享有的诉讼权利，并且多次询问了被告人贺大凯的犯罪事实；同时也认真的、充分的听取了辩护人的意见。我们有证言、证人、证据和音像、视频资料，记录在案。”

　　“请书记员记录在案，以便本庭审理。”

　　听此一言，宋小刚律师像一头被激怒了的雄狮，当庭突然发出一声爆吼：“我抗议！”

　　嗨！这一吼，好极啦！那根卡在喉咙管里的鱼刺，极有可能也就在这一瞬间，被强大而集中的气流给震了出来，而且恰到好处，这是他所没有料想得到的。

　　“简直是天助我也！”宋律师在心里叫喊道。

　　大家的目光，又一下子全都聚集在他的身上。

　　“公诉人在陈述整个案件情况时，我洗耳恭听、一言未发。我为我的当事人做无罪辩护时，公诉人对我及我的当事人的所应该享受到的法律保障权利，横加指责和干涉、毫无道理，本辩护人也提请法庭记录在案。”

　　“抗议无效！请辩护人继续陈述…。”

　　宋小刚律师怒目圆睁、气势汹汹的看了看审判长和国家公诉人几眼。他经历这样的场面，实在是太多了、太多了，但有啥子办法呢？于是，他只好用他那不烂的三寸之舌，既气急败坏又忍气吞声地继续着他累赘的陈述…。

　　“至于检察官提到的贺大凯趁企业改制期间，贪污和占用国家资产1874万元一事，作为辩护人和企业常年聘请的一名法律顾问和律师，我有十分充足的理由要陈述，也有足够的证据掌握在手里的…。”

　　“本法庭允许你依法进行陈述。”

　　玄烨审判长撩过法袍，从下面的口袋里，拿出两张“尚美牌”保湿香水纸巾，在胖额头上擦了擦冒出的虚汗，又重新扶了扶眼镜架子，抬头回答道。

　　他之所以这样做，其目的显而易见：总算是当众给宋小刚律师挽回了一点点颜面。因为他和他也是“忘年交”的老熟人和老朋友啊！况且人家还是市政府律师顾问团的当家花旦啊！

　　只不过，一个是吃皇粮、用纳税人的钱财，掌管着国家法律和法规的法官；一个是靠自己的智力、靠开私人律师事务所赚钱养家糊口的律师，算起来也是同道中人。

　　只是各自服务的对象不同、目标不同、追求不同、收益不同。

　　“一、其中有500万元，是我的当事人和市委、市人大、市政府、市政协‘四大家’的主要领导同志以及市级有关部门的主要负责人，多次去成都、北京、上海和深圳、厦门、珠海等地。为了企业的生存和发展，跑项目、跑资金、要人才，求发展、谋壮大，从而进一步谋求开拓海内外市场，外出参观、考察和学习，所开支的企业业务招待费用。”

　　小巧而玲珑剔透的法槌，再一次响起，有点惊耳且吓人。

　　“本法庭要提醒辩护人，你在为犯罪嫌疑人贺大凯做无罪辩护时，涉及到相关的人和事，要以事实为依据、以法律为准绳，既不要旁敲侧击、也不要含沙射影。如果涉嫌恶意中伤和造谣生事，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

　　此时，贺大凯也大声咆哮道：“法官大人，事情都到了这一步了，我和我的辩护人还有啥子需要隐瞒的呢？那些狗日当大官的，吃了我的、用了我的、拿了企业的巨大好处费，事到临头了，现在却当缩头乌龟，一声不吭、一言不发。他们得了好处，老子来替他们消灾背过、坐牢受罪，我绝不服气、死不瞑目！”

　　“贺大凯！”“到！”

　　“在法庭上陈述事实和理由，要做到文明用语、讲理守法。你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过去也曾经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咋个出口闭口、有理无理就恶意伤人呢？这里既不是你撒野撒泼的荒郊野外，也不是农村里的猪儿牛儿羊儿市场，是庄严而神圣的法庭！我要再次提醒你：没有本法庭的允许，你不得无中生有、指桑骂槐，制造事端。下面，请辩护人继续陈述…。”

　　由此看来，这个掌管法律和法规的胖墩儿审判长，在日常的审判业务工作之中，十分热爱用递进和并列复句。因为，它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宋晓刚律师在心中冷笑了几声。

