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1948年8月。
纽黑文位于美国康涅狄格州,与纽约隔开一个长岛遥相守望。
那年的秋天来的比较早,威廉家牧场的草已然是一片金黄。
两匹阿帕卢沙马在广袤的草场上奔跑。这个种类的马由西班牙探险者引入美洲大陆,经当地土著二百多年精心培育,成为美国最优秀的马种之一。阿帕卢莎马体型健硕,身上长着如同豹纹般的斑点,持久力好,善于奔跑,受到许多人喜爱。
威廉和他心爱的恋人简妮各骑一马在牧场上驰骋。这一年,威廉24岁,金发碧眼,身材欣长,是一个标准的帅哥。而简妮20岁,长着一张娃娃脸,一头亚麻色的长发披洒在肩上,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姑娘。
两人驱策着胯下的马匹争先恐后跑向前面的山坡。威廉抢先一步到达,他勒转马头,等待简妮赶上来,脸上漾开了笑容。
简妮随后赶到,威廉从马上探过身去,两人深情接吻。
“少爷!少爷!”
远处传来喊声,一个肥胖的黑人女佣从林间小道跑来,手里高举着一张纸。
威廉的好心情被打搅了,有些不高兴:“什么事,玛莎?”
玛莎气喘吁吁地跑近:“少爷,您的信,上海来的!”
威廉一听,“嗖”的一下跃下马来,从玛莎手里夺过信纸,匆匆浏览。
“我被录取了!” 他激动地朝简妮喊道,“天哪,我真的被录取了!”
他兴奋得有些语无伦次,紧紧拥抱简妮。
“祝贺你,威廉。”简妮说道,但语气听起来却并不那么情愿。
天光渐暗,餐厅里晶莹璀璨的枝形吊灯大放光明。
餐厅四面的墙上,悬挂着家族长辈们的画像,周边布置着不少名贵的东亚古玩、文物或工艺品,其中有中国字画、佛龛、小件青铜器、古色古香的香炉等,显示着这个家族跟遥远的中国有着某种联系。
三个月前,威廉参加了教育部组织的海外留学计划考试,被中国上海的复旦大学录取。因此那天的晚餐时间,话题始终围绕“威廉要去上海”这个主题进行着。威廉的母亲,一位贤淑的夫人,对儿子马上要去到那个遥远而神秘的东方国度感到不可思议。
“Oh,my god,”她轻轻感叹,“真没想到威廉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威廉说:“妈妈,复旦大学是中国排名第三的大学!那里的奖学金是很难申请到的!”
“当然,当然,这我明白。”母亲回答,“只是我真不知道,这个上海,究竟在世界的那个角落?”
威廉的父亲体格魁梧,长相有点粗鄙,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他从壁炉架上拿过一只地球仪放到餐桌上,指着上面的一点。
“喏,就在这里,看见了吗?”他说道。
“OMG! 真是太遥远了!”母亲看了一下,在地球仪上,上海几乎在纽黑文的正背面。她抬起头,表情有些夸张地问:“本,那里的人,会把威廉吃掉吗?”
威廉父亲一本正经地回答:“听说他们是有吃人的习惯,不过还好他们认为白种人的肉太难吃了。”
餐桌旁的人,包括女佣玛莎,都大笑起来。威廉父亲继续说道:
“哦,不要小看中国。我们这个家的一切,都是威廉的祖父,我爸爸,三十年前从上海掘到的第一桶金开始发展起来的。”
这话说得没错。威廉抬起头,看着墙上挂着的祖父画像。画像上那人面容威严,踌躇满志。他清楚记得自己三四岁时,祖父身穿中式长袍马褂,逼着他学习中文时的情形。后来祖父死了,据医生说死于一种从中国带回来的病毒,他的事业由他儿子,也就是威廉的父亲继承下来。
威廉父亲朝儿子眨眨眼睛,嘴角浮起一丝诡异的笑容:
“威廉,你读过毛姆的小说吗?”
“读过几本。”
“毛姆去过上海,在他的笔下那地方可是遍地黄金!此外它还是男人的天堂!”威廉父亲说完,嘎嘎地大笑起来。
“喔,本,你胡说些什么!”威廉母亲听不下去,大声抗议道。
威廉明白父亲笑声里某种猥亵的意味,他有点担心地朝简妮看去。简妮坐在那里,一语不发,脸上是那种心不在焉的神情。
威廉的父亲又在那里大发宏论了:
“简妮,我们威廉家族,血液里有着勇于冒险的基因。难道你愿意威廉以一个邮局小职员的身份终此一生吗?”
