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争夸风月,场中波浪偏多。有钱无貌意难和,有貌无钱不可。就是有钱有貌,还须着意揣摩。知情识趣俏哥哥,此道谁人赛我。”
—— 《西江月》
1994年X月X日
这个孩子(佟彪)至不知道他的姓名,只是长得很像梁朝伟,今天因为感冒初愈,精神不太好,头没梳脸也没洗,爬起床来就去打饭。正邋遢前行忽然遇见他与二哥前去食堂,便不予理睬。
等会儿排队时又遇到他,笑着叫科科,司令,我没精打采的应了一声,说:“你叫我老人家干什么?”
他仍笑着问怎么变黑了?我说:“好几天没洗脸了,老人家我也就不要这张脸了。”他却在大庭广众之下与别人说长道短的评论我,说我初来时的种种轶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我甚至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这是一个多情种子,在恒温库里的种种也就罢了,在公共场合众目睽睽之下,我不愿和他搭讪。他这人越是在别人面前越是不会含蓄,是那种粗野的公然调情,打情骂俏。我并不了解他,不过打眼一看就是那种花花公子浪荡哥儿,他的一往情深,他的花边轶闻,他的深邃眼睛和他的长长睫毛,加上两排并不整齐的牙齿,综合起来有种摄人魂魄的魅力。
1994年X月X日
我在车间门前打扫卫生,佟彪在人群中那么出众,穿着其实也普普通通,不过就是挺惹人注目。白背心,浅色长裤,站在人群里既不显太高,也不是太矮,不是太胖也不是太瘦,他的一转首一回眸都显得不俗,举止潇洒,怪不得别人对他的评价都那么高。我为什么对他含蓄的追求漠然置之,其实就是自尊心作怪,现在越来越发现他的才貌那么出众,那么脱俗,他的五官十分的匀称,他眼中的柔情并不似水,目光有些火辣刺眼,每次与他的目光一接触,我就只有回避的份儿,四目交接我是没有勇气正视那样一双眼睛的。
我站在门口背对着人群,小黄说:“小方你快看!”我以为什么事,她说:“佟彪他又站在那里看你。”我问不就是那个花心萝卜吗?她说是。他长得好看归只是好看,但每次见了他总是话不投机,诚心拿话堵他,总喜欢跟他过不去。
我在打饭时,远远看见他朝我走来,显然已经看见了我,我低头溜走了。也不管他在后面议论我什么,反正身后爆发出来的大笑一定是不怀好意的起哄。
一会儿我又返回食品窗口去买东西,他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大喊:“哎呀,科科!过来。”
我生气了,猛然回头吼道:“叫你姑妈干什么啊?”却看见他一张正大笑着的脸露出惊诧的神情。我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说实在的,他是长得很帅,而且很不含蓄的很大胆地透露出他的好感,下了班打扮一番很是风流潇洒,头发偏分很有型,爱穿白褂青裤,如果不开口像个很清纯的男爷们。
1994年X月X日
今天我知道了他的名字,好像叫佟彪。听小桃的二哥说,我刚来这单位时,被他们定为新一届厂花,并冠以司令的绰号。原来科科、司令这外号就是佟彪带头叫起来的,这些绰号象跟屁苍蝇般如影形随,让我感觉到凌辱与厌恶,但实在又摆脱不掉。佟彪这坏小子,我恨不得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害我名声,害得我走到哪里都有人起哄。这厂子是出口外贸的蔬菜加工企业,待遇不错,我还想在这里立足,可是立足未稳就形成这等局面,让我往后怎么混啊?
他隐藏在那一群“狗”当中,拿我开心最能起哄。开始他们叫我时,我并不承认,也不答应,是他拽住我的辫子我:“司令怎么叫你不答应啊?”
我正在记录往恒温库里运送蒜薹的数量,一手护着辫子,高声喊道:“小黄快来打狗,被狗咬着我了。”众人哈哈大笑。
他总是色眯眯的开着我的玩笑,我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也不怕我恼他。不知听谁说过,他说人家方司令是农转非,咱不敢高攀。那么既然你不敢高攀,又何必不舍放弃?就这样每天去恒温库时都受他们骚扰、起哄,让我怎么安心干活?