　　“日妈的，‘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天底下哪里来的这个道理呢？俗话说：‘兔子逼急了还要咬人呢。’更何况贺大凯先生是有骨有肉、有情有欲的人呢？好在贺大凯还是老实，关键时刻讲究个江湖义气，只是旁敲侧击、含沙射影，而没有直接把市委书记、市人大主任、市长先生、市政协主席和那一干局长哥儿们通通拱出来…。”

　　他趁机放松了一下，敲了敲电脑的鼠标，看了看下面还要继续陈述的有关内容。

　　“嘿嘿，要不然的话，咱们临江市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那绝对是有一台好戏看的。到时候，可能不但省纪委要来临江地区理麻人，‘四大班子’和各部、委、局、办都要重新洗牌换人，极有可能还要惊动北京城里的中纪委，甚至于中南海。现在是互联网时代，消息一旦在网上发布，迅速传了出去，那在全省、全国和全球的影响那该有多大啊！？”

　　也许吃律师饭的人，心里面多多少少的都有一点唯恐天下不乱的潜意识在作怪？宋晓刚律师有点洋洋得意啦！

　　果真出现那样局面的话，他和他所带领的强大的律师团队，手里又该接有多少桩大案和要案啊？那印着毛泽东头像、像港币一样喜气吉祥、一张又一张崭新的“百零券”钞票，又该有多少要流入他本已胀鼓鼓的腰包啊？他个人的资本积累，在“工农中建”四大国有股份商业银行里，在招商银行、兴业银行和恒丰银行里，又该要达到好多位数字呢？

　　一想到这些美事儿来，他心里笑呵呵的。不过此时的他，还要为当前这个十分棘手且烦人的案子操心费神一番，那样才对得起他自己所从事的这份崇高的职业和良心，

　　正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

　　因为，这天底下，钱钱也并不是别人说的那样好挣的。就是当今的百万富翁、千万富翁和亿万富豪们，也不是举手可得的。不说是舍生忘死、流血流汗，最起码的也要动动脑子、费费体力啊？

　　“二、另有437万元的款项，那是企业支付的广告宣传费、企业培训管理费以及支付给律师们的常年法律顾问和咨询费…。”

　　作为律师和巧舌如簧的他，寻找理由、抹掉罪行，以及把犯罪嫌疑人的罪行由大说小、由小说跑的点子、主意和办法，那是多得出奇，数不胜数的。

　　这是最让法官、检察官以及对方当事人，感到头疼的问题。因为，有罪无罪、罪大罪小，你都要在法庭上公开举证啊！不举证的话，法官大人咋个有法做出公正、合理、合法的判决呢？

　　“三、剩下的那937万元，为企业内部的自有资金，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摆在集团公司财务部的账本本上的。我有证人、证物和证据在手，根本就不存在贪污一说……。”

　　宋小刚律师滔滔不绝、振振有词地用四川味儿很浓的椒盐普通话，抑扬顿挫、慷慨激昂地为贺大凯董事长激烈地、狂热地辩护道。

　　坐在法庭上的观众，都伸出明亮和惊奇的眼睛，又重新把宋晓刚这个矮个子律师，从头到尾、从左到右仔细看了好一大遍。

　　有人咬舌到：“耶，往些天都说这个烂眼律师巧舌如簧、能言善辩。能够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死人说活、活人说死。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所闻，简直不敢相信哈？”

　　另一人耳语道：“不过，老子们今天就要看看，他龟儿子有不有那个能耐，有不有那个水平，能够一下子就把贺大凯身上所有的罪行都统统抹掉、说脱！”

　　另一人悄声低语：“哎，今后遇到打官司，特别是和政府部门打官司，比如征地拆迁、安置补偿；公安交警、城管执法等，一定要请宋大律师，因为他们替我们老百姓说话呀！”

　　旁人到：“啥子啊？替老百姓说话？我看他是替人民币说话哦？你们知不知道？他龟儿子收钱心黑得很！一桩普普通通的民事官司，除了好烟、好酒、好菜伺候外，动不动就要收你三到五万，还要到歌舞厅和咖啡馆去消费；稍大一点的案子，少则十几二十万，多则上百万、上千万。只有那些贪官污吏和肥得流油的富豪们请得起他，一般普通老百姓哪里请得起他呢？”

