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新朋友老朋友非常之友,“机缘”是关键

  当钟波达坐着采访车从市中心往东北方向疾驶的时候,尤子奇也正坐在地铁里与他反方向越过市中心——向着西南方向奔驰。

  胖胖的尤子奇腋下夹着个棕色皮包,悠闲地倚在门区的不锈钢立柱上像个企鹅似的,不过他眼睛并不闲着,浏览着窗外不断闪现的灯光广告牌,他走遍世界,早就觉得广告是种特殊的城市“表情”,从中往往能窥见有关这个城市的经济水平和居民心理。这两天来,他已感到各式各样的新车在广告中占有着特殊地位,当人们的车子多了款式新了自然就会想飞了,这是欲望的升级也是地面面积紧张的逼进。中国同胞离通用航空繁荣的时代已经不远了!就像美国人曾经经历的一样,只是中国人可能走得更快些。

  地铁很快到达了“上海图书馆”站,尤子奇搭乘电梯上到地面后,那顶部镶嵌着馆名大字的白色宏大建筑便扑进了他的眼帘,嚯,还有宽大的两层台阶,把个知识的宝库造的像座知识宫殿,上海人行啊!他一边向入口走去一边打量着它,在走上台阶前的广场时,他注意到了左面的一块石质铭牌上写着“上海科技情报研究所”,嗬,此处一身二任,看来这里的资料可不同凡响啊。

  进得大厅,他很顺利地办好了阅览证,又在馆内工作人员的热情引导下,来到了置放着一排排电脑的检索平台前。他塞入自己的借阅卡,输入“中国航空史”五个字。很快,荧屏上跳出了好几种同名的书名,姜长英所著的由清华大学出版社出版的自然在其列,还有一种也引起了他的兴趣,那是同名同作者的由中国之翼出版社在台北出版的同名书籍。哦,姜老先生的著作海峡两岸都重视,那就一起借来看看吧,不同版本正好有个比较。他寻思着,手指飞动进入了借阅程序,然而,令他扫兴的是,荧屏闪烁了下,反馈的结果是:书已借出。

  “哎,还狭路相逢,撞上了!”尤子奇无奈地抽出卡片,把电脑包重新夹到腋下。他在图书馆里漫无目的地走动起来,他看了会大厅中央的书法展览,又在电子阅报栏前翻阅了几页。他意识流在涌动:这样下去等到什么时候呵?┅┅借在我前面的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如果此人好商量,不妨也可以和他轮流翻阅那两本书么!

  想到这,他便径直朝综合阅览室里走去。

  今天不是双休日,阅览室里人并不多,室内面积也不算太大,静悄悄的,尤子奇放轻脚步顺着宽大的阅览桌一张张走过去,一边斜眼瞄视着。好在先前他在电脑查询时已了解到,清华大学出版的那本是16开,大开本。这也便于找寻。

  当他走到第二排的临窗的座位时,他眼睛一亮,那桌上正放着繁体书名的《中国航空史》,一看便知是台湾版本的。他移动视线转向那借阅者,这一看不要紧,竟使他惊讶不已。

  这个正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借阅者并不是个中国人,而是个外国女人!

  那大开本的航空史著几乎遮住了她半个脸,可以发现她年龄约莫三十多岁,金褐色头发,眉毛略挑,有一种清丽而孤傲的美。尤子奇一时不知下面该走哪一步,一侧身就近坐在了她对面的空座位上。

  外国女人对他的到来似乎毫无察觉,只是轻翻了一张书页。但她身上好闻的紫罗兰淡雅香味已沁进了尤子奇的鼻孔。而犹疑对于他这位军事记者从来也都是短暂的。他伸出手指在桌面上轻叩了两下,立时使得那外国女人抬起了脸。

  双目对视,尤子奇立时感到她的双眸深邃而富有魅力,就像是面对着曾见过的挪威那灰蓝的峡湾。他忙用英语说道:“哦,打扰了,我想告诉你,你借阅的这两本书也是我很想看的。”

  “是吗?”女人微微一笑,用美式英语回应道,“你是不是想要我把书让给你?”