傍晚时分小黄让我一起去找苗老师,到了西边男生宿舍区,遇到一个人光着上身在门口洗脸,也许是洗澡?也没敢看是谁,也不好意思问他。正问另一个人,洗脸的人一回头,满头湿发凸显狼狈:“哎呀!科科!”
我也说:“哎呀,是谁把俺这条狗给湿成这样的?”小黄就笑,我就问他苗老师在哪里?他说猫屎?就顺手指了指一个房间,我们推门一看,小桃二哥也在床上躺着,一看见我们进去马上翻身坐起,也光着上身,都一起热情的叫“哎呀,科科!”
我笑道:“原来这狗窝里的狗全都在这里啊。”
小桃二哥说:“司令你怎么你黑了?”
我说:“不光脸黑了,老人家我心也黑了,你不知道?”一句话把他们惹得够呛。
床上放着一个大录音机,我拎起便走,说:“二哥我老人家拿着听去了啊。”二哥没表态佟彪却抢着说:“中!”他又说今晚厂部礼堂放电影。
我说:“你就别去了,在家看门吧。再说少儿也不宜。”
他愤愤地说:“演黄片的话你看倒是正好,色样的。”
我说:“老人家我上了年纪了,也不看,老了。”走时我故意问二哥:“你家这条狗姓什么?”二哥回答说他姓方。
我说:“那当我的干儿子吧。跟着我姓。”
二哥说:“什么干儿子,难道不是你养的吗?”
我骂道:“你待作死。是不是活够了?”他们都笑。
佟彪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二哥马上就出卖了我:“司令她打听你姓什么?”他就诚实地回答姓佟啊。我就质问他:“姓佟的,你怎么不经过我允许就给老人家乱起外号,该当何罪?”
他动手拉着我,把我推到二哥床前,说:“你问问二哥是我给你起的外号吗?我听见人家都这么叫才跟着叫的!”
我又气又急,问:“二哥你不是说他给我起外号的吗?”
二哥得意的笑着,说不知道。我挣开他欲逃脱魔掌,却被他扯住衣服,气得我说:“小黄快来打狗,又让狗咬住了我。”好容易逃出狗窝,转身就跑,然而到了门口了又他拉住了手,我对苗老师说:“哥哥也不给我打着狗,以后谁还敢再来找你啊。”苗老师就真的朝他打了一下,呵斥他退下。他放手后又随手抽一条毛巾来打我,我拉着小黄落荒而逃。小黄说他对我有意思,也许是吧。
1994年X月X日
今中午打饭人多拥挤,忽然看见佟彪他在里边,我在后面用饭盆打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大叫“科科!”
我说:“小朋友,给我捎着份吧?”他就回过头去,我又喊他一遍,他还是不理。我拽他的衣服,不知谁趁机打了他一下,他回头看我,我辩解不是我打的。他端着饭往外走刚要打我,被我一闪,他走了几步又踩着小韩,却还想打我,我就把他一推,推到台阶以下。
1994年X月X日
在恒温库干活时,我坐在那里捡蒜薹,他负责抬包,来来回回的从我背后走了十几趟,每次经过他都动手拽我辫子,我简直没法静下心来干活。
我一般不太喜欢骂人,但他欺人太甚,没完没了的公然调衅,令我颜面尽失,我决心反击,就拿了一把工具刀,预备他再拽我辫子的时候砍他的爪子,这是正当防卫,即使当官的来了我也有理可讲。下了班的玩笑也就罢了,在工作期间直接欺负到我头皮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然而鱼钩布下他却没有再来咬钩,莫非是他心有灵犀知道我要砍他?还真是期待他再来侵犯时的兵刃相见。
他规规矩矩的抬了几次包,我等不到他来犯就把工具刀还给人家案子上了。一会儿感觉头顶上落了个什么东西,伸手摸着一束月季花,是单位花圃里的。回头一看又是他,我骂道:“你老的我还没死,你这不孝子就来给我献花圈?”
别人都笑,有人说:“司令不对啊,花圈哪有用玫瑰的?那是代表爱情的吧?”我脸红了,他也显得很尴尬。如此大胆,如此张狂,这人是不是神经有毛病啊?