　　一些对共产党、对人民政府、对现实生活极为不满的人，趁机散步流言蜚语：“哎呀呀！自古以来就是：衙门朝南开，有理无钱莫进来。这新社会和旧社会、共产党和国民党，又有好大的区别哟！”

　　这些人，与其说他们是在看审判罪犯，倒不如说他们在看稀奇、凑闹热，趁机发泄自己的情绪还恰当些、还好些。

　　“还有，张检察官也就是检方提到贺大凯索贿共计560万元、受贿共计1040万元一事，我要依法向法庭作出以下几点陈述。”

　　“只要辩护人能够当庭出示合理且合法的证人、证据，本庭允许。”

　　“好！起诉书中提到的那560万元款项，那完全是我当事人的亲朋好友，在贺大凯的生日之际，所接受的一些馈赠礼品和礼物，根本就不存在索贿和受贿的问题…。”

　　他要采取一些律师们惯用的手法——那就是“偷梁换柱”、“以偏慨全”、“移花接木”、“指驴为马”、“无中生有、有中生无”、“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等等辩护术。

　　就像久经沙场的大魔术师当众耍魔术一样，在只有人而没有水的地方，把那个长长的钓鱼竿往拥挤的人群里一甩，再忽左忽右、忽里忽外；几上几下、几弯几拐，当众就可钓出一条条活生生的大红嘴巴鲤鱼来。

　　“试问：检察官女士的生日到了，你的父母亲大人和亲朋好友们，送给你的那些宝贵礼物，是否也该算索贿和受贿啊！？”他没说她的老公和情人。

　　“哈哈哈…，哈哈哈…。”下面又是一片起哄和大笑声。

　　法槌再一次响起：“请大家保持法庭秩序，肃静、肃静！”

　　看到这一幕情景在瞬间出现，宋小刚律师心里好不惬意！

　　张颖阿张颖，现在这是控辩双方哈？而不是以前在学校那阵谈情说爱的“过去时”，你把我这个“小钢炮”何干又何稀呢？他在心中暗自窃喜…。

　　“再就是，公诉人提到的那1040万元受贿款，那纯粹是我的当事人贺大凯先生，同亲朋好友之间产生的一种民间借贷关系，根本就不构成受贿罪。”他没有把亲朋好友说成是狐朋狗党。

　　“审判长，我抗诉！试问辩护人：这天底下，一个人过生日，有谁人有这个能量，能够如此大方，慷慨解囊，送出如此巨额的现金的呢？这不是利用自己手中掌握的权力，明目张胆的在进行权钱交易和寻租吗？”

　　很显然，深谙宪法和相关法律、法规章节条款的政法学院硕士研究生毕业的高材生张颖女士，对同学加校友宋晓刚律师，在辩护中所采取的偷梁换柱和胡搅盲缠大为不满。

　　但不满归不满，气愤归气愤，在法庭上，作为一名国家公诉人。你纵然有一千个伤心、一万个理由，面对犯罪嫌人和他的辩护律师，你总还得以法律为准绳，以事实为依据进行公诉啊！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够真正体现出在法律面前人人平等的宪法精神。

　　再就是，现在正是全面依法治党、全面依法治国、全面依法办事、全面建设小康社会的时候，再也不是以前的封建王朝和权大于法、人大于法的“57年反右”斗争和“文革十年”动乱时期。

　　她现在的身份是国家检察官，而不是学校里的学生，身后代表的是国家和人民啊！公平和正义啊！所以说，万万不可感情办事、意气处事！

　　“还有辩护人所说的民间借贷关系，我倒要问一问：贺大凯一无借据、二无主动归还的本意，试问这不是变相受贿又是什么呢？另外，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宋小刚先生，对我本人及国家公诉机关，随意进行人身诽谤和污蔑攻击，请法庭记录在案。”

　　“抗诉无效！请辩护人在陈述犯罪嫌疑人的犯罪事实时，注意你的言辞和行为，不得随意侮辱人格，肆意践踏和诽谤国家公诉机关，本法庭是要记录在案的…。”

