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春姑娘生病了

  这是一间非常普通的农家小院。院中央一条很长很细的砖铺小路将小院很自然地分成两半,小路上常年积满厚厚的灰尘,也早已与土地融为一体。秋天的时候,小路两旁的向日葵会开出金黄色的美丽花盘,高大茂密的枝叶相互掩映,彼时的小路幽静迷人,令人心旷神怡。小路的一边,安置着农家人的厨房,以及鸭子、兔子和奶羊等家畜的窝。另一边则栽种了很整齐的韭菜、苜蓿、大葱,以及葡萄、大枣、核桃、石榴等馋得小孩流口水的果树。核桃树旁边的空地上,有一株刚刚移栽的指甲花,花窝里刚浇的水渗入埋进泥土的根部,表面上稀松的土壤结成一方方的泥块,黑色的裂纹弯弯曲曲地延伸向四面八方。春天的微风带着丝丝寒意,拂过院中还未恢复生机的万物。小院的主人不在家,平日聒噪的家畜一个个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只有两只奶羊安闲地躺在羊圈晒太阳,偶尔发出满足的咩咩声。跟往常相比,这样的安静是很难得的,也是异常过分的。要知道,也就是刚刚,在这死寂的安静来临之前,院里还一如往常的热闹。

  多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间很奇怪的房间里。

  这是一间围树而建光线微弱的灰色小木屋。一棵很粗很直的梧桐树干挺立在屋子的中央,树干上向四面八方伸出许多长长的侧枝。多多最先注意到的,是屋子右边的一只黄鹂鸟。它正挥动着黄色的小翅膀,抖动柔软的羽毛,在一棵光秃秃的树枝上翩翩起舞,喉咙里不是传出轻快的歌儿。黄鹂鸟的下方,几只蜗牛沿着墙壁,队列整齐缓缓地向小黄鹂的方向爬。

  多多环视四周,细细地观察这间无窗无门的小木屋。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来自于挺立在中央的这棵苍老粗壮的梧桐树。树干挨着地面空空的底部,生着一堆柴火,黑色的烟雾非常乖巧地跑进树干里面,离开狭小的房间。红色的火苗跳着奔放热情的舞蹈,生命力十足的火焰呼呼地上下乱蹿,为木屋带来温暖和光明。火堆高高的上方,悬着一口汤水沸腾的木锅,一群蚂蚁在锅沿上不停地来回打转,并时不时和同伴撞个满怀,七倒八歪地倒下。火堆旁边,一个不停咳嗽的女孩勉强支撑着虚弱的身体,斜斜地悬空坐在树枝编织的秋千上。她身旁一张同样悬在半空的无腿桌面上,一只小乌龟动作缓慢地挪动四肢,缓缓爬行。

  多多惊讶地发现,自己也正稳稳地坐在半空中。黑子、小白和花鸭子还在昏睡,却依然紧紧地抓着她,就像长在她身上一般。多多弯下腰,伸出手想将它们拍醒。但她弯腰过猛,身体一下子失去平衡,眼看就要从秋千上掉下去,多多不觉吓得喊出声。编织出秋千的树枝上突然从左右两边又各伸出许多条更细的树枝,在半空中结成一张结实的网,稳稳地接住了多多。还在挣扎的多多发现自己竟然落在一张网上,又惊又喜。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这张网竟也自行前后摇晃起来,幅度越来越大,就像不用人推也会自己荡的吊床,却不会将人摔倒。简直太不可思议了!这可比外公给她在树上绑的秋千好玩多了,多多觉得自己仿佛生了一双翅膀,正悠游地在空中飞翔。被吊床晃醒的黑子嗷嗷地叫着,花鸭子“嘎嘎”地扑搧翅膀,小白吓得紧紧闭起血红的眼睛,它们都紧紧地抓住多多的裤子,牢牢地抱着她的腿,一点也不放松。多多却玩得不亦乐乎,红红的小脸蛋上洋溢着激动兴奋的笑容。不过,吊床荡久了,她的头就开始有点晕晕乎乎的,身体也慢慢站不稳了。吊床晃动的速度和幅度很适时地慢下来,随即又变成了缓缓摇晃、柔软舒适的婴儿摇篮。多多舒展四肢,舒服地躺倒在上面,大口地喘着气,小脸蛋上兴奋的红晕宛若熟透了的红苹果。黑子它们也渐渐安静下来,好奇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打量四周,却将多多的腿抱得更紧了。织网的树枝上,突然又生出许多又细又小的枝桠,在他们身上挠起痒痒。多多最怕挠痒痒了,她笑得肚子都疼了,在摇篮里打起滚来。黑子、小白和花鸭子也在摇篮里到处乱窜,慌忙躲避那些突然长出来会动的小枝桠。好几次,他们都差点掉下去,却又被横生出来的树枝卷住,高高地扔回摇篮。这时,安逸的婴儿摇篮突然又变成了刺激好玩的弹簧床。他们的身体一接触到那些突然拥有弹性的树枝,就被高高弹到空中,掉下来后又被弹得更高,反反复复。挠痒痒的小树枝却并不因此放过他们,它们也忽长忽短,忠诚地执行自己被赋予的使命,不错过任何一个可以挠他们的机会。这些树枝可真是调皮啊!