1994年X月X日
在存储中心刮姜,忽然间听见门口有人叫“科科”,回头一看,是恒温库的几个孩子,正思量当中有没有他,却看见他正笑微微的站在我面前,我说:“一边去,好狗不挡道”
他道:“别那样说话,对人不尊重。”
我顺手给他一下子:“对你这种人还谈得上尊重?”他便动手打我。我气得拿刀子朝他扔去,他一闪,接着又给我拾起了刀子,问他要不给,我就夺过来做出拿刀要杀他的样子,他还那么正经的站在那里不躲不闪,装得很老实似的。
过了一会儿无意中一抬头,我见他站在水龙头那里,却看见那一双炯炯目光望着我,那种的柔情万千的眼神,已经让我的心跳得很狂!便低下了头,有些惭愧。又过了一会儿他站在我一侧静悄悄的,等我发觉后他就默默地走开了,晚饭时又遇见了他,他当众评价我的装束,说:“穿成这样你这是来干活的?”
我说:“与你何干啊,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玩意儿。”他仍表现出一副很痴心的样子。
1994年X月X日
在礼堂看电影,后排有几只“狗”,一齐叫着“方司令。”我猛一回头,一个脑袋紧挨在我座位的靠背上,长着一双与佟彪相似的眼睛(张小军),离我那么近,那双眼在黑暗中闪闪发光,我受了惊吓,大叫一声:“安阳来,吓煞了!”
人群乱糟糟的,有人打我一下,我也不知是谁,听见后面有人叫我科科,我一看是佟彪,另一个人又打我头,我对佟彪说:“你也不管管你家的狗们,怎么放出来乱咬人?”
他问谁?我说你看这些狗。让我怎么办?他说我怎么管?我说不会拦在家里?或者牵回家去。
电影场上放映的是《烈火金刚》,有个镜头是拜堂成亲,新娘子长得很漂亮,佟彪却大张旗鼓的喊叫着:“哎呀,那不是科科?科科那不是你吗?”我不予理睬,只听见他们的议论和哄笑声,、他未免太过分了。
看了一会电影他又打我,实在是忍无可忍,气得我到西边去了,却感觉到背后他射来的炯炯目光,我便沉默了。等电影换片时,我起身离开,走到门口,却看见他也要往外走。难道是巧合吗?我看见他嘴里叼着烟卷,就夺过来吸上一口,他又打我,我气得拿烟烧他,他蹦跳着又躲又闪,踩着了不少人,到门外他又从背后推了我一下,我就把烟朝他扔去,火星四射,他躲开了。
1995年X月X日
早上打饭时,遇见佟彪骑车打饭,又叫我,没搭理他。
我们车间开会时他起先在恒温库台柱子上坐着,面向听众,远远地观望。我望见他一动不动坐在那里,他怎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认出我来的?不可能吧?这叫心灵感应吗?总能感觉到他那炯炯的目光,小晨说:“姐他是在看你吗?”我说不是。一会儿小晨看他从我们身边的西面走过,我没有抬头,她说:“你别说还真是的,这孩子长得和梁朝伟似的。”是有点像,不过并不是。她又问:“姐你为什么总是把入你法眼的每个男孩都能与某个演员对号入座啊?”
“我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对号入座的话我就没有和他们对话的兴趣,不管他长得或美或丑,我总得给他贴上个标签才能与他对话、交往。”
她说:“连交个朋友都这么费劲,将来谈对象还不是得万里挑一啊?”
我说:“那也不一定,只要他长得像于荣光就行了。”
“你就是看书看多了,才这么不切合实际。”她笑我。
1995年X月X日
恒温库里那几个孩子真是该死,胡言乱语不说,还动手动脚,就凭那样不尊重还异想天开?哪有追女孩子群起而攻的?也就是他们了。姓佟的那孩子,说话粗野不堪入耳,张亮亮看人那么色眯眯的,叫人害怕那几个孩子,空披着一张人皮。那些太老实的不浪漫,太浪漫的又很危险。
在装箱的时候,张亮亮那双炯炯发光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真的好窘迫,他就那样坐在下面,目光呆呆滞滞,我瞄了一眼马上吓得转移视线,他半张着一张三角小嘴,笑着,我只好别过头去,平时在碰着时,每次动手拉我,不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真想骂他。
上午陪同阳春去恒温库找人,恒温库那几个“狗”在门口,我让他们去找人都不去,我便叫他:“小佟妹妹,你进去叫刘学红出来,有人找她。”
他竟回头对别人说:“她怎么老是来缠着我啊?”我气得转身就走了。
中午他又在哪里高声说科科怎么的,我不理他。饭后我与小黄去给苗老师送信,佟彪躺在床上,穿件白背心,叫到:“科科过来嘛,坐一坐,耍一耍吗。”
我就问:“猫在没在吗?”
