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萋然醉

  靖儿失踪的消息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在整个晋宁传播开来,端木王府更像是滚开的油锅里加了几滴水似的炸开,急火攻心的端木洪派出了府上所有的手下四处追查靖儿的下落,放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管花多大的代价也要找到靖儿。

  这消息传到王宫中,典宁向尝羌回明情况之后便增派人手四处寻找,尝羌疑心为何一个只谋面一次的姑娘能让典宁如此上心,但是人命关天,尝羌只得将这事先搁一搁,一切只待寻到靖儿之后再定夺。

  相对于端木洪的愤怒悲痛,玉容是已经彻底地断了念想,若靖儿能平安回来便罢,若真遭遇什么不测,她必会随靖儿同去。事发已有三日,她日夜不休,只在屋中抚琴,那琴声伴着念诵凄婉如诉:“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靖儿,你何时回来见娘啊?”她眼中无泪,神形空洞,四肢冰冷,似一座冰雕般枯坐庭前。

  玉容的琴音绕梁不绝,听者心碎,闻者魂断,闯下大祸的端木枫在前庭的屋围里脸色惨白地坐着,他从未见过父王如此震怒,若是有朝一日查出事情真相,恐怕要被父王活活打死,他越想越怕,又被后院传来的琴音吓得直抖,一骨碌爬进被窝用棉被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却好似无论在哪都能看到靖儿混身鲜血、衣衫篓缕地找他索命,这种惊惧的程度远远地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极限,他裹着被子尖叫着跑到颜苗屋中,颜苗正被那琴音扰得心烦意乱,却不料想看到自己的儿子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下求救:“娘,救救儿子,儿子知错了,儿子知错了。”

  颜苗疑惑地看着他道:“阿枫?所为何事?”

  “娘,靖儿,靖儿,是儿子的错,儿子错了。”端木枫声泪俱下,混身寒凉颤抖不停。

  颜苗一听“靖儿”二字,神色立马紧张起来,赶忙起身关了房门,待她将端木枫扶起的时候,从他的神色和颤抖的程度立即判断出此事非同小可。端木枫抽泣着将谋害靖儿之事合盘托出。

  “阿枫,昔日里那些礼义廉耻都学到哪里去了?是谁让你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颜苗气得使出混身力气狠狠地抽了端木枫一顿耳光,脸色也一下子变得铁青铁青的。

  “娘,若不是因为她们母女二人,娘也不会日日以泪洗面,儿子只是想替娘出口气。儿子知道错了。”

  “你是要继承王爷爵位的人,岂能心无仁念!日后如何帮王爷分忧?”颜苗此时才意识到,自己平日的跋扈无理最终害的却是自己的儿子。

  “娘,救救儿子吧,儿子以后不敢了,儿子一定会精进争气,为父王分忧。”

  “你且回去吧,此事娘会处理。但若日后还是如此荒诞无理,娘再也不会护着你!”

  端木枫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颜苗看着自己的儿子心生惊怖,若想将儿子扶回正道,须是她先正己身才是。她披上一件并不奢华的獭兔毛皮篓走出前院,只带了一个新进的丫鬟提灯跟着。眼下已临近新年,屋外飞起鹅毛雪花,她伸手接住几片,心里念道:“这样的雪景,怕是这辈子最后一次看到了!”她长长地叹了口气,手中的雪花随她呼出的热气渐渐化开,在掌心中汇成几滴小水珠子被她轻轻甩了出去。

  莲儿见颜苗来了,小心翼翼地俯身行礼。

  颜苗扬手屏退她和身后的丫鬟,径直上了暖阁,玉容见她,略有些意外,停手起身向她请安,颜苗已太久没有试过心平气和地和什么人说过话了,看到仿佛一夜之间便老了十岁的玉容,她觉得多年的争斗似乎都只是在和自己对峙,玉容从未真正和她斗过,却轻而易举地夺走了王爷的所有宠爱,她锁眉坐下,玉容静静地立着,低头不语。

  “多年来你可恨我?”颜苗清冷地问。

  “玉容从未恨过什么人,在这王府里玉容与靖儿为伴,只盼有朝一日靖儿嫁与良人,此生便是了结了。”玉容语之萋萋,只怕她自己也从未想过能有一天和颜苗如此平静地对话。

  “且不说靖儿,玉容,今日我来是想给你讲个故事。”颜苗往日里生猛的气势如今竟化做一种威严,一种高高在上的威严,她只那样坐着便叫玉容无从违逆,只有静静听着的份儿。

  那是同样的一个寒冬,天空中飘的雪比今日更甚,先王就是在这样一个风雪天将颜苗的母亲姜氏迎进宫,姜氏容貌倾城,很快便宠冠六宫,地位扶摇直上,而先王却不知道姜氏入宫前便与端木洪的父亲端木楚两情相悦,姜氏入宫后端木楚万念俱灰,归隐田间。

