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历2210年
正午时分的小餐馆就像一个沙丁鱼罐头。当你打开它因为潮湿而发霉的木质玻璃门,你就会看见各种社会阶层的布衣百姓。留着灰白胡子踩着宽大拖鞋的老人在这里可以消遣一天的孤独,穿西装戴领带的人把这里当做他们的食堂,而赤着脚手牵着手的孩子则调皮地从吧台的铁皮罐子里偷糖吃,引得女服务员拿着扫把一路追赶,飞起的灰尘全部降落在了客人们的菜肴里,这时,反倒是她们要不断地赔不是了。
“真乱啊,这里。”汤米从早上五点从火车上下来开始就没有吃过东西了,此时,他正大快朵颐着一块煎得有些焦熟的牛排。
“连小孩都开始偷盗了,长大怎得了。”正说着,他又切下一大块肉塞进嘴巴里。“嘿,加佐特,”看见对方从对着一盘水果沙拉发呆中抬起头来,他继续说道,“你真是个工作狂,我猜你又在想案子了吧,吃饭的时间都不好好休息一下?”他顺势将叉子伸进了加佐特面前的沙拉里。
“我只是对那个神秘的快递员很感兴趣,如果能够把他带回去的话,应该可以从他嘴里套出不少信息。不,他的出现实在太关键了,至少提供了两种可能性。第一,这个死去的男孩有着与众不同的身份,他用尽千方百计也要阻碍我们发现。第二,这一点可就没那么乐观了,他就是那个杀人犯,想除掉所有试图调查这个案件的人。”
“这么说来,据你的推测,这个敌人可能是谁呢?”
“目前有三种可能,第一,是鹰老师的狂热粉丝,不然不可能对书中的杀人方法了如指掌。第二,是‘笼’的人,当然这种可能性比较低,如果他们想除掉某个人,一定是干净利落不留痕迹的,很多时候连我们都难以察觉,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警察发现。当然,还有第三种情况,”加佐特喝了一口水,这时,小餐馆的电视里开始播送午间新闻了。“那就是犯人就是鹰老师!”
“不可能!据我所知,鹰老师是我们‘红树林’的天才科学家与医学家吧,它同时还是个小说家,而且从来没有露过脸,就连师傅都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一定从不出门。且按着这两个职业,他几乎也和社会上的其他人没什么交集,怎么可能树敌呢。”
“未必,有可能是科学研究上的敌对关系或者有人批判他的小说,他当然可以出门,化个妆什么的不就完了,譬如化装成一个快递员?轻而易举。汤米,你不懂,正是因为我们对他的不了解以及他的行踪隐秘所以才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对于这次的男童惨案,请问波尔先生有何独到的见解呢?”
“加佐特。”汤米示意加佐特让他看电视。“是那个有名的心理学家。”
午间新闻的栏目这次特地请来了来自西九区的著名心理学家波尔分析犯人的身份以及作案动机。波尔先生长相怪异,瘦骨嶙峋,那窄小的肩膀上却盯着一颗西瓜大的脑袋,一头波浪发懒懒散散地贴着头皮,给人一种随便一抓便会全部掉下来的感觉。
“你看那小眼睛,那金属眼镜,真猥琐。”
“别说话汤米。”
“……这是一种相当变态的心理。嗯……怎么说呢,犯人或许是觉得可以通过模仿小说中的情节进行变向的cosplay,即角色扮演小说中的杀人犯,这全都源于他对小说的走火入魔,导致他产生了极度迷恋。另一方面呢,嗯……当然咯,依我看就是那个作者鹰老师!众所周知,这样的手法与他小说中的一个篇章《木偶娃娃的一百种死法》如出一辙。我就一直觉得他是个变态,能写出这么多变态内容的人自己绝对好不到哪里去!当然你也完全可以反驳我说是某个普通的路人甲路人乙,是的没错你可以说是狂热粉!嗯……通过这样的凌迟虐待获得快感。”
“当……当心!”加佐特和汤米转过头来,迎接他们的却是各种各样的菜肴。一个男侍不小心滑了一跤,手上端着的两盘小炒全部翻在了两人的头上和衣服上。
“天哪你看看你都干了些什么!”吧台后,老板娘气急败坏地跑了出来。
“对……对不起,地上实在太滑了。”
“不不不没事我们洗一洗就好了。”加佐特拽住怒发冲冠的汤米,“请问现在几点了?”
