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搭车吗?”一辆车开过一个女子身旁时,车上的男子喊了句。车外正下着瓢泼大雨,雨刷不停地刷着玻璃。女子看了看男子,然后坐进了车里。
“谢谢”
“因为什么”
女子看了看男子,说到:“让我不淋雨”,看到他一身纯白色,不知名品牌的衣服,看起来却很舒服。
听到男子说:“虽然雨很大,但我还是看到了泪痕,或许你就是想淋场雨吧”
车内一阵沉默,却显得一点也不尴尬。车开了一会儿,女子说:“谢谢你”
“这次又是因为什么”
“不问“
男子笑了笑,“去哪儿?”
“随意,去哪儿都行,你到哪儿,我就在哪儿下。”
女子在车内看了看,发现了几张随意扔着的纸。于是就指着几张纸问:“这个可以看吗?”
“可以,一个小故事”
女子拿起那几张纸,开始看了起来。男子继续开着车。纸上的故事:
以前有一个与外界很少交流的小镇,叫桑镇,因为这里盛产桑树。镇子上的人们都是自给自足的生活,这里住了大约有几十户人家。每年除了种基本的供温饱的农作物外,种的最多的自然就是桑树了。每户人家房子周围都是桑树,这里没有特定的小路,只有一些隐隐约约被人踩过的痕迹,因此,也很少有人能找到这里,自然能找到这里的人都是心思细腻的或者误打误撞的。人们总是会用那些蚕丝织布料,桑树木做木头,用这些原木做房子,每户的房子都有自己的风格,但却都有一个颜色,就是原木的颜色。他们用布料做很多华美的衣服,穿在身上,却过着朴素的生活。这些布料绝对是世界上最上乘的,你可能会问我为什么他们这么做,因为这里的人都是从心底里爱桑树,爱它的一切,甚至因为它爱上蚕丝,要把蚕丝做到极致做到完美。还有人用这些精美的布料把精心挑选的棍子包起来,支撑那些农作物,看上去种农作物的地方好像一个花园。镇子上有一个女人,她身板很瘦小,看起来很柔弱的样子,总是穿一身黑色衣服,戴着黑色头巾,大家也都不在乎她,她住在镇子的最角落里,她不和别人说话,其实没有人关心她,无论生死,只是大家知道她用蚕丝做的手工布料是最好的,她做的衣服每一针都堪称完美。她只是在这里生存着,住的地方同样免不了有很多桑树。密集的桑树围成一个大院子,也把房子围在里面,院子里面除了基本的农作物需要用地外,剩下的就全部是草。只留了一扇用木头做的门,看起来这个门很大。这几天,女人的生活很规律,早起,先摘满满一桶桑葚把这些都榨成汁,榨成的汁刚刚好也是满满一桶。再用这些汁再去浇灌她的农作物。用桑树上张的桑葚的汁再去浇她的这些桑树。然后就开始织布,做布料,做衣服,每天就是这样,枯燥的生活。可是她做的这些堪称完美的布料和衣服用做什么呢,不能买卖,自己也穿不了。
镇上的人们也都过着平静安详同时又单调枯燥的生活,有时候有些人也会躁动,会不安,会想象走到更远的地方,于是总会有人试图从这个镇子走出去,有的人走了转个圈又走回来,有些人走了就一直不见了。
有一天,一个年轻小伙子去找那个女人,小伙子坚定的走着他的每一步,他没有踩着草丛中淡淡的路径,走到女人的门口,敲了敲门。
女人此时正坐在院子的凳子上,时而也会抬头望望月亮, 她正在借着月光忙着手中的工作,不还是那些布料吗,不还是那些衣服吗。脸上从来没有表情,即使在此刻,这个让人不平静的时刻。她听到那不急不缓的敲门声,脸上没有表情,可心里竟泛起了一丝喜悦,虽然这份喜悦成活的概率很小,但还是会有小小的期待。没有大大的期待就没有大大的失望。放下手中的布料,把针都收拾好,起身,仍旧是平常的步速,戴着头巾,低着头,打开木锁,打开门,那个年轻小伙子的脸。喜悦变惊讶,不过这些变化到都只是在心里,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小伙子先开口:“你好,可以邀请我进去吗?”女人让路,小伙子走了进去,女人跟在他后面。小伙子随意坐在凳子旁的草丛上,小草被小伙子这么一坐,草汁印在了小伙子的白衣服上,女人也坐在之前的凳子上继续自己的工作,好像无视所有的一切。小伙子没有开口,女人也不曾开口。
此时此刻,就好像时间停滞,夜晚,月光,星空,草地,一栋房子,周围有小虫子的叫声,还有月光打在两个人的身上,一个身穿白衣的小伙子,仰头,望着夜空,有没有一个人此刻也在思念,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俯头,看着自己的作品,有没有哪里还不完美。过了一小段时间,这里没有具体的一小段时间的概念,只有上午下午晚上的概念。
小伙子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什么,开口了:“既然杀了那些人,用他们的血浇灌你的桑树,还把他们的骨头包起来当成支架,告诉我我不知道的。”
女人什么也不说,还是在做着衣服。小伙子也不再说什么,又陷入了沉默。双方什么也不说,也不会感到尴尬,既然这么无话,何不享受此时此刻的安静与聒噪呢。闭上眼睛,呼吸,屏蔽掉声音,夜晚,喧嚣的尘土落下,空气格外清晰,小草安静的生长着,听着之前小伙子的说话声,桑树上还有一些没吃饱的蚕啃桑叶的声音,蟋蟀声风吹桑叶声,布料摩擦声,两个人的呼吸声。又过了一段时间,小伙子起身走了,开门,关门。女人停下手中的东西,起身,锁门,回到屋子里,躺下,想念,睡着。
第二天,白天还是老样子,晚上,依旧如此。第三天,第四天……
过了不知道几天,女人对旁边的小伙子开口了:“你也是一个谜。”小伙子只是沉默。第二天,依旧是晚上,穿了一身白色衣服的女人抬起头,小伙子这才是清晰地看见她的容貌,小伙子向来都是平静的,也不曾被震惊过,只对好奇的事不依不饶的,这次也一样,看到的时候,小伙子觉得这种曾相识的感觉太过深刻。
女人讲述着:“一天,他拖着疲惫的身躯敲我的门,我打开门看到是一个陌生的男子,他问是否能提供食物,我找了些食物给他,他吃完什么都没说,就开始从我的屋子拿了所有的工具,都是很简单的,又做了更多需要用的工具,每天就睡在草地上,白天我看着他做所有的事,晚上他躺在草地上就会很快睡着,我也会看着他好久,才回屋子睡去。我们就这样什么也不说,什么也不问,他不在乎我看他,我也不在乎他做什么。就这样,过了好多天,他把这房子重新装修完,又换了一个大大的门。他躺在草地上,我看着他,他突然想说话,我说:‘别说话,坐起来,闭上眼睛,摒住呼吸听声音’。他坐起身说:‘只一种,就更专注’。‘晚安’我就走了,听到身后也传来一声‘晚安’,之后的几天晚上,我们就只看,只呼吸,只听,只说‘晚安’。我坐在他身旁,他突然就吻了我,我们缠绵过。接下来的一天,镇上的一个人和他说过话之后,他就走了,我看着他收拾了所有东西,看着他打开门,关上门。所以我就杀了那个和他说话的人,还杀了那些想要逃离这个镇的人。”
小伙子在这期间没有搭一句话,有时候女人说到沉默时,小伙子就等着。现在小伙子开口了:“我遇见他,曾经听他讲述过一遍,我好奇,那时候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所以我回到这里,现在再听你讲述了一遍。他说他走是因为那晚你们让模糊变清晰,让若隐若现变清清楚楚,他知道这就是要结束的时候了。思念的总是那份模糊,痛恨的却总是那份清晰。简单的最美,暧昧的最美,模糊的最美。他在走之前向那个人编了谎言并告诉那个人不要让别人打扰你。而你却开始了你的杀人之路,谁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谁。你还在等待吗?他已经自杀了。或许明天你也会自杀。”
小伙子走了,女人没有表情只是坐着。第二天,再来的时候,院子里没有她,走过草地,走进屋子,走到床边。她安静地躺在床上,冰凉的身体。小伙子走出,走出,再走出。
车还在行驶着,雨还在下着。车里的女子放下手中的几张纸,旁边男子瞥了一眼。
女子把座椅放下,半卧着,又从自己的单肩背包里找了一支笔,顺便把手机关机,拿起那几张纸,在背面写到:我喜欢他们那种非炫耀性的由内而外的奢侈。她是怎么做到的,瘦小的身板杀别人?为什么他走,她看着他走?为什么那个男人要告诉女人他自杀了?既然男人知道女人有可能自杀,为什么不做些什么?那个男人到底有什么,为什么女人说那句话你也是个谜。写完,把笔和纸都放进了车内的盒子里。睡着。
雨落,雨落,雨落,车行,车行,车行,沉默,沉默,沉默,呼吸,呼吸,呼吸,一秒,两秒,三秒。
女子闻到一阵淡淡的,若隐若现的香味,醒来,像是某种植物的香,但又不知道是哪种植物的香。“很久了吗”
男子看了看表,“一小时十分”
雨停。
“我可以在这儿下车吗?”女子说到。
车停,开门,关门,车走,女子注意到是一辆保时捷,凭女子的经验,应该不便宜。现在,十字路口,东南西北,找个方向,东是来时,西是去往。从包里拿出一枚一块钱硬币,正面向南走,反面向北走。抛,落,接,看,反面。将硬币塞进包里,往北走,路两旁都是树,无人,一直向前走。缓慢的步伐,溜走的时间,暗下来的天。
看见一座小屋,好像是废弃的,站在这座屋子前,从外面看,旧式平顶砖瓦房,裸露的砖红砌成,雨后房顶青色的一排排瓦片更显清晰,还有那中国传统标志性的三面镜子,木制的褪去颜色的绿门,典型的旧式六块玻璃格窗,六块玻璃早已经全碎了,窗框上还残留有的玻璃碎渣。这座房子会有怎样的历史,曾经拥有这房子的主人会有怎样的故事,他是一个人,还是拥有过一个家庭,现在他,他们还活着吗?
打开门走进去,薄薄的一层灰,也没有想象中那么乱,因为本身屋子里根本也没多少东西,一张床,现在也只剩硬邦邦的木板了,一个四角方桌,有一个角磕坏了,床对面一个木柜子,一扇柜门也坏了,可以看见里面有上下两层,上面放了一个盒子,下面有几根蜡烛,和一盒火柴,角落里好像还扔了一个纸做的风筝,可能是放得次数多吧,不堪重负的纸已经破破烂烂的了,也落了很多灰。天也慢慢黑了,索性今晚就在此将就。从包里拿出纸准备把所谓的床擦一擦,不过好像这小包纸远不够。拿出随身带的削铅笔小刀,把自己的右边衣服袖子割半截,擦一擦床。躺在上面,真硌,想想今天,太多事,爸妈,他,朋友,开车的男子。又不知车停到哪里,也没问,也不知自己走到哪里,没方向。拿起包,打开手机,没信号,二十点,插上耳机,打开音乐播放器。掏出随身带的铅笔和笔记本,有点暗,走到柜子前点燃蜡烛,把它定在床边,记录下今天发生的一切。在这样一个偏僻无人的地方,一个破旧的房子里,蜡烛燃烧着,一个木板床上趴着一个女人,耳机里放着缓缓的音乐,手上的笔在写写画画,抱怨着这一天发生的一切,这样简直荒唐又可笑。记录完今天的一切,吹灭蜡烛,躺着,黑夜里,安静的,别的地方会发生什么事呢?
看向对面的柜子,半露的盒子,突然想起薛定谔的猫。于是起身,摘下耳机,关上手机,又点燃蜡烛,走过去,打开柜子,打开盒子,一个旧旧的作业本,上面写着单冰箫,这个作业本和我印象中的却不相同,以前看到的作业本都是本子的角折得皱巴巴的,而这一本虽旧却很整洁。
翻过前几页,是小孩子的作业,红红的又大大的对号。向后翻没有了对号,一个日期一段文字,一个日期,一段文字。应该是小孩子写的日记了,觉得自己像一个偷窥狂,不经同意看别人的东西。可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本子上有时候一句话一天,有时候一段文字一天,有时候好多文字一天。
前几篇,都是关于每天玩的事: “这么远,每天要走好久去上课,不喜欢上课……要是不用走好远就能和别人玩就好了,很多时候我只能一个人玩……今天跑很远和他们玩,可我不喜欢他们玩的游戏,他们总是喊,总是叫,总是吵,我要一个人玩……我不喜欢跑远,也不喜欢他们……今天去了麦地,麦子已经绿油油了,爸爸说会给我做风筝……今天穿过麦地,走下小路,小路的尽头就是一条河,就在小河里玩,抓到了小鱼,带回家,衣服都湿了,妈妈没有骂我……今天找到一个小山,爬了树,摘了几个野果子,妈妈说野果子不能吃……”
向后又翻了几篇:
阳光灿烂的一天,妈妈说让我出去玩,还叮嘱我和爸爸不要早回来,我们又去了麦田,麦田里的麦子已经有一些开始黄了。爸爸坐在麦地旁边,正在用细竹条和一张报纸给我做风筝。先把报纸裁成正方形,铺平放在地上,然后用胶水把两根竹条交叉胶到正方形报纸的对角上,再用四根竹条胶到报纸的四个边上。我说不好看,爸爸说那就再给它安两个尾巴,就把剩余的纸剪成两个长纸条,胶在风筝后面。再把细细的钓鱼线当做风筝线系在交叉的两根竹条中间。爸爸让我拿着线在前面跑,可是怎么也飞不起来,爸爸说他放起来再给我,爸爸把它放得好高给我,可我还是觉得不高,就一直放线一直放线,最后天空就只剩一个点了。爸爸说就让我就在这里放风筝,不要再跑去别的地方了,他要去山上的林子里坎几根竹子做鱼竿。我放了很大一会儿,跑得出了很多汗,就想回去休息一下。我把风筝收回来,又拿着风筝跑回家,走到门口时,我听到里面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好像爸爸的朋友,还听到妈妈的声音。我就没有回去到外面的桶里舀了一杯凉水喝了,又跑去麦地放风筝了。过了一会儿,我就小心翼翼地回家了,只看见妈妈一个人坐在屋里,爸爸这时也回来拿了几根竹子,就开始做钓鱼竿了。
再翻了几页:
晴朗而又燥热的一天,爸爸又说要去钓鱼,我硬要跟着爸爸,我们就拿着工具走了,爸爸说还有那个经常来的叔叔也去。爸爸说要下河捞鱼,不让我到河里去,我就在河边玩。天热,叔叔就赤裸着上身,下身穿着短裤,拿着网下河了,爸爸也下去了。叔叔把网递给爸爸的时候,爸爸的一只手接网,一只手搭在叔叔的肩膀上,可是爸爸的手慢慢地滑落滑落,滑过胸膛,滑过肚脐。滑到裤腰,叔叔的手指触到爸爸的手背,触到掌指关节,触到指关节,触到指尖,分开。之后我就在也没关注过他们,我玩我的。他们捞到一桶鱼后,我们回家。
又随手翻一页,有点困,合上,恍惚之间好像看见了几个字,赶紧翻回去,很轻松地又翻到这一页,好像这一页停留过很久:
今天,我走出门,看到远处山上好像有人坐在我摘野果子的那棵树上。此时,听到了妈妈对爸爸说:“怎么会是他,为什么是他”。妈妈什么也没带,走出,看我,走过,抱我,走远,回头,走掉,消失。爸爸知道妈妈,妈妈也知道爸爸,可是不知道的是,是同一个人。一夜,无声。
翻到最后一页,短短的一句话:
早上下过雨,雨后的中午,爸爸扔下所有的一切,和妈妈一样,消失,再也没有回来。
再向后翻,日记就在也没有写过。我竟在柜子前站了许久,蜡烛已经燃烧了一半,合上本子,放回盒子,关上柜子,回到床边,吹灭蜡烛,躺在床上,身处荒郊,却也竟无恐惧,睡着,一夜,无梦。
醒来,肚子有点饿,才发觉昨天只在早上吃过饭。再次环顾这个屋子,和昨日并无区别,只是一切都看得更清楚了。这些被遗弃的过去,背起包,走出,凉凉的空气打在右边赤裸的胳膊上。看见一大片杂草地,四周都是树木,或许这片草地就是曾经的麦田吧,望见小山,不是还有河流吗?在哪儿呢?回屋子又找了那个本子,翻找描述河流的地方,按照描述,走过麦田,小路呢?又翻找几页,按照其他的描述最终找到一个地方,可眼前的景象就只是一堆被水冲刷过的石头,石头缝里挤出一些植物来。于是把本子放到包里,走回到屋子前,面对着它,不尽想起物是人非。转身,走向大道,再走向南向。又到了这个十字路口。
坐在路旁,打开包,哦,没有把那个作业本塞回,已无力再走回去,索性拿着吧,或许这是某个人想丢弃的过往。手机也没电了,找出笔记本撕张纸,拿出铅笔,写下大大的“搭车”两个字。就坐在这儿等着,好久也不曾看见一辆,也不知时间。终于开过一辆,迅速站起,拿着纸并摆手示意。车停下,车内一男一女,询问了车主是否可以搭车,他同意了。坐上车后排,吐出一口气。
前排女子转过头来问:“你好,怎么称呼?你发生了什么吗?看起来很落魄”。
落魄?此时才觉察到,从车内的镜子看,自己蓬乱的头发,尽显疲惫的脸也没洗过,还有这割掉的袖子,衣服也有点脏了,又有气无力地在荒郊搭车,简直不敢想象在他们眼里这样的女子发生过的事。她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强打精神,边看车内驾驶位旁的导航仪,此时并没有导航,而显示器屏上的只显示了时间,11:03,边答到:“我叫陶夏北,只不过搭车旅行至此,用以生存之物太多,累了,就都扔了,显得很落魄,没什么的“。这或许应该也不算是撒谎。她出生,活到现在,生命中路过的人有太多,每天忙碌而又小心翼翼地维系着与他们的关系,无论是抛弃这些人,还是被抛弃,没有他们,难道会死不成。
还是有点困惑,“这么回事啊,最初看到你还以为……既然没事,就好。感觉你应该比我小,我叫你夏北好了,不过用于生存的东西都扔了,所剩无几,难道不惧怕吗?”