简妮耸耸肩:“只要威廉愿意,我无所谓”。
威廉父亲:“不,你应该鼓励威廉去中国,甚至和他一起去!”
简妮又沉默了,她眼帘低垂,嘴里轻轻嚼着食物。
她在想些什么呢?
其实简妮想些什么,威廉是清楚的。那几天,美国的媒体连篇累牍地报道着中国的内战,在一场刚刚结束的战役中,国共双方死伤了几十万人,这在即便经历了二战杀戮的美国人看来,也是骇人听闻的,简妮为此感到不安也就不足为怪了。
晚餐后两人来到院子里,坐在两棵大树之间的吊椅上。在他们的头顶上方,群星璀璨地缀满在天幕上。
见简妮仍旧闷闷不乐,威廉便开口安慰起简妮,但说着说着,情绪却高涨起来:
“简,你要理解我。我们家是很有钱,你看到了,壁炉架上那只我爷爷从中国带回来的青铜器皿,可能比我们家整个牧场还值钱。如果我留在这里,可以一辈子吃穿不愁。可我想探索自己的人生,到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去创业。我从小就学习中文,为了学会中文吃了不少苦头,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简,相信我,我会在那里干出一番大事业的!”
简妮的身子朝威廉靠过去:“我相信你,威廉。只是一想到马上要与你分别……”
威廉:“哦,那不会很长久。我在那儿安顿好后就把你接过去。我们可以在中国举行婚礼,听说上海有不少漂亮教堂,比这儿的还漂亮!”他停顿了一下,仿佛眼前浮现出某个让他忍禁不住的场景,“想到一个白种人身处一群黑头发黄皮肤的中国人中间,嘿,真给力!”
看着威廉满脸憧憬的模样,简妮终于笑了:
“威廉,你真是浪漫。”她朝威廉吻去,“我爱死你的浪漫了!”
几天后,威廉去邮局邮寄入学资料,无意中发现有人悄悄跟踪在他身后。那是一个穿风衣的三十来岁男子,起先威廉并没有在意他,他在旁边的柜台上填写单子,可威廉一出邮局门,那人立刻扔下单子追了出来。威廉走得快他也走得快,威廉走得慢他也走得慢,威廉停下脚步,他就站到大树下假装看风景。
威廉不知那人想干什么,便调转身子迎面向他走去。
“喂,老兄,你干嘛盯着我?”威廉问,“难道我身上有你需要的东西?”
那人脸上没有丝毫尴尬的神色,朝威廉出示了一张证件。
威廉有些愕然,他从来没见过这种证件。
“先生,请跟我走一趟。”那人用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说。
“为什么要跟你走?”
“害怕了吗,先生?”
“我没什么好怕的。”威廉笑笑说。
他跟随那人跨过街道,朝停靠在岸边的一艘军舰走去。纽黑文是一个军港,港湾里停泊着一些大小不一的舰只。威廉登上舰艇,他看见许多水兵在甲班上忙碌,一个身穿海军军官制服的男人已经站在那里,朝他伸出手:
“我叫詹姆斯,请原谅以这种特殊方式把您请到这儿。”
威廉不置可否地耸耸肩。
在一间窄小的舱室里,这个叫詹姆斯的人示意威廉坐在他对面。
“您叫威廉,西德尼-威廉?”
“是。”
“今年28岁?”
“是。”
“您在纽黑文大学商科三年级学习,还未毕业。”詹姆斯没有抬头,眼睛盯着桌上的一叠材料,“您从小学习汉语,中国话说得很地道。您的父母身体健康,经营着几家牧场和食品加工生意。您祖父,老威廉,早年在中国做生意,发大财后回到美国,五年前去世。您与一位名叫简妮的姑娘相恋,准备半年后结婚,您为她准备了一粒两克拉的卡地亚钻戒……”
威廉一脸的惊愕:哦,我的天,他什么都知道!
“您喜欢游泳,骑马,偶然也会去韦斯特河附近的树林里打打猎。当然,说是打猎,其实只是打鸟,那里并没有什么凶禽猛兽。您的两眼裸视视力一点五,因此完全不需要戴眼镜。您是左撇子,写字,拿筷子都是左手,但我们并不清楚如果您使用手枪会用哪只手。您喜欢中国料理,尤其是一道叫做“蚂蚁上树”的中国菜……啊,对了,这材料上还说,在您的左边屁股上,有一块约两公分的胎记……”
说到这里,詹姆斯“啪”地合上材料夹,微笑地看着威廉:
“我没有说错什么吧?”
威廉茫然,他完全没想到,会有人把他的一切调查得那么清楚,简直太恐怖了!
“你们……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CIA。”
“CIA? 那是个什么鸟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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