  屋子里突然响起一阵苍老沙哑的笑声,许多清脆的笑声也相继而来。挠痒痒的小树枝停在半空静止不动了。树枝失去了弹性,多多稳稳地落在网上,揉着微微有些疼的肚子,惊讶地瞪大眼睛,再次环视四周。坐在火堆旁的姑娘抬起头,勉强地对她笑笑,想说什么,喉咙里却只发出很重的咳嗽声。屋子中央的树干上,一双眼角布满皱纹的眼睛,和善地望着她。而那些横伸在屋子里的树枝上,也露出一双双可爱的小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们。多多跟它们同样好奇。一条细小的树枝轻轻地拉了下多多的耳朵,像是跟她道别,然后和其他小树枝一起向回缩,一下子就又全都消失不见了。树网将他们轻轻地放回秋千,也消失了。

  “你是多多吧?”又一阵苍老的笑声。树干上慈祥的眼睛下方,突然又露出一张嘴角上翘的大嘴,嘴巴一张一合,语未出,笑先闻。嘴巴的周围,长满又细又小的白色小树枝,像极了老爷爷的花白胡子。

  多多的小眼睛瞪得更大了,眼里充满好奇,却并没有害怕。她点点头,说:“我是多多,你不是树吗,怎么会说话?那个姐姐是谁,为什么一直咳嗽,她感冒了吗?这是哪儿?我的指甲花呢?”

  多多发出一连串疑问。屋里的树枝上又新露出更多好奇的小眼睛。安静了一会儿的黄鹂鸟突然从屋子的右边,飞到了多多正前方的一根树枝上,再次翩翩起舞,唱起歌来。真有趣,多多不觉拍起手来。

  “哦,那是黄鹂鸟,是春姑娘的报时鸟。”苍老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多多的疑问,反而对她的好奇很感兴趣,解释道,“你看到这屋子的四面墙了吗?黄鹂鸟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从一面墙飞到另一面墙,跳一支舞,唱一支歌。你看到那面有蜗牛向上爬的墙了吧,那里是黄鹂鸟第一次报时的地方。当黄鹂鸟每次又回到那面墙时,就会有一只蜗牛刚好爬到它报时的地方。”

  “黄鹂鸟会吃了它们吗?”

  “不会不会,当然不会。”梧桐树微笑地说,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很有意思,“那些蜗牛其实是在提醒黄鹂鸟报时的时间。你看,那儿一共有四只蜗牛,当第一只蜗牛开始爬墙的时候,黄鹂鸟便在东边的树枝上报时。当第一只蜗牛爬到四分之一的位置,也就是第二只蜗牛刚开始爬墙的时候,黄鹂鸟就飞到北边的树枝上报一次时。以此类推,当黄鹂鸟再回到东边报时的时候,第一只蜗牛刚好爬到它身边,而第四只蜗牛正处于四分之一的位置。这个时候,我会把第一只蜗牛再送回开始的地方,新一轮的报时也就开始了。”梧桐树说到最后,颇为得意地向多多晃晃它浑身上下的干树枝,整个屋子都动了起来。多多想到了冬天时外公因为冷而打寒噤的样子。

  “那,黄鹂鸟在哪报时的时候就该吃饭了呢?”多多忍不住问。

  “啊,哦,哈哈……”树干又笑了,接着说,“黄鹂鸟从春天到来的第一刻开始报时,它报时只是为了提醒大家春天来了,应该打起精神做事情。至于吃饭嘛,当然是饿了就吃东西,渴了就喝水。”

  “哦,这样啊。那……黄鹂鸟报时就是春天来了,可为什么房间里还生着火呢?那个一直咳嗽的姐姐又是谁?”多多并不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什么不对,继续问。

  “哎……”梧桐树却发出一声沉重的叹息,“没办法,太冷了。她是春姑娘。外面太冷了,春姑娘就生病了,而且越来越严重。”

  看着火堆旁穿着一身素色衣服病恹恹的春姑娘,多多的心里充满了疑惑。

  春天都来了,怎么还会冷呢?春姑娘生病了,指甲花还会长出叶子开花吗?如果不会,那可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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