他说:“你过来坐着,耐心等着,他马上就回来了。”
我说:“等什么等?有还看不着,难道还钻床底?”
他说:“猫就在床底下,不信过来看。”
1995年X月X日
一整天也没见着他,也不知为什么心中怅然若有所失,终于在晚饭时与那一群“狗”同时走了来,我背向他们,先是别的“狗”叫我司令,我不回头,也不理睬,他又过来叫我,我说:“滚!”他始终面向着我微微笑着,他那排并不整齐的牙中还镶着一个金牙,金灿灿的发光,笑容满面。我已经排到号进去打饭了,他又把我拖出来,说:“看看你这打扮,还敢穿背带裤,是不是想冒充华侨啊?”人群中哄堂大笑,我无地自容,买上饭急匆匆走了。
那次我穿着浅黄色西服,白西裤,骑车出去与他迎面遇上,他大张旗鼓地高声叫喊: “哎呀,司令这是出国回来了!”每次他都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调情,长此以往,也许别人都注意我了,以后要引以为鉴,不要和他磨牙斗嘴的了,有失风度,也有伤风化。
1995年X月X日
我的感觉真的那么迟钝吗?为什么柔情不懂,为什么痴心不明?佟彪他的表现到了别人都看出来的地步,还宁愿相信那是我的错觉。
与小赵去买饭,远远望见他在那里,穿着那样显眼,淡青色长裤,白蓝两色方格上衣,看他在我就在走廊那里止了步。他与别人在那里驻足观望,我的目光回避了。
住了一会儿,不出所料他与那一群走过来了,他们步步紧逼,我就节节败退,直到退至墙边,他们就评头论足的说我,说方司令如何如何招眼。我不理。他说:“方司令今天也没打摩斯,没梳刘海。”
另一个说怎么把辫子剪短了?还一个说司令今天没戴眼镜?我被他们团团围住实在是无地自容,恨地无缝。就把头抵在墙上,背向他们。一会儿听见他在我耳边低声问:“你怎么还不走啊?”
我恼怒地大声说:“不走!你管的着吗?”其实刚说完也就走了。打饭时,他夺了我的饭盆,扣了在了我头上。
1995年X月X日
中午打饭人山人海,那群“狗”又在叫我司令,我只是与他们客客气气的招呼着,佟彪他在最里边给别人打着饭呢,正忙的不亦乐乎。听到有人喊司令,就回过头来看我,正巧被他身边的二哥给挤出人群,说他:“你不打我打,空占着茅子不让道儿!”我瞅准这机会就让二哥帮我打上一份饭菜,剩下他一个人站在人群外面发呆。我捂住嘴偷笑不料被他回头瞅见,飞起一脚来踢,被我躲开了。
晚上加班,他与那个弟弟(王清平)在车间门口站着,看我,总得有五分钟,
我装成没看见,小臧说:“也不知谁家的狗,不栓着养,总是放出来碍事绊脚的。”
我说:“清平小弟你怎么牵着狗来了?快牵回家去。”他就拿眼瞅我,我顾不上与他对眼,加班整理蒜薹。一会儿筐子装满了,我让小臧抬筐子,他却默默无闻的搬起来就去过称。我要与他一起抬,被他用眼神制止了,心中掠过一种别样的感觉。但瞬间就没了。我笑着喊:“抓小偷!”
