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五有一场成语接龙赛,金阳学区联办,金阳小学主办,赛场设在金阳小学。学校组织开展各项活动目的是向上头争宠,应付社会舆论。开学时把活动方案一布置,各班严加排练,隔三差五大张旗鼓搞一次,领导看形式,群众看热闹,赞誉声不绝,适时找家公司为活动冠名赞助,还能发点财,名利双捞,很多学校以此发家大赚。
上个月比的是广播体操,练了大半年,学生们动作整齐划一,体委领导大为振奋,颁了一块“体育强校”的铜牌,这是名。冠名比赛的“明升”眼镜赞助了四万,七七八八用下来还剩二万多,直接划入学校小金库,这就是利。这个月的成语大赛学区联办,参赛学校多达十二所,规模空前,多个商家有意赞助,赞助费直线攀升,最后敲定一学习机销售商,出了十万。这十万很好上手,搭个赛场,几块红地毯和布墙耗不了几个钱,最多再算几桌饭钱,少说结余七八万。
刘三决定晚上收网,一早约我看好戏,说一帮兄弟蹲了两天,他们屁股上几根毛都摸得清清楚楚。我提醒说高利贷跟江北一个绰号叫红蛇的大哥有往来。这消息刚从另一道上听来,我特别有意从红蛇入手,顺藤摸瓜。刘三不屑:大他妈的哥,就一毛毛虫,我一脚下去叫他肠屎滚滚,小瘪三你信不信?我估计没什么问题,只等天黑看戏,心里度量:抓到高利贷是红烧还是清蒸呢,听说东北人吃软不吃硬,是不是喂他十斤鼻涕虫呢?
怪就怪这王八蛋太恨,那天照片一出来,我就主动联系他,他早料到我会打电话,说你的钱肯定筹到了,对吧?我把牙咬得咯咯响,按陈七的缓兵计,往他指定的垃圾箱放了十万,条件自然要加上:立即焚毁底片和照片。他满口答应,我料到事情没这么简单,果然不出半小时,他来电话了,说钱已经收到,不过你弄错了吧,一人十万,两个人多少?我气炸了,说你他妈什么意思?他说你说呢,再给你三天。当时我方寸大乱,心想先头十万是找陈七借的,三天时间上哪儿再弄十万,恨不得一刀捅死这王八蛋,不过照片在他手里,这恨发不得。方法也想了几种,比如玩软的,低声下气求他放一马,后来想想这种人观音老母都劝不回头,求饶无异于放屁。还有一种方法:答应马上给钱,要求当面交易,让刘三安排几个兄弟尾随我,趁交易时当场将他拿下,可看手段他们也算江湖老赖,不会傻到当面交易。经过推敲,这两种方法都不切实际,以