“太多附加物只会让自己更沉重。”陶夏北说到。
“你很喜欢旅行吗?”车内男子问,“没有多喜欢,只不过去过几个地方”,陶夏北回答。
“我和我妻子也总是去旅行,我们都特别喜欢旅行,每年都会抽出一定的时间。”男子又说。女子也跟着搭话:“恩,一般都是自驾游,会去一些著名的城市,著名的景点看看。这次也是从一个大城市刚刚回来,路过这里,遇到你,也算是缘分了。”
“真是很感谢你们能载我,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办。”陶夏北此刻并不想多说话,虽然很感谢他们,可也希望能赶快到前面的城市。而且她一直认为喜欢去大城市游玩凑热闹又走马观花的人是对一个城市的不尊重,和她或许不是一类人,也不会又多少共同话题。同时她也习惯性地注意到了这对夫妻的一身行头,虽然都是大奢侈品牌,但整体拼凑成一身就毫无品味,于是她就在脑海里给他们贴上了暴发户的标签,更加让她觉得他们之间应该不会再有交集。但毕竟别人搭她,要问一下基本情况,否则别人也很难放心,而且这样坐在车里,不说话,她尴尬,别人也尴尬。于是车行一路,他们也就有的没的说了一路。
到了,男子问到:“到城市里了,你准备在哪下车?”
“就停到方便停的地方吧”,夏北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说到,并又看了时间,13:05。
“前面就行,那我就在前面停车。”车停,下车,夏北又被叫住:“夏北,等一下,你穿成这样走在街上多不好”。于是女子脱下自己的衣服递给夏北:“你套上这件吧”。夏北接过,车开走了。一下子,夏北就感到了给别人贴标签行为的不耻。只是别人的一些不同于自己的行为或方式或品味,自己就开始抵触别人,就自认为别人就是自己想象中的那样。
陶夏北套上衣服,走在这个离家不远的城市里,倒是心里起了一阵凉,昨天竟睡在一个荒癖的地方却没有恐惧,当时或许就只想远离。她想着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城市,那就领略一下这个城市的风采吧,就再散漫一天。于是从包里拿出银行卡,取了钱,吃了饭,什么时候想走就再走,去哪儿都行。她便在这个城市兜兜转转,走走停停,不知道要去哪儿,不知道要干什么,也没有一个能呆的地方让她不心慌。坐在公园的凳子上,看着大手牵小手的走过,她感到自己很可悲。走着走着,走到公交站,她已身心疲惫。挤进随意一辆公交车上,拥挤的人群,让她心生惧畏。站在车内,形形色色的人,脸上展现的积极向上,她觉察自己或许已废。人越来越少,她坐到终点,到站,走下车,已是黄昏,夕阳的照耀,虽不如正午时分的刺眼,却也还有余温,或许太阳也已累。她要找个能住的地方,找个旅店或宾馆或酒店或客栈,随意什么啦,能住就好,能睡一觉,到第二天就好。她已经在住的地方好好整顿了她自己,手机也充了电,开机。然而却不像他人,开机,便是各种电话,各种短信。夏北查了这个城市,还查了一些的公交路线,从起点到终点,大概能遍历这个城市了。
又是新的一天,早起,她走出门,有阳光,整理好心情,坐上车,开始了自己的旅程。陶夏北坐在公交车上想起那个下雨搭她的男人,想起那个故事,想起故事里的那句话“只一种,就更专注”。她便试着去做,屏蔽车内的嘈杂,只看,窗外,窗里。闭上眼睛,只听,男人的声音,女人的声音,在快要窒息的车里混杂。只呼气,吸气,夏天的汗味,夏天的香味,在无法抵挡燥热的车里交缠。
遍历完,她走了,回到她熟悉的城市,回到一个人的家,夜晚,躺在床上。虽然她曾经是一本不知名杂志某专栏的时尚编辑,主要编辑衣服类的,她不过谋生而已。但是她的家里就只有一个衣柜,里面的衣服也不是很多。一台笔记本电脑和一些本子笔之类的放在一个写作桌上,一个小型书架,剩下的就只有一张床和几个杂物箱,而这些所谓的杂物箱也都是行李箱。而她这个所谓的家,不过是几个月前租的。每年她都要搬几次家,因此,她也就经常扔掉不常用的,却不忍扔掉任何一本书,其他的就只尽量买必需品。这样每次搬家除了书重点儿之外,也就没显得多折腾,偶尔有时候还会有惊喜,有时候有些曾经找不到的东西就那么突然地不经意地出现,让她也能感到悦从心来。什么都不管了,就让她好好的睡一觉。
夏北一下子睡到了中午,夏北坐在电脑前发了封辞职信,也懒得跑一趟当面辞职,虽然辞职了,可整个人却是大大的轻松了许多。因为之前请了10天假,今天刚好第10天。夏北在经历了这十天后,从早上起来就一直在回忆,在浮现,在思考。终于到中午她变想为动。辞职了,也一身轻了,现在的她,一个人,一身衣服,一个背包,就是家。当然生活还是要继续的,三天前她的存款就只剩下一千来块前,前天和昨天又都花掉一半。或许这些钱还能撑几天,她需要在这几天里找份工作。
投了几份简历,不出所料的话应该会石沉大海。她也没抱什么希望,不如出去走走。回来她还没有整理自己的包,全都掏出来,看见曾经呆在那个破旧房子里的本子,她找了张纸把它包起来,放在书架上。又整理了一些在假期里乱放的东西后,就已经快到了夜晚。夏北背起包,走出门,走了不多远。她突然好像前面停着的那辆保时捷车是下雨天搭她的那辆,于是走过去仔细看了一下。她在车外敲了敲窗户,“嘿,又遇见你了,我住在这附近”。
那个人今天还是穿着一身白,还是同样的舒服,白衣男子在车里说到:“是啊”。他说着打开车门,“需要看看这个城市吗?”
夏北边上车边说:“真巧”,坐在过去的位置上,之前的那几张纸不见了,她也没好问。
白衣男子启动车,依旧是车行,沉默,无尴尬。
夏北想着什么,于是从包里拿出自己的笔记本写下:“一下子失去一切又得到自己的感觉,失去友人,亲人,爱人,然而自己却又轻松了”。
“你一直都有写东西的习惯吧,随时都在包里装一个笔记本。”他突然开口。
长时间的沉默与心不在焉,一下子被他的声音打破,让夏北吓了一跳,“我以为你不爱说话,就没打扰你,以前做过编辑,有感觉就写,所以习惯了”。这样也不算撒谎,只是说了一半,其实她从小就会带一个小本子把想写的就写下。
“不爱说不是不说,现在做什么工作?”白衣男子问到。
“现在正在找”,夏北边说边把笔记本放回包里,问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是讲故事的”
“讲故事?还有这种工作”,边想着凭讲故事能开保时捷啊。
“对啊,之前你看到的那几张纸不就是个故事吗,我就是讲故事的啊”白衣男子说道。
夏北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遇到他了,如今对于自己那天在纸上写的,有点脸红,她希望他总要就扔,不要翻到背面,故作镇静的问“怎么会有人听故事还会给你报酬的呢?”
“怎么会没有呢?不但有这种,而且还有一种和它相对的工作是听故事,听故事的人只需要听着,偶尔给点意见也行,讲故事的人会视情况会给听故事的人报酬,如果为我工作,还会有工资”,他说道。
“这么好的工作”,夏北看了他一眼,感觉此时他脸上展现出的平静表情有点不同于第一眼看到他时的那种平静。
“你的意思是工作的轻松和累,可怎么就用好坏来形容呢?每个人做累点或轻松点的工作都是有一定原因的。需要这份工作吗?”他微笑着说道。
夏北感到很惊讶,“真的吗?没有其他的要求吗?就只是听故事吗?对我来说是一个挑战,还从来没有听过这种工作的。”
“真的,无其他要求,就只是听故事。不过换一份工作罢了,一生只做一份工作难道不会枯燥吗?总是换不同的工作难道不是很有意思吗?给我一个明确的回答,需要还是不需要?”即使是疑问句,从他嘴里说出来却听不出任何语气,他说话的每一个字都是一个调,字与字之间的间隔都是一个样子。
“需要”,夏北斩钉截铁无丝毫犹豫的回答,她看着他的侧脸,平静的右脸,不过右边眼角能感觉到那种不同与平静的冷静。
“我是为你工作吗?”夏北问到。
“是的。”
夏北撕了张纸,写下自己的号码,地址,递给他。他到底有什么魅力,使她第一次看到就不怕,使她不曾恐惧过,使她竟没有想过他是好人坏人,就这么随便信任一个陌生人。她想着,本来都已穷途末路,本来人散财走疑无路,没想到竟有意外惊喜,没想到一下子柳暗花明又一村。
之后,就一直都只是沉默,他开着车,她看着窗外的风景,行过繁华,行过寂静,又回到繁华。
今晚白衣男子的最后一句话“夜深了,到家了,回去吧,晚安”。
夏北也答到:“晚安”,回到家。陶夏北坐在电脑前把笔记本上的写的东西打到电脑里,出去时,她就把想写的写到本子上,回来时,就把想写的直接打到电脑里,她已经养成这个习惯。因为总是会记东西,所以她已经记了好多个本子了。又因为总是搬家,现在的她虽然心思细腻,但总是会有疏忽的时候。曾经就丢过一个本子,虽然那个本子并没有太多东西。但自那以后,她就把所有以前写的都打到电脑里,并且她之后养成个习惯,一有空就把自己在本子上写的东西都打到电脑里。现在她正在写下自己这几天发生的事,写完,困了,就睡了。又是一个沉睡的夜晚,不过在醒来之前的半梦半醒状态中做了一个梦。但好久没做梦的她只顾着在做梦,忘记了要把这个梦记住,于是也便忘记了。
手机响了,还在睡梦中的夏北睁眼看,一条短信:你整理好自己,然后出来吧。
陶夏北不是别人,虽然她做过时尚编辑,或许在外人看来,做这种工作的特别会打扮化妆,穿的衣服也一定是和大众不同的。可夏北以前每天都要注意时尚届的动态,看着每天都会有人为了追逐时尚把他们自己折腾的人模狗样,她就觉得时尚什么都不是。虽然曾经的杂志社没有太多宣传经费,起步也晚,因此并不怎么出名,但也用心在做,用心做的东西总是会有人爱,所以也卖的不错。甚至还会外派夏北去欧洲学习过一次。但夏北那时并不喜欢外出,她喜欢窝在家里。很多所谓的时尚也不过是那些商人提出来的营销手段,她想要看到的是一份发自内心的喜爱。她一直都认为要自己创造时尚,而并非被时尚牵着鼻子走。夏北总是素脸朝天,有时必要时才会化淡妆,穿得也只是普通的。即就是她有钱了,她依然宁愿穿得普通,也不愿把不喜欢的所谓的大牌衣服穿在身上。当然有时她也会去寻找不是多出名但却符合自己眼光的衣服,有过喜欢的藏在角落里的品牌,喜欢一个品牌就去爱上这个品牌,就去忠实于这个品牌,终究是因为钱财的原因放弃了。夏北用了不到半个小时时间收拾好自己,走出门,阳光明媚的一天,她看见那辆车,上车。
依旧车行,依旧沉默,那个白衣男子不说话,她也不想找话题说,依旧无尴尬。行至一个偏僻又隐蔽的地方,夏北下车,看见有一座房子,外观看起来整体房子是用原木做的,简单的原木色,和在他车上看的故事里面描述的好相像。四周都有树,幸好,阳光能照到这房子上,若是没阳光,这房子肯定会阴湿阴湿的,会长出绿色藓类植物或是菌类植物吧。他带着夏北进屋,而此时夏北也在困惑,他怎么会找到这么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这房子是他找着故事里建的,还是故事的中房子描述部分是按照他建的描述的。夏北却也不怕在这偏僻的地方,她总是对他有种莫名的信任。
进屋后,窗帘没有拉开,有点暗。屋子里结构很简单,只不过一个厅堂,两间卧房,一个厨房,还有一个小阁楼。因为屋内没多少东西,扫一眼就能看完,而且每个门旁边都有一个木板,上面刻着字。地板是原木的,设施也极其简单,最角落里是一个大概一乘一的桌子,也是原木做的,上面摆了几本书,看到有光透在窗帘上,这个桌子应该面对着一个大窗户,旁边一个椅子,实体也是原木的,不过椅子面用厚厚的看起来像是丝织品包裹。仔细点其实摆在中间的所谓的沙发那裸露的部分能看出,它也没能逃过原木的魔掌,甚至最最不可思议的是,进门左侧放着的电脑和投影仪的外观也是原木。夏北感到几乎所有的都是一种材质,一种色调这件事很疯狂,然而虽是一个色调,却也舒心。此时她最最想知道的是厨房会是怎么个样子。
白衣男子让夏北坐下,夏北坐在沙发上,感觉太舒服了,他简直会享受,沙发摸起来也像是丝织品。他从厨房里端出早餐放在她面前,“吃吧”。夏北此时真不知道什么感受,不好意思吃,他帮过自己那么多,还这个样子,她又不好意思不吃,他的态度总是那样,让人没办法说什么,夏北连自己不好意思吃也不敢说出口,在心里纠结着,不过还是只能吃了。她吃完,白衣男子什么也没说,夏北心中总是有一种莫名的信任。陶夏北从小学时就再也不信任何人了,她总是保持一种怀疑的态度对别人。他最后只说了一句:“你住的房子是租的吧,这套房是多余的,搬过来住这儿,车是工作需要用的”。白衣男子把房子的钥匙和那辆保时捷钥匙递给她,便走了,转身有看到曾经有过的那份右眼角的那份冷静。夏北看着他开门,走出,走到屋后,消失,过了几分钟开出一辆和之前的保时捷一模一样的车,唯一不同的当然只是牌照,不过谁没事哪会在意牌照。作为一个时尚编辑,不仅要注意时装品牌,和时尚界相关的一些也都是要注意的,夏北记得保时捷的一任执行官对细节特别苛刻,要求车的缝隙以毫米计算。总算轻松下来,夏北觉得简直不可思议,曾经的自己是那么遭人嫌弃,又没有什么好运,做什么错什么,小心翼翼地活着。这回她也不是没想过别人会骗自己,可即使骗自己,又有什么好骗的呢,她现在是一穷二白,没钱又没色。即使要色又怎样,当初夏北走投无路的时候,有一瞬间真是觉得做个妓女或许都比自己那时好过。可是夏北就是信任他,她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他这么的帮助自己,为什么帮助这个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她,她自己想自然是明白不了的,答案在他那里。