　　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法庭恢复了原有的秩序和平静。

　　宋小刚律师在心底里暗自好笑。

　　他在华西师范大学政法学院读书期间，誓言要做中国法律界的“施洋大律师”，终极目标是要做世界超一流的大律师，从而进军闻名全球的——美国华尔街金融大市场。

　　据一位从美国纽约回乡探亲和祭祖的美女同学杨丽娜女士，在饭局上给他讲：在华尔街，医生、律师和会计师这三种职业是最最吃香的。遇到运气好，一年当中，只接手一桩大官司，律师费动辄几万元美元、几十万美元、上千万美元，以致高达上亿万美元。那是一辈子也吃不完，用不尽的啊！？

　　因而，他“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小有名气后，作为校学生会排名第一的副主席、中共党员和“优秀学生”、“优秀学生干部”的他。

　　曾经不顾一切地、疯狂地追求过这个号称“校花”的小学妹，也就是站在他对面公诉席上的张颖小姐的。

　　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他这一辈子没有能够得到她，但他总想千方百计的接近她、讨好她。那怕是请她吃一次饭、跳一次舞、K一次歌、喝一次茶、散一次步也就罢了。

　　总之，只要他和她能够在一起聚一聚，那怕是多看她一眼、多和她说说话、聊聊天，他都感到心满意足、幸福死了。哪晓得这个孤芳自赏、心气高傲，来自“川西坝子”边边县份上的成都女娃子，高矮就不买他哥子的账。

　　他至今都还清晰地记得，快要毕业那一年的中秋节夜晚。正是花好月圆、亲人团聚之时，满大地凉风习习、金桂飘香、浸人肺腑、令人陶醉。

　　在众人的热情簇拥下，他身穿鳄鱼牌米黄色的体恤衫、下着紧身的levis蓝色牛仔裤、脚蹬adidas运动休闲鞋，带着学校《弄潮》诗社和春光艺术团的几个铁杆哥们儿。手里捧着999朵鲜红的、含苞欲放的大朵朵红玫瑰，踌躇满志、信心百倍地来到女生宿舍的操场前。

　　突然，他右单膝下跪在地，面向女生宿舍，在地上点燃了一支支红色的蜡烛。随着火势的不断蔓延，地面上，迅速形成了一只巨大心形的蜡烛圈，一条黄底红字且十分醒目的横幅，在夜色中打了出来，上面书写到：“张颖，我爱您！”

　　他对着六层搂右侧张颖宿舍的窗口，用拗口的英文，声嘶力竭的叫喊道：“Ying Zhang, I'd like you to marry me . Do you hear?xueyuxiaodiao？”这喊声，在空旷的操场和宿舍之间的墙壁来回碰闯：“张颖，我要您嫁给我！您听见了吗？…….”

　　引得学校里一两千人，连晚自习都不顾得上，图书馆都不愿意去，那香喷喷的麻辣串、酸辣粉；红苕热凉粉和馋得人要流清口水的油辣子干锅鸡都不愿意出去吃，纷纷前来围观这一热烈而又壮观的单相思“求婚”的奇葩场面。

　　但是，苦苦等待了三个多小时，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却始终不见他心中期待的玫瑰——张颖小姐出来迎接他。害得他在他那一大帮子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兄弟伙面前，丢尽了面子。

　　这本账，他一直牢牢记在心里的。

　　因此，他要寻找机会，哪怕是一次十分微妙的机会，也要好好地报复、报复她一下，出出心中那口憋屈已久的怨气和恶气。

　　这样的话，他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才俊青年、一个堂堂正正的大男人，活得才有尊严、才有志气。而且，在往昔的师哥师姐、学弟学妹们的面前，才能够多多少少的挽回一点面子，今后耍朋友、谈恋爱，组成幸福“二人世界”的时候，在新婚老婆子的面前，才说得起硬话的。

　　“至于张检察官提到的贺大凯私藏枪支弹药一事，我有话要说。”

　　“本庭允许，请讲。”

　　“我当事人家里卧室的橱柜里，确实存有两只‘虎头牌’PH12-1立式双管猎枪，但那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事情了。也就是说《中华人民共和国枪支管理办法》，是公安部1981年4月25日公布的，而到了1996年7月5日，全国人大常委会才通过并公布了该法规的…。”

