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练场上已经围聚了许多人。

　　林康把衣服撕开来，露出一身的腱子肉，看着确实迷人！他摆好了架势，脸上露着淡淡的笑，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齐教官只是把袖子往上撸了撸：来吧，让我看看你到底有啥本事！

　　林康猛地跳过来，一拳用了十成力，砸向齐教官。齐教官不慌不忙，只是闪身躲过，顺势把手在他的胳膊上轻轻一搭一推，他竟然不由自主地原地转起了圈，样子很是滑稽，惹得场上所有人轰然大笑。林康终于站稳脚，很是不服气地说：你竟偷施暗算，算啥好汉？

　　其实齐教官用的是四两拨千斤之力，只要力道角度拿捏地恰当好处，就可以很轻松地拿下一个大汉！可是林康本身就是一个粗人，哪里懂得这些，还真以为是齐教官偷施暗算。众弟兄听了他的言语，也均以为是齐教官暗算了他。齐教官并不辩解，只是淡淡说道：不服再来！

　　林康大叫一声，再一次冲过来。他这次学了奸，一拳并未有使得太老，见齐教官稍有所动，立即变招，原本攻前胸的一拳，竟硬是中途收回，跳到齐教官的一侧，拳头平抡，竟是去打后心。

　　齐教官并不理会他这一拳，而是用手抓住他另一侧的肩膀，竟借着他的力道飞身跃起，跳在林康的身后。林康急忙转身，可是齐教官却借着他转身之势，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拍了一掌，林康再一次不由自主地转了几圈。这一次，依旧引得兄弟们哈哈大笑，而林康站在人群之间，简直就是一个小丑。

　　林康在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妈的，邪门了！再一次向齐教官扑过来。这一次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武功招式，只是整个肉身扑过来！在他临近齐教官身前时，齐教官忽然从林康的身旁奔过去。等齐副官站稳脚跟时，双手竟紧紧地抓住林康的一只胳膊。林康一晃神之间，齐教官早在他的肋下打了几拳，而后跳到他的另一侧，又打了几拳，就拉紧他的胳膊，快速地在原地转了两圈。林康一时不能自主，竟又转了几圈，方才晃晃悠悠地站住脚，瘫坐在地上。

　　还来么？齐教官问。

　　林康不停地摇头，就像一个硕大的波浪鼓。

　　那咱们两个人，到底是谁听谁的啊？

　　爷爷，我都听你的！都听你的！林康没了一丝一毫的嚣张，完全服服帖帖的了。

　　齐教官向他伸出手，示意要拉林康起来。林康唯一迟疑，还是把手搭在齐教官手上，借势站起。两人当即拥了拥，林康也就退回了队列中。

　　齐教官悠闲地踱着步，大声问：还有谁不服？尽管出来挑战！只要你们赢了我，从今以后，我都惟命是从！

　　兄弟们你瞧瞧我我瞧瞧你，没有一个敢出声的！

　　齐教官很满意的点点头说：好！下面我们开始训练！现在我们要训练的是军人最基本的素质！包括立正，稍息，转发，步法，卧倒，起立，跃进，匍匐前进，操枪等等！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增强体能，每天要进行越野，穿越障碍物，学习作战手语等！

　　一个兄弟高声叫说：我们学这些有什么用？学了这些，日本鬼子就都死了么？

　　齐教官冷着脸，走到他面前，厉声喝问：我让你说话了吗？

　　那个学员一惊，急忙闭紧嘴巴，很是惊恐的看着齐教官。

　　齐教官好似很平静的说：原地蹲起一百个！那个兄弟很无助看了看旁边的人，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帮助！齐教官又忽然大声说：做不做？不做就200个！