夏北去看了看厨房是什么模样,天呐,依旧是木的天堂,除了需要和火直接接触的不是木之外,其他的全部被木裹着。再去看看窝房,一间依旧是原木色,另一间却被涂成蓝色,并非一般认知的那种忧郁,而是给人天空的感觉,试着躺在床上,像是飘在空中。这间的布局特别像自己住的那间房的布局。夏北又走出去拉开窗帘,哇,好亮,阳光从屋后照进来,坐在角落的桌子旁,照着阳光,在此看书写作应该会很舒心。看到窗外有一片空地,他或许就是从这里把车开走的吧。夏北从一开始遇到他,一直到现在,即使在刚刚他离开时感觉他眼角有闪过冷漠,然而却依旧不曾怀疑他,依旧是无时无刻不感到舒服和舒心。桌子上的书都是茨威格的,看起来很新,但全新没被看过和看过一遍的书还是有区别的。她能看出来这些书一定被读过,因为都看过她就没翻看。书最下面有一盘碟,看着碟上的字,应该是一部电影。或许能通过他的喜好感知他这个人呢。于是夏北拿起碟放到电脑里,打开投影仪,关上窗帘,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影。一个半小时后,她看完了,整部电影只有短短几句对话,讲述男女主角在火车上的故事,他们随性,他们相遇,他们相爱。
突然,短信:桌子上最下面一本书里夹着张路线图,按照图上的指示,去听故事,3点到。
夏北从书里找到那张纸,看了看路径,有一小段路径不熟悉,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又看了看时间,一点半了。但她害怕路径不熟悉可能会迟到,于是赶紧就收拾了一下就走了。夏北开着车,到了那段不熟悉的路径时,是一条土路,看着图,不敢来快,一旦开快,就是尘土飞扬,她就慢慢地开着,总算是到了目的地。她从来都不愿意迟到,幸好,时间刚刚好,还有5分钟两点。相对于之前两次的偏僻之地,这次则平淡许多,不过是别墅区里的一栋罢了,每一座都一样,毫无特色,当然这种毫无特色或许也有政府所谓的整体化一原则的原因。别墅,对夏北来说,她有点后悔了,她以前接触过这类能住得起别墅的人,对他们的印象也总是停留在曾经中,她有点害怕了,她害怕那种骄傲的讽刺,她害怕那种酸溜溜的语气,她害怕他们的行为举止。不过她早已不是曾经懦弱的她,她准备好无视他们的那没有底气的骄傲。
她走近纸上指示的那栋,敲了敲门,来人开门:“你好,是陶夏北吗?我是居牍哠,请你来听故事的”,夏北一下子惊到了,此时,短短的一瞬间,她感到完全没有那种傲气,礼貌的招呼也没有那种俗气,而有的只是贵气和艺术气。来人是一个年轻的男人,虽穿得一身普通平常的衣服,甚至有点看起来有点懒散的衣服,上身一个宽大的没有标志的纯色的厚布料的T恤,下身一条帆布布料的不纯正的暗色系的同样是没有任何标志的简单的直筒裤,裤脚还随意的挽起到膝盖处,但是即使这样也无法掩盖其一身贵气。“是的,我是陶夏北,你好,居牍哠”。夏北走进这间别墅,里面的布局和装饰整体看起来简洁,但处处体现着有涵养的艺术气。还有一副居牍哠自画像的拼图挂在墙上。她能感觉到他背后一定是一个殷实的家族,至少富裕过三代,一代一代的传承,才能积聚出这样一个满含艺术气而又不失贵气的人。
陶夏北和居牍哠都随意坐在椅子上,寒暄片刻,夏北拿出笔记本,居牍哠就开始讲述了:
以前,一个村庄里住着一个弱小的小朋友,他脸上总挂着悲伤,也总是被欺负,所以后来他总喜欢一个人在自己家周围玩,很少去别的地方。虽然他很小,却很悲伤,虽然他很悲伤,却不会让自己沉浸在悲伤之中。他总是会特别专注地做一件事,有时候,他会一整天都在挖蚂蚁洞,他小学时爸爸给他讲过,土地上那一个个小小的蚂蚁孔看起来虽然小,但其实无论从哪一个小孔都能走到蚁后住的地方,蚁后是整个蚂蚁群的首领。蚂蚁虽小,可它们所挖的洞穴相对于它们来说就是大型城堡。他会一整天地看那些蚂蚁们挖洞穴,小蚂蚁们把土粒儿一粒粒地搬出来,有时候有些小土粒儿比小蚂蚁还大,小蚂蚁就拖着小土粒儿跌跌撞撞地往外爬,这就是自不量力。好几次小蚂蚁刚刚把小土粒搬出洞口,小土粒又掉下去了,它又得重来一次。他看它们搬食物,有自己一个搬的,有合作搬个大粒儿食物的,还有更大粒儿的,它们就都爬在上面吃,吃饱了再回去。他喜欢逗那些自己一个儿搬的,他用小细条压着食物,小蚂蚁就使劲搬,使劲搬,八只腿不断地动着,可怎么也前进不了,后退不了,又不愿放弃那食物。就好像车子陷进泥潭里,车子不断的打滑,不能前进,不能后退,也不能走着回去。他也经常会找几只大蚂蚁,把它们放到小空间里,它们就会互相攻击,相互夹着对方的触角。他的一天就会过去。有时候,他会看绿色植物,看它们的叶子,早上叶子上会有露水,中午叶子被阳光照射着,晚上叶子上则会落一天的灰尘。第二天,又是清新的叶子。他看叶子的脉络纹路,每片叶子脉络的主干,分支,再分支,末梢。有时候看得甚至成了斗鸡眼。他会向叶子说话,有时候是鼓励叶子的,有时候则像一个倾诉者,叶子便是倾听者。夏天,总是会有各种不安分的虫子的声音,有阳光的白天是单调的“知了”,一到晚上,知了也安静下来,而会听到各种其他的声音,他会去野草中听蟋蟀,当然还有晚上飞不起来的知了在草地上挣扎的声音,还会去河边听青蛙,去风口听风吹过的声音。
他会玩麦子,在麦子上打滚,蹦蹦跳跳,一天。他会去河边用瓦片打水漂,瓦片在水面上漂的水花越来越多,他会看泛起的涟漪,一天。他会找破旧的房子,离一段距离,用小石子儿砸玻璃,把玻璃砸得不剩一点,一天。他会晒太阳,一天。他会用纸叠各种各样小东西,一天。他会用各种材料做各种小玩意,一天。他会自己刻木头玩,他会……他像个野孩子一样,没有玩的,就去找玩的,没有玩具,就自己做,他总是一个人,却也很尽兴。就这样一天一天又一天,夏去秋来。
悲伤的秋,落叶落花。然而在这悲伤的秋天里,他遇到了一个小女孩,他习惯了一个人玩,怎么会去找别人玩呢,当然是小女孩来找他的。最初,小女孩只是远远看着他,也不喊他,也不打扰他,他知道小女孩,但却也不理小女孩。后来不到几天,小女孩终于走到他面前,告诉了他一个秘密,那是属于他们的秘密。小女孩说话好像有大人的范儿,小女孩说,人总是要死的,在她死之前,不要告诉任何人这个秘密,小男孩也答应了。她在这个秋天陪着他,之后她也陪着他。
他们不喜欢穿鞋,同时他们也没有几双鞋。他们大多数时候都是光着脚跑到这里跑到那里。因此小女孩时常会受伤,他就总会帮她包扎。有次他们在树上摘果子,以前妈妈告诉小男孩不要去摘那些野果,他这次是偷偷得跑到别人家的果园里摘的。小男孩爬上树,小女孩在树下看着他,男孩爬得越来越高,女孩需要离树越来越远才能不费劲的看着他,她越退越后,越退越后,没有注意后面的斜坡。一不小心滑了下去,于是胳膊腿脚很多处都蹭流血了,小男孩帮她包扎的时候她也不害怕看到血。有一次,出去的时候,下颌碰到了玻璃渣子而留下了疤痕。当然更多的时候,小女孩总是时不时脚上会出现一些玻璃滑过的伤,男孩包扎的时候明显看到有些伤口并不是自然形成,很刻意,他总是仅仅帮女孩处理伤口,也不问原因。
就这样秋去冬来,冬天最不好受的自然是冷了,他都会把最暖和的衣服给她,处处都照顾着她。冬季,会有雪,他没有特别爱的季节,因为他爱每个季节,准确的说,他爱自然的一切。别人的玩闹是在雪地里打雪仗,堆雪人,人们滑倒时,会讨厌雪,玩闹时,又会喜欢雪。而他的玩闹就是安静的躺在雪地里,或是看着雪下雪落雪融,他也会滑倒,可他不会因为滑倒去咒骂一句,他爱它。夏天的时候,风一吹,呜~人们一声赞扬,阳光一照,唉~人们一声嫌弃。然而到了冬天,风一吹,嗖~人们一声咒骂,阳光一照,哇~人们一声开心。对于男孩,他爱任何时候的风,任何时候的阳光。男孩时常会安静得呆在阳光下或是雨下或是乌云下,无论什么样的天气。女孩总是会观察他,她渐渐感受到了他的那种状态,慢慢地,她也会那样做。男孩则会会心一笑。然后冬去春又来,春去夏又来,年复一年,三年,在这三年间,女孩越来越依赖他,她习得了他的太多习惯,他的太多状态,她越来越和他相近。而他却只是比最初变得更强大了。三年里经常也就是过去的每一天的重复。只有两次有过不同。一次有过狼入侵,当时的男孩弱小却不懦弱。一次走过一群小朋友来挑衅,小孩子之间总是要有个头的,头总是要证明自己足够当头的,于是便找到男孩来证明自己,不过男孩就是这样看起来不起眼,却也疯狂。很多时候,男孩习惯一个人感受自然的时候,女孩都只是在他旁边,不打扰。
一个夏天的夜晚,她什么也没有说,离开了。他又是一个人生活。
讲完了,在此期间,居牍哠只喝了几口水,居牍哠喜欢白开水,清澈干净,热的或温的或凉的。而陶夏北则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听着,写着。这一次,她听的时候有些想法,不过只写了一句话,享受自然的男孩。
牍哠递给夏北一个纸袋,“这是你这次的报酬”。夏北接过看了看,客套了一下,但其实她需要钱,“太多了,我不过是听了个故事,什么也没做”。牍哠说:“什么也没做,一个很好的倾听者,这就足够了”。夏北也没再说什么,向牍哠道别之后就走了。她走出门,再看这个地方,干净而又安静。或许是因为之前自己对住别墅人的印象已经慢慢转变,心态变了,就觉得这地方还挺好的,就在此走了走,看了看。回程的路上,下雨了,夏天上天总是会给你一些惊喜,突然就给你来一场大雨。夏北开着车,又开到那土路,一下雨便成了泥潭,她的车陷进去了。她无助地坐在车上,想着,难道是天意,此刻的她,就像是被男孩压住的蚂蚁,进不得,退不得,又弃不得。抱怨是没有用的,她打开车里面的紧急盒,整齐地放着各种东西。夏北拿出伞,下车,打开车后备箱,有一个工具箱,她打开,有很多工具,起子,板子,之类的,还有千斤顶和一块小木板。她用千斤顶把车打起来,再把木板垫在轮子下面,退出千斤顶,开车,有效。夏北收拾了所有的东西,坐在车上,想着幸好他在车上放有这些工具。因为下雨,又折腾了一会儿,夏北开着开着天就已经黑了,雨也停了。真是讽刺,如果雨早下会儿,或迟下会,如果她能在哪里再逗留会儿,或是不在哪里逗留会儿,她就能不陷在泥潭里。不过庆幸的是,他在车里放了自救的工具。
夏北开着车,边开边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呢?反正也出来了,要不把以前的房子里的东西都搬过去。便开车到了曾经那个地方。快到时,发现路边坐着的是那个白衣男子,他随意地靠在墙上,望着形形色色的人走过。夏北走过去,“嘿,老板,我来这里搬家”。
“所以我来了”
“谢谢,不过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我不知道,只是来了”
“那我不来这里呢”
他笑了,“打电话啊”
他跟在陶夏北后面进屋,屋里一目了然,夏北也不用多说,一边把衣服放进几个行李箱整理,一边说:“老板,我就只是听个故事,但对方给的报酬太多了”。
他在那边整理夏北的书,把他们放在箱子里,说道:“没关系,正常的而已”。夏北觉得一点也不正常,只是没说。
白衣男子帮夏北把东西都搬到车上,也就几个行李箱和一个书箱,便向夏北道别了。白衣男子走后,去了一个小型演唱会,是一个不是很出名的摇滚歌手的。堆起来形成台阶状的石头围城了一个露天的草地场,热衷于那位歌手的人站在草地上狂热的听着他的歌声。他们会跟着唱,会呐喊,会向那位歌手要签名。而他则随意地坐在最上面的石头上,看着人群的狂热,看着那位歌手时而坐在最前面的聚光灯下弹着吉他唱着缓摇滚,时而站在话筒前喊着重摇滚。其实他没有多爱摇滚,没有多爱音乐,白衣男子只是喜欢这位歌手的歌曲。歌手的歌曲每一首都是一个故事,每一首都带着一些自然的气息。他喜欢安静地听着那有故事的摇滚歌曲,他喜欢在周围一群人的疯狂吵闹中安静地听着。好像他就是这样一个人,最猛烈的表情不过是微笑,最疯狂举动不过是听摇滚。什么时候都不过是沉稳的动作,平静的言语,淡淡的表情。听完,回家。
