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身体好转之后……

  一连好几天都是暮朵负责去给那个人端茶递水,伺候饮食。那个人的身体已经明显好转了,都已经能下床活动了,甚至有的时候会走出卧室去给阳台上的花草浇水修枝。可奇怪的是,他还是一直都不开口说话,然后也很刻意的回避跟梁家人的接触,总是自顾自的做着自己的事。不管暮朵一家人怎么样在屋内大声交谈,欢声笑语,他都始终阴郁着,完完全全的活在自我的小世界里。梁爸有的时候还会过去慰问他身体怎么样了,饿不饿,渴不渴之类的,他也只是点头摇头的回答。梁妈和暮朵看在眼里,觉得可奇怪了,小小声的议论了起来。

  梁妈发出啧啧的声音:

  “我想的肯定没错,根据我这几天的观察,我敢肯定他就是一个自闭症患者!”

  “自闭症?”暮朵反问道。

  梁妈赶紧示意暮朵小声一点,接着说到:

  “是哇,我看过科技频道的一个节目,就是专门说他们这种人的,我看他的症状就跟上面说的一模一样,你看啊!不说话,不拿眼睛直视人,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这不全中吗?”

  暮朵哦了一声,相信老妈说的话,看了看那个人,更加可怜他了。

  “唉,真可怜,遭遇了这么大的变故,本身又是一个自闭症患者,他接下来的生活要怎么办啊?”

  暮朵心想着。

  梁妈又不满地埋怨到:

  “你爸就会在外面惹事,我不管,这种人我们家可供养不起,等到他伤一好,立马让他走人……”

  暮朵更加发愁了,又不能替他说些什么。

  这一天,其他的三个人都齐聚在暮朵的家中,要来见识下暮朵家里的这位“神秘来客”。千惠和夏阳一边一个把那个人水泄不通的围在沙发上,像观察怪物似得看着他。雪峰在一边靠着桌子,抱着手臂看向那边。从厨房端来水果的暮朵,一看到这架势,立马放下水果,把千惠和夏阳从那个人的面前拽了过来,嚷道:

  “你们干嘛啊?他又不是ET,你们不要这么神经兮兮的好吗?”

  千惠却意犹未尽的从那里收回了眼神,对着暮朵欢喜的说到:

  “暮朵,他好帅啊!你们家真是捡到宝了哎……”。

  暮朵扶着脑袋,相当无语。

  千惠又跑到他面前。晃着手臂打招呼,一脸花痴样,说到:

  “嗨,野种大哥,你好啊!我是姚千惠,你……”

  还没等千惠说完,暮朵就一个箭步冲了上去,捂住了她的嘴巴,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

  “姚千惠,你想死吗?在这里乱说什么啊?要是让我妈听见了,你就死定了……”

  这个时候,夏阳却一把推开了挡在那人前面的暮朵跟千惠,火上加油地说到:

  “搞不好真是,你们看,你们看,我看这个人真是越看越像啊!这鼻子,这眼睛……真的好像晨云哥!”

  听到晨云的名字,暮朵的眼神一下子黯淡了下来。雪峰立马站直了身子,想要去阻止夏阳的话。可那个人却一下子站了起来,显得非常不耐烦,径直往前走去,神情冷冰冰的。夏阳和千惠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反应给吓到了,他走过雪峰的面前,顿了顿,雪峰看着他的眼神也十分的别有深味。

  “你……”夏阳指着他的后脑勺,一时没想起来,要怎么去骂他。

  千惠做花痴状,说道:

  “帅哥还是一如既往的有个性啊!”

  暮朵才回过神,说到:

  “唉,这不知道说你们什么好,不要把人家给吓到了,人家是自闭症患者,跟一般人不一样的!……你们先坐下来吧!我下去拿点吃的上来……”

  暮朵朝楼下走去,其他三个人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啊?是自闭症啊!好可惜哦,他那么帅……”千惠语气失落的说到。

  “原来是自闭症,不然他敢那么狂妄?……”

  夏阳哼着气说道。

  “自闭症?”雪峰心里默念到,沉思了起来。

  四人坐在沙发上,玩闹到暮色降临才尽兴而归,留下来一地的杯盘狼藉。

  暮朵洗完澡,穿着睡衣,戴着浴帽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惊讶的发现原本脏乱的客厅变得井井有条。那个人正背对着他,认真的摆弄着茶几上的杯子。暮朵看着他,心里觉得很欣慰,想到今天夏阳无意间说的那句话:

  搞不好真是,你们看,你们看,我看这个人真是越看越像啊!这鼻子,这眼睛……真的好像晨云哥!