　　那兄弟连忙应声说：我做！我做！果然乖乖照做了。

　　齐教官说：以后谁想说话，不是不给你们机会！说话之间，要喊报道！听明白了么？

　　听明白了。声音很小。

　　我听不见！

　　听明白了！兄弟们很无奈，只得扯着脖子大喊。

　　这就对了！我要得，就是你们这股狠辣的劲！齐教官继续说：兄弟们，千万别小看了咱们今天的训练！这些军人的基本素养，说不定哪天在战场上就能救了你们一命！这就是训练多流汗，战时少流血！打仗取胜，靠的不是蛮力！我刚才和林康兄弟的比武，我有那一招靠的是蛮力？关键还是要靠智慧，靠战术！日本人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这次的训练，不光是要靠我，还要靠你们大家！齐教官说着，声音也柔和了许多，众多兄弟点头称是，再也没有一人质疑。

　　这训练事宜，我已然放心。手下已经有了齐教官，马长福这两个干将，再加上小豆子和荆飞，可以和日本人大干一场了。说起荆飞，自从上次发现他的胳膊断了，我还没来得及细问。看他现在虽然残疾了，但是那一手好镖，应该不会放弃的！我心里想着，不自觉间就走到他的房间。我敲了敲门，没人回应！荆大哥，你在么？

　　我不想见你！他的声音，没有了往日的威风，显然他的胳膊对他来说，打击实在太大了！

　　荆大哥，往日里我们不管有什么恩怨，权且先放一放！我只是想和你聊聊……

　　没啥好聊的！他一句话说的甚是生冷，愣是把我后半句“山寨的事”憋了回去。虽然不甘心，但也不能强求他，只得转身离开。

　　到了晚间，兄弟们都训练完了，我把马长福单独叫了出来：小马哥，荆飞的手是怎么断的？

　　那天你被框下山后，镇山虎连彪就开始进攻山寨。荆飞他始终想自己独占山寨，没成想山寨几经易主，也没能到了他手里。此时正是一个机会，他就带着众兄弟拼死反抗！可是吴老三在晚上偷偷打开了寨门，领着连彪上了山。荆飞用镖打连彪，却没成想连彪突然拉过来一个喽啰，把镖挡住了，只有一只镖中了连彪的胳膊。连彪本来想杀掉荆飞的，山寨所有人都为荆飞求情。连彪也知道自己用别人挡镖的事已经伤了人心，也就卖个人情饶了荆飞一命，却还是砍了他的一条胳膊，以示惩戒！

　　这也是一个苦命的人啊！小马哥，你安排几个人，好生照顾他！他缺什么少什么了，尽量满足！小马哥应声去办了，我独自一人望着夜空，漫天的星辰是那么璀璨，那样让人入迷！这世界上若是没有那么多的纷争，该是多么美好？只有我和傻子两个人，躺在这星空下，肯定很幸福！这幸福看似简单，却那么难以得到！好怀念在山洞中的那一个月！

　　日子过了许久，日本人好久没有再出现过。寻线的兄弟们每天都会传递来许多新消息：日本人建立了辽宁省地方维持会，委员长是袁金铠（第一次直奉战争后被直隶派政府委任的奉天省长），副委员长是阚朝玺（原热河都统兼第三师师长）。这些原来都有头有脸的人物，怎么都成了汉奸了？就都那么甘心情愿地为日本人走狗么？实在叫人看不懂。

　　渐渐看着天气变冷了，变凉了，入了冬了，寻线的兄弟传回来最新的消息：日本人雇了许多人在天津发生动乱！死了许多人！又过了几天，又听说吴老三就在动乱之中，被保安队抓住枪决了！这吴老三，到头来还是一个当汉奸的主！如此看来，是我当初挡了他的财路了。这种人死了也好，免得日后也是一大麻烦！

　　随后有消息称天津再次发生动乱，由东北军组成的天津保安队竟不明不白地退出了天津！听着这种消息，心里有许多愤恨，却又吐不出咽不下。原来和父亲走镖时，也曾到过天津，虽然没有留下太深刻的印象，但此时听说，心中也是难过。

　　与此同时，末代皇帝溥仪也到了东北。一时间建立伪满洲国的消息漫天飞：东北政务会议，发布《独立宣言》，进攻热河……日本人终于一点点，一步步地建立了伪满洲国！最让人想不通的就是，溥仪竟然再一次坐在皇位上，定年号大同。