他拾起一块姜打我,我瞪着他说:“你敢!”他就向前几步走,来到我面前,抬起手来要打,我以为他要打我,吓得一缩脖子,等我抬起头来,他已经走了,从此后对他要尊重,不要与他嬉笑打闹方为上策。在我需要帮忙的时候,他并没有计较我的不恭,默默无闻的为我服务,就像两心相许尽在不言中的样子。说起来他除了嘴巴贱一点,还算是比较大度,不管我怎样无礼,他只是喊喊外号、打情骂俏。行为上并没有太过份。
1995年X月X日
下了班我去找张小军拿饭票,因为他上三班,我上长白班没空托他买的。与韩、小晨一起来到了那栋宿舍前,看见那一群正围在水龙头前,有洗脸的,有洗头的,张小军朝我招手,一群人都叫司令,看那架势就像要围观好戏似的,我就止步不前。
张小军说没买到,让我等他回宿舍拿钱,我就远远地站在门口。等他拿了钱出来,看见佟彪明显有些不快的样子,对别人说:“今中午给她打饭还让她咬了一口。”别人都哄笑了,我转身就走,逃离这是非之地。
吃了饭又加班,他在过称那里玩,我站上去称体重,他用手乱拨乱调秤砣,口呼:“司令二百五!”我很无奈,转身就走,他却拉住我的手,连同称帮握在一起,握得我手生疼,他问还敢不敢了?我不做声。他就不放开,想挣都挣不脱,真丢人。知道他是因为我去找张小军,借题发挥罢了。
过了一会他又来到我工作台前无话找话的搭讪。张小军过来了,说:“我明天再给你买票。”我说不用,抬头看佟彪已经走远了。张小军在这里闲聊,我问他那个姓佟的为什么给我起这么个外号?他说:“不是暗恋你的人多吗?你不是总司令吗?”
我说佟彪那孩子长得和梁朝伟似的,张小军还问:“梁朝伟是谁啊?”
我说:“演《绝代双骄》里的小鱼儿,香港电眼仔。”正说着佟彪又返回来把张小军拉走,并告诫张小军说这条母狗咬人,你得小心着点之类的话,气得我直瞪眼,真拿他没办法。他却回过头来盯着人家的眼睛看,毫不害羞、毫不退缩,那大胆的眼神,也不回避别人的目光,如此大胆,公然调衅。
在买夜餐的时候佟彪站在我一边,我抽了他的筷子,没想到他早有防备没抽得动,我就走开了,他已经察觉了回头却没找着人——我正在他的南边,他追寻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好奇心促使我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在找我,刚一抬头就遇到那样一种目光,渴望、焦灼、哀怨和激动交织的眼神,我的目光来不及马上回避,为了掩饰内心慌乱就想转移目光到别处,但他眼中有种神情就像是阻止我回避的意思,就那样对望着,我惶惑极了,惭愧极了!
第一次懂得了会说话的眼睛是怎么一回事,还真有意思,无师自通,他眉目传情的信号竟然被我轻而易举的破译了。一会儿他又紧挨在我的右边,低声对我说:“你别惹着我,惹着我我什么事都能做出来。”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故作不懂,淡淡一笑:“惹急了大不了狗急跳墙呗。谁怕啊!”
1994年X月X日
张亮亮这孩子越在人前越是胆大包天,打饭时他过来打我,我气得骂他,他就拉着我的手转圈圈,转的我头都晕了,他还不放手,瞪着那样的一双眼睛,像燃烧着一团火似的,实在是不敢看他,那么色眯眯的。
在装箱那里,看见了张亮亮走来,穿一身浅蓝色衣服,好帅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满面春风走到我面前拿笤帚,我大喝一声:“放下,你这个贼。”他朝我笑了,没做声。我回头一看,怪不得老实了,厂长在此。过了一会儿,他们一群又活跃了,都叫方司令,我拿起一个姜,想打张亮亮,却打偏了打着佟彪。他并没有恼,还那么含情脉脉的望着我。
那一次见张亮亮,没想到他与王勇住一屋,我去找王勇拿票。他让我过去坐会儿,还给我倒了水客客气气的。他也会文质彬彬的,不过想起那晚上他在楼下拉住我,非要和我说知心话,其实那是借口,低声问我明不明白他的心时,他的头伏下来,几乎要触到我脸上了,我就跑开了。
1995年X月X日
晚上卸集装箱,佟彪拧住我的双手放在背后,我想挣开却身不由己,他好大的力气。他问:“方司令,还敢不敢了?”我就是不回答。
他放低声音柔情似水的语气:“科科,我问你服了我不?”
