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治节日休闲化已经成为时尚

  中国传统政治的一个十分重要的特征就是政治伦理化、伦理政治化。中国的政治发展到现在,又增加了一个特征,那就是政治休闲化、休闲政治化,其表现方式就是创造让人们不议论政治的环境,把政治节日以放假的方式得以被淡化,同时让人们在休闲的过程中,在游玩于祖国山山水水的过程中,激发人们的爱国情操。尤其是红色旅游,让人们既可以感受到革命者打江山的不易,又让人们通过旅游给当地的贫困人民增加收入,提高他们的生活水平,通过旅游,还可以化解不稳定因素,可谓是一箭三雕。

  政治节日是不能娱乐的,否则视之为不严肃。有些政治节日是不能还原为历史真相的,对政治节日得做模糊处理。有些政治节日是不能说的,否则不利于维护稳定。但政治节日是可以休闲化的,这样的政治节日可以找出很多,比如三八妇女节放假、五一放假、五四放假、七一放假、教师节放假、十一放假、一二九长跑。毛泽东的孙子毛新宇也深受启发,几年前曾经建议把毛泽东的生日和去世的日子都当为节日,毛泽东的出生与去世都可以放假,以示对领袖的怀念。政治节日不但可以休闲化,而且必须休闲化。概而言之,政治节日休闲化已经成为时尚。

  这些政治节日都有特定的内涵,本来都可以搞些政治活动,吸取历史之精华,总结历史之经验教训。可事实是,每到政治节日,都放假了。就拿今年来说,五一放个小假,放完假回来就是五四。中国的五四其特定内涵就是高举了民主与科学的旗帜,研究一下五四运动的总司令是如何谈民主的,后来又是如何对苏联的民主进行反思的。如果按李泽厚先生所说,五四运动包含两个性质不同的运动,一个是新文化运动,一个是学生爱国反帝运动。这两个运动是如何交织在一起,启蒙与救亡运动的双重变奏是如何变成独奏的,救亡是如何压倒启蒙的,都有进一步研究的必要。对于今天来说,启蒙的问题远远没有解决,救亡的问题解决之后又增加了民族主义的狂热,民族主义又被权力裹挟,大有压倒甚至取代启蒙之势,民主与科学遇到了五四启蒙者没有遇到的困难。

  政治节日休闲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其中政治是主要原因。从经济上讲,改革开放三十年,经济的成就是巨大的,GDP已经排在世界第二,在人们的温饱问题得到解决以后,人们必然在生活方式上有更高层次的追求。经济发展的过程中尽管分蛋糕分得不合理,每一个人至少有了一小块蛋糕,尤其是中国的中产阶级,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积累了一定的财富,他们有着很好的社会保障,有“五险一金”,生活上无忧无虑,旅游就成了这些人休闲的一种方式。何况在全民政治化的毛泽东时代给人们带来的政治创伤还没有完全痊愈,对政治的恐惧感仍使一些人噩梦缠身,远离政治、不谈政治、对政治不感兴趣就成了休闲的一个理由。

  政治节日休闲化符合权力者的目的。对此,法国思想家托克维尔早就深刻地认识到了这一问题。法国路易十六统治时期恰恰是旧君主制最繁荣的时期,但法国只有经济发展而没有政治进步,经济发展的成果就会被政治的不发展所葬送。托克维尔指出:法国跛足的经济发展带来了奇特的景观,它使人们私欲膨胀,每一个人都关心自己的个人利益,只考虑自己发财致富,他们生怕社会地位下降,拚命往上爬,为了金钱、为了社会地位,不顾一切、不顾廉耻获取金钱,人们拚着命去攒钱、赚钱。金钱成了人们活着的唯一动力,它把人们分为三六九等并成为区分“贵贱尊卑的主要标志”,使得人们不惜一切代价发财致富的欲望、对商业的嗜好、对物质利益和享受的追求成为最普遍的情感。专制制度使贪婪之心“横行无忌”,听任人们“以不义之行攫取不义之财”,即使道德毁灭也在所不辞。专制从本质上支持和助长了这种情感,成为这种情感的合谋。专制者因此垄断了权力并从中获得政治稳定和经济发展的双重好处,对经济发展带来的严重的两极分化、社会不公、政治和社会的双重不平等现象视而不见,麻木不仁,以为经济发展就是唯一的硬道理。

  政治节日休闲化的结果是使人的快乐降低为猪的快乐。这样的例子在法国大革命之前就上演过。法国的经济发展一方面是“官式文化群氓支配的范畴”,另一方面则是:“市民趣味的、下意识的奴化形式”,两种形式相辅相成,不是美美与共,而是丑丑与共,走向双重堕落。对此,托克维尔一针见血地指出:“没有自由的民主社会可能变得富裕、文雅、华丽,甚至辉煌”,但在专制社会中“绝对见不到伟大的公民,尤其是伟大的人民的。”只见到一个又一个快乐的猪,快乐的猪是不会关心政治的。猪的快乐与悖论是,人养猪的目的是为了吃它的肉,对此猪是不知道的,因为猪是猪脑子,专制统治者最大的心愿就是让人回归到猪的生活。

  尽管托克维尔没有谈及政治节日、政治节日休闲化问题,但我们仍然可以从中品味到,如果经济能解决政治问题,法国就不会发生大革命。经济的发展可以使人们富足,但并不必然使人成为有价值和尊严的人。亚里士多德说,人天生是个政治动物。议论政治、参与政治是人的本能,是人的社会性的体现,让人们远离政治,把政治节日休闲化,不是在减少社会矛盾,而是在增加社会矛盾,要知道,旅游给人们增加了政治交流的机会。散步都可以影响政治决策,何况旅游乎?要知道,大意不仅是失荆州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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