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不再陌生

  除夕夜的那一碗米线

  今年大年三十,下班后独自去墨尔本越南街吃一碗鸡牛粉,就是我们家乡泸州也有的米线,一种地方风味的米粉。

  去年的春节是回家过的。像个出远门的民工,从澳洲赶回中国过年。我们家的团年饭,从大年三十中午就开始,三张大餐桌,一字排开摆在一起,全家大小几十口人品着丰盛的年饭,欢欢喜喜地聊家常,祝福平安、吉祥、发财!

  午饭吃到下午4点左右才结束。兄弟姐妹、姑爷老子、弟媳女婿就摆开了麻将桌。我不会打麻将,对大姐说晚饭就不来吃了。我回家躺在床上看春节晚会,比守在这满屋的烟酒味,又是吵闹的麻将声安逸。

  “新年快乐!”电视里不停地播着节日的问候。懒懒地躺在被窝里,看着电视小品。瞄了一眼钟,已是晚上十一点过。感觉肚子有点饿,头也有点痛。忍一忍就没事了,我想还是继续看电视。

  头,象一阵一阵地扯着神经,疼痛到我不能忍受的程度。肚子越来越饿。这也难怪,年饭桌上我除了吃菜喝酒,没有像样地吃一碗饭。再看时间,离敲响新年的钟声还有十几分钟。头痛得厉害,不行,我得赶快下楼去买药。

  一口气从六楼的住处跑到街上。街上很清静,行人很少,铺面门市几乎都关了,走了很长一条街才买到头痛药。正考虑是否要到弟弟家去吃点夜宵,抬脚却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我正走在广场汽车站转角处的门口,有一个人弯着身子睡在地上。我看不见他的脸,不知是个老人,还是个流浪汉。几张旧报纸垫在身下,在的士车一闪而过的灯光中,那纸泛起一阵灰白色。

  我快步走过。天空飘着小雨,寒风吹来,我的头更痛了。居住的楼下有一家卖米线的,这么晚了,还开着门在营业。红炉的火焰正舔着热气的砂锅米线,给人一种饮食的欲望。我问老板,一碗肉丝米线要多少钱。老板说:“平日3元,节日4元”。“4元就4元”。我一边对老板说着,一边找地方坐下。不知怎么的,总觉得那几张灰白的纸在眼前飘舞,就像门外雨丝,柔柔地悄无声息,牵扯着我的思绪。

  米线端了上来,冒着一圈圈白雾似的热气。街头,已有零星的爆竹声。而我就在这大年三十的夜晚,一个人坐在街边的摊上吃米线。这样的夜晚,这样的节日,莫明地就生出淡淡的愁思。父母不在了,过年别有一番滋味,即使和兄弟姐妹一起,仍有孤独。我爱的人不在身边陪伴,再热闹也难免寂寞。春节一过,我就要匆匆离开,在异国继续漂泊。明年,不知会不会一个人在他乡过年?温情难觅,乡情难忘,再快乐也难免伤感。

  结账时,我付了两碗肉丝米线的钱。问老板可以打包吗?老板说米线太烫不可以打包。我只好对老板说,车站门口躺着一个乞丐,我想让那乞丐在大年三十晚也吃上一碗热米线。老板娘笑着说我是个好心人。新年里听到不相干的人这样说,我心里真有一点儿高兴。

  站着看老板煮米线,老板娘说,放心,她会叫帮工给乞丐送去的。我说谢谢,我给他送去就可以啦。

  热气腾腾的米线端到乞丐面前。“喂,这是送给你的米线,快起来吃吧。”一连说了几声,他才从地上坐了起来。借着街边暗淡的灯光,我看清了这个不算太老的男人,头上有些白发,脸上干净光滑,没有经受沧桑的皱纹。咦,他该是有能力养活自己的哟。我有点气恼,说不准他是个好吃懒做的人呢。我对他说大年三十为什么不回家,要当乞丐?只见他根本不理睬我,一个劲地用筷子直往嘴里塞米线。问他多大年纪?他伸出左手,比划了一下五指。细看,他的右手整个没有指头,只剩拳头大小的巴掌。啊,原来是一个残疾人。

  一直到他吃完米线,把空碗递给我,也没听到他发出一个音,没有看到他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可能冻麻木了,也可能他是哑巴。他确实是饿极了,吃的那么快,恨不得把米线直吞到肚子里。但愿这碗米线,新年之夜能给他增加一份热量。

  施比受有福。头已不再疼了。帮助他人,不必付出很多;给人温暖,不知不觉中也温暖了自己。

  爆竹声声中,新年的钟声敲响了。走在街上,雨还在继续地飘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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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07年3月 Melbourne

评论
  • 佳作!已赞!我的《同行》,欢迎支持!


  • 情深句美意境幽,已点好评!欢迎关注愚作《天云诗钞》及《天云诗钞》(第二辑)。梦中神话,与你万世相约!


  • 蛮不错的文章。


  • 带有淡淡的忧伤,适合在黄叶飘零的秋天午后阅读。文人得情感都散落再文字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