我高声喊:“快来打狗!”便连同他的双手往墙上一碰,他被磕碰疼了就松开手。
上夜班其实非常的热闹,当官的又不在,很多人在干活的空隙里就躲在集装箱的角落里玩接吻拥抱的游戏,佟彪伏在我耳根说:“司令我请你看戏去?”我知道他的目标在黑暗里,就回敬说:“哪里黑也黑不过你的心肝!”他见我鄙夷的神气就默然了。
他在台上独自站了一会儿,百无聊赖的样子。我站在台子下面扯一下他的裤腿,他一闪身差点从台上跌落下来,就做出要打我的样子来追,我就只捡人多灯明的地方跑,在人群中窜来窜去,嘻嘻哈哈的,转得他气喘吁吁。其实我们就算是玩,就算是打情骂俏,也不过是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的磨牙斗嘴,并没有实质性的进展。或许我内心并没有青春的渴望,而他也不过是想逗我玩玩而已。虽然我并不是恨不相逢未嫁时,但他应该是使君有妇了吧?就算没有娶亲,差不多总该会有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在农村来说也该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吧?也许他想在黎明前的黑暗里玩上一把朦胧的感情游戏。我就算想抽薪止沸都没有那掌控全局的能力。谁知道呢?
那会儿围绕着在龙头前跑来追去,我差一点滑倒,他拉我一把,我却趁机打了他脑袋一下就跑了。我越是表现的心无城府,他与我之间开的玩笑就越是毫无顾忌,因为在别人眼中只不过就是一场青春懵懂的游戏罢了,没有人认真评价是是非非。我突然感觉这游戏好无聊。
他站在称上,我不让他称,他便抓住我的手不放,我想挣也挣不开,不过他没有恶意,他会在车间的某个地方默默地注视着我,我一抬头发现他就嬉皮笑脸的叫我司令,用来掩饰尴尬。我也没听见别人怎么议论我和他,是因为我们是口头上的相互逗趣,相对于那些“玩真的”对对情侣,早已转移为“地下行动”而见怪不怪了。
那天听见车间里有人说他,说什么已有对象之类的话,他也许另有隐情,但为什么还继续这样打打闹闹?我不知道。其实凭良心讲,他想玩玩我也不会当真。
1995年X月X日
佟彪他还是脉脉含情,笑意盎然的叫方司令,不过我不会领他这份情,马拉松式的调侃,在装箱时他总在人群中注视我。
中午买饭时我抽了佟彪的筷子,他就把我从人群里拖出来,拧着我的手腕。我不给,有人说:“干什么那是?”他也不放手。那条“狗”好潇洒呦。
夜餐时有人在后面打我,我有些不耐烦,回头问谁打我,一看他正朝我笑。我就把他的盆拿过来,帮他打上。出来他在外面等着我,今晚穿一件绿色的衣服,打扮的很帅气,在黑暗里说了一些话。
再遇到并没有理他,纵然他有时候过来搭话,我却沉默不语。总得忍耐,总得放弃,却不料小孙带回一个消息,说他没有对象,原先是洗姜车间的张梅花,但现在没有。张梅花那个胖墩?配他也够格?也不是小瞧她,但总觉替他不值。其实想想由于自己有什么关系呢?先吃萝卜淡操心罢了。不过这种游戏是无害的。
1995年X月X日
中午细雨蒙蒙,与小晨打着伞去打饭,一看见佟彪他在买菜窗口那里,就没有过去买。直至他买完又去打饭才过去买菜。我是故意避开的。他也知道没趣,默默的。别人与我说话,他也表示关注的样子,只是没有再搭话。
缘分也许就这样深,时时刻刻都能遇到他,但同时缘分也许就这样浅,浅到无聊逗趣,失之交臂。
我与小赵去找张小军要录音带,佟彪正从屋里出来,穿白背心。我说“哎”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我,便呆在那里。目光直直的也不言语。我以为是对他不礼貌的缘故,就说:“麻烦去叫张小军,姓张的那孩子。”他不动,也不声响,就那样静静的,默默的,目光直直的看着我。
我看看身边的小赵,实在不好意思面对他的目光,能把人看化了似的,就说:“麻烦你叫他出来。我找他有事。”
他像很不情愿的样子,转过身去朝屋里喊起来:“张小军有人找你。”我马上解释说要录音带,他说自己过去拿吧。我问人呢?他说在屋里。
