航英激动地站起来，把一碗汤打翻了，丁东赶紧给她拿餐巾纸擦，两个人异口同声，问姑娘到哪去了？

　　老板正要搭话，厨房后有女人在喊锅烧热了，要他赶快去炒菜。

　　“来了来了——”老板连忙往后面跑，看来是个妻管严，一定是老板娘在叫。

　　果然，并没有急着要炒的菜，老板娘的脸却比锅底还黑，没好气地说对他说：“我听你又在前面啰嗦了！看那女人长得漂亮是不是？”

　　老板连忙否认：“哎呀！你真是胡扯一丈三，人家是来打听张勇昨天带来那姑娘的。”

　　“千万别多嘴, 你知道那姑娘干嘛的？”老板娘说对丈夫说，“张勇让我带她上厕所，才偷偷告诉我，这姑娘被机器压断了手，被男朋友甩了，跑到我们山来寻死的。幸亏给张勇救下来了，看来对他有意思。姑娘好不容易想通，不寻死了，张勇今天送她回去了！”

　　“那我们就告诉他们，别找了，回去吧！”

　　老板娘点了一下丈夫的脑袋：“你个缺心眼儿的，这说不定就是甩她的男人和他妈，谁叫他们变心的？让他们着急去，让他们找去！他们要是不走，说我们菜好吃，不得多来几回啊！”

　　“找不到人，他们不着急么？”老板心太软。

　　“姑娘痛一辈子了，他们急一阵子又什么了不得？等回去不就看见了吗？”

　　老板连连点头，说老婆深谋远虑，是个女诸葛亮。夫妻俩又说又笑，一边在厨房忙中午的接待了。

　　航英好不容易找到线索，就要追到厨房去，丁东让她不要急，把饭吃完，老板收钱时候一定要出来的，那时候才好问个究竟。航英有女儿的下落了，心情也好了一点，把碗里的饭和鱼汤都吃完，然后冲里面喊买单。

　　老板果然出来很快，听他们问起来，只是说，是有这么个姑娘来吃饭的，但是跟她男朋友一阵的！

　　男朋友？她有男朋友？丁东一颗心被切成两半，有一半放心，又有一半惆怅：看来她真的是网恋了呢！否则，不会这么快就找到男朋友，当初都不愿意和我到殊胜山来玩，现在却带了个男朋友来，他们昨晚在哪住的呢？他不好问，只是问老板，是否知道她男朋友是哪里人？他们今天到哪去了？

　　老板听老婆的叮嘱，只是说：“男朋友是殊胜山的人啊，当然会好好地招待那姑娘，还不得带她前山后山转转……”

　　航英觉得有线索了，抓紧问：“请问老板，您知道她男朋友家住哪里吗？”

　　老板哪会不知道？但是听老婆话没错，见这女人撇着一口普通话，装得那么斯文，涂脂抹粉的，心想，看起来有钱，但凡对那姑娘好点，她会来我们山上寻死吗？于是装着不知道，一个劲地摇头。

　　丁东也意外了：“还有后山？”

　　老板说：“当然了，后山更大……”还想啰嗦几句，一批游客下山来了，见有生意，他忙不迭地应答着走了。

　　丹丹是来过了，昨天下午快两点才来，等于在这里吃晚中饭的，来的时候，饭店里已经没有客人了，老板专门为他们两人做的饭菜，既从容，印象也特别深刻。

　　她上殊胜山，不是来游山玩水，而是来寻死的。

　　航英到湖城的那个上午，丹丹到了殊胜山。她听说殊胜山是佛教圣地，现在一看，哪里是清静无为的修行地方？简直就是熙熙攘攘的深山大街：摩肩接踵上香的人，把每个庙宇挤得像超市，山林间的石板路上，人流穿梭，这世界真是人满为患，“看起来，有我不多，无我也不少啊。”丹丹想，可能殊胜台那边人少些，山更高，峡谷更深，径直赶去。

　　才进了中园，人就少些了，满眼绿色，给她郁闷的心胸吹进一股凉风，一路走去，两边门口都是砖瓦房，有的单层，有的双层，正对大门的都是佛堂，她明白，那是尼姑庵，进出的女人年纪都不小了，粗布大褂，光头布衣，面目慈祥，长得壮实点的，简直看不出是男女。有几个老妪对她笑嘻嘻地打招呼，叫她进去坐坐。

　　走累了，她进了莲花庵，前面有个香客在化缘箱子里放进10块钱，一个清癯的尼姑站起来合十问候：“阿弥陀佛——”

　　入乡随俗，她也学着举起双手，可是一只手却光秃秃的：“阿弥……”

　　她还没说完，对方“啊”地叫了起来：“施主，你的手？”

　　“被机器压了。”她没了悲伤，平静地说，抽出提包里的一张大钞，塞进了箱子里。

　　金钱使人亲近，女尼也克服了恐惧，递了一条长凳给她：“阿弥陀佛，可怜可怜，坐下歇歇吧。”

　　四下望去，这座庵堂倒真像莲花那样一尘不染；两层楼围成一个天井，屋内窗明几净，玻璃神龛、绣花蒲团都比别处更清洁些。那个眉清目秀的女尼又坐在侧厢的桌旁念经了，岁月剃度并未磨去她昔日的风韵，那竖行繁体字样的石刻经本，也足以证明她与众不同的文化程度。

　　丹丹突然想起司机的话：“如果想清静，那倒是个好地方”，于是心动，肃然起敬地喊了声：“老师傅——”

　　尼姑起身双手合十，施了个佛礼，跟着补充一句，“阿弥陀佛，我才五十出头，还不老。”

　　“请问，你们每天的工作有哪些？”

　　“工作？谈不上。”女尼微笑道，“我们叫做功课。在尼姑庵里，每天就是读书，打扫，打坐，领悟佛理。”

　　这些事情，我不也能做么？好死不如赖活，尼姑都是光头，自己没头发，别人也不见怪，如果能出家，不用上班，有口饭吃，也免得在外面丢人现眼。见对方和蔼可亲，丹丹放心大胆地说：“师傅，能接受我当徒弟吗？”

　　女尼惊讶地瞪起大眼睛，尽管眼角布满皱纹，但依然颇有神韵：“你想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