　　宋小刚律师要引经据典，找到出处，好为他的当事人减轻一些罪行。因为，他心里早已经知道，依贺大凯先生目前所涉及到的法律条款和严重罪行，光凭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一味的罔顾事实，企图开脱罪责，不进班房、不过十多年到二十多年的铁窗生活，那绝对是根本就不可能的事情了。

　　于是，他趁机又喝几口中央电视台一套广告所说的那个“农夫山泉有点甜的”矿泉水，润了润干渴难耐的喉咙管，咽了几下清口水，继续辩护道……。

　　“而《民用爆炸物品安全管理条列》呢？是2006年国家才公布的。所以说，我的当事人，拥有的那些打野鸡、野狗；打野鸭子和野麻雀的猎枪在前，国家的法律法规公布在后，根本就不存在私藏枪支弹药一事，也是子须乌有的罪名。”

　　宋晓刚律师虽然聪明，但再聪明的人，也有犯糊涂的时候。

　　他就不晓得猎杀珍稀野生动物，特别是国家明令禁止，受保护的野生动物，那可也是涉嫌犯罪的哟！好在他没有说贺大凯们，在茫茫的夜色里，曾经还打死过国家保护的一、二、三类野生动物。

　　控辩双方，在法庭上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大有三国时期“青梅煮酒话英雄”，诸葛亮“舌战群儒”的激烈程度。

　　就是比起以往大陆放映的那些港澳台和欧美日电影和电视剧中，那些个冠冕堂皇、头戴假发、振振有词的法庭辩论场面，也是根本就不逊色的。

　　贺大凯在内心阴险的、狡黠的笑了笑。

　　“不怕你龟儿子纪委、监察局、公安局和检察院的人汹。老子现在是丢了打狗的棒棒，说，说不过你们；打，打不过你们，是你们砧板上的‘一块肉’，随你们宰、任你们剁。不过，我贺大凯花大价钱雇请的果城‘第一雄辩高手’，还是把你们几个狗日的烂眼儿检察官和法官们难倒起了嘛？”

　　不知怎的，一时间里，他心中突然想起了他被“双规”时的凄惨情景…。

　　在隔离审查期间，他被市纪委、市监察局和市公安局的案件调查人员，关押到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宾馆里。

　　后来，他才逐步搞清楚、弄明白，那是他生意场上的兄弟伙——熊红军那个龟儿子，前几年在完成新农村“幸福安居”工程建设后，先后投资三亿三千三百五十多万元，才刚刚修建起来的“四川凤垭山国际温泉大酒店”。

　　他曾经还应邀去出席过剪彩仪式的，也道过喜、送过礼、吃过饭的；洗过桑拿浴、泡过热水澡的。在雅静而舒适的白金卡贵宾大套房里，年轻漂亮、性感妩媚的女服务员，还给她做过面对面、身挨身的泰式高级保健和按摩的。

　　硬是贵人多忘事啊！

　　七八年的时间，像流水一样，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就这样风雨兼程，一下就混过去了；他想怕怕脑袋、揉揉太阳穴、抹抹鼻涕、然后再清醒清醒，哪晓得手上还戴着一副亮晃晃、沉甸甸的不锈钢手铐的。

　　据他后来在保外就医和假释期间，闲来无事，和街坊邻居谈天说地，或坐在马路边灰尘扑扑的小茶馆里，和一干社会闲杂人员在一起喝茶摆龙门阵时。

　　他把他被“双规”的丑事情，描绘成了过去中共地下党员赴汤蹈火、宁死不屈的光辉而动人的事迹，简直把牛壳子吹上了天！

　　他甚至于断章取义、无中生有、绘声绘色地描述：调查组那些人把他关在32层楼一个封闭式的大房间里，对他实行“三班倒”的政策。

　　凡办案人员，以及被“双规”过的人都知道，调查组那可能把被调查人关在32层楼呢？如果一不小心，出现闪失，被调查人想不通，一个根登儿从窗外跳下去，一死了之，那还得了啊？

　　他还吹牛壳子说，在那段时间里，他站不能站、坐不能坐、吃不能吃、喝不能喝、睡不能睡。就连洗脸、漱口、刷牙、上厕所、屙屎、屙尿等，随时都有2个彪行大汉儿在一旁看管和伺候他哥子。