我说:“不敢进屋让狗咬着怎么办?”小赵就进屋去拿。刚要走,佟彪却拦着叫我坐一会儿,我再也不理他,他伸开双臂挡着我,我便正义凛然目不斜视的往前走,他也就无可奈何。我走远了他还呆立在门口。
长发披肩的去打水,又遇见他们一群,就与别人搭话,装作没有看到他一样,往回走他却在开水炉前叫我,我一回头看见他欲言又止似乎很没勇气的样子。我说:“非用热水秃秃你不可。”他则很潇洒的朝我挥挥手,还飞吻,并唱起《中华民谣》:“南北的路你要走愿意走,千万条路你可别回头,寂寞的窗前你别等候,远方的人向你挥挥手”。
1995年X月X日
今晚去医院回来遇见那几个孩子,其中有一个张亮亮,大大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留着下胡子,其实是很帅的。只不过对他印象不好,流里流气的,很浮的样子。路上他一边骑车一边拉住我的手,把我吓得说:“不敢了,快放手别卡着。”他又拉我的辫子,说我爱你的之类的话,还说我是农转非的,我说没长翅膀怎么飞?他说这厉害了,咱还高攀得上?其实他的追求很久了,那么明显,每次遇到都动手拉我,我只是装作不明白,不过比汉奸帅多了。
1995年X月X日
今天我的表现很出色,在卸姜的时候,佟彪站在车上,颁给我一个货箱,被另一个人王勇接了过去说:“很愿意为方司令效劳,很荣幸。”之类,我与他道谢几几句,佟彪在边上连看我也没看,他就站着一动不动,很不屑一顾的样子。
突然我听见叮铛声响,吓我一跳,回头看原来是他把工具铁锹往地上一扔,可能是生气了。接着他从车上跳下来走了。我一抬头,却正好看见他往回看。我的目光一触到他马上就避开了,反正从今以后不再搭理他。
中午去买饭碰上佟彪迎面而来,向我行注目礼,我马上低下了头,那深深的注视,此时无声胜有声,虽然并没有半句话。
下午我在小门口一拐弯,遇到推着自行车的他,并没有搭话,冤家路窄,狭路相逢,还差点碰着我。我一抬头遇见了那样火热的目光,我一闪身过去了,也不管他呆在那里怎么看法什么想法。
晚上佟彪站在门口,问还干不干活?明知他是问我,却目不斜视的走了过去,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冷落了他当然很没面子,不过我的冷并没有使他过于灰心,我从会计屋里报数出来,正遇上他们一群三个人,别人都喊我外号,只有他低声叫了一声小方,看我没有作声就走开了。又上车间我没有理他,前后左右的转了一圈,到了东面屋里,项庄舞剑只与别人说话,我从路上走,他站在道路中间不躲不闪,我就灵活地一侧身走过去,嘿,就是不理他!晚上买饭相遇我也默默无闻,明天也许就是另一种局面,让他领略痛苦的滋味。
佟彪站在东边门口往外走,我往里走,别人叫司令我没应声,他就站住了叫科科,我没应,他再叫,还没应,他就一声比一声低的叫到:“科科,科科,科科……”大约叫了十多声,好像早晚叫到我答应为止。我却始终没有答应。已经成为过去时了,我并不后悔。他的含蓄与不含蓄,我都可以不理,他的暗示虽有些动真确未必长久,别人对他的评价是很花心,我不可能在他面前那么被动,趁我现在占有主动,叫他望尘莫及。
1995年X月X日
一上午并没有与佟彪搭话,有时也见他拉车抬箱,我都置之不理,他也察觉了我的冷淡,有时也叫声司令,也没有答应,直至中午打饭,他从背后打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他,他说:“不是我打的,方司令。”
我恨恨地骂待作死。看到轮到我买饭了,他就把饭票伸到我前面,我轻轻把他的手从眼前拿开,他又伸过来,干脆就拿了他的票,然后断着饭菜走了。
中午上班,我走的匆匆忙忙,过道处差点撞着一个人,一看是佟彪,他叫我科科,在我背后打了一下就走了。我想这是否有意的巧合?不然他在班上跑来我们寝室下面干什么? 1995年X月X日