  “不不,”尤子奇忙摇摇手,继而用探询的语气说道:“我只是有个建议,你借了两本书,那我是否可以在这张桌上和你轮流翻阅呢?真不好意思开这样的口。”说完,他的脸上露出憨厚恳切的微笑。他知道这可能会起作用,过去在伊战中他与美军的新闻联络官打交道常受益于此。

  果然,优雅的外国女人响应了,“好啊,为什么不可以呢?”说着,爽快地伸手把桌上的台湾版《中国航空史》先推了过来。

  尤子奇喜出望外,同时他感到这位冷艳优雅的外国女人身上不乏有热情的一面。

  他表示谢意后把书拿起来,刚翻开第一页他便被一行遒劲的钢笔书写字吸引住了:“上海图书馆惠存 西北工业大学姜长英赠 1996.4.15”。喔,这很珍贵啊,馆藏的唯一一本台湾版竟还是作者捐赠的。他不假思索地掏出手机拍了一张照。

  这一举动使得对面的金发女人颇感兴趣,她直起腰朝尤子奇拍照的那书页瞥了一眼。当然她看不清什么。

  尤子奇反应敏捷,当即把摊开的书推回到她的面前,并用手指了指那行字。

  金发女人感受到了他的好意,也看清了那行字,随后竟也重复了一遍尤子奇刚才的手机拍照动作。“谢谢!这很难得。”

  “是很难得!不过你也很了得,你能熟练地阅读中文,是在中国的外籍教师吗?”

  “不,不是。”女人含笑摇了摇头。

  尤子奇觉得她含蓄的笑容很有韵味。他正想猜下去,但这时周围有几个读者正抬头看着他们,外国女人便把眼光重又落回到手里的书上。

  哦,在这静静的阅览室里,尽管他俩的话音并不大,但还是干扰不小呵。

  于是,尤子奇也埋头看起来书来,只是这个女人的身份悬念已萦绕在心头。不过一时不便再问,即使是在和她交换不同版本的《中国航空史》的时候。

  姜老先生的史著深深吸引了他,此书真是非同寻常,他从上世纪30年代就开始了中国航空史料的搜集和研究工作,范围涉及古代和近代,搜集途径极为广泛,历时60余载,终得以于1987年由西北工业大学出版社出版,而后的清华大学版本比台北版又多了“革命根据地的航空”这一重要章节,时间跨度从1924年到1949年。尤子奇抬头望着窗外透过浓密树荫的几缕阳光,心想,中国如今航空事业的蓬勃发展的正源其实就隐埋在那里。这次要写好这次关于中国军机的深度报道,对于那个时期是决不能忽略的。

  这时,阅览室里的走动声多了起来,尤子奇一看手表,已快到12点了。他抬起手腕把表面亮给对面的金发女人,随口说道:“我们到门厅那儿的咖啡座去坐会吧,这样,中午书也不用还了。”

  尤子奇担心她会婉拒,没想到她欣然答应了:“好啊,进图书馆时我就看到那地方了。”

  他俩相继起身,边走边谈。

  位于上图门厅东侧的咖啡座环境还不错,紧挨着北面高大的玻璃幕墙,墙外是一大片芳草地,草地里伫立着一尊孔子的石雕像,基座上隽刻两字:“求知。”

  尤子奇殷勤地买好了咖啡和西点,自然他是坚决不会让这个外国女人掏钱的。他和金发女人找了张靠近饮水机的小圆桌坐了下来。他端起咖啡扫了一眼石像,随口问道:“你知道那是谁的雕像吗?“

  “是孔老夫子,这几年孔子学院在世界上也越来越多了。”金发女人突然改说起中文了,大概是考虑到更好地融入周围的环境。一边往咖啡杯里加了些糖。

  尤子奇感到她很有品味又对中国很感兴趣,便不无自豪地说,“对教育和知识的的重视,是我们中华民族的一大特点。” 他用塑料叉子叉起蛋糕。

  金发女人优雅地搅动着咖啡,微微摇了摇头。“你说的不完全对。”