　　他娃娃俨然成了一个特殊护理的“贵宾”和一只放出去要吃人的“大老虎”。

　　每天早晨醒来，只要是一睁开眼睛，从早到晚、从晚到早，不说不写，不交代他以前那些贪赃枉法、以权谋私的事实和罪行，那是根本就交不了差的。

　　白天和夜晚，原来24小时正常的生活、工作和学习的秩序，被彻彻底底颠倒了，完完全全乱了套！在他的潜意识里，他把白天错当成了夜晚，夜晚错当成了白天。

　　叫他交代问题呢？他那个脑袋像鸡啄米似的不断地点着头，说着梦幻般的呓语，犹如痴人说梦；而叫他去上床睡觉呢？他却牢骚满腹、摔东拌西、装死卖活，且指桑骂槐的说，他要老老实实、彻彻底底地交代自己所犯下的滔天罪行。

　　几个办案人员以为他又在装疯卖傻、故意装怪，气得吹鼻子、瞪眼睛，走上去狠狠扇了他几个蒲扇般的大巴掌。然后，又从头顶上面又给他灌了一大桶冰凉浸人的自来水，整得满身湿透，浑身是水，他似乎才清醒了许多。

　　因为，贺大凯先生在被隔离审查期间，他趁几个看守人员一时的疏忽大意，谎称自己急性肠胃炎翻了，肚子痛得厉害，借机上厕所，撬开厚重的防盗安全门和墙壁的玻璃窗户，借助大楼的天燃气和水网管线逃跑过一次。

　　害得那些刚从“老、少、边、穷”县份上，临时抽调到市纪委和监察局，协助办案的几个年轻姑娘和小伙子们，白白冤枉替他受了一顿党内严重警告处分，好在没有开除公职。

　　你说，他们不把这口恶气出在贺大凯身上，又敢出在哪个身上呢？

　　屋子里，头顶上，几千瓦的大电灯泡所发射出的强烈的、雪一样的电光源，刺激着他的眼睛、大脑和整个神经思维系统。

　　这“双规”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他自认为健壮如牛的身体和坚不可摧的“马其诺”精神防线，像“多米诺骨牌”的神话一样，立马就彻彻彻底底的崩溃啦！

　　于是乎，实在是挺不过来了，他才只好原原本本、一五一十地交代了自己过去和现在所有的犯罪事实以及经过…。

　　以上这些情况，他明明晓得是他自己杜撰出来的，大多不符合客观事实。但他却颠倒黑白、混淆是非、加盐添醋、大吹大擂说完全是真实的，只有鬼晓得！

　　反正能够迷惑得到社会上和茶馆里那些平头老百姓就可以了，他又没有给那些贪污腐败分子和党政群机关的公务人员以及国有企事业单位的老总们摆谈过。

　　你想一想嘛，共产党真正的“双规”政策，是叫你在规定的时间、规定的地点，向党认认真真、彻彻底底交代自己违法违纪的问题，那可能对你实行“逼供信”和惨无人道的法西斯主义政策呢？

　　刚想入非非，耳边又一次响起玄叶审判长的声音。

　　“带证人乌宗麟到场！”

　　四川嘉陵江雀之巢房地产开发有限责任公司的法人代表，临江市政协常委，著名的房地产大佬，瘦不拉几、垮不兮兮、尖嘴猴腮的乌大老板，很滑稽、也很无赖地站在证人席上。

　　主审法官玄烨发问：“证人的姓名、年龄、籍贯、家庭住址、职业？” 乌宗麟眨了眨眼皮、瞟眼看了看贺大凯，一一道出。

　　“乌宗麟。”“到！”

　　“你在本庭出具的所有证言、证词和证据，都是要记录在案的。如果出具虚假的证言、证词和证据，是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的，这个道理你明白吗？”

　　“我明白，审判长先生！”

　　乌宗麟先生学着西方影视剧中证人的模样，把右手放在自己的胸口前，一字一句说道：“本人一定遵循法律的规定，真实、客观、公正的出庭作证，并且愿意为自己所有的言行，承担全部法律责任。”