回到家里,白衣男子找出那本笔记本又重看了一遍:
开头,日期已经是好久以前,我放学回来,妈妈又开始抱怨,这到底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天天就过着这种日子。咱们能落得这种地步,真是我女儿的大功劳。妈妈看着我,又说着,人家隔壁家的孩子真是考得好,长得好,又聪明。下午,妈妈带着我去了一个妈妈曾经的朋友的家里,以前的时候我们两家是邻居。到了阿姨家,妈妈低声下气地和阿姨说些什么,阿姨一脸骄傲的样子,说着不行。阿姨还走过来我这边,说着这孩子真是好孩子,诚实的好孩子。
他第一次看到这个本的时候是在一栋楼的拐角处,就捡起来看了看,名字是陶夏北,又读了里面的内容,她受到这么多讽刺,她是怎么长大的。于是就想尽一切办法去寻找一个叫陶夏北的人,她现在应该长大了。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让他找到了,他又找了很多本书,学习了一段时间,最后入侵了陶夏北的电脑。陶夏北的电脑里每个盘目录非常清晰,于是他找到一个文件夹,里面全部是陶夏北对她自己的记录。他总是觉得这种行为特别可耻,但他想知道她的故事。
他后来知道陶夏北是因为被套话,而陶夏北的父亲曾经是高官。因为她的话,她父亲被调查,调查出他父亲贿赂的证据,还因此坐了几年监狱。在那期间,她妈妈总是时不时地明讽或暗讽陶夏北。陶夏北虽然被讽刺着,虽然受到伤害,但是她却觉得妈妈很可怜。妈妈总是在自怨自艾,但是此时丈夫进监狱了,钱也没多少了,而且还欠了债,还要求人帮忙照顾监狱里的丈夫,又要求人给她找份工作,还要养活陶夏北,要是陶夏北自己一个人跑了。岂不是只剩她一个了,她是否还能支撑下去,或许她能支撑下去就有一个原因是还要养活陶夏北这个小王八蛋。因此陶夏北也一直都在这个家里,受着讽刺也已经习惯了。
白衣男子看过陶夏北全部的经历,其实她也曾有过美好。
曾经,陶夏北的美好是这样的,爸爸告诉她为什么会起这个名字。爸爸说:“你是夏天出生的,所以有个夏字。”爸爸把她带出外面,指着天空说:“你看,夜空中那儿有七颗星星,那七颗星星叫做北斗七星,那个方向就是北边,我们家就在北边,你找不到路了,就朝着北斗星走,你就能找到家了。所以爸爸给你起名叫夏北”。
白衣男子看完,回忆过一遍陶夏北的所有经历,还有前些天她发生的事情。她本该有太多太多悲伤,可她却只流过一次眼泪,就是那天的眼泪。那天她失去了父母,朋友,恋人。那天,夏北的男友说:“你我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喜欢的我觉得没意思,我喜欢的你觉得肤浅。越来越没有共同语言,有时候说话时,甚至会尴尬到心里一直纠结着在想找一个什么样的话题说。”那天,夏北的朋友说:“我从来就没有把你当朋友,不过是你单方面以为我们是朋友。很多时候,我叫你逛街或是玩,只不过是因为其他人都没有时间,而你又不会拒绝,不浪费你的时间,浪费谁的时间呢。”那天,夏北的父亲回来了,父亲本来早已出监狱,可可是一直就没有回来过,也没有他的行踪,自从出监狱就一直不知道他在哪里。母亲却只是说:“陶夏北,你别回来看你爸了,只需要把钱打回来就行了,以后也不用打钱了,就此你就算把我养育你这么些年的恩全还完了。”陶夏北曾经以为只要还完所有的恩,就算是逃离了束缚自己的家,可现在真的还完了,却更加失落了。
她就像是每个班级里都会有的那种被遗弃在角落里的孩子,班主任不疼,同学们不爱。陶夏北现在不是遇到他了吗?他不是从流眼泪那天起就一直照顾着陶夏北吗?白衣男子给陶夏北发了短信:明天请早起,8点之前收拾完,晚安。
陶夏回了:晚安。
又是一日有阳光的天气,今天还有风,夏天的风吹起来就是热风,一点也不凉快。白衣男子说要带着陶夏北去一个地方,夏北问去干嘛,白衣男子回答听故事。他带着陶夏北来到了一栋大房子前,门上挂着一副小小的木制拼图,拼图上是一串英文字母。图艺居。他说:“这是一个拼图工艺室,这里可以定制拼图。”他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陶夏北跟着他进去。有楼上楼下两层,隔成八个空间,一个大厅,摆着椅子桌子。还有七个隔间,看结构,楼下四个,其中三个上面分别对应三个,还有一个则直通到上面。开门的人说让他们自己先看一看。夏北看了看,一个隔间有画板,画纸,各种画画的工具,应该是个画室了。这让夏北一下子想起居牍哠,他的那副拼图好像就是他拿着画具画画的一个画像。一个则明显是个书屋。还有一个隔间,就是那个直通到上面楼层的隔间,则有落地窗,正好是向阳的一面,做成杂草地的样子,周围有几棵树,怪不得要直通到楼上呢。还有画展和工艺品间等等。夏北有点被震惊,又有点困惑,就问他:“不是来听故事的吗”?他说:“是”。此时开门的人过来,让他们坐在椅子上,就开始讲起拼图的历史以及这家工作室的历史:
创始人的故事并没有多传奇,就只是普通的生活而已。一百多年前,创始人叫做居一徒,他的的父亲是做木匠的,居一徒父亲的木匠活是这附近最好的,很多人都找一徒的父亲做一些家具。其父亲对家具的态度是苛刻的。有次其父亲本来已经把一件家具做好,只剩下把表面打得更光滑,也就会打薄两三毫米的厚度。但在往里打薄的时候却发现这块木料里面有一个小小的被虫子吞噬的小洞。其父亲便弃了这个家具,有重新做了一个。其母亲照顾着这个家,一个全职太太的样子,居一徒也特别喜欢木头,他总是自己做一些不同与父亲不同的东西,他更喜欢做一些小的工艺品。一徒父亲每天都特别忙,一徒也每天都跟着父亲在工作室做自己的工艺品。对于他对木制工艺品的热爱,父亲并没有太多要求,父亲也总会指导他一些小技巧。一直以来,父亲对一徒的教育就是他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干涉。家里有一个支持一徒的爸爸,一个可亲的妈妈,还有一个热爱生活的一徒。一家人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和该承担的责任,很幸福的一家人。居一徒就开始了他的工艺品道路,他也把父亲对自己作品的苛刻态度和对教育孩子的态度传承了下来,热爱什么就做什么。当然事业也越来越大,之后居一徒的继承者均有把自己热爱的东西添加进来,儿子热爱拼图,就成立了拼图工艺室。孙子热爱画画,就把肖像画加进了拼图里。
讲完之后,开门的人便说:“现在的拥有者就是这位创始人的孙子了。当然这间只是他在的七间工艺室其中一间。本来按照传统应该是创始人的继承者,也就是这家工作室现在的拥有者来讲。但因为他个人的原因,现在还没能到。请你们二位随意在这里先看一会,等一下他来了,还会有其他一些事”。陶夏北感到这老板怎么这么不靠谱。她便就自己转了转,她走进那个书屋,摆满了书,只有一个座椅摆在最后面的角落里。从里面看不到外面,刚刚从外面看的那块玻璃是单面玻璃。她走过这些书架,发现这里的书几乎都是典藏版,而且有各种语言的书。竟还有几本像是清明时期的书,她拿起一本中文小说,看了看,越看越入迷,就坐在角落里的座椅上看了起来。而白衣男子则走进那间杂草地房,他触摸过杂草,走到几棵树旁,看着它们的叶子,就这么一直盯着看。时间在停滞中飞逝,一个多小时过去了。
居牍哠来了,居牍哠走进书屋轻轻敲了敲陶夏北,陶夏北吓了一跳。不仅仅因为已经在书里的时候,突然有人叫了她一下,把她拖出书,吓到,还因为这人竟是居牍哠,惊到。牍哠又走出书屋来到杂草房叫了白衣男子。陶夏北把手中的书放到原处,有点依依不舍,没有看到结尾的不舍。夏北走出来,此时白衣男子和牍哠也从杂草房走出来。夏北才刚刚回过神来,居牍哠就说了一长段话:“你们好,我们的画师已经为两位各画了两副肖像画。我对于我的迟到感到抱歉,这也是我故意的。我们工作室的工作流程就是首先讲述我们的历史。在大家认真听故事的时候,我们的画师已经在画各位了。其次希望能给来到这里的每个人画出最自然最轻松状态下的自己。因此也会给每个人一个多小时的时间让他们自行去到吸引他们的隔间旁若无人地安静地专注地观赏。与此同时,画师也在画着你们。然后我们会将这两副肖像画做成木质拼图,正反两面做。现在我们的画师已经画了两位主要的部分,还有一些细节我们需要更多的时间补充。然后做拼图还需要一些时间,总体说来,十天之后,你们应该能拿到拼图。”原来玻璃还有这个作用,居牍哠从画室拿出四幅画,分别是他们在听故事时的和她在书屋,白衣男子在杂草地屋的。他们看了看,虽然画还没有全部完工,但神韵已经全部出来了。夏北看到他在杂草地的那幅画,一下子感到很多事都能串起来了。此时夏北多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夏北一直都没有问过白衣男子的名字。
陶夏北觉得居牍哠和白衣男子很熟,居牍哠讲的那个故事一定就是他,那幅画里,站在杂草中的他一直看着那棵树的叶子,他那种样子能看一天真是不足为奇。陶夏北还有好多好多疑惑,却没敢问他。而居牍哠说完拿着四副画便回到画室里了。
“别问,今天先别问,先把你的疑问放在心里一天时间,明天你再去听故事。今天把你的时间给我,我会带你去一些地方。”白衣男子对陶夏北说。
陶夏北心中奔过无数只草泥马,心想着,他他妈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我他妈的还没问呢。
白衣男子又带着陶夏北来到一个的地方,是两小片的麦田,两块麦田被中间一条的土路隔开。当然麦田里已经没有麦子了,这个时节刚刚好是麦子都收光的时节。白衣男子从车里拿出一个自己做的风筝,是用报纸做的。陶夏北看到这个风筝的一瞬间皱了一下眉头,感到了奇怪。想起前几天看过的那个作业本,作业本里的那个小男孩。白衣男子拿着风筝说:“小时候的记忆,你小时候玩过这个吗?小时候没有风筝,小地方的小孩子都这么做的风筝”。陶夏北的眉头一下子散开,不过又想着那个男孩现在在哪里,男孩是怎么生活的,男孩是生是死。但想什么现在也找不到,陶夏北收回心。他把它递给她,说:“你会放吗?”陶夏北觉得有点不可思议,竟然带她来这儿放自己做的风筝,不过说到:“会”。白衣男子拿着风筝往后退,陶夏北手中的线卷在手中滚着,退后大概五米。他说:“放吧”。陶夏北就开始像小孩子一样地跑着,风筝也在风中飞了起来。陶夏北放着手中的线,风筝越飞越高,慢慢在高空中稳定。天空怀抱着风筝,风筝飘在天空中,她看着风筝,他看着她。
陶夏北看着风筝突然笑了,“小时候还没玩过风筝”。
他在她背后也笑了,“所以现在才能玩”。
夏北转过身,“我可以把它放到看不见吗?”
他说:“可以,随你。”
夏北又说:“要是放得太高收不回来,我会给你再做一个的”。
他又笑了。
夏北放得更高了,慢慢的真的看不见了。陶夏北只顾着一直放线,一直放线。却没注意手中的线卷已经放完了,线也随着风一下子被吹了起来,夏北没有抓住,这回真的应了她的话,收不回来了。夏北转过头,“真是说什么应什么啊,不过我会给你做一个的”。白衣男子只是说:“没关系”,便以微笑回应了她。站在阳光下被风吹着的陶夏北看着风筝飞走。夏北不知为何,现在也会去安静地感受阳光,感受风向。
白衣男子让夏北跟着他,夏北跟着他走。他们走在土路上,一直走到尽头,转个弯。一条小路,只能通过一个人,如果两个人相遇,两人只能侧身通过。这条小路左邻小山,右邻小河流。走在这样的小路上,路两旁肆意生长着各种小树,小草。走着走着有了人家,小山的每一个平台上都会有一座小房子。陶夏北走在他背后感叹于竟有这种地方,问他:“你是怎么能找到这样远离城市喧嚣的地方,这样的生活真可谓惬意,生活于山水之间”。他没有回头说着:“你真的认为这样的生活惬意吗?这里的人们希望生活在城市里,城市里的人们希望生活在这里,你只有真正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再去说一些感慨。只要你走出城市,去寻找,一定可以找到这种地方,这种地方很多,没有你想象的那样只此一处。”
他们走着走着,走下一个斜坡,站在小河流旁边,看着它流淌,在这安静的地方缓缓地又默默地流淌着,流水的声音。白衣男子脱了鞋,挽起裤腿直接走进这条小流,凉嗖嗖。夏北看着他,也不顾什么了,挽起裤腿就走进了小流,流水流过腿,还有点痒痒的。
他和陶夏北分别坐在小河流里凸起的两块大石头上。陶夏北坐在这样的被流水重刷过的没有棱角的石头上,看着周围的一切,听着河流的声音。喃喃道:“这就是马致远笔下的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吗?”