“额……正好一点。”男侍撩起袖子,看了看右手的银色黑皮带手表。
“喂!你究竟有没有听我说话,小心我这个月扣你的工资!咦……”老板娘使劲揪男侍的耳朵,男侍好不容易挣脱后撒腿就跑,留下呆愣在原地的老板娘。
“那么,今天的午间新闻到此结束。另外报道一则相关消息,来自西八区的著名警探即将于晚间抵达……”
“该死,已经结束了。”汤米有些懊恼地跺了跺脚,“都怪那个男侍。”
“就当这是命中注定吧,是上帝在刁难我们,汤米。但幸运的是我们听到了一点不是么,而且我们还知道,警探还没有来,也就是说尸体暂时得以保留,为我们赚了一些时间。”
“话是这么说,不过你也真是厉害,揣测得和那个波尔几乎一样,如果他能多说一点的话说不定就能……”
“少拍马屁了,走吧。”加佐特刮了一下汤米的鼻子。“去找波尔。”
“擦鞋吗?需要擦鞋吗老板?”老擦鞋匠露出一种接近于乞讨的眼神看着路过的两人。
“不不,我的鞋子真的很干净。”汤米看了看满是污泥的运动鞋,一边快步追上了走在前面的加佐特。
“现在居然还有这种职业。对了加佐特,你居然知道他的地址?”
“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他以前也帮过警察的忙办案子,那个警察的儿子恰好是我的朋友,于是我就顺手记了下来,巧的是他也住在东二区。”
加佐特与汤米正站在波尔的家门口,他们本以为著名心理学家波尔的住所会更加豪华一些,但事实就是,那栋公寓楼简直比男童的住所还要破旧。与之相邻的好多间由于常年没有住户,周围的白色油漆纷纷掉落,露出了大片的砖红。有些防盗门甚至都倒在了地上,深褐色的铁锈像是它们的血液,覆盖着它们的尸体。那些尚且完好的墙上则贴满了小广告,从性病治疗、到透视眼镜、再到各种防狼用品,尽是一些小工厂做的三无产品与江湖医生的骗人把戏。
“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戴上面具好了。”食火鸟警惕地看了看周围。
“您好波尔先生!我们是警方派来的特别行动小组,请问您这会儿方便和我们说两句吗?”食火鸟的敲门声就这么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一声一声,慢慢的就全部氤氲在了周围充满灰尘的污浊空气里。
“您好,您好!请问您在里面吗?”
没有人应答,面具背后的食火鸟皱起了眉头。
“或许是出去了吧。”
“不,应该不是,透过猫眼可以看见里面的灯光。”
“呵,或许是忘了关呢。”
“乌鸦,这个人对我们至关重要,或者说,他现在也是我的怀疑对象之一。”
“食火鸟,你疯了!”
“你听我说,我不是没有道理的。你想,他既然能够将犯人的心理分析得如此准确,为什么自己本身就不能是犯人呢!”
乌鸦沉默了,食火鸟猜测,面具背后的他也一定陷入了思考。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开门,就别怪我们了。就是你不在家也要搜索一下你的住宅才行。”
食火鸟向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得一个冲撞,早已老旧的门锁就“啪”的一下弹开了,碎了一地。那是一间脏乱的厅事,他们首先看见一张依稀可见弹簧的开裂皮沙发,然后是一个四只脚不一样长的茶几,以及一张带轮的椅子。
是一张带轮的椅子,上面,坐着的是波尔,只不过他造型诡异,完全可以与“变态”、“猥琐”挂上钩。
他的两只手被吊了起来,全部钉上了钢钉,脚上也是。伤痕,遍布了全身。
“死……了?”乌鸦惊恐地脱下了面具。
“‘keep away’。”背上,两个醒目的英文大字投射进食火鸟铅灰色的眼睛。
“手表,银色的,黑色表带的手表!”他夺门而出,向楼下冲去。“你到底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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