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嗒……〞厨房里传来一阵熟练的切菜声。宋洁看了看餐桌上方的挂钟,又看了看窗外的雨,心想着都快六点了,也该到了吧。
宋洁是一名小学老师,在一次同学聚会上遇到了现在的老公木云红,一年之后便结婚了,这一直都是同学间的一段佳话。刚结婚那会木云红还只是监狱的一名普通干警,这一晃十多年过去了,木云红也当上了监区的教导员。聚少离多的日子宋洁没少抱怨过,可抱怨归抱怨,宋洁可谓是木云红身边难得的贤内助,不仅把他们可爱的宝贝儿子教得听话又懂事,她也常是公婆口中夸耀的好儿媳,为了这些宋洁放弃了许多升迁的机会,朋友说她傻,她总是笑得很甜蜜。这不,暑假就快结束了,好不容易遇到木云红双休,宝贝儿子也去了夏令营,宋洁头一天晚上就计划好与老公一起过周末,可老公的一个电话犹如窗外的雨一起浇熄了她这个小小的梦想。
周六早上木云红刚要下班,还没走出办公室就接到临时通知,要送一名保外就医的罪犯回家,木云红来不及回家立马给妻子打了个电话,就踏上了颠簸的路途。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雨水打在窗棂上噼噼啪啪直响,宋洁仿佛还能听见挂钟每走一步的响声。她把舂好的花生放进锅里烹香,又把半熟的肉酱回进锅里翻炒,之后起锅盛在一个讲究的青花瓷中碗里,放在了餐桌上,便无奈地看了看砧板上的手擀面和未切的西红柿,解下围裙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胡乱转换着电视频道,〝近段时间的持续降雨造成了F县多处山体滑坡,给交通造成了不便……〞宋洁一下子注意到了这条新闻,只听哐当一声,吓得宋洁出了一身冷汗,只见客厅的窗户被风吹开,窗帘好像顿时活过来一样在风中翻腾,雨顺势延着窗户不断溅了进来,滴在了窗下的菊花上,宋洁立刻跑过去将窗户紧紧的扣好,将花往里挪了挪,只见水沿着开得正盛的花瓣一滴滴流了下来,这盆菊花颜色透白如玉,花盘大花瓣细长,是宋洁与丈夫一起逛花市买的,卖花的人说它的名字叫残雪惊鸿。被这大风一闹,宋治更加心神不宁,顺手关了电视望着窗外的雨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拿起电话想打又放了回去,这么多年来宋洁很少主动给丈夫打电话,这是从他们谈恋爱时就养成的习惯,由于木云红工作性质特殊不方便接电话,谈恋爱时木讷的他做了一件让宋洁决定嫁给他的浪漫事,想到这宋洁径直走进卧室,打开了床头柜的抽屉,只见一本黑壳工作日志安安稳稳地躺在正中。
打开日志稍稍让宋洁有了一丝平静。她索性打开床头灯,靠在床上看起来。
2000年10月1日 晴
宋洁,今天是我们恋爱的第十天,但我们见面的时间不超过五小时,我不能陪你去看电影,你说只要看到我就行了,还说电影演的是别人的故事,要看就看自己的故事吧;我不能接你下班,你打趣的说估计你的同事要等到我们结婚才会一睹我的样貌,还有很多事我都感到很抱歉。我不会说话,这本工作日志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因为你是我的终身事业。大伙都开玩笑说我们是美女和野兽,你娇小可爱,我五大三粗,怎么找我们都没有共同点,可你说我们都是教育人的老师,只不过是不同阶段……
宋洁想着老公平时木讷的样子,居然还会写这些有些肉麻的话,真是难为他了,又看了看自己过去像批改作业一样写的评语“恋爱没有国界,只要是你木云红,野兽我也认了”看着看着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2005年9月9日 阴
老婆,我没有忘记今天是我们结婚五周年,想着你做了一桌子好菜等着我回家,可是我临时有事连个电话都没能给你打,想到这我就难受……
看着自己的评语,宋洁似乎看到了五年前生气的自己,“我才不给你做一桌子好菜呢,就给你煮碗杂酱面。”现在想想当时自己可没有生气,那是心疼,心疼丈夫下了夜班也没有休息,想着眼眶就红了。
2007年3月14日 多云
老婆,今天这是我的一定要跟你汇报一下,因为你可是我的大功臣。你知道干我们这行什么人都会遇见,今天就有一个罪犯家属直接提了一包钱摆在了我的办公桌上,说要是给他儿子办保外就医,这钱就归我了,我没被吓到,耐心的跟他们解释保外就医的条件,他的儿子没有达到条件才一出口,这个罪犯家属二话没说拎起那包钱就骂道,你个不识时务的东西,就你这五大三粗的长相,就你这工作,我估计你这辈子都找不着媳妇,等他走后我一阵窃喜,我家中可有个娇小可爱的好老婆,每次我出门都会对我说一定要做罪犯的好老师好家属。
宋洁看到这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在看这本日志了,不仅自责了起来。
2011年8月15日 雨
老婆,眼看着暑假就要结束了,我也没有好好陪陪你,本想着今天遇到双休,我只想和你安安静静的在家待着,可接到了临时任务,早上我一大早就回来了,看到熟睡的你我都不忍心打搅,我回到客厅写下这篇日志,我只能说我感谢上天对我的眷顾,送你到我身边,老婆,我爱你。
看到这宋洁只感觉脸一热,泪水夺眶而出,这么多年来丈夫从没有间断过写送给她的日志,想着丈夫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不是因为丈夫工作忙顾不到家而感到委屈,而是内心充满说不出的心疼。就在这时,手机响了,宋洁条件反射地跳下床,鞋都顾不上穿就跑到客厅,拿起手机一看是丈夫打来的,脸上顿时显现出了一丝会心的笑,她迫不及待的按下接听键,“老公,你到了吗?”