白衣男子听到夏北说的,便平静的说:“有小桥,有流水,有人家,有风,有夕阳,小路算古道的话,就只差瘦马了,你心情应该还不错,所以还差一个断肠人了。”夏北笑了,夏北笑起来还是很阳光的。沉默了片刻,男子又说:“在这里住的人们每年要耕地,而耕地缺却少得可怜,又因为四处都是山,机械设备根本在这里用不了,他们都是人工耕地。很多时候他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外人看起来或许很惬意。然而他们认为的惬意真的是这样的生活吗?他们认为的惬意或许就只是这句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这句话吧。日出而作,每天早上早早地起来,就要开始一天的劳作。中午又顶着大太阳,晒得汗流浃背的,到了下午,总算是可以歇息了。然而即使这样的劳累,他们的耕地所得到的粮食却只能保证他们的温饱。他们在饱暖之后才会用一个好心态去体会自然中的一切,而他们在饱暖之后都已经累的半死了,怎么会去体会呢。而来到这里的外人则不同。但是这世间还有一种人无论是否饱暖,他们都会去享受自然给的一切。”
陶夏北就这样听着,说:“这是我从遇见你到现在听到的最长的一段话。”说完,他们都笑了。
天要黑了,白衣男子在这一天里带着陶夏北去了最后一个地方,他带着她去了昨天去过的摇滚歌手的演唱会,这种演唱会是连开两天的。他们是快要开场是才进去的,外面早已没人。毕竟是不出名的歌手,毕竟是小型演唱会。夏北就这样被带着进场,甚至都不知道今晚演唱的是谁。她也不需要知道,从小,夏北就只喜欢一个歌手,其他人演唱会她又不在乎。他依旧是坐在最高处,夏北也跟着他坐在最后面的最高处,远远的看着。回到喧嚣的城市,夏北还没来得及适应这份喧嚣,就又开到一个更显燥狂的摇滚会。她在这一天里见识了太多,听到了太多,感受到了太多。夏北以前还从来没有看过演唱会,她只是在笔记本上写过希望能听一次一位歌手的演唱会。现在却被他带到这里,夏北和他并排坐着。歌手还没出来,人们狂热地喊着叫着玩闹着。人们等着他出来,当歌手出来的时候,人们喊叫得更大声。他们俩就静静地坐着,在这狂热的喊叫声中,会不会很奇怪。夏北根本没在意场内人们喊的什么,也不注意他们举着什么牌子。她又不喜欢,反正来了,凑个热闹。歌手站在聚光灯下说了一句话时,夏北才注意看了那位歌手了,天呐,就是她曾经想看的歌手的演唱会。她有点激动,站了起来,也跟着喊了起来。
歌手开始唱歌,她也跟着唱,而他还是坐在那里,只是看着,听着。陶夏北转头看了他一眼,那样地冷静。她坐下来,大声地问他:“你不喜欢这位歌手吗?”
“喜欢他的歌词”,他用平静的声音说着。
歌手还在唱着,周围的人还在狂吼着。夏北听不清他说什么,“你大声点,我听不清。”
他喊叫着:“喜欢这位歌手的歌词”。
真是没想到,他竟有这一面,从来没有过的,第一次一句话从他嘴里喊出来。
夏北又问:“为什么”。
他说:“每首歌都是一个故事”。
歌手还在唱着,音乐还在响着,人们还在呐喊着,夏北和他还在大声地说着话。夏北说:“讲故事的人同时又是听故事的人。在这各种混乱的声音里,感觉整个世界都是在躁动中的,也包括你,摇滚演唱会是不会有安静的。”
他转过头看着夏北,夏北盯着前方看,在余光里她感觉到有人在看她。躁动的音乐随着夏北话音的结束也停止了,人们的呐喊声随着各种乐器的余音也减弱了。上一首歌的停止,下一首歌的开始,前奏响起,缓缓的音乐。夏北转过头,正好对上他的眼睛,她有点尴尬,这是从他们相遇以来,他第一次和她对视。夏北看着他的眼睛,清澈平静无杂质,这种眼神只有在小孩子的眼里才能看到,他是怎么做到的。然而她看到他眼睛的眼尾处仍旧残留有曾经看到过的冷静。他说:“此刻不正是躁动中的安静吗?”潜伏期的前奏结束,迸发出一阵猛烈而强节奏的音符串。他仍旧看着她,她躲不开,这是第一次她从他那里看到的暧昧。在此之前,陶夏北虽然受到他的照顾,他友好的帮助,却从来没感受到任何一点的男女之情。现在如此突然,她无话可说。
他转过头,又是平静的语气,说:“我会发短信告诉你的,自己开回去吧”,便把车钥匙放在她手里,却没有触碰到她的手,走了。
虽然周围仍旧是嘈杂,可夏北听清楚了,也看着他走了。陶夏北开着车回去了。刚回到家没多久,收到短信:明天,10点,到牍哠家,晚安。
早起,收拾好,直接去了居牍哠家。陶夏北进屋又看到那副拼图,拼图里的居牍哠坐在画室里画着。看着拼图中的牍哠,那样的他弱化了周围的环境,就好像当你把画的背景换一个又一个,他都还是他,还是坐在那里,还是在那儿画。夏北看了片刻后,坐下。牍哠也坐下说:“你们拼图可以缩短时间,我准备不眠不休,把拼图做完”。
夏北忙说:“怎么那么赶时间,不着急的”。
牍哠解释道:“不是赶时间,我做这些东西的时候会忘记时间。”又接着说:“那我就开始给你继续讲吧,细心如你,的确,之前给你讲的那个故事原型就是‘他’,现在我继续讲接下来发生的。其次,我先告诉你,‘他’的名字叫单冰箫,所以你现在是不是明白了些什么,又好像很乱的样子。我给你二十分钟,你先想想吧”。
陶夏北现在的确很乱,但还是保持了镇静。她坐在那里回忆之前的事情,觉得是有点乱,有点屡不清楚,今天本来是要听居牍哠讲和‘他’的故事的。可现在又突然知道那个作业本就是‘他’的,‘他’就叫单冰箫。夏北思考着,居牍哠喝了一杯白开水,水慢慢滑进他的口里。居牍哠喜欢它的颜色味道,喜欢它的清澈干净单调。二十分钟到了,居牍哠准备讲,陶夏北又拿出自己的笔记本。
居牍哠便开始讲述:
曾经,我们拼图工作室所选取的图都是景色,在我父亲时期,是用相机去照一些照片做成拼图。我那时不仅喜欢拼图还更喜欢画画,就建议父亲做一些画出来的拼图,父亲也同意了。我们拼图室的业务便拓展到了这一块。那时我总会去寻找最自然的风景,一天,找了个地方,坐在那里画画,就看见单冰箫坐在一棵树旁看着树。等我差不多画完的时候,单冰箫还在看着那棵树。那时就感到我们有共同点,做一件喜欢的事就一直做,也不管时间。慢慢地我们熟悉了,只是没说过话。某天我注意得看着他,他还是看着树,当时我觉得他的那种状态,看树的姿态,特别迷人。于是他在看树,我就画了一副他,没有穿鞋的他随意地盘腿坐在树旁边,两只手抓着一片叶子,盯着叶子看,出神的。
我一直等着他,在他的这一天要结束的时候,他要走的时候,我把这幅画给他看,他问:“可以把它送给我吗?”
我说:“这幅画里,你是景色,没有你,它不成。它本该就属于你,但是我希望能用它几天,你可以让它跟随我几天吗?等我用完会还给你。”
他只是简单地说了句:“好,谢谢”,便准备要走。我想起还没有问他以后如果他不来,我该在哪里找他,就问了他他家在这附近哪儿。
他却说:“没关系,就一切顺其自然吧,如果你来的那天我正好在这儿,那就让它属于我吧。如果你来我不在或是我来你不在,那就让它继续跟随你吧,”当时的我还不怎么了解他,也没有一颗随性的心,以为他当时的回答是对我有些戒备心。但慢慢地我知道他真的就是随性又随意。说完便走了。
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是在做拼图,父亲和工作室的人员也会帮我,那天,我把拼图和那幅图拿着又回到那里,我看见他了,我来他在。他只是靠在树下坐着,也不顾那土地,我把图和拼图递给他。他看了看对我说:“谢谢,不过这一切都有你的一半,和我一起拼这张图吧”。他带着我到了他家,到他家后,我发现他家里只有他一个,于是我问:“你爸妈呢”?“离开这里了”。“为什么”?“现在我还没准备要告诉你,不过等有时间可以告诉你的时候,一定会”。当时,我依旧以为是他那戒备心作祟,后来才发现,他那时只想着把拼图拼完,而他要讲的故事很长,需要时间。
我们那时会到处玩,他说了很多他自己的事,他发生过很多跌宕的事,却过得很平静。在我遇到他之前,温饱对他一直都是问题,可他说起来也总是满不在乎地。一些基本的生活中遇到的问题或困难,他也都很轻松地解决。
第一次我和他去小山上,有很多结野果子的树和其他植物,高的桑树,中高的蓝莓树,矮的枇杷树之类的,他说妈妈曾经告诉过他那些野果子不能摘着吃。因为他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不怎么和别人一起玩,那年爸妈走后,他也就不再上学了,所以对这些果实都不了解,就只记得妈妈的话。我认识一些树,就跟他解释,告诉他。其中,他特别喜欢吃桑树的果实桑葚。看着他挺不怎么说话的,会去河边,田野,但同时他还会带我去山洞,枯井。有时候山洞里会有一些我没见过的动物,昆虫,枯井里会有刚出生的夭折的孩子,但他都不害怕。我们又是会走好多路,就是想寻找一些我们没有见过的景。
因为我的到来,给他添了麻烦。很多附近的差不多同龄的孩子或许由于嫉妒,在我来后,有人来挑衅。这次即使没有换孩子王,他们却来了,而且人数还多了。我从小一直身边的人都是和善的,面对这样的事情难免措手不及。而对于他来说,只不过是被挑衅的人数多了而已。他会让我自己躲一旁,他从旁边拿棍子就开始打,抓着对方其中一个人就往死里打,别人不高接近,冰箫也不害怕什么,毕竟他是一个人,一条命而已。对方看着情形,就都慌忙跑了。冰箫说这就是所谓的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还告诉我第一次被挑衅的他是懦弱的,不懂得还手,虽然被打得不严重,却有言语上的侮辱。到后来才开始还手的。每次换了孩子王,孩子王为了树立高大形象,就会来挑衅,却每次都铩羽而归。渐渐的,他甚至成为了规矩似的,只要换孩子王,第一件事就是来找他。有一些墙头草随风倒的孩子也曾偷偷来找他,希望能跟随他,但冰箫从来不搭理。自顾自地做自己想做的。
我看着他这样,听着他讲,虽然他讲得很云淡风轻的。我却感到沉重,回家后,我把冰箫说给父亲听。在这之前,我一直都没告诉过父亲什么,只说是去画画。父亲当即就决定要收养冰箫。我到了冰箫那儿给冰箫说,冰箫却不同意,他希望自由,现在这样的生活就是他渴望的。我又回去给父亲说了,父亲说那就提供一些他需要帮助的,喜欢的吧。冰箫还是住在自己那里,但我给他带饭衣服,生活必需品之类的。还有一些书,让他多看一些。冰箫的学习能力很强,需要大量阅读,每次一本两本的书已经不能满足他。时间一久,冰箫也接受了到我家住,住我家后,父亲从来不会干涉他的什么事。他渐渐喜欢上雕刻,经常看着雕刻类的书。父亲也曾学过,就会在实际技术上指导一下冰箫。冰箫资历不错,对雕刻的领悟也特别好。
居牍哠又讲了单冰箫的很多事情,很多细节。
聪敏如夏北,讲完夏北好像想到了什么,却没有抓住这个想法,悄悄的它来了,又让它溜走了。所以这次笔记本上什么也没写。居牍哠回工作室,夏北回家。
回到这个刚刚搬来的家,单冰箫正在门口等着她。夏北走到门口,看着单冰箫。夏北是很生气的,本来善良的她单纯地以为真的有听故事这样的工作,而且还真的就发了工资。没想到却是他的设计,她不知道他有什么目的。但是陶夏北早已能镇定的面对任何事了。夏北只是想回来仔细思考最近几天发生的所有事,想想到底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单冰箫也好像一副料到陶夏北会怎样做的模样,只是面对着陶夏北看着她的眼睛,这是第二次他们对视,说:“现在是一点,我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思考,一个小时时间休息,三点我再来告诉你所有发生过的。”
夏北正在想:呵呵,真逗,给我两小时时间,安排我。我想做什么做什么。
单冰箫走了,陶夏北进屋就躺床上了,躺着,想了想,还是没想起来之前那个转瞬即逝的想法。便不再想此,虽然很生气却想到其他,曾经高冷的他,从没正眼看过我,可是,可是,昨天晚上的那个他是那样的,那样的……夏北想着睡着了。
咚咚咚,没动静,咚咚咚,还是不开门,算了,直接用钥匙,单冰箫三点准时到了,开门进屋。看见卧室的房门紧锁,还在睡觉吧。算了就在外面等吧。坐在那个角落晒着下午的阳光,等啊等,等啊等,一下子等到了五点。陶夏北打开门出来,一头朋乱的头发,一身凌乱的衣服,还显得略带睡意的脸。突然,看见单冰箫坐在那儿,吓一颤,惊醒。
单冰箫正在看书,看见陶夏北,抬头说:“现在已经五点了,还有好奇心听吗?”夏北直接走到沙发旁坐下说:“开始说吧。”
单冰箫也坐到沙发上说:“我希望你仍旧为我工作,直到牍哠把拼图做完。之后,你可以做其他的也行,或是继续为我工作也行”。
夏北也没仔细想,就只是随意出口:“好”。
单冰箫离陶夏北有一米多距离,夏北觉得这样有点像两夫妻坐在沙发上的感觉,于是便正襟危坐了起来。冰箫扫了一眼夏北,说:“你之前所看到的作业本的确是我的,牍哠给你讲的故事也是我的”。夏北什么也没说,就只是看着前方,等着他陆续说。
单冰箫靠在沙发上看着目视前方的夏北说:“我捡到你的笔记本,看了之后想知道你,于是入侵了你的电脑。”夏北此时脸上写满震惊,皱了皱眉,转过头看着冰箫的眼睛。冰箫又继续说:“看了你的所有的笔记,了解了你。”夏北简直不敢相信,不过经历了这么多失去,她已经有了淡定了很多,没有跳起来都是好的,只不过感到有些不可思议罢了。她的经历也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他看了也就看了吧,既然已经看了,她也不能做什么。
夏北淡淡的说:“所以,你就不辞辛苦地找到我,设计让我听你的故事,以故事换故事作为补偿。”
“是的,其次因为我是偷看你的隐私,你是被我设计得光明正大地听。所以以金钱作为这种不对等的补偿。不过,我入侵你电脑后,就只是看了你的那些笔记。也了解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信你只看了那些,我也不计较这么多。但是对于你的了解我,我从来没想让任何人了解。还有,设计,我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从那刚开始所谓的偶遇,我就进入了你的设计之中,没有再出来过。我觉得你特别可怕,自己现在就像被剥光了在你面前,还不止,做什么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只要你不放手,我怎么也逃不过你的五指山。所以,你今天又给我下套,让我答应你在牍哠把拼图做完才能离开你,是吗?”
