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啊！”小七如往常般从噩梦中惊醒。

　　起身打算撒泡热尿精神精神，起身到墙角一看，满了。小七扭头瞥了一眼张厨子，只得披起外衣起身出去。

　　“嘶~”关中入秋的晚上也是生冷，一个哆嗦打完小七倒是更清醒了。去茅厕倒完夜壶，顺路处理完问题，小七在那棵老银杏树下站定，打算稍静一会儿再去休息，他怕自己一闭上眼，又见到他们。月亮已经不那么圆了，怕是已经过了十五了，明天便是那何大侠金盆洗手的日子。

　　或许是日子越来越近了，小七的噩梦这几日来也越来越清晰了。那吴管家的脑袋半边被柴房点的火烧焦了，两颗凸出来被熏的半干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自己；一只不嫌弃的帮自己洗衣服的李妈即便被开肠破了肚也死死的盯着自己；翠姐过去老是看不起其他下人，从来不拿正眼瞧他这个弃儿，现在不也是死死盯着自己？巧姐呢？巧姐也是。平日里只是露出一截玉臂自己便羞得满脸通红，现在却身无寸缕的躺在地上，身旁还有同样没穿衣服的小姐、夫人，可小七的脸红不了了，因为她们都在盯着自己。就连那被剁馅了的胖厨子，滴溜溜滚出来的被人踩了两脚的眼珠子也在盯着自己。

　　忽的他们嘴也张开了，一点点、一点点地疏通，先是咳出来几缕血丝、发丝，然后一齐说话了。苍老的、清脆的、绵软的……咦？还有一声听起来像是在磨刀的，错不了，是那个厨房小伙计的！他们都出声，在吼叫、在咆哮：“报仇！报仇！”

　　小七听得见，但正是因为听得见才更加难过。报仇？怎么报？自己是个什么东西？弃儿！下人！伙计！那些仇家呢？都是江湖大侠啊！大侠意味着会真功夫，寻常十来个人近不了身；意味着有钱，雇得起护院，便是晚上也可以睡得安稳；意味着就算自己跳出去说他杀人家小，也没人愿信。怎么报仇？凭自己的三脚猫功夫？

　　本来还寄希望于会有其他江湖里的仇家替自己把仇报了，但眼见着当年的罪魁祸首何元伟就要金盆洗手了，还活的好好的，要是给他人洗完手，就不可能再有什么江湖人士给自己报仇了。而且就只有明日了，老大哥的金盆洗手会，那太华四英里剩下三个应该都会来吧？平日里不是缩在门派里，便是身旁跟着徒子徒孙的，自己练打个照面的机会都没。而当年那一群不知所名，更不知所踪的“江湖义士”，怕是大半也会来吧？

　　恐怕只能自己去了，小七想了想，自己没有时间再寄希望于他人了，也没有理由再推脱了。对！自己去，亲手报仇！老管家以前常说：“江湖事，江湖了”，自己却作为一个江湖外的人被江湖人给杀了。那么明日，明日咱这个江湖外的就按江湖规矩，就在他金盆洗手会上，就在他退出江湖前报仇！

　　想通了的小七有些亢奋，但其实心里面还是充满了恐惧。不是怕死，自己本就是苟活至今；而是怕便是赔上自己这条贱命，也杀不了几人，下去了也没脸见大家。

　　“啪！”一声轻响打断了小七的思绪，有人？！

　　小七闻声便是一翻，匿在了树后。手里还拎着的夜壶丝毫没有成为负担，一下子兔起鹘落，倒也有几分章法，远比平日在店里表现出的好。想来小七之前也是有些妄自菲薄了，三脚猫功夫？庄稼把式？之前那么多年的流浪和这些年来在江湖边缘的讨日子也不是白过的。

　　小七藏好了身，定睛一看，有贼！却是一个身着夜行服的黑影正立在客栈的房顶上，刚刚的声响怕是他用轻功上房时发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