等表哥说等工商学院那边办好了招生手续办好了就让我辞职,于是我就提前办理好了。辞职之后,我去找姓佟那孩子办事,帮我支工资和押金。今晚才真正了解他,他身边的女孩子可以排成排,好像是比我这个“司令”的还多,真是枉担了虚名,我却没有他的花花肠子痴情肺,不像他到处留情,在众多女孩中左顾右盼,情有独钟的是对我,对我托他办的事情很为难的样子,不过却很热心,答应试试看。说这么个宝贝孩子,先在这里干着有什么不好的。我一付忧愁的表情把他也感染了心情不好似的。与他谈话的同时还得回避他炯炯的目光,我一付走投无路的样子,他说那个汉奸能帮你办,你怎么不去找他?我知道他很在乎汉奸,他还说:“我知道到你为什么要走,你害怕他?”我否认了。
佟彪知道我要走,见了面还一本正经的问候。中午打饭他再也不是昔日那种嬉皮笑脸,郑重其事的问我来打饭,我也笑着回了一句,司令饿了,来找食吃。他对我说:“你要的电话没打通,十一点多了没人接电话”等,我说谢谢了。他好认真好真诚的,即使没办成。
1995年X月X日
与小韩买了雪糕坐在台子那里吃,佟彪与二哥由此经过,便停下来说说闲话,我骂佟彪是叛徒,犹大。他问:“什么事?是我背叛了你?”我说:“恒温库的那些人怎么都知道我往北京打电话?是不是都巴着我死不跌,盼人穷啊?”
他说:“你打电话的时候他们屋里有分机,可能听见了,我真的没说。”
我说:“不只是恒温库里的人,就连蒜薹车间的人都知道我要停工就学。”他说:“你自己的事你不说别人没有说的。”说了一会儿他动手拉我,连雪糕也拉去了,尝了一口说这是假牌子,我说你才是冒牌货。
1995年X月X日
离开这单位以后半个月我又去支押金,走时并没有与佟彪告别,我这次回去又遇见了他,与那一群在安大锅天线好像是,大约有十多天未见,他似乎瘦了很多,听小黄说,他到车间问起我来,说怎么没见小方。那天我回去别的人都关心的问我入学的情况怎么样 ,我说还没有眉目,佟彪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苦笑着,叫我的外号,我冷着脸,他见我不答应,收不回的笑容僵在脸上,干咧着嘴,还是问道,科科哪里高就了这是?省城还是北京?那样的目光注视着我,我只好回答,老人家我四处流浪。他的踌躇不前全因听了别人的谣传,曾亲自对我说科科都转非了我还能高攀吗?我答没长翅膀往哪飞?他说做我兄弟媳妇吧,我知道他说的是张亮亮,我踢他一下,他拽住我的头发要留作纪念,竟真的被他拽断了几根,我说:“老人家的头发一百块钱一根,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赔我钱。”
他站起来深深的注视着我,我并没有注意到,他喊了一句方司令,我才看见他的目光深情无限。
二哥:“司令说今天不要走了,我们煮羊肉吃。”
我指着佟彪说:“煮狗肉吧,我喜欢吃狗肉,从这里面杀一只就够了。”他们都大笑起来。唯独他不笑,看我与别人说这话,他呆呆的站着一句话也没有,无声的注视着我好尴尬的样子。
别了,佟彪,时过境迁,你仍是唯一让我心动的男孩,没有人像你那样执着
的、含蓄的、认真的、长久的让我感动的追求,彪兄,离开之后我后悔了。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给个好评
作品很不错,已好评,欢迎回访
赞一个
文笔非同一般,已为你点赞,有空希望回访抽象战争吆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文采真棒 为你点赞 看小说《浮石》 写百字书评 赢千元奖金
赞!好看
回复 @黄金炫腹男: 谢谢。
您好,已上新书榜,但是需要把封面重新上传,只要右面的书封或者换一个。
网友的评:“她说她这本书是希望教会天下女人如何做母亲,我说但愿如此。我心想她若非是口出狂言,那就是她写的这部书是文学奇葩,遂与她打赌:书出版后如有官司缠身我自愿为她做义务律师,如能摆平她的官司她付我十万元钱,这当然是一句戏言,但我期待着她的成功!” ——一位法律工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