  “哦?”尤子奇没想到金发女人会突然反驳他,不过这也使得他更有兴致,他喜欢讨论与辩论,也不管对方的性别与年龄,当然他常会保持好资深记者的风度。“请说下去。”他把身子舒适地靠上椅背。

  她抬手指了指搁在面前的书,“比方说,像你我今天看的姜老先生的《中国航空史》,写了六十年,非常有价值,可在2000年只印了两千本,而武打小说印了多少?可见中国的文化市场对知识的判断和接纳都是相当不全面的。”

  尤子奇颇有涵养地笑了,对此问题他自觉胸有成竹。“是这样的,女士,”他正要回答又感到了某种不适,“哦,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呢。”

  “凯莉,吉米.凯莉,你叫我凯莉小姐好了。”金发女人放慢了语速,口齿更显清晰。

  “哦,凯莉小姐。”尤子奇这时才注意到她的钻戒戴在中指上。真该死,他在心里直骂自己,只怪平时光注意战场态势和新型武器装备的细节。“是这样的,像这本航空史著读者面较窄,太专业了。”

  “太专业?像这样的讲述中国航空发展史的著作就算太专业?这样配了很多珍贵而好看照片的书籍就算太专业?难道飞向天空不是我们人类的共同向往?”

  凯莉连连发问,尤子奇无语以对,她不知是否因为他此时口中塞满了蛋糕, 稍顿了下继续说道:

  “中国有十几亿的人口,非常巨大的数量!去年,今年春季我参加上海的国际公务机展览,中国那些老板购买的热情可不小,出手很阔绰,这很令我震撼。中国经济近些年确实是飞了起来,但很多人的知识和教养没跟上,不平衡,懂吗?不平衡的飞是要摔下来的!”她说着,还用双手在面前做着手势,又一倾肩膀做了个要跌倒的姿势。

  尤子奇笑开了,“我懂,我小时候就懂了。”

  “有些人长大了反而不懂了!你要是真的懂,那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原创力在中国的不少领域都相当缺乏,那叫什么山┅┅山货?哦,不不,是山寨货,山寨货充斥了好多市场。根据我的研判,要提升中国目前世界工厂的地位,要完成中国制造向中国智造的转变,还相当漫长!”

  尤子奇放下了咖啡杯,嗬,有意思,我从来没这么被动,没被人这么“训导”过,而且是来自一个女人。自己从事战地报道这么多年,像这样近距离细细端详,或者说品读一个美国漂亮女子,还是第一次,她的漂亮看来是由外而内的。这勾起了他探究的欲望,原先沉在心底的悬念又浮了上来,不禁问道:“你从事的是什么职业?你的分析能力令人欣赏。”

  凯莉笑了,还是那种含蓄的笑,“不想猜了?那我就告诉你吧,实际上你已说出了一半,我就是个分析员,受雇于一家非官方研究机构,不是兰德公司,更不是什么中央情报局,我们所做的分析报告提供给一些大公司和风险投资基金。”

  “哦,帮助哪些机构来更多地赚中国人的钱?”

  “有句中国古话形容得好,说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你可不要做小人哦!”金发女人莞尔一笑,笑的比先前更迷人了。“实际上,我们的分析报告有时会为中国引来更多的投资资金啊!”

  就在这时,尤子奇的手机响了,他抬手向凯莉做了个致歉手势,一边把手机贴到了耳边。

  电话是钟波达打来的,语音里抑制着激动:“子奇,我告诉你,你昨晚看见的奇异飞行器很可能是真的!”

  “是吗?你怎么确定的?”尤子奇很是振奋。

  “今晚我们见面再说吧,我开车来接你,带你参加一个聚会,你会见到你想见的人。傍晚5点钟前把你待的地点发信给我。”

  “好啊。”尤子奇挂上电话,心里在想,我想见什么人呀?蓦地,他想起来了,达哥说的莫不是那位解放军的离休将领吧?不过,最令他费解的是,达哥怎么会突然相信他昨夜说的事了,他可是个言行谨严的人啊!难道已得到了某个权威方面的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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