　　好在证人是在中国法庭上出庭作证，完全不必像西方那些天主教徒和基督教徒那样，把右手放在神圣的、厚厚的、黑色的《圣经》上发誓。

　　要不然的话，乌先生他是一定要鹦鹉学舌、我行我素的。

　　虽然他其貌不扬，身材矮小，但是，他却特别喜欢穿双排扣的深红色西服套装，并且规规矩矩搭上一条鲜红色的长领带。

　　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这是他的一个衣着爱好和生活习惯，你奈何得了他吗？

　　经过玄烨审判长和张颖检察官的一番仔细询问，证人乌宗麟在一摞摞行贿材料和音像视频资料面前，终于低下了自己高昂的头颅。

　　他承认了自己十多年来，在中秋、国庆、元旦、春节期间，以及在贺大凯及其亲属的生日之际，多次在其办公室和家里、宾馆里，以及那些非常高档的休闲度假娱乐山庄里数次向其行贿，总计达1680万元的犯罪情节和事实。

　　他也被控以行贿罪等罪名，收监入狱，等待他的也必将是正义的审判，最后，也必将受到法律的制裁！

　　“我抗议！法官和检察官在询问证人的过程中，明显有误导证人乌宗麟先生的意图。”宋小刚律师当庭发难。

　　“有证为凭，抗议无效！”玄烨审判长又敲了一下法槌。

　　随后，又一系列大量的证人、证言、证词、证物和大量的音像视频资料等，出现在法庭上。在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拥有“雄辩家”称号的宋小刚先生，也像一条疯狗一样败下阵来。

　　他对着他的当事人和观众席上，很无奈的摊了摊自己的双手，苦涩的笑了一笑。

　　那意思是说：贺老大啊，各位看官啊！作为律师，可以说我已经尽了我一个辩护人平身最大的努力了，把小时候吃我妈奶奶的那一股子劲儿都给使出来了。

　　但是，他龟儿子的犯罪事实和大量的证人、证据以及音像视频资料等等，就像是“癞子的脑壳——明明白白摆在那里的”。是祸拌不脱、是罪躲不过，你龟儿子就认罪伏法吧！？

　　贺大凯哪有不知的呢？令他感到万分庆幸的是：自己上串下联、跑官买官卖官；包养情妇、道德败坏、生活作风糜烂和为子女及其亲属谋取大量私人利益等违法违纪的事情，以及涉恶、涉黑的罪行，在法庭上，根本就没有到得应有的追究。

　　他心里清楚，但是，作为辩护人的宋小刚律师，他心里同样是清楚的：那是你们共产党内部的“家法”和“王法”，有些问题是属于道德范畴和个人思想品质方面的问题。

　　没有十足的、充分的人证和物证等证据，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法律是根本管不到的。

　　至于说到涉恶和涉黑等社会敏感问题，纯粹是临江坊间的传说，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推敲。因为，法律终究是公开、公平和公正、正义的。你总不能够睁开眼睛说瞎话，硬要把白说成是黑，把黑说成是白吧！？

　　最终，经过二审。

　　合议庭鉴于贺大凯到案后，能够主动配合法庭、积极动员亲属退赃、并检举揭发出一大批违法犯罪嫌疑人，经查证属实，有悔过自新和重大立功表现等，提请法庭由无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改判为有期徒刑。

　　法庭最后认定：贺大凯贪污国家资产1300万元；受贿索贿800万元，总计达2100万元； 私自非法持有枪支弹药罪三项罪名，事实充分、证据确凿、量刑适当，被临江市中级人民法院法院判处有期徒刑24年。

　　所受、所贪、所得的全部赃款、赃物被全部没收，被处罚金1000万元，统统上缴国库。贺大凯及辩护律师没有再提出上诉。

　　随后，在两名法警的押送下，贺大凯被快速地带上了一辆蓝白相间的闷罐式囚车。随着汽车发动机的轰鸣声，囚车不断闪亮着鲜红色的警灯、鸣着刺耳恐怖的警报声，一路风掣电驰般地去了隔江而望的省第三模范监狱。

　　众所周知，那可是关押重刑犯和党政群团机关以及国有大中型企业副处级以上贪污、腐败和渎职、滥用职权份子的一个地方啊！一般的“小虾米”在哪里去得到那个地方呢！只怕是还不够重量和那个资格吧！？

　　好在他们之间是分开关押、监管的，劳动、吃饭和住宿也不在一起，要不然，监狱里面，那也是有一台台好戏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