  至死,姜氏都不曾再见端木楚一面,在临终前为颜苗指定了与端木洪的亲事,当日的颜苗艳胜惊鸿,心高气傲,若不是母亲临终前的托付,是绝瞧不上地位低微的端木洪的。她亲自见过端木洪后却被他的才情吸引,决意非君不嫁。可是前朝政事哪似后宫这般一荣一损都凭着君王的宠爱,要想让端木洪仕途通畅,不仅朝堂之上要有贵人相助,就连后宫也得找对靠山。

  多年的夫妻生活相处下来,颜苗越发对他痴心,带着母亲的终托,颜苗拼尽全力为端木洪牵线铺路,那年,是端木洪第一次挂主帅出征,这一战关乎荣辱,多年的铺垫成败在此一举,出征前,颜苗日日夜夜虔诚祈祷,最后,她想到了梦瑶,这个瑶姬后人在滇国上下众人心中是无所不能的。

  几番祈求之下,梦瑶终于答应帮她,但是条件却是要用她最宝贵的东西换端木洪一举成名,梦瑶为她卜了一卦,卦相中早已预示朝权即将更替,旧朝势力很快会被新王瓦解,这也就意味着颜苗最宝贵的东西不是眼下看来一脉相承的权势,而是,她自己!

  “新王得政后必会铲除旧朝势力,而端木洪依附于谁,将决定他后半生的仕途,可是,若他的前途要用你的容貌去换,你也甘愿?”梦瑶是瑶姬后人,凡人若有求于她,必得拿自己最宝贵的东西交换她因泄露天机而折损的阳寿,所以若不是生死攸关的事情,当事人又诚心十足,她是决不会插手的。

  颜苗毫不犹豫一口答应下来,梦瑶拨弄了一下暖炉中的炭火,冷笑道:“你是在赌。”她放下手中炭钩,轻轻地拍了拍沾在手上的炭灰沫子,“女人就如这盆炭火,暖时男人围着你取暖,若烧成了炭灰,你觉得你会怎么样?”

  颜苗从桌上拿起一杯水浇在炉火上,扬起下巴说道:“燃尽一生而灰飞烟灭,这是炭的命运,倘若被水浇灭了,这盆炭也便再无可用之处。”

  “好一个烈火性子的郡主。”梦瑶无奈地摇摇头,取了两个锦囊给颜苗,“绿色的你化水服下,红色的端木将军服下,定如你愿。”

  打那以后端木洪的地位一路直升,在征战中又与当时还是王爷的尝羌结为莫逆之交,这在外人看来是端木洪仰仗着颜苗族中势力攀附而上,可是颜苗却为此吃尽苦头,先是头痛欲裂,自己都把自己的头发扯掉大半,问遍名医也无济于事,后来便是如同吹气一样发胖,即便三五日滴水不进也于事无补,但是她的内心未曾后悔过,端木洪因她的“怪病”也着实曾揪心过好一阵子,日夜守护相伴的日子让她丝毫不觉得内心苦楚。

  而这心疼都随着端木洪位及王爷,又纳了美艳绝伦的玉容戛然而止,从此以后,颜苗每日都在怨恨和痛苦中度过,是的,梦瑶曾提醒过他,男人的爱如同寒日取暖,一但炭火燃尽又正逢春日来临,谁还会再偎着那盆已经燃尽的炭火打转呢?

  “故事讲到此,我想你该很明白为何我如此恨你?”颜苗最终还是忍不住眼泪决堤,每每忆起她从梦瑶手中接过锦囊的那一日,她便像回到了上一世一样神思游离。

  玉容似是听明白了她的来意,寒着脸问她:“夫人此次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我自不是向你来表明我对王爷的心意,我来是为了告诉你,你的靖儿,是我杀的!”颜苗说这话时双手背在身后互掐,指甲陷进肉里将皮肤划破,鲜血汩汩直流,染红了半边衣袖。

  玉容听后一股急火直攻心脏,加上一连几日没吃过东西,眼前一黑便昏死过去,正逢此时,端木洪推开了房门,他站在门口犹如一座冰山,那表情绝望、狰狞、悲苦、无助。

  “夫人!”他的喉咙里像卡着一颗金珠,一字一句都重若千斤,“为何你如此痴傻?为何你变得如此狠辣?”

  “一切皆因我此生所有的爱都错付与你,是我傻,用我的一切赌你不会弃我,是我恨,唯有除去靖儿才能让她和我一样痛苦。”颜苗的话让端木洪深信不已。

  “颜苗,你我二人从此,夫妻情断。”端木洪始终没有看颜苗一眼,如山一样沉重的脚步停在玉容身边,抱起她,转身离开,走到房门时顿了顿道:“从此以后不许你出庭院半步!”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颜苗由两个侍卫带回,随后前庭便被落了锁,大雪覆盖了庭院里的几串脚印和从她衣袖上滴下的一串殷红血迹,天空中没有半丝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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