  她歪着头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温情了起来,心里想着:

  如果,如果……真有这么个哥哥会怎么样呢?

  “哥、哥……”暮朵调皮的试探的叫了几声。那个人的背影似乎顿了一下,可并没有什么表示,依旧做着自己的事。暮朵猛地一个激灵,做出呕吐状,仿佛被自己给恶心到了,立马恢复到正常状态,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去。现在她的卧室已经物归原主了,那个人已经搬到了楼下的仓库里了。暮朵张开双臂往自己的床上一趟,回到自己的房间让她大大的神清气爽。她对着天花板,傻笑着:

  “看来,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当她哥的……”

  第二天,暮朵在校园里看到有群人在宣传着什么,她停下了脚步,抬头看了看旁边拉起的横幅:

  “学习手语 关爱聋哑人”

  暮朵看着聋哑两个字发愣,心想到:

  “那个人一直都不开口说话,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他是个聋哑人呢?看他这么长时间都没跟人交流过,会不会出什么问题啊?我要是一天没跟人讲过话,可就得抑郁了……”

  这么想着,暮朵也努力的挤进了簇拥的人群里,等到她再冲出重围的时候,手上多了本小小的宣传册子。

  一回到家,暮朵便躲到了房间里,把领到的小教材摊开在床上,边看边对着镜子认真的练习了起来,一遍又一遍的,直到父母在外面叫她吃饭。

  暮朵这一次没有一上桌就狼吞虎咽了。她用手拍了拍那人的肩膀,对着他开始艰难的比划了起来。慢慢的,一个动作一个动作的比划着,嘴里还不忘“配音”:

  “你……好……我是……梁暮朵……”

  其余的人都蹬着眼睛神奇的看着她。费了好大的功夫,暮朵才说完,不,才比划完那一句话,还想继续来着,却忘记了该怎么比划。

  “我希望……”

  暮朵皱着眉努力回想着,唉,刚刚练习了那么久,怎么一正式开始就全乱套了呢?

  梁妈看完女儿古怪的行为,拍了她一下脑袋,说到:

  “丫头啊!你这是在干嘛呢?”

  暮朵一下子放下了僵在了半空的手,嘟着嘴,很是泄气地说到:

  “我怎么都忘了呢?我练习了很久的。唉,我还想说:希望你能跟我们多交流,我们都很关心你。一直这样会很闷的。唉,可是我都忘了,怎么用手语说了,唉唉……”

  暮朵长吁短叹的。梁妈听完女儿的话,又好气又好笑,说到:

  “原来你在搞这个名堂啊!你跟谁学的啊?”

  暮朵一只手托着脑袋,还在懊恼着,说:

  “不是啊!我是想也许这种方法能跟他交流吗?一直闷着,就算身体复原了,搞不好精神也会出问题的,这样多不好啊……”

  一直在旁边静默的那个人刚开始看到暮朵在他面前笨拙的比划,还觉得有点好笑,现在听到暮朵的话,低下了头。

  梁爸看着他的样子,心下会意,开腔到:

  “我们暮朵一直都是个善良的姑娘啊,最懂得关心别人了……”

  暮朵听了,甜滋滋的笑了起来。

  大家开动了,一边吃饭一边谈笑着。

  “朵朵啊,我今天跟同事打听了下关于他的事情……”

  梁爸说到。暮朵和梁妈都抬起来头,等着梁爸接下来的话。

  梁爸一只手搭在了那个人的肩膀上,开口说到:

  “这小伙子呢?叫……文宇……文章的文,宇宙的宇,……平时好像都不怎么说话……具体原因呢……也不清楚……”

  暮朵听了很开心,对着他说到:

  “你好啊!原来你叫文宇啊……”

  又想起来他有可能听不懂,就又对着他,把刚刚的手势又比划了一遍:

  “你好,我叫梁暮朵……”

  因为是第二遍,动作就显得熟练多了,大家都被她逗乐了,笑了起来,连文宇的脸上都是掩不住的笑意。暮朵看到文宇终于有所反应,更是大喜,指着他,对着妈妈嚷道:

  “妈,你快看,你快看,他笑了唉,我就知道我的方法肯定有用嘛!”

