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层层迷雾

　　弃婴的地点选择在不不远不近、长途汽车两个小时的车程，既不在文京那样的大城市，也没有送到小县城里，这种若即若离的姿态，还有一点未曾泯灭的良心吧。只有老于大女儿才做得出。可是以前她不承认也拿她没办法。更可恶的是她的男人，欺负岳母，不承担责任，还把她抛弃到南方，猪狗不如的东西，还说受过高等教育，世上真有这么黑良心的人么？

　　不得好报。两个女人议论了一番，都宽慰航英，说找到女儿以后，可以去状告桂鑫，起码也要让他受到道德审判。院长觉得任务完成了，回去了。马大姐让她安心在这里休息，说丹丹很快就会回来，最多不过是到殊胜山散散心。离这里不远，她一个人生活不方便，天黑以前一定回来。想想还是找袁芳梅照顾她，这丫头怎么一直没有回来呀？

　　走回办公室的路上，看到传达室门口围一大堆人，以为发生了什么事呢？工会主席走过去看，原来就是袁芳梅在小喇叭广播。她不知道工会主席和院长都到她宿舍去了，一肚子心事包裹不住，不愿意侍候了女儿再去侍候她妈，干脆躲在外面不回宿舍。逢人便讲，丹丹的母亲来了，一定是听说女儿出了工伤事故，来找厂里算账的，肯定要一大笔钱……

　　袁芳梅是个小喇叭，吸引了一大帮没上班的工人与家属。主席走过去，把芳芳喊出来，叫她不要散布流言蜚语，说丹丹妈妈不是来向厂里要钱的，还感谢厂里对她女儿的照顾，哪有打官司这一说？让她给丹丹母亲买一份晚饭，冲一瓶开水去。

　　“干嘛要我去？”袁芳梅有几分担心，说她那样子，像肺结核晚期，别把自己传染上了吧！马大姐有几分不耐烦，说肺结核只有穷人才得，她妈一看就是个富人。到南方的人变瘦了，还要保持身材，减肥什么的？哪像你这个丫头胡吃海喝？让她用丹丹的饭碗买饭菜就行了，她们反正以后还要生活在一起的。

　　没办法，袁芳梅这才向宿舍走，还没上楼，就看到闷头跑下来的丁东。于是大惊小怪地问他，为什么还没有回家？却反问她，中午食堂的红烧肉卖完了没有？这一份肉钱他来出。袁芳梅也不是一份红烧肉就能打得倒的，还是盯着他问，为什么从女工宿舍楼上下来？的眼睛骨碌碌转了一下，就说：“找你啊！哪晓得你不在宿舍。”

　　袁芳梅信以为真，连忙压低了声音问：“你见到她妈了吗？”

　　“又不是见皇太后，有什么难的？我只是推门进去，问一声你在不在？她欠身说你去吃饭去了，如此而已，我就退出来了。”

　　“你哪里敢自报家门，你就是她伤残的肇事者，就是你始乱终弃，都准备结婚还把她一脚蹬了。你就是当代的陈世美……”中午自己的一盒饭被他撞到，居然还扬长而去，袁芳梅没好气地控诉他的罪状，看到他的窘态幸灾落祸，最后才想起主题，问他找自己什么事？

　　个子本来就高，站在高出几级的台阶上，更有居高临下的姿态，鄙夷地耸耸鼻子：“别在那里‘乌鸦嫌猪黑，自己不觉得，’忘了你扮演的什么角色？你要戴罪立功，就赶快把丹丹找回来。”

　　这么一说，他的心思还在丹丹身上，出走怪她自己，还怪到别人身上哦？袁芳梅有心要申辩，已经跑了，只有冲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声：“马主席喊我给她妈打饭……”

　　“又是龙灯又是会，又是老奶奶80岁，主席他妈什么时候来了？”说完就跑了。

　　这段时间，职工都在食堂吃中饭，宿舍没人，他正好在隔壁的房间里听完了航英匪夷所思的故事，简直让他想不到是真的，一直到听到几个女人的叹息，为丹丹的母亲抱不平，也产生了同情心：可怜的女人，终于找到这里来了，女儿又跑了。难道丹丹知道自己母亲要来，存心回避吗？对她这样心高气傲的女孩来说，自卑与自尊强烈的交集，一定在她的内心深处揉成了一团乱麻。

　　丹丹很可能不认母亲，孤儿院长大的人，缺少亲情与爱，热恋中，她对自己的母亲也缺少亲热劲儿，所以始终不讨自己家人的喜欢，只有奶奶才可怜她。离散了二十多年的母亲，她还愿意与之相见吗？

　　丹丹母亲太可怜了，都因为思念女儿，所以才这么形销骨立吧？如果母女相会，丹丹有照顾她的人，母亲有精神的慰藉，自己也少了一份牵挂，少几分道德的谴责……对，当务之急，是要把丹丹找到。

　　那天，不应该到丹丹宿舍里去的！和袁芳梅的谈话，大概被丹丹都听见了，受的打击不小，依她的心性，不会若无其事，否则不会一个人跑出去的。这么长时间没回来，即使回来，路上遇见什么人，听说她母亲来了，会不会再跑出去？还愿意回来吗？能到哪里落脚？一种不祥之兆涌上心头。

　　他先跑到传达室去，值班的都是快到退休年龄的老年女工，说是上晚班的，没看见丹丹什么时候出去？也没见到她回来，就是到殊胜山也应该回来了，是不是没有进厂门就到网吧去了？再到周围的网吧找遍了，周围的人都熟悉她，都说今天没来。

　　他想起那个照顾她的清洁工，去问她。那个每天默默无语的大妈，知道是他把丹丹甩了的人，没好气地说不晓得。丁东对她说好话，说丹丹母亲来了，就想看她，不知她去哪里了，到现在没回来。

　　清洁工这才说，早上给她打饭来的。她吃了早饭，穿了件红色的风衣，还让自己帮她头上扎了条纱巾，就说要去报销。正在四楼擦楼梯擦扶手，丹丹上来，问厂长到哪去了，自己告诉她，厂长到会议室去了。她听到干部正在讨论丹丹的处置问题，好几个人说了难听话，丹丹一定也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