　　过了没多久，寻线的兄弟报说：报大当家的，有消息说明天上午会进来一列日军火车。这列火车并未出现在日表上，如此隐秘，肯定是运物资的！

　　日本物资车，来的正好！山上的兄弟练了半年了，也该见见场面了！正好山上的物资也所剩无几，日本人这时不正是送物资来了么！我高兴地站起来，大声说：弟兄们，今晚大家饱餐一顿，明天去取物资了！所有人都朗声大叫：好！

　　夜半时分，我带着大约有三百人的队伍，浩浩荡荡地出发了。这五十里也是个不短的距离，不能不早作准备。晚饭后，我跟马长福和齐教官仔细研究了地图，选好了伏击地点，制定了详细的作战计划。抢了物资后，该搬运到哪里，藏在哪里，全都拟定好。

　　当我们赶到预定地点时，天已经大亮了。齐教官摸到铁轨上，趴在铁轨上细细听了一会，随即向我们摆了摆手。三十几个兄弟拿着炸药，摸到铁轨上，细细埋好了炸药，牵了引线，连在引爆器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过了许久，远远地开过来一个装甲车。装甲车上的枪口向四周转动着，侦查着敌情。如此看来，这物资车是真的要来了！

　　装甲车并没有发现我们，继续朝前开着，很快就消失在我们的视野里。又过了许久，一辆列车开过来了！

　　可是跑回来报告地兄弟说：大当家的，这车只有两节。难不成是搞错了？

　　只有两节？一节车头，另一节能放多少物资呢？不管了！我命令道：按原计划，炸！

　　轰！一声巨响，就把两段铁轨炸断了！火车紧急制动，车厢里涌出许多日本兵举枪还击。

　　日本兵都是躲在车里，易守难攻。两侧的兄弟负责吸引火力，而我带着小豆子，和一队兄弟从车后面攻进去。这毕竟只有一节车厢，很快就把日本兵收拾个干干净净！小豆子率先登上车，大概看了一眼车厢，探出小脑袋说：姐，我们截错了，车上没有物资！

　　哎，没有就没有吧！兄弟们，打扫战场，把能拿走的都拿走！我大声命令道。

　　砰！

　　哪里来的枪响？

　　列车外面的兄弟都面面相觑！

　　不好！我快步奔到车旁，向里面看时，小豆子那尚小的身躯直直的躺在日本兵身上！小豆子，小豆子！我高喊了两声，可是他已经一动不动了！怎么可以？他受了那么多的苦，那么多的罪，终于盼得苦尽甘来，怎么能不明不白地死在这里？我想爬上车，可是我却分明感觉身上没了力气！

　　大当家的！马长福一把拉住我，猛地把我拽了过来！砰！又是一声枪响，子弹就打在车门上！

　　马长福跳上车，连着就开了三枪，随即躲在车门后。对面果然回了一枪。马长福又转身开了两枪，对面却没了回应。马长福放轻了脚步，慢慢地往里面走着。砰！砰砰！一声枪响过后，连着又是两声！我探头看时，只见马长福快步奔向里面。

　　我也爬上车，怔怔地看着小豆子的遗体，心里很疼！想他从小无依无靠，我从大街上把他带回来。无聊的日子里，我们有说有笑，一直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弟弟，没想到这一次竟……想着他的音容笑貌，再看着他的尸身，眼泪止不住地滴下来。

　　这算啥？说好的物资车呢？就这么十几个鬼子，就他妈的害死了我弟弟！这到底算啥？

　　马长福从门后面拉出来一个女孩。这女孩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傻傻愣愣地看着我们，显然害怕到了极点。