  被这么一说,文宇的笑意又突然间收住了,埋着头,淡定的吃了起来,似乎这一切又与他无关了。梁妈看着女儿一乐呵起来就疯疯癫癫的样子,又呵斥了起来:

  “别那么多废话了,赶紧吃饭吧,这么多饭菜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暮朵只好乖乖地吃了起来、

  梁妈好像漫不经心的给文宇夹了块大肉,随口一说:

  “都快吃吧!菜都凉了……”

  梁爸和暮朵埋着头嘿嘿地笑了起来,梁妈刀子嘴豆腐心什么的最讨厌了,对别人好都做出一副傲娇的样子。

  吃罢晚饭,暮朵领着文宇出门消食。

  暮朵走在前面,挥着手臂一二一的喊着节奏。转过身,一边后退,一边看着走在后面的文宇,他的伤都已经好了,瘆人的白绷带也拆了,尽管穿的是父亲的旧衣服,却依然威武挺拔。他的皮肤偏棕色,眉毛粗粗的,圆脸,大眼睛,鼻子的线条很柔和,嘴唇总是紧闭着,常常是一脸严峻的神情,显得很是桀骜不驯。身高超过一米八,腿很长,上身又很结实,一点都不想是大病初愈的样子。暮朵看着看着,不由的就想起了千惠的那句话:

  “他真帅啊!”

  一直被暮朵盯着的文宇,只是低着头,配合着暮朵的节奏,慢慢的向前挪着步子。暮朵以为文宇都不在意,放肆的看着他,不觉得有什么,不知不觉眼神落到了他的头发上,她发现他的头发太长了,于是就停住了脚步,对着文宇拍了一巴掌,文宇这才抬起了头。

  “我带你理个发吧!”

  边说边不忘用手做剪刀状,对着自己的头发剪来剪去。

  不等文宇反应,暮朵就上前去挽起文宇的胳膊,向前跑去,欢呼着:

  “去理发咯……”

  一会功夫,暮朵就携着文宇来到了雪峰家的“秀美理发”店。

  “秀美姨”一走进屋,暮朵就甜甜地叫了起来,放开挽着文宇的手臂,朝内间走去。文宇的双手不知道往哪里放,不自在的拍着裤缝,四面环顾打量起这个小小的理发店来,转而看到镜子中的自己,默默的有些定神,觉得镜子里的那个人有点陌生,又朝镜子凑近了点,伸出手挠了挠额前有些遮眼睛的头发,突然听到内间有人声传来,赶紧了立直了身子,恢复了不问世事的模样。暮朵和秀美姨相携着有说有笑地走了出来。年近五十的秀美是个风韵犹存的女子,颇有些古典的气质,看到文宇,走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番,问到:

  “这就是你爸带回来的人?小伙子,真不错……”

  暮朵点了点头,回答到:

  “是啊,他叫文宇……”

  秀美没再多问,她和梁家的关系一向很好,什么事情都知根知底,况且这条街上向来也没什么事情可以做为长久的秘密。她张罗着准备帮文宇理发。

  暮朵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等着,伸手拿了块桌子上的点心吃,一边嚼着一边夸赞:

  “真好吃,夏叔做的点心真是一流的!”

  秀美转过头对着暮朵笑了笑。

  哎,什么都不用说,谁都知道她家的点心准是夏阳父亲做的给送过来的。

  暮朵边吃边把自己手里的点心扳下一小块往文宇的嘴里送,可怜文宇理着的头发正洋洋洒洒的往下飘落着呢,此情此景叫他如何下咽?只能本能的把脖子往后缩,面露难色。暮朵瞪了他一眼,缩回手臂,把手里的点心放在嘴边吹了吹,一下子放进了自己的嘴巴里。文宇的神情有点哭笑不得了。暮朵边吃边又问到:

  “咦,奇怪了,怎么我到现在都没看到雪峰啊?他去哪了?”

  秀美姨放下手里的工具又换了另一副,说到:

  “这事我还想问你呢?最近一段时间回来的都特别晚,我还以为你们几个在一起呢?”