“这算什么下套,我只是想,在这几天里,我还有地方要带你去。但以你的性格,如果我不说,你可能今晚就会不辞而别。”
“好吧”。
“你本是一个小潭,只有知道小潭的人才能找到,他们会往里面投一些小石子,小潭便震荡得不停。因为下雨或是地质的改变,小潭积的水越来越多,慢慢地,变成了一个小湖,偶尔会有人往里面丢一些大石头,小湖会荡漾,涟漪向外扩散,能扩散到湖边。再慢慢地,小湖变成了大湖,人们丢一块很大的石头,都不能涟漪都不能波及整个湖。后来小湖越来越大,无论人们投多么大的东西,都只不过是某处的一点小波动,对于现在的湖来说,平静的它依旧平静着。”
夏北有点发愣,放空状态,他所说的,话,内容长度,都让夏北若有所思。一向沉默寡言的他怎么今天就说了这么多呢。夏北不想知道他了解她多少,也不想再任由他把她说出来,她转换话题:“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说了这么多。”
“奇怪吗?有想说的话时,去说,有该说的话时,就说。”
“你看我的笔记有多久”,夏北有些无奈。
“从捡起那本笔记本开始,大概有一个多月吧。”
夏北有些不信,不信的是时间,单冰箫不可能记时间记个大概,一定有准确的时间。“为什么说一个模糊的时间”。
“没必要说具体。”
两人说了这么多,也都放松下来,夏北又回到懒懒散散的状态,随意地换了个舒服的坐姿。冰箫也是,完全像个软骨动物一样靠在沙发上。
“所以,你挑了我最失落的那天来找我。”
“我不知道那天是不是你最失落的一天,不是还有以后吗?我只是在你到目前为止失去最多的一天找了你、”
“说回去,那天我醒来时。正好闻到一阵香味,是因为这香味有催醒的作用吗?”
“可能有吧,我只是试一试。这香水是提取了很多植物香精油而制成。我并不知道它有没有什么作用,只是无害我知道。”
“可是,如果我不醒来呢,不是就会错过那个十字路口。”
“当时我在油箱里加的油就大概只能走到那个路口,如果你不醒,我只能叫醒你了。然后,那晚你我孤男寡女就只能呆在荒山野岭了”,单冰箫用略不同于曾经的笑说。
“你这算是一次调戏还是暧昧?孤男寡女,荒山野岭。稳重的你哪去了?”夏北感到有点恍惚,单冰箫到底哪次是伪装呢,以前端庄的他是本性,还是现在的他才是,还是稳重和轻浮可以同时有,只是在不同人不同时候表现不同。
“调戏还是暧昧,这取决于你。你我皆有是暧昧,我有你无是调戏。你没有疑问了吗?”
“好吧,继续问。只能走到那个路口附近,可是你怎么回去呢?”
“车里难道不可以放一桶汽油吗?你下车之后,我就只开到差不多一百米开外的转弯处就没油了。”
“那下车后,如果我不去北向呢?当时我是掷硬币选择的,对然结果是北向,但那可是有随机性的啊”
“你的名字里面有个北字,父亲取给你的,北向就是家的方向。无论湖有多大,只要有重东西坠落到里面,还是会起涟漪,湖还是能感受到的。其实,你心里或许有一个预期,就是北向。即使投掷硬币时呈现的是南向,你可能会在心里说这只是先试验一下,只要不是预期的结果,你或许每次都有一个借口,直到你的预期出现。我的猜测都只是猜测,事实已经发生,现在说什么都是无用的,如果能回到当时,现在的你也不能确定再来一次会发生什么,对吗”。单冰箫懒洋洋的看着同样眼皮耷拉的陶夏北,“你还想睡觉吗?耷拉着。”
夏北看着冰箫说:“不是,我只是有点……”
“所以,你还是会把情绪表现在脸上。听听这句话的语气,你说话就是这语气。”
“我又不是你,把情绪藏在心里。我那语气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学你。”
“呵,你也会逗笑。”夏北不屑道。
“说什么,把情绪藏在心里”。冰箫此刻看着夏北,是另一种眼神,夏北看到了,不同于曾经的清澈纯净,是一种凶狠与冷漠。“现在你看到了吗?没有藏起来的。”单冰箫离近了看着夏北对她说到。
夏北依旧看着冰箫,她自从那天以后,就再也不愿意怕了,即使是现在的他,她也不怕,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可是为什么你可以这样,可以表现出如此分裂的两面。”
“平常不表现的是我的本性,表现的是因为看绿色植物的缘故,专注的,长时间的,眼神就会清澈干净。”
现在的夏北正一副慵懒状态,冰箫也是随性地坐着。两人都有点讲久了后的长叹一口气的感觉。
“你的本性有几个人看过,只有我和牍哠吗?”
“还有三个人。”
“所以,你告诉了我你的另一面,不打算我发生了什么吗?”
突然,单冰箫直接吻上了夏北,夏北有点震惊,不过仅几秒,就回应了他。他舌头的温度,湿度,光滑度。夏北躺在沙发上,单冰箫手抚掠过她的每一个敏感部位。他到她耳边呼吸着,湿湿的气息打着她的耳背。他说:“等我一下”。
夏北真是?心中暗自咒骂着。单冰箫到厨房拿了几块冰放在旁边,他脱掉夏北的衣服,她只是任由着他。他用舌尖掠过她,从嘴唇开始,他的呼吸和她的呼吸揉和着,向下,到下巴,有美人窝的下巴,舌尖刚好走过这美人窝。随着曲线,到脖颈,感触这薄薄的皮肤下的骨节。到锁骨,再向下,到达中间的一个谷,平静的一边衬托着因跳动着的心脏在柔软的皮肤下面起伏着的另一边。他尽量不让自己的胡茬碰触到她的身体,而那湿哒哒的气息吹动她身体的寒毛,带动寒毛下的每一个敏感的神经。继续向下,肚皮,因呼吸而上下起伏,触碰舌尖,又远离舌尖,再触碰,再远离。最后抵达肚脐,收。再吻过一遍,下巴的胡茬撩动着夏北的每一个触觉神经,到达肚脐往下,在往下,到大腿内侧,这敏感的部位。
他拿了一小块冰,放到她的脖颈,冰块因温度慢慢融化。嘴里含着一块冰,依旧轻轻掠过夏北的敏感区。然后……夏北就要……的时候,可是,突然他停止了,抽离。夏北在某种化学物质的作用下,满脸表现出一种憎恶的表情,努力克制着。他看着她的表情说:“没有高潮就没有退潮”。憎恶变不屑:“变态”。单冰箫却笑了,穿衣,走人。陶夏北洗了澡,睡不着,她知道他会看她的笔记,于是在电脑上写了:
可是就是有这么一个不安好心的人拿着鱼食,走到那平静的湖水边,投了一粒鱼食。引诱那些深藏在湖水里本来就不安分的鱼,这就让它们更加躁动了起来,一个个争着抢着跃出水面。这位投食者又往水里投,它们又抢,让这湖水如何平静得起来。
夏北又浏览了一些新闻之类的,觉得无趣。再看一遍整个房子的构造,简直简单。仔细研究研究这些木制家具,查了查区别木材的方法,以及各种。看了一个多小时,很多家具最下面不起眼处总会有一个雕刻着的标志,应该是某个品牌的标志,可是又查不出是什么品牌,算了,也懒得再查了。不过最终确定这木就是桑木,夏北好像明白了什么,嘟囔着:“故事但是挺多。”
一个短信:不安好心的人说晚安。
夏北想起一首歌的歌词,“晚安,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子,什么都藏在心里,藏在我的行动里,你说晚安总比说爱你来的容易。”
夏北在屋子里看看这看看那,对了,书架,单冰箫,旧作业本。在书架上翻找了一下,不见了,作业本呢?搬家的时候他来过,难道偷偷拿走了?算了,拿走也就拿走了吧。陶夏北关灯出去走了走,来这儿还没走过周边。刚出门,只有月光照着,没有城市里的灯火通明,来来往往的车辆,白天喧嚣的残余。月光也没那么亮,黑漆漆的。抬头仰望,星星月亮会跟着走,小时候总以为世界是跟着自己走的。她想着:北斗星,家的地方,现在呢?还是吗?夏天,逃走。陶夏北,被下套?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先是被那个骗子套话,爸爸进了监狱。虽然父亲经常讲一些道理,可他终究还是逃不过贪婪。后是被单冰箫设计,被设计了还不算,自己现在真不知道在做什么,只是听着他的指挥,没有反抗,没有目的,没有方向,一具行尸走肉。单冰箫呢,小冰山?他又有怎样的经历。居牍哠,好独居?这名字起的……夏北想着想着,只能长舒一口气,无奈。
一声狼的叫声,令陶夏北赶紧回房子。这地方也没多荒山野岭,只不过偏僻些。那天的她是怎么在荒山野岭睡完一觉的。或许是太多悲痛,无暇顾忌那份担心。
天气有点阴,这样的天或许刚刚好,没有酷热的阳光,亦没有阴雨连绵。单冰箫要带陶夏北去了一个地方,在车上时,陶夏北就问:“你把作业本拿走了?”
“是的”,单冰箫从工具盒里拿出本子,“你还要吗?”
“算了。”
单冰箫开着车,陶夏北看着景。
抵达,陶夏北看到的是很多房子,周围都有桑树,这就是故事里面的地方吗?单冰箫带着陶夏北,边走边说:“这地方就是桑镇,你曾经的疑问和现在的疑问还有即将有的疑问慢慢都会解决。”
陶夏北脸上一副惊愕表情,有点不敢相信,真的有这个地方,虽然猜过,在脑海里想过那个故事或许是真实的。但现在看到,竟又不敢信。她现在最最想知道的是杀人是真是假。她和他并排走,说到:“那个女人的名字是什么?杀人是真是假?”
“马池苋,杀人是真”,依旧是惯常的表情语气。
陶夏北有过心理准备,但毕竟成长这么多年,听到的学到的都让她觉得杀人离她遥不可及,可现在真的就在身边。就像看电视时觉得蛇没什么,可真的有一条蛇就在你不远处时,你一定心里发毛。她还是有些堵,脸色有点变化的她镇定自己发问:“那她怎么去杀人,又怎么不被人发现?”
“你或许觉得对于正常人,无论是谁,第一次杀人或是接触到死尸都会两手发抖,脸色青白,神色紧张,全身发软。但对于池苋,她是不同的,小时候,爸爸告诉她妈妈是被爸爸杀死的。她妈妈得了心理疾病,你看过巴别塔之犬吗?”
“看过。”
“池苋妈妈的状态就像里面的女主人公露西,情绪非常不稳定。她妈妈爱这个家,可却时不时控制不了情绪,本来做的好好的事情,突然就会失落,发脾气,做一些发泄情绪的事。正常的时候,他们就过着简单没烦恼的生活。情绪不受控制的时候,她妈妈特别喜欢用短匕首刺杀肉体。那时候,池苋的爸爸就会到山上打一些小动物,她妈妈就会把动物尸体摆在地上,拿着匕首,双手握着,迅速地一刀捅进去,流血,再捅,再捅,就像是发泄一样。这种时候,池苋爸爸带着池苋到别的地方,不让她看见。可是她妈妈越来不满足于这种形式,不满足于动物尸体,有时候会自残,用刀把自己的胳膊腿划出一道道口子。池苋妈妈告诉爸爸她有多渴望用刀捅人,一刀进去,一直到匕首完全进去身体内,像吸毒者渴望毒品一样,每天脑子里都会幻想用刀捅进身体的画面。终于有一天,她妈妈受不了了,她用刀捅了自己,她终于尝试了这种感觉,一刀进去,拔出,冒血,继续捅进,拔出。爸爸就那样看着妈妈那么做,即使爸爸阻止了,也是无济于事的,对于她来说,她死的时候得到了自己最渴望的,或许在最后的时刻得到最想要的就是一种救赎。池苋爸爸不想说妈妈是自杀的。当时的池苋还小,她爸爸觉得池苋理解不了妈妈的行为,他怕池苋理解为人一旦痛苦了就要自杀。”
陶夏北听着单冰箫讲,跟着他走,经过脑子的都是这个故事,不知不觉,她跟着他走到一座房子前,单冰箫说:“这里就是曾经马池苋住的地方,你怕吗?”
“可能会有点,没有经历过死人,想想都有点……奇怪吧。”
“你要进去看一下吗?”
“应该可以,我应该没有那么胆小吧。”
他们进去,或许因为今天天气比较阴,屋里没有灯,即使大白天,看起来也很暗。空荡荡的屋子,只有必备的床,座椅。几件工具。陶夏北不想再看了,就走出来,坐在野草丛中,身后传来单冰箫的声音:“你现在坐的地方就是我曾经坐过的地方。”
陶夏北吓一跳,又镇定,“总的来说,把我知道的连起来就是,马池苋就是那个和你一起玩的小女孩,后来不辞而别走掉的,并且她是那个知道你本性的第三个人,后来她长大了,来到了桑镇生活,最后自杀。对吗?”
他走到她旁边,“是”。
“这些都是池苋说给你听的?
“对”
“可池苋怎么知道她妈妈死亡的原因,每次不都是爸爸把她带走,不让她看见吗?” “一个人本身带有某种气质时,在平常都是会体现的,一个人对身边人的影响也总是潜移默化的。池苋同样是敏感的,妈妈所有平常的行为举动都是逃不过她的眼睛的,虽然当时的池苋年纪很小,可年纪小就是什么都不懂的理由吗。况且爸爸也不能在妈妈情绪糟糕的任何时候都能旁边。所以池苋也偷偷看见过一次妈妈的刺杀动物的行径,那时候的她就已经看到了妈妈的那种渴望,对刺杀如毒品般的渴望,而那种渴望得到满足时的快乐,如人类最本能的性得到满足时的快乐。” 夏北挑了一下眉毛,“是这样吗?” 单冰箫又是微笑以对。 “后来呢?” “后来,后来,后来,池苋妈妈死了,她爸爸沉浸在一种痛苦中,就有些自暴自弃,勾搭这个勾搭那个的,我妈妈耐不住寂寞,就……而爸爸……因此,你看到的我那个所谓的小时候的叔叔也就是池苋的爸爸。最后池苋爸爸也因为在河里捞鱼的时候,夏天,时常会有雷阵雨,上游地方下着大雨,下游还是阳光天气,上游迅速涨河,下游根本不知道,她爸爸还在河里兴致勃勃捞鱼,河头已经往下游冲了。就这样,被洪流吹走了。”
夏北有点吃惊,都没有料到。“她曾经给你说的秘密就是关于父亲的吗?”
“对,她当时说她爸爸就是经常来我家的那个叔叔,后来,慢慢地,她又给我说了更多关于她父母的事。”
“那池苋和你住一起,你就要照顾她,你怎么生活的?”
“就那样生活呗,有什么吃什么。”
夏北也不在坚持问,问了也没用,没有经历过,就没有那种体会,听的就只是听的。个中滋味只有他知道。“后来你没有找过爸爸妈妈?”
“没”
“为什么”
“不需要”
“什么”
“那需要什么”
“父母无私的爱,关怀,亲情”
“所以不需要啊”
“别人面前你是什么样,和在我面前会不一样吗?”
“不一样”
“为什么给我这种不一样呢?因为我本身,还是因为故事易故事,你看了真实的我,给我真实的你?”
“后者”
夏北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意料之中。“你知道池苋为什么离开你吗?离开你之后,她去了哪里?”