　　马长福递过来一个本子说：这应该是维持会的一个顾问。也不知道要去执行啥任务，就被咱们截杀了。

　　我指着那个女孩问：她是谁？

　　马长福摇了摇头！

　　我抱起小豆子的遗体，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撤！

　　再不撤，日本的装甲车就返回来了，到时只能死更多的兄弟！

　　果然，我们刚刚躲进林子里，就听见装甲车开了回来。随后就是机枪扫射声。日本人就是钱多，扫吧，最好把子弹全扫光了才好呢！

　　我把小豆子放在了聚义厅中。

　　众兄弟都站在我身后，没有人出一点声，没有人说一句话。选择抗日，是想保护我自己，保护更多的人。可是却没能保护好小豆子！我好悔啊！当时我若是跟着小豆子上了车，也许他就不会死了！我为啥就不能和他一起上车？

　　傻子突然跑进来，焦急地大叫：老婆，老婆，你快来看看吧！

　　发生什么事了？我急忙跑到门口！

　　不远处的营房里，传来一声跌一声的起哄声，其中夹杂着女孩的哭喊声！这他妈的都要干啥？造反么？我从一个兄弟手里抢来一把枪，朝着天开了几枪。

　　营房里的起哄声停了，可是女孩的哭喊声还在，杂着她那听不懂的日语，述说她的痛苦，恐惧和无奈。营房里有人探出头，看了看我，又把脑袋缩了回去。可能我的脸色是铁青的，把他们吓到了。

　　都给我滚出来！

　　营房里一共出来五个大男人。

　　我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你们还有什么后事，有什么心愿，说吧！

　　五个人一听就慌了，一齐跪了下来：大当家的，饶命啊！我们也是看日本人奸淫我们的女人，也想出这一口恶气！

　　那些是畜生，你们也是么？再说她才十几岁，你们怎么忍心？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马长福和齐教官也跑过来，拉着我说：大当家的，他们五个也是初犯……

　　初犯有理么？我当初定的规矩，是怎么定的？

　　跪着的一个人很不服气地说：那只是一个日本女人！

　　日本女人也是女人！我大吼了一声。你们不服气是么？觉得很冤么？可是那个女孩呢？她是不是也很冤？畜生们干的事，咋就算在她头上？咋就要她来偿还，承担痛苦？他抬头看了看我，又低下头，不再言语了。

　　说吧，别怪我这大当家的没给你们机会！

　　一个人跪着向前走了两步：大当家的，我只求你一件事！他们四个，都是被我撺掇来的，所有过错都我一人承担，放过他么吧！

　　你是英雄么？很想逞能是么？我把手枪丢在他面前：他们四个，你就解决了吧！

　　他看了看枪，又看了看我：他们四个还小，从来没看过女人。要不是我，他们也不会动这心思！求你放了他们吧！

　　没看过女人？是理由么？我淡淡地说。你们知道么，你们今天哪怕是偷看我，我也不会治你们死罪！执行吧！

　　那个人迟疑地拿起枪，猛地朝自己胸口连开了五枪！他慢慢地躺下了，嘴唇动了几下，好像在说让我饶了他们四人。他缓缓闭上眼，嘴角露出淡淡地微笑。

　　大当家的！马长福也跪下了：大当家的，你不该杀了他！

　　四周围上来的兄弟也都附和着。难道我真的做错了么？可是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哪怕那个犯错的是马长福，我也只能挥泪下手。

　　求大当家的开恩，饶了四个兄弟吧！

　　我看了看他们四人，年纪确实都不大。若不是时局动乱，他们也不会来当这土匪的。况且方才那个兄弟的心愿，我并没说反对，就当个顺水人情吧。我轻声说：每人二十鞭！就钻出人群，望着那间营房走去。

　　那个女孩紧紧地抱着腿，蜷在墙角里哭着。我走过去，轻轻地抚摸着她头上的秀发，轻声问：小妹妹，多大年纪了？你爹当时在车上么？她看着我，并没有说话。哎，我说了啥你也听不懂，你说啥我也听不懂，这咋办？况且在这土匪窝中，保不齐再出啥乱子。我把她抱在怀里，手在她背上抚摸着，权当安慰了。她终于靠在我肩上，嚎啕大哭起来。

　　这时门外响起猛烈的砸门声：大当家的，日本人聚集了三个中队，正在奔石家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