  暮朵皱着眉头觉得很奇怪,说:

  “没有啊?我们很早就散了……”

  于是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准备打雪峰电话问问,可还没来得及拨号,玻璃门就呼啦一声被拉开了,雪峰出现在门前。

  雪峰走进屋子,看见暮朵有些惊讶,随后又把目光投向了母亲那边,与镜子里的文宇目光对视的时候,定了定神,文宇立即把头一偏,不再看着镜子,躲避着雪峰的目光。

  暮朵从椅子上跳起来,质问雪峰道:

  “你去哪了,怎么现在才回家啊?”

  雪峰似乎有意躲避暮朵的问题,拿机车的手套把暮朵的脸挡了回去,走过暮朵,去另一边的桌子那倒水喝。秀美这时候发话了:

  “雪峰,暮朵问你话你咋不回答她呢?妈妈也想知道你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哪了……”

  雪峰装着在喝水还是不作答,放下水杯的那一刻,对暮朵勾了勾手指,示意她悄悄地过来。

  暮朵以为雪峰有什么秘密要告诉她了,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我今天去医院拿DNA报告了!”雪峰对着暮朵耳语道。

  “结果呢?”暮朵因为太意外一下子叫了出来。

  雪峰皱了皱眉头,防范的看了看母亲与文宇,示意暮朵小声一点。

  暮朵会意,连忙小小声地问了一句:

  “快点告诉我是不是啊?”暮朵感觉这一刻真是人生到现在为止难得的紧张时刻,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好害怕听到自己不想要的答案,她的家可实在是紧不起再一次的突发性变故了。

  她屏住呼吸,瞪着眼睛,等待着雪峰的答案。

  好在雪峰摇了摇头,暮朵这才松了一口气,还想再问点什么,秀美的脸却突然出现在他们之间,童心大发地问到:

  “你们俩在干吗呢?”

  暮朵和雪峰被吓了一跳,立刻弹开了一点距离。暮朵害怕露出破绽,看到文宇,立马转移了话题:

  “呀!这么快就搞定了呀……”

  又赶紧走到文宇身边,帮着他弄掉身上的碎发,还没从刚刚的事件中缓过来,显得有点不自然,让不明所以的秀美立马联想到了儿女私情,打趣的兴子愈发被调动了起来。

  “怎么?你们俩还有什么悄悄话不能跟我说啊!”

  暮朵只能干涩的笑,装着很专心地帮文宇弄碎发,不想接茬再继续这个话题。

  秀美看了看雪峰与暮朵,以为是他们害羞了,愈发肯定了内心的猜测,又对着暮朵继续说到:

  “朵朵,以后就给我做儿媳妇怎么样啊?”

  “啊?”暮朵和雪峰惊讶地下巴都快掉了,万万没想到秀美会突然来这么一句。

  正埋头清理着胸前碎发的文宇听到这话也不由的顿了一下,动作变得缓慢了下来。

  “哎呀,秀美姨,你想到哪去了?学校追雪峰的女生光照片就有教学楼高了,你怎么会想起我来了……”暮朵虽然跟雪峰关系很好,可第一次听到这种话感觉还是怪怪的,不由得局促了起来。

  秀美走过去拉起暮朵的手,爱怜的抚摸着暮朵的头,说:

  “那怎么也比不上你跟雪峰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感情啊!”

  暮朵一听,感觉还真的像那么回事了,更加紧张了,慌忙解释:

  “不……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暮朵觉得越解释越像掩饰,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伶牙利嘴的她第一次词穷呢!她跟雪峰关系好,雪峰也的确是个万人迷,可是上帝证明:她真的没往那方面想过。

  “妈,你别想隔壁的朱大婶一样整体唠叨这些事好不好?”

  雪峰难得在这种事上愿意费口舌,真是帮了暮朵的大忙。

  秀美不依不饶,跟儿子呛了起来:

  “你怎么跟妈说话呢?妈就是喜欢朵朵,怎么了?”又转而看着暮朵,说到:

  “朵朵多好哇,又漂亮又可爱,又听话又孝顺……”

  暮朵笑的很难看,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夸她呢?可她为什么觉得比骂她还让人难堪呢?现在她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屋子,不要再继续这个话题了!

  “秀美姨,时候不早了,我们先回去了……”

  暮朵说完,拽起座位上的文宇,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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