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里像发了疯一样，操场的学生们叫喊着，追逐着，跑道上的路渣被扬起来漫了一片。年迈的太阳带着晚霞游离在西边的山顶上，橙色的阳光洒了半个操场。有几个女老师拿着洗干净的空饭缸在小卖部旁那棵高大的杨树下漫谈，秋风萧瑟，枯黄的叶子在空中无头绪地飘来飘去。

　　我站在教室门口的走廊上望着对面的宿舍楼，苏亚她们宿舍的门紧紧地闭着。我苦闷地死死地盯着那扇门，思绪也跟着那枯黄的叶子漫无目的地飘着。我还在犹豫要不要向她表白，写份情书之类的，让秦珊转交给她。每当我从宿舍或者从厕所上来经过他们班时总要向她们教室瞅一眼，她就坐在第一排的中间位置，她细腻的目光总会和我对接上。那是我每天最激动的时候。我们自送作业本那次之后再也没说过话，即使很幸运地迎面撞上了，也都会心地莞尔一笑，她从来不慌不忙，很优雅地从我身边走过。

　　天就要黑了，教室里都亮起了灯。那扇门仍然紧闭着，她大概要等快上课的时候才出来。我沮丧地望着淡蓝色的天空和那天空下模糊的远方，学校四周都是农田，你可以看到远处的农民刚烧掉自己地里的秸秆准备蹬着三轮回家，秸秆似乎还没烧尽，浓浓地冒着黑烟。

　　晚自习一般是不讲课的，只有高傲的数学老师例外。她才不管上午下午和晚上，讲课全凭自己的感觉走，今天高兴她讲了半节课的函数，累了就拧开水杯，咕咚咕咚喝几口。她不讲了，给了刘松她宿舍的钥匙，让他再叫个男生一起去帮她打桶水。刘松是那种不喜欢学习干事却特有效率的人。他人高马大，打架也是一把好手，至少在这个班是没人敢欺负他。李老师就对这种学生感兴趣，她常和刘松聊得来，打水或其他什么体力活了都叫刘松过去帮忙。

　　我是那种高不成低不就的人，学习学不好，搞起乱来也不怎么样。在任何老师的眼里存在感都低。就连给苏亚的表白信也犹犹豫豫，一拖再拖。秦珊催我，问我怎么不去向人家表白？我尝试着写了好几份可觉得写得不够好，就撕掉了。

　　第二节自习是班主任的，他坐在讲台上自顾自看起了小说。我趴在桌子上若有所思。干脆就写了起来：

　　苏亚：

　　我不敢想象你看到我这封信作何感想，我也不清楚我在你眼里是什么样。这是我第一次给别人写信，很幸运，遇见的是你。

　　自从那晚上看电影，你坐在我身后，我就喜欢上你了。你是那样的单纯，善良，优雅，漂亮，很抱歉，我无法用最准确的形容词去形容你。

　　我清楚得记得我们总共才说的一句话。就是你让我给秦珊作业本的那天晚上，我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我从你忸怩的表情上看到了希望。

　　笨拙地也不知道要和你说什么了，希望你好好学习，身体健康。

　　牛天宇

　　写好了，我又反反复复读了三遍，认真地把纸叠好。交给秦珊，秦珊笑眯眯地低声说，保证完成任务。我觉得基本就可以了，等明天早晨的好消息。

　　下了自习我并没有早走，在走廊迟疑了一会儿，我看着秦珊在六十六班门口等到苏亚，并把信交给了她，两个人相跟着回了宿舍。

　　我又回到教室，坐到座位上祈祷明天早晨的好消息。刘松他们几个也没走。一群人坐在后面互相吹牛。

　　刘松笑呵呵地说，数学老师叫我和老杨给她打水，我拿钥匙刚打开进了屋子，哎呀，女人住的就是不一样，不知道喷的香水还是甚，香喷喷的，瞧她那个化妆盒，十几种颜色，也是一股香味，我还沾了在手上往老杨脸上抹了点。他大声地炫耀着自己去了数学老师的宿舍，并极力渲染他看到女人住的地方的神奇景象，这足以让那些听讲的猥琐的刘松的跟班们浮想联翩。

　　我不想再听他们低俗的渲染了，我觉得苏亚的纯真与善良是任何人与物都无法比拟的。我在想苏亚会选一个安静的地方打开那封信，她会激动还是会沮丧，她会多会给我回信，她会写些什么呢，在回家的路上我都在想，大傻明问我最近是怎么了，老发神经。我没告诉他，至少现在还不能告诉他。

　　所有的情绪都要等第二天早晨才要爆发，早上我早早就醒了，趁着月色把大傻明叫醒，他沮丧地看着我，这才几点？你要死吗？

　　我没理他，径直走进院子，早就在家里待会呗。他们一家三口都在堂屋睡觉，堂屋里放着一张大床，可以容得下三个人。大傻明挤在最里面，父母两人在外面盖着一条被子，红色的尿盆放在屋子中间。大傻明已经起床了看看表才五点种，离上学校还有半个小时。

　　他母亲喊着大傻明带我去西屋里暖和暖和，暖壶里有水，给我倒杯水喝。西屋子确实暖和，生着个铁火，锅碗瓢盆都放在这屋。

　　我们足足干坐了半个小时，路上他一直抱怨起的太早，害的上课又要打呼噜了。

　　早自习是傻女人的英文课，她让背单词就是刚学完字母极简单的那些“妈妈”，“爸爸”之类的，我是没有心思背单词的。我夸秦珊今天穿得特别漂亮，绿色的单衣里穿一件白色的秋衣是非常绝妙的搭配。还有那条黑色的牛仔裤是能够将丰满和骨干合二为一凸显出来的。

　　秦珊点点头，觉得我夸的非常到位，才在桌子底下把苏亚的亲笔信交给我。她诡秘地笑着说，看去吧，你会惊喜的。

　　听了秦珊的话我倒放下心来，假装特别平静地把信打开。

　　牛天宇：

　　收到你的信我很高兴，这也是我第一次给男生写信。宿舍熄灯了，我只好打开台灯，趴在床上给你写，希望明天早晨可以早点给你。

　　你是一个很优秀的男生，作业本那晚我看到秦珊不在，你又站在门口就只好让你转交了，顺便说一声，谢谢。我也不会写什么信，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更好听的话，只是希望你每天都能好好学习，我们共同进步。好了，不早了，晚安。

　　苏亚

　　信并不长，文字简洁而明快，就像她的性格那样。她虽然没有直说任何喜欢或不喜欢之类的话，但我看得出，她趴在台灯下给我写信的那份心意，那份单纯的不愿让我焦急的眷恋。我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明亮，坐在讲台上的傻女人也风韵犹存，大菜花睡觉的姿势更是憨态可掬。教室里嘈杂的背诵也有序且打起拍子来，比钢琴曲更加激情昂扬，与二胡的婉转悠扬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小心地把它叠起，压在书洞子最里面。秦珊按她诵经的音调和摇头晃脑的形态背着单词，不时瞅我一眼，露诡秘的微笑。我低着头跟着她笑，顺便捣她一拳，意思告诉她不要笑了，再笑傻女人会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