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的夜晚,我哪儿也没去,独自在家守着时间,想像中国过年的热闹,想着以前在中国过年的情景。忽然,窗外有一丝动静,打破了沉寂,一道黑影晃动着从窗外跃过……
我租住的房子在墨市丹地农郊外,一幢120年房龄的红砖老屋。后院大而荒芜,一道排水沟,四周杂草藓苔丛生,墙檐角落长着牵牛花伸展的藤叶,树丛中花鸟虫鸣,夏日的晚上,传出蟋蟀“吱……吱……”的鸣叫声。褐灰色的屋顶上,布满枯枝败叶,一棵剥落了皮的老树,把整幢房屋的光线遮得模糊不清。枝横影斜,时暗时淡。早晨会有一只乌鸦站在枝头,阵发性地“哇……哇……”乱叫,扰人清梦。隔着一条小路,有一片绿荫森森的林子,傍晚时分,竟有大胆的野兔从林中跑出,东张西望地看,稍后又飞快地消失在草丛中。
半夜看书或写文章,整个林中就只有我的灯亮着。夜静极了,偶尔屋顶会有点响动,是飘零的树叶落下来吧。刮风的日子,有时头脑会想到鬼怪幻影,一个蒙面的不速之客,忽地从后院闪出,伏在我的窗下,有点害怕起来。毕竟呢,一扇破旧的木门,能关住外面的黑吗?
煤气灶上煮着香肠,香气四溢。天气有点闷热,我打开了窗。没有发现黑影,却听到有一种尖细的叫声,从后院中传来。咦,这是什么东西,不像是猫,我有点害怕,但又装出镇静的样子。
我终于看见它了,不是鬼怪也不是蒙面人,它像什么呢?应该说是一只野狐吧。圆圆的脑袋,圆圆的小眼睛,尖尖的嘴巴和尖尖的耳朵,细腰长尾,黑鼻子白下颌,搭配得还有几分可爱。我舒了一口气,心中的一块石头总算落地。
记得小时候过年,也是住在一间破旧的房子里。中国南方山区的冬天很冷,不像澳大利亚是火红的夏天,而是下雪的日子。雪花静静地飘落,寒风从门窗的裂缝中钻进屋子。大年三十的晚上,我们一家人围着煤炉,热热闹闹地说笑,火光映在妈妈温柔的面庞上,她微笑着看我们试她缝制的新棉袄。我在炉上烤糍粑,或者翻动炉火下的红薯,嗑瓜子,吃花生糖。因为蜂窝煤有煤烟味,要撒一点点细盐在火上,烟味就会更淡一些,这样烤热的糍粑又软又糯,沾糖最好吃。妈妈曾给我们讲过“卖火柴的小女孩”,这时我会想起她来。那一根最后的火柴。点亮了天堂里所有的星星,也点燃全世界孩子内心的那份爱。过年了,儿时过年真快乐,因为有爸爸妈妈的操劳呵护,再穷也感觉到一种幸福。而今父母不在了,年味也今非昔比。
“呜……呜……”窗外野狐轻轻地哼着鼻息。我打开木门。它站在那里望着我,朝它招手,它也摆动一下细细的前腿。我向它点点头,它也摇晃着圆脑袋。哈,还算是心有灵犀。我有点感动了,第一次在澳洲过年,远离家乡和亲人,没想到还会有一只野狐来陪伴我。想到这里,转身倒了一小杯红酒,朝它举起,用手指沾些酒,向它弹去。它哒哒地退了两步,又站住。我想把杯子递过去,让它闻闻酒的香味,又怕它抓伤我。接着,又把一截煮熟的香肠抛过去,野狐身手敏捷,一下用前爪抓住了。它没有把香肠送到口中,而是放在面前,用爪子摆弄着。抬着头来,望着我的眼睛变得有点惊恐,不知是它想起了什么?还是要对我说些什么。它的家就在这后院,前几天,房东把一些树丫和杂草都清除掉了,也许把它树丛里的家清没了,它在到处找家吧?真是同命相连。其实我们海外华人,每年这时候都要在唐人街搞活动,营造一些气氛,不也是在寻找,找回从前,找回那份回家的感觉吗?
在我沉思的时候,它悄悄地转身,一步步走远,留下一串细碎的脚印离去。林中传来几声娇滴滴的叫声,带着几分幽怨。突然,它又停住,扭过身子,
环顾了一下后院,瞥了我的窗口一眼,闪亮的小眼睛里,流露出一种怅然,不知是无奈,还是迷茫。啊,野狐,走吧,别迷茫,林中有你更广阔的天地,你会有一个家。就像我们的新移民,也有迷茫的时候,但是请相信,我们最终会找到自己的归宿。
手机响了,是朋友老戴维打来祝贺新年的电话。我把刚才的事说了。老戴维说什么呀,哪来的狐狸精,是澳洲常见的那种树狸吧。我说它那么可爱,还善解人意 ,就是一只狐狸精,前世里肯定和我有缘。对了,我已经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同庆”,你看怎样,是不是有点意思。
谢谢你,野狐;谢谢你,同庆。记住明年再来看我,一起过年,一起同庆。你不必胆怯,生活在安定祥和的澳大利亚,人们会善待你,包括我这个新移民。
我等着你,明年的大年三十。时间:晚上10∶00;地点:后院老地方;接头暗号仍然是:Happy New Year(新年好)。
2007年5月 Melbour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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蛮不错的文章。
带有淡淡的忧伤,适合在黄叶飘零的秋天午后阅读。文人得情感都散落再文字之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