“你难道不觉得你总在问为什么吗?而且问的方式还特别像访问的感觉。”
“呵,你这是什么,挑衅?挑刺?你难道不知道我曾是时尚编辑,很多时候都会有访问的。再者,我不问问什么,你倒是一次性都告诉我啊,先让我知道一点,又不算说完,我能不问问什么吗?”
单冰箫笑了。
“你每次给人的笑都是一脸的不屑,你还是别笑了。保持你那所谓的伪装。”
单冰箫这次真的就没笑。
夏北看着冰箫平静的脸,“回答之前的问题”。
“之前的?离开我,或许因为她想过自己的生活才离开吧。当时我自然不知道她离开之后做了什么,不是以前说了嘛,我是遇见那个池苋爱的男人,那时才找的她。不过后来她给我讲了离开后发生的事。”
“所以……”
“所以,离开后,她做了很多不同的工作,各行各业也都有,她学了很多。这也就为她之后的杀人做了准备,她没曾想过要杀人,但事情已经发展到着地步。她爸爸以前处理动物尸体就只是埋,有时候她自己玩的时候都能挖到骨头。她要小心谨慎,杀完人后,用不同的方法直接毁尸。池苋爱的那个男人在修理屋子的时候,做过很多不同的工具,正好那些工具给她提供了方便。其实也可以不毁尸的,这里没人查。这片管辖区域,我已经打通了,只要交钱,不给他们添麻烦,不阻挡他们的发财之路,所有的麻烦事,只要我处理好,他们什么都不会管。”
“对他们来说,相当于不但没有这片区域,还有个土财主天天给他们送钱”,陶夏北冷冷的说。
“差不多就这样。”
“池苋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不知道”,单冰箫皱着眉头,“她也没告诉我”。
陶夏北扯着草叶,沉默了。
过了会儿,夏北说自言自语道:“一家人都是因爱而亡。”又抬头看着他,问到:“你怎么遇到那个她爱的男人的,也是你设计的吗?”
“当然不是,世界上总会发生一些巧合。”
“巧合的是,你遇到他,巧合的是,他发生意外。”夏北第一次有点怀疑他,既然他能设计夏北,设计别人不也一样吗,但这份怀疑也没在夏北心中停留多久。他既然把这么多事告诉她,实际上是完全可以不告诉的事,在这个巧合上,也没必要撒谎吧。“你为什么告诉池苋他死了,你明知道池苋会自杀,为什么不阻拦,任由她?”夏北问。
“这就是你曾经写在纸上的疑问,我回去都看了。你不是说了吗,一家人都是因爱而亡。她和她父母一样,没有了爱,便是痛苦的。”
“可对她来说,等待并没有希望破灭,不也是好的吗?你不说,她不是就会一直等下去,只要还有希望”。夏北语速加快,声音也变大,盯着冰箫说到。
他依旧是每个字一样的语调节奏说着:“我认为没必要。”
夏北又问: “你从来都不会留别人吗?不干涉,不阻拦。”
冰箫深吸一口气,又吐出,“你要问我为什么,我也答不上来,走就走呗,为何非得拦着。”夏北还不等冰箫话音落地,“情感啊,和父母朋友恋人相处久了,感情心里生活上都会有依赖,有不舍啊。”夏北刚说完就想了想自己,哪有什么依赖,父母朋友恋人都没了,也没觉得天塌下来,不过就是哭了一会儿,不还是生活嘛。
夏北又低语:“离开了,你就只是看,这一点,池苋和你很像。回来了,你没有惊喜,不过这一点,池苋和你完全相反。”
“人与人之间一旦相处久了,亲密了,会不自觉受到对方的影响,自己的一些行为也会被潜移默化,但有些是不被同化的,是顽固不化的。”
“你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什么?”
“你认为呢?”
“我怎么知道。”
“自己感受吧,感受到什么就是什么。”
“感受,好吧。”
单冰箫站起来,看着还坐着的陶夏北,陶夏北也看着他,一仰一俯。单冰箫逆着光,脸暗暗的,他说:“要不要看看这个镇,我给你介绍一下。”
“好啊”,站起来,跟着他走。
“你害怕吗”?冰箫说。
“害怕什么?”
“我。”
“你的意思是对于你的神秘,你身边的人,你的故事经历吗?不害怕,我等着你慢慢讲到现在的你。”
单冰箫没有说话,走着,沉默了一会儿。他说:“我的收入来自两部分,都在这个镇上,说是镇,其实你也看到了,就这么小,算是小村庄,一个叫桑镇的小村庄。一个是蚕丝布匹和衣服,另一个是雕刻。”
“什么样的人会买你的东西?”
他没有回答,转过头看向她,深吸一口气,微微点头,以此来回应她。又转向前方,一边看景色,一边走。她和他并排,落后半宽度地跟着他。心理都想着什么,此时无声。他们走到一座房子前,陶夏北看着这房子,同样的原木,颜色,但和自己住的,居牍哠的,马池苋的都不同。它有它自己的风格,看起来很庄严。马池苋的房子显得是粗略的建造,或许是她自己造的,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体力活难免有些力不从心。居牍哠的,可能买的别人的。夏北住的那座相对于这座来说,或许是正常建造。这座很明显,每一块选材好像都是精心挑的,不用仔细看,就能感觉到造这座房子时的苛刻。陶夏北沉浸在欣赏房子中,单冰箫说:“进去吧,有你的答案。”
他们走进去,一个人正坐站在一个桌子前,桌子上放着一块木料,他正用工具在木料上做着什么。他们走近他,夏北看到应该是雕刻,一头微卷的蓬松而又干净的头发,一直低着头,剪得没有多余指甲的可剪的手指,虽然是经常动手的工作,可看起来手上皮肤虽不比别人的吹弹可破,却也依旧细腻光滑。他一身正好合身的衣服,看起来上下是一套,左手按着木料,右手拿着夏北叫不上名的工具挫着那些凹槽。单冰箫看着他刻着,夏北看着情形也没有打扰,虽然她不懂,但她不想打扰那个人的认真。
等了一会儿,那个人停下手上的东西,洗手,用了些夏北没见过的清洗物品。然后走到夏北面前说:“刚刚在刻最后一步,现在刻完了。你好,我叫班可。”
“你好,我是陶夏北,你姓班,很少见的姓。”
“的确”,他指着一个椅子,“请坐”。夏北坐下,冰箫去了另一边,从一个盒子里拿出未完成的一个作品,走到桌子前。班可接着说:“冰箫让我给你介绍整个桑镇的情况,还要在我能忍受的情况下有问必答。我觉得可以边在这里走,边介绍,能看明白每处的地理位置。”
“好”,夏北站起向门走去,回头看见班可进到一间小隔室里,拿了一个木制盒子出来。班可把盒子带挎在身上,背着盒子走过来,夏北一脸茫然问:“这是什么?”
“一把猎枪”,他的脸上自夏北来首次浮现出笑容,他不笑的时候,会显得有点冷淡,可是一笑起来又显得特别温暖。夏北第一次看到这严肃的脸上竟出现这种笑容呆了几秒,他说:“不用害怕,我一会儿要去打一些小动物。”夏北轻声噢了一声,跟着他走出门。
夏北回头再看这房子的时候,“这房子是你建造的吗?一个人吗?”
“对,在这个村,每个人所有需要的东西,都要自己去做。”
“这里都住着什么样的人?”一边问着一边跟着他走。
“我从头说吧,最开始这里没有人。这些人除了马池苋,都是冰箫找来的。我是第一个来的,也是在这儿住时间最长的。小时候没事儿,就去一个师傅那儿学雕刻。师傅的技艺很高超,每个技巧都是绝妙的,但师傅总说他的作品是死物。在我刚刚到成年的那天,父母早就问过我要什么,我说雕刻。那天,父母没有和我一起过,说是让师傅带我去参观一个艺术品展,参观时,看到一个雕刻品,驻足了好久,忘记了时间。师傅累了,就先回去了。有一个人也站在我旁边看着,比我大几岁的小伙子,当时感觉志同道合,就和他交流了一下,感觉他比我理解的透彻着,问他是否知道作品的作者。他说他是,有点惊喜。他就是单冰箫,和他又交流了很多后,决定跟着他学习。他没有教我技巧,其实我的技巧是比他高的,他的作品有时看起来或许在雕刻技术方面会有一点点瑕疵,但整个作品是有魅力的,那瑕疵在整个作品下也显得很令人着迷。我主要从他那儿学到的一种雕刻之外的东西,并又将它体现在雕刻上。后来,我就来到这里做雕刻。”
“那你们两个有得比吗?谁的技艺高些”?夏北说。
“我们是不同的,他侧重浮雕,我侧重圆雕”。班可又继续说,“在我之后,冰箫又陆陆续续带来了很多人,只了解他们的家庭背景,至于冰箫和他们有怎样的经历,我不知道。我只做我该做的,雕刻和管理,其他的不过问。这些人分为两部分,一是做雕刻的,另一则是做布料衣服的。而他带来的人也并不都是像我一样一直呆在这里,有些人对雕刻和衣料的热度渐渐褪去就会觉得这里枯燥,就会想要出走。在我的理念里,别人想怎样就怎样,只要在这里不受干涉的情况下,别人做的事,我都不会管。有些人走成功了,有些人被池苋杀了,我也都知道。”
“那你不告诉单冰箫?”
“他会不定期回来,有时几个月,有时几天。只有在公事上,我会说一下情况,任何人的私事,都没必要说。”
“那你不知道马池苋的情况?”
“我知道,她不是冰箫带来的,我需要知道她的经历,判断是否会影响到这个地方。刚开始,她来的时候,直接问过她一次。她什么也不说,我只能去调查她,其实调查她的挺困难的,不过还是有些蛛丝马迹的。那段时间既要花费精力做我的事,还要花时间研究怎么调查她。还好,在我观察她的过程中,我看到她有一个牌子在家里,我要求她必须告诉我牌子上的字,她不说话也不阻挡我,我直接看了牌子上的字,是刻着的。我雕刻这么些年,一眼就看到那手法,就是冰箫的感觉。我又查了那几个字,是村子名,去了那个村子,打听了她的经历。虽然不多,但能感觉到她和冰箫有某种关系。我的目的是保护这个地方,只要查清楚她不是来破坏这里的,我就算完成我的责任。”
说完,他们刚好走到一座房子前,班可介绍了一下。又接着走接着说,班可一一介绍了他们走过的每座房子的主人,以及房子主人的工作。
夏北说:“这个桑镇的人都是为单冰箫工作,可他们怎么就心甘情愿地在这里呢?”
“若他们不想在这里,可以随时走的。”
“我问的是为什么愿意留在这里。”
“冰箫找来的人都是对布和木有相当大热爱自己钟爱,他们做的事都是自己喜欢的,渴望的。当满足了他们正常的基本生存需求之后,他们像我一样最大的需求就是做自己想呈现的东西,能够废寝忘食的做这些而不感到任何不悦,对我们来说,一生的价值就在于此。这就是我们对自我的实现。”
夏北思考着,走着。班可留给她时间让她想了一会儿后,又接着说:“最后就是关于我们所做的作品卖给谁,最初,我们做完都是冰箫联系买家,后来因为我父亲也有很多朋友经常到家里做客,看到家里摆的作品,就想买,父亲把这件事说给我,我觉得这样也可以。慢慢地,朋友又带来朋友。后来,渐渐形成了一个俱乐部,俱乐部里面的人都是一些懂得欣赏这些作品的人,每有人要求加入时,我们都会进行考核,得到认可才能加入。后来,我们设计了标志,因为我们的特殊性,没有注册,也都是私下的交易。我让我们的制作者自己在制作的时候,在角落不影响整体效果的情况下,刻上我们的品牌并把自己的名字加上。有些买家会要求指定某位制作者制作些作品。总的来说就是我们所有的作品都是小部分人群可以买到。得到的酬劳则是一半一半。其实对我们来说,这些都不怎么重要。有些人的家庭很富裕,另一些人家庭虽然清贫,但只要还在这里住,冰箫都会定期给这些人家中寄钱。家中无顾虑,在这里也能安心工作,也没什么消费的,钱相对来说就没有什么意义。”
夏北仔细地听着,“说到底,就是在你们特定的圈子里,才能买到你们的作品以及你们纯手工制作的衣服,也就是一个小众奢侈圈。”
“对”。班可差不多把该介绍的都介绍完了,他们也走到尽头,前方是密集的树。班可说他要穿过这林子,去到另一边打猎。问夏北是回去,还是跟他去。夏北还没见过打猎,就跟着班可走了。
他们从班可住的房子一路走过来,刚刚被踩过的小草们,正热烈地说着,天呐,这次轮到我们被踩了,好悲伤,被踩矮了,要长高,要长高,赶超他们,赶超他们。于是被踩过的痕迹就像在沙漠中的脚印一样,在风的吹动下,一粒一粒的沙子跳进凹陷的印痕里,渐渐的,被掩盖,被淹没。在阳光的作用下,一根一根的小草迅猛的生长,过去的痕迹淡了淡了,被擦出,被抹掉。
他们拨开密密麻麻的小树叶,又挤过层层叠叠的树枝,树枝扯着夏北一头长长的头发,树叶摩娑着她的皮肤,还有一些树上挂着的不知是蚕丝还是蜘蛛网丝的丝线缠在身上,好烦人。一边走着的夏北,一边还不忘在这茂密的树枝间摘几个桑葚吃着,紫得发黑的桑葚吃起来甜甜的。走在前面的班可,高大的身躯背着差不多一般身高的盒子,正费力的走着。他那从容的行动,再加上稳重的言语,还有永远给人一个干净的他,和一个大高个。班可走在前面没有回头说到:“这些密集的桑树是我们人为种植的,其实种了只有不到十米的距离,穿过去,可以看到一座小山。”班可顿了顿,使劲扒开一支大树枝,他快要走出树丛了,而夏北走过来相对来说轻松多了。他们总算走来了,一下子豁然开朗,夏北整理了一下自己,松了一口气,和班可站在小山前仰望着。班可看了一眼夏北,笑了起来,“你的嘴唇,刚刚吃了桑葚了吧。”
夏北显得有些尴尬,自己像个偷别人家水果的小孩,被发现了,无奈的直接用手背擦了擦。
班可换了话题继续说:“每次穿过这儿都想哇一下。”
“对什么哇?”
“惊叹于自然界的一切,大到绿色植物,伫立在这里,只要有阳光和雨水,可以在几年里迅速长成,遵循着四季的规律,叶长叶落。小动物们,自己筑巢,有白天行动的,有昼伏夜出的,小到细菌昆虫。只不过小动物们就要成为我们的猎物了。”
“啊哦”,班可指了指山上的一处,“那儿一只野兔蹿过去了,你看见了吗?”
“没看见,你视力蛮好嘛”,夏北仔细朝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可能跑得太快了吧。”
“你怎么突然这么活泼了呢?”
