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漂亮。”他说话很直接。

　　我心中暗自冷笑，说：“我知道。”又冲他笑笑，他也笑笑，有点不大自然。

　　这又是家中为我安排的一个相亲场面。我总得硬着头皮应付，而且是必须完成的一项使命。

　　1995年X月X日

　　今天是六月十五，我的生日。一星期之前我就知道他今天要来，明知今朝是躲不过去了，只好硬着头皮“应付。”

　　本来上午在河边洗衣服，堂哥过来说他来了，在他家里等着。我一听，马上从脏衣服里面挑了一件换在身上穿着，美滋滋地冲堂哥一笑，说我还没洗完呢，叫他等一会儿有啥关系？堂哥在一旁干站着，对我的态度无可奈何。

　　我只管慢腾腾地洗衣服，堂哥说：“喏，你看他来了。”我只见河岸上立着一个服装笔挺的男子，堂哥向他招了招手，他才犹豫着走下岸来。

　　他立在我背后足有一分钟，我才站起身回头招呼他。他问还没洗完？那么多洗衣服的人都盯着他看，我心中不快，收拾一番对他说：“走吧，不洗了。”我不愿叫他曝光于大庭广众之下，便故作

　　大方地与他一起并肩撤退。

　　他要接过盛衣服的篮子，我说不用。小径很窄，两人同行走不过去，他要我先走，才不会让他在我背后目测我的身高呢！坚持叫他先走。他大约也想到了这一层意思，微微一笑，率先当了开路先锋。

　　我自顾低头走路，堂哥向我暗示，意思是让我观察他。我不由“扑哧”一笑，倒把他笑楞了，回头望，也不得要领。我这时方感到一丝解气，又有一些开心。

　　一路无话，眼看就要到我家门口了，他终于找着一话题，说：“今天可是个好日子啊！”

　　我问：“为什么？因为你登门造访吗？”

　　他讲：“十五的月亮为你圆——不是你过生日吗。”

　　我望着他：“你可打听明白了？”

　　他听出我有揶揄的意思，涨红了脸道：“说我挑这么个日子来也没错，从二月二人家给我提起你，你不是一直没空？我就一直等到今。”

　　见他说得诚恳，我不好表现太过分，邀请他过来一起吃顿便饭。他说不打搅了，我吃了饭过来。他就跟堂哥一起走了。

　　女主人已赶集归来，正在准备午饭，一回头见开着大门，就问我：“刚才不是在门口吗？怎么又走了呢？叫人家来吃饭吧！”

　　我没好气地说：“算了吧，说不定人家还看不上呢，就那么随便吃咱的饭。”

　　一句话把她呛得不轻，火起来了：“你就没打算成，安的什么心别当我不知道。老大不小的了，连个正式工作都没有。你还想找个什么样的？人家是坐办公室的，不是瞒着些面子，咱穷门小户的，说不定人家还不稀罕你这样的！”

　　这样的话我何止听过上百次！现在简直有些条件反射似的，连同他也一块讨厌起来了。都什么年代了，还包办婚姻，哼！休想！

　　男主人这时也插嘴道：“别的不说，至少他父亲还在银行干活，以后贷点款还用愁？

　　好你一老糊涂，这话真叫我哭笑不得。“银行又不是他家开的。”

　　嫲嫲也来凑热闹：“我打听过了，他家在镇上也是数得着的富户了，爷俩在外干公，家里还开小卖铺，养着牛，还有拖拉机。”

　　“是缘分躲也躲不过，从二月二提亲你就躲着人家不见，到底还是讲信用的人家，这不是一直等着，有给他说亲的他也不要。他还答应给你找工作呢！我是算过帐来了，当年要是能让我脱离庄户地，瘸腿瞎眼我也要跟，不能再让你在庄户地里受一辈子。”女主人说。

　　天哪，八字还没一撇呢，他们就一厢情愿地让人家给找工作。寒碜人不是吗？他们一唱一合的想着合力说服我。岂料正起了反作用。本来也没有好印象，如此一来，我已经把他拒之门外，完全拒收。

　　都传闻我们胶东这边婚娶风俗名目繁杂，且礼金厚重，有句俗语说的是：“安丘的面，东北的米，胶东的姑娘娶不起。”见面时要有验钱（相亲礼），定钱（定亲礼）男方要带着礼金、米、面、烟酒糖茶、给女方买包（里面可装上钱，首饰），后面还有一系列的四季衣服、四时八节礼品、订婚、投契、问送日子、回门等等一些列繁琐程序，不然嫁女儿都没人知道，显得那么寒酸，或者说男方那么小气，别人会说你家女儿嫁的不值钱，过门后被人瞧不起。男方娶亲如果没有三五万元钱怕是应付不下来的。我想着人家也未必能经得起这些折腾，因此希望不大，心底也就淡淡的，应付应付算了，至少给堂哥一个面子。

　　前些日子听说邻村的一个女孩，通过相亲认识了外县的一个青年，据说是相当俊秀比较内向的小伙子，起先父母并没有提出什么反对意见，交往了一年多，但到了后来那女孩怀孕需要谈婚论嫁了，女方父母才想起问男方要彩礼来，开口就是五万元，男方家庭太穷又拿不出，于是女方父母就把女儿秘密送到东北去，孩子生下来后送人，女孩也被一个东北人娶走。

　　等男方凑了三万元前来娶亲时，女方父母早已把后事处理完毕，经过几番殊死较量，那个青年人终于精神失常，流落在我们村子附近，有人看见他常常躲在草垛里搂着小死猪小死狗什么的，嘴里喊着：“宝贝，爸爸在这里，我不要你离开。”不少老年人都叹息着是作孽，而更多的是那些刻薄的老娘们，责骂那女孩轻浮风流，怪罪那男孩子太穷，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把这桩风流公案作为教育未婚女孩的反面教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