电话那头急忙解释到,“不不是,哦,你是他的妻子吧?”
宋洁脸上的笑容立马消失不见了,小心翼翼地问到“是的,怎么了。”
“我们在市人民医院,你丈夫……”
还没等对方说完,宋洁的手机已经滑落在了地上,她机械的穿上外衣套上鞋,急匆匆的冲下楼,此时的雨打在地上都不见缝隙,宋洁也顾不上回家拿伞,义无反顾的冲进大雨里,她的整张脸好像被冰冻了似的僵在雨里,路上的车都开了雾灯一辆接一辆地从宋洁身边飞驰而过,宋洁看着雨水落在车上就像家中盛开的残雪惊鸿菊,一想到这宋洁眼前出现了老公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模样,心中的难过全涌了上来,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全和进了雨水里,才短短的几分钟宋洁好比是刚从水里捞上的一样,身上没有半点干燥的地方。雨越下越大,打出租车实在不是个办法,宋洁鼓足了劲,朝医院的方向跑去,她瘦削的身体一下子就被大雨给淹没了……
宋洁急匆匆地跑进急诊楼,抹了抹脸上的水珠,径直走到咨询台急切地问到:“请问木云红在哪个病房?”
值班护士惊讶的看着这个全身湿透的女人,呆了两三秒才回过神来,赶紧说:“请稍等,我帮您查一下。”
宋洁看着护士在键盘上快速打字的双手,说实在话,就快支撑不住了,她身体倾斜紧紧的靠在咨询台上。
护士职业性地微笑着对宋洁说:“没有这个人。”
宋洁本该高兴没有丈夫的名字,但又怕还有什么意外,焦急自语到:“不对,我刚刚接到电话说我丈夫在这,可能刚刚送进来,还没有登记,我得赶紧打个电话。”说完伸手进裤包里一翻,裤子湿漉漉的全贴在腿上,哪里有什么手机啊,这才想起来,她出门时什么也没带。宋洁看了看咨询台上的电话问到:“我可以打个电话吗?”
护士看着这个全身湿透,自始至终都很有礼貌的奇怪女人似乎动了恻隐之心,拿出自己的手机递给了宋洁:“那是工作电话,用这个吧。”
宋洁接过手机的手因为淋了雨而显得异常冰凉,她竭力控制按键准确,但手抖得厉害,看在眼里的护士叹了口气说:“我来吧。”说完接过手机看着宋洁。
“135……”宋洁声音颤抖得厉害。
护士拨完号就把手机递给宋洁,这时就在不到五米的地方响起了宋洁熟悉的铃声,这首歌是结婚时宋洁唱给木云红的,多少年了木云红的手机铃声一直没有换,拿着手机的小伙不知所措地看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接,还不时的向门口不停的张望。这些全看在了宋洁的眼里,宋洁使出仅剩下地一点力气快速走向那个小伙,看着小伙手中的手机“手机,我丈夫的手机,我丈夫在哪里……”宋洁虽然已经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语无伦次的话语还是透出了慌张。
一看这状况,小伙也不容耽误地说“大姐您别急,您丈夫是不是个子高高,皮肤黝黑的,大概三十七八岁……”还没等小伙说完,宋洁已经晕了过去。
等宋洁醒过来,只感觉自己躺在床上,有几个人围着自己,一睁开眼就看着刚才那个小伙“我丈夫……”说着就要起来。
小伙赶紧说:“大姐,您别着急,您丈夫是个好心人,是他救了我妻子,我们是外地来旅游的,也不熟悉路,又遇到大雨,车子一滑就翻到了路下,我妻子撞到了头,我正焦急该怎么办,您丈夫二话不说就下车来问,把我们及时送到了市医院。”
宋洁一听,感觉身体一下有了精神,“那他人呢?”
“他把我们送到医院,没说什么就走了,这不”,说着把手机递给宋洁“匆匆忙忙的手机落在这了。”
宋洁听完一股脑的爬了起来“我得回去了,谢谢你。”
小伙子赶紧说:“大姐,该感谢的是我们,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大哥,大哥叫什么名字。”
宋洁好像没有听见小伙子的话,“我躺了多久了?”
小伙子看了看表说:“十多分钟。”
宋洁对小伙子会心的一笑,说完不顾小伙子的阻拦就走出了病房。
小伙子急忙追了出来“大姐您还在发烧,这样回去不行。”话正说着宋洁已上了门口的出租车,摇下车窗对小伙说“好好照顾你妻子。”
“大哥叫什么名字……”还没等小伙说完车就开进了雨幕,听声音雨似乎越来越小了。
宋洁拿着丈夫的手机往自己手机上打了个电话,怕丈夫到家找不到自己而担心,可响了半天也没人接,宋洁心想丈夫应该是回单位交接工作了。一到家宋洁立刻捡起掉在地上的手机,匆忙冲了一个热水澡,吃了片克感敏,围上围裙走进了厨房。
没多久木云红边开门边喊到“老婆,我回来了。”
宋洁立刻跑了出来,一看到木云红,眼泪就掉了下来,一向含蓄的她,走过去紧紧的抱住木云红,有些嗔怪地说“这辈子我都不会放过你。”
此时桌上的两碗杂酱面正欢腾的冒着热气。
每个人的内心都有一块圣洁的处女地,需要我们用一辈子的时间去耕耘与呵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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