阴凉的天气也有了点阳光,天比之前亮了许多。
“活泼,对我也能用这个词。本来该严肃的时候就应表现出自己的稳重嘛,现在算是半玩性质,玩得尽兴嘛,哈哈。对于那些胆小如鼠的官宦们,要有气场,不能嬉皮笑脸,这样显得自己很弱,你弱,他们就欺人更甚,所以严肃加不苟言笑。你刚来时,我还不了解你,行为举止都显得一板一眼些。”
夏北说:“你和单冰箫还是很不一样的嘛。”
“又不是同一个人,当然不一样,我们只不过都热衷于雕刻而已。走吧,上山去。”
夏北又继续跟着他走,在从小树林走到小山之间有一片地。班可说那是他们种的些供小动物吃的作物。
夏北突然想起什么,皱着眉头,想说又不敢说的。心中犹豫着,这期间班可给她说了什么,她也没听进去。好一阵,她终于说出口:“嗯……班可,你知道马池苋在这儿杀了人,可怎么处理失踪人口问题呢?”
班可正走着听到这话这语气,转过头看着她,做思考状,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怎么隐瞒被杀死的人家中的事吗?”
夏北点点头,班可又说:“最初,我是不知道池苋杀人的,对于来到这桑镇的人,冰箫也不可能挑一个准一个,不可能看到他们是否愿意一直呆在这个地方。他只是看了当时他们的热度,激情,人总是会变的人也是会隐藏的,有人的离开也是正常的。每次有人失踪,我都会查他们的去向,一般都只查家里。前前后后一共有五个人失踪,两个回家,三个被杀。对于那两个回家的,在他们刚来时,我们就制定规则,不允许向无关人说关于这里的一切。所以他们走了,前段时期我还要在暗中调查他们是否会说出什么,不到迫不得已,我们不会做出过分的事情。而对于那三个回家的,刚开始,在调查的过程中,我发现有些人一直查不到去向,我以为他们没有回家,而走到别的地方,去别的地方的话,查起来就会很费劲,我也就没管。如果他们泄露什么,让这里发生什么状况,就只能水来土淹,兵来将挡了。如果发生什么,一般都是冰箫处理,正常情况下,他不会做出什么违背法律或道德的事,但也有时候他的处理方法比较极端。后来我慢慢地才察觉到了池苋,她杀了那三个。而巧合的是,一个是叛逆的富家子弟。父母都是奸商加吝啬鬼,从来都不管他们的儿子,就只管吃喝,钱还是会给他些的,毕竟是儿子嘛,而对于他的爱好,他的离开,父母也不过问,生死不管,可能他父母更希望没有他,就不用给他钱,供他吃喝了。冰箫怎么带他来的,我不知道,反正对于他,刚来时,不知道他到哪儿学的,雕刻功底不错,也充满热情,或许是以前处在一种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状态下,在这种环境下生活了两个月仍没有适应,走了,被杀了。一个则是家庭贫困,喜欢裁缝,就从小学的裁缝,来到这儿,过了一年,走时,被杀了。没有足够的热情,呆在这儿应该会枯燥。还有一个,是孤儿。所以,他们三个被杀了,第一个和第三个,不用处理,他们不会报失踪人口,而第二个,我会定期寄钱给他家,这样维持着。”
信息量蛮大,夏北听得有些困惑,“冰箫是怎么个极端法,是……”,夏北看着班可没有说出后面的话。夏北觉得这些年自己处在另一个世界的感觉,听到这么多,每个人的经历都大不相同,自己想都想不到的。
“不是杀人,对于冰箫,他最不想的是拖拖拉拉以及被威胁,但也还没有杀过人,他不喜欢那种方式。有过一次,简单点说,就是在最初找这个地方,和别人一切都说好的情况下。有那么一个领导嫌钱不够,又说了些摆架子的话,冰箫最初就只是说就再加点钱。冰箫不是那种说客套话的人,也不是善于交际的人。所以整个过程主要是我负责和别人交际谈判,冰箫作为旁观者更清些,听着我们的对话,看着他们的行为举止,然后做决定。本来冰箫就对那个领导有些不耐烦了,第二天再去找那个人的时候,那个人一点也不避讳地在打电话,说着关于怎么向那些已经处在贫困边缘的镇民再收点钱。冰箫走了,晚上,将那个人抓来,在他手机里找到一些有效信息,并盘问了他,当然不用点刑具,他是不会说的。那种人就是贪生怕死,胆小如鼠。他有一个私人住宅,我们找到后,在里面找到很多有用的资料,背叛妻子的,合作伙伴的,同事的,还有贿赂的好多证据。之后,他就再也不猖狂,心中肯定暗暗咒骂我们。我还啊呸呢,他也配骂我们。”班可终于说完了,简单点说都说了这么长时间。夏北也终于听完了,夏北算是一个较好的倾听者吧,反正在不打断别人这一点上做得还是比较好的。她听完只是应了声嗯,之后便又陷入了思考,在她的心中,一直以来,单冰箫就不是一个带走善意的人,他的眼神里总是充满清澈却又含有凶险,她不知道到底他的凶险到底来自哪里。”
说完,他们已经走在小山上,班可在前,他打开盒子,拿出枪,装备好。夏北随后,看着的一系列动作,“我们两就像以前打游击战的土八路似的。”
肩上背盒,双手拿枪的班可随时准备着发现目标,射击目标。“哈哈,土八路哪儿能像我们这样。”
“盒子我来背吧。”夏北接过盒子,“你每次来都背盒子吗?背着盒子多不方便啊。”
班可摇摇头:“你不懂,这个盒子外表看起来不起眼,可是……”。班可从夏北手中拿过盒子,蹲下,把木盒子放到地上,打开它,去掉里面固定枪所垫的海绵,“你看”,站着的夏北俯身看到的是雕在表面的一套雕刻工具图案,她不由得蹲下,仔细看着那精致的雕刻工具。班可虽然看过很多遍这幅作品,这次,他亦看着它说道:“我不习惯它不在我身边,只要外出,我一定带着它。”
蹲在他旁边的陶夏北感叹:“佩服,它嫁给你太幸福了,绝无二心。”
班可脸上洋溢着开心的笑:“我带着它也很幸福。”
他们看了片刻,整理一下,继续往上爬,在离他们10米距离处有只野兔子正在悠闲地吃着草。突然耳朵竖了起来,有脚步声。我操,有人来了,怎么办,先镇静一下,他们貌似还没有看到我,小心一点,轻腿轻脚的。夏北看见了,拍了拍前面的班可,指了指方向。班可拿起枪,瞄准,嘣。哎,真他妈倒霉,还以为他们没看到我,这两人都是闷声做大死类型的。班可和夏北走过来,打中腿了。班可抓起耳朵,还没有死,不过也快了。遗言呢,兔子。和被关在笼子里的兔子相比,一种愁生活,忧生死,一种吃饱喝好,可若为自由故,两者皆可抛。不过一会儿,班可手中的兔子已经无动静。
继续寻找下一个猎物,夏北有点悲伤,“没想到你枪法这么准。”
班可扔过来一句,“以前吃的肉都是打的,练的这么久了,能不准吗?”
“一只就够了吧。”夏北看着死掉的兔子说。
“你若看不惯,那就打一只算了。”班可要过盒子,把枪放进去。
夏北环望这座小山,感受下那句诗,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棵棵挺拔的大树,它们常年累月的站在这儿,会累吧,对它们开说,休息是什么呢,躺着,坐着,你不能想象一棵躺着睡觉的树,或是坐着打盹儿的树,你印象中树就该是站立的,脚扎根站立的。“这山上除了动植物石头外,有没有其他稀奇点的什么?”
“看不出来,你还蛮喜欢冒险的啊。”班可质疑道。
“哎……你若不信,那我也无可奈何。”同时配有无奈的表情和动作。
“哎……你若这表情,那我也只好说没什么新奇的,只有一个山洞和一口枯井喽。山洞是自然形成的,枯井可能是我们来这之前有人挖的吧。其实山洞里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小动物们避雨之地,枯井里都是落叶。”班可学着夏北做无奈状。
夏北撇撇嘴,“下山吧。”随即往下走,各种各样的花花草草,夏北指着一种花:“这是马齿苋花吧”。
“你也知道这花。”班可凑过来。
“嗯,以前阳台上长过,生命力很顽强,我家外阳台的墙都被它挤出一个裂缝。”夏北着头说着。
“你只知道它生命力顽强,可是你知道这个也是可以吃的吗?”班可有点得意地说。
“啊?真的吗?这个怎么吃啊。”夏北惊讶道。
“当然,要不咱们挖点,今晚做给你吃,尝尝呀。”
“好啊。”
他们蹲下徒手挖着,夏北边挖边看着自己挖的植物说:“世间有千千万万种花花草草,真正的花品种被认为是娇嫩的,要求苛刻的,被供养着。真正的草品种葱绿的,肆意的,任性的,疯长着,你只好去修剪它。真正的蔬菜品种,播撒,生长,成熟,收获,被品尝着。而它呢,说它是草,它又能吃,说它是花,又不能给大多数人赏心悦目之感,说它是蔬菜,它又过于顽强,在杂草中随处可见。你拥有花的属性,草的品质,作为蔬菜最基本的要求,能被吃,可是,人们为什么不爱你,爱你的人在哪里。”
“你怎么对着什么都要发感慨,不过是一种植物而已嘛。”
“你从小一帆风顺,生活优越,家庭幸福,一天什么也不想,哪会懂我。”
班可的确,不说了。
回去的路上,班可说那些野花野草都是有名字的,就一边走一边给夏北介绍那些花草的学名习性。
生活就是这么有趣,自然总是会在不经意间给你一些小打击。一只鸟飞过,拉了一坨屎,然后,不偏不倚的砸在夏北的头上,旁边的班可真是笑得乐不可支。事情就是这么奇怪,一旦某天发生了一件倒霉的事呢,接下来倒霉的事就会接踵而至,究其原因,或许因为,第一件发生后,你就开始暴躁了,不悦了,抱怨了,状态不好了。在你状态不好的情况下,以后的事便越来越差。所以,在走的过程中,夏北又被刺刮伤。夏北被树上藏着的蛇咬了胳膊,不过万幸的是,这山上藏不了毒蛇,这条蛇是一条草花蛇,无毒,只需要处理一下伤口便好。夏北忍着走回去。
回去,单冰箫依旧是走时的状态,看见他们两回来。还有夏北的胳膊,便进屋拿了药水给她处理了一下,没什么的,包扎好。班可做饭,在这过程中,班可真是闹心,每放一样菜,站在旁边的陶夏北都要感慨一番。
所有的事做完,陶夏北和单冰箫走了,在途中遇到那个摇滚歌手。陶夏北还惊讶竟然能遇到呢,单冰箫就已经和那个歌手攀谈起来。
“你认识他啊。”
“嗯”
歌手邀请他们去了他家,歌手叫施阵。施阵给陶夏北讲了他们的过去。和很多不出名的歌手一样,一步步成长,让更多人能听到他的音乐。施阵是那种怕事儿的人,又喜欢音乐,要混这个圈子还是相当不易的。当初,一个传媒公司的经纪人带他进来,然而,商人终究是商人,利益都还是利益。那个经纪人让他参加各种活动,高强度的工作,施阵倒不在意。在录他的歌时,被改的面目全非后让他录。他心里不喜欢,但却不吭声,不得已只好录了。不得志的施阵在半夜带着吉他跑去马路,站在十字路口人行过道旁的围栏边唱起来。虽然车不多人不多,可依旧有人驻足。单冰箫站对面的马路上,看着那只手时而迅速时而缓慢刷着吉他。有些哀怨的嗓音在空气中回荡,张合的嘴,一头好像不太衬的板寸头。施阵感谢了这个听众,他们交谈,后来他们就成了好朋友。在那个圈子里,他还没呆多长时间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了。不适应的他一直努力做好自己该做的,可还是有太多人不满意,幸好当初没把握的经纪人并没有与他签长期的合同,只不过是一个试验品,成功就续,不成踢走。合同期满,他算是又失业了,这时冰箫签了他,只签了一个歌手的老板,只因他听到自己想听的。冰箫还是做了不少努力,请了几个专业人士专门负责商业这块,当然最重要是在保留原作品的原始性后,再加入商业的部分。不过后来证明还是有人听他的歌的,虽然不温不火,但也有不少人在听。
哪有那么多跌宕起伏的经历,再之后,夏北整日里就是悠闲的生活,没有故事听了。看看花花草草,看电影,看书,放松几天,等着居牍哠的拼图做完。
本来居牍哠的拼图已经做完,在整装时,画笔翘起,污染了其中的一块,居牍哠又花时间补做了那块。完成后把陶夏北的交给她,这幅拼图一共是将近5000块儿。夏北在那几天里早就想好了,等牍哠做完,她就离开这里,在接受拼图时,道了谢,又道了别。正如她想的,她离开了,什么也没带走,留下了一张纸:
池苋对于你,是一捧在山间流动的泉水,你掬一捧在手里,它从指缝间溜走,又流回小泉,它要去寻找容纳它的河流,却也湿润过捧它的那双手。
牍哠对于你,是一杯温白开水,从凉到沸腾,又降温,细菌少了,寄生虫少了,理想中的,透明的,清澈的,又干净的。
班可对于你,是井水,雨水打在青瓦片上,流下,流到房沿,流进房沿下接它的凹槽,又流下,流进深井里。井水积累又蒸发,蒸发又积累,如此循环,秋天会有几片叶子飘进去,飘在这带有些杂质的水面上。
施阵对于你,是一潭泥水,不知是黄土和水的混合还是黑土亦或灰土,污浊的,肮脏的,又是可以出淤泥的。
她带着那副5000块儿的拼图,想和刚来单冰箫家时看的电影里的主人公一样,同时她又像曾经坐公交车一样,只不过这次的是火车票。离开不因为要逃离,只是听故事有了一个开端,就继续听故事,坐上火车。
“去哪”
“下一站”
“下一站是哪”
“前方”
形形色色的人与自己擦肩交谈,各种各样的故事在发生着,在被遗忘着,被想起着……
单冰箫在纸的下方写了:
本来山脚下有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后来,山上的泉水开始往这里流,它被泉水冲刷着,便成了一潭泥水,慢慢地,泥被冲干净了,有棱角的石头也被冲成鹅卵石了,它成一汪干净的小潭,渐渐地,人们知道了这个地方,挑着担子,挑水,担水,用水。再后来,小潭已足够大了,水利局开始选择这里作为定点,为人们提供自来水。于是人们开始接水,烧水,喝水。他们之于我是整个过程中的一段,你之于我是整个过程。
之后,单冰箫向居牍哠要了那块被污染的拼图,那块正好是陶夏北的右眼。他带着那块拼图,找了一辆木板马车,去了以前去过的地方,仰躺在木板上,呈大字型姿势,最大面积地接受阳光,从早上太阳刚升起时,一直到晚上太阳落下后。任由马儿走走停停,走在一条小路上,路两旁是肆意生长的小绿草,还有人为栽种的两排树和大片麦田。不吃,不想,不睡,不动, 任由车随马走,光照影投,禽飞兽走,就这样,闭上眼睛,一直仰躺着,只一天就好,只需要一天。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现在,全在词里了。
一个班级里,等到下课的时候,总有很多打打闹闹的人和几个默默坐在不起眼处的人。当别人在玩闹的时候,坐在角落里的人正在看,在听,在思考。坐在角落里的人同时又是讲故事的人,讲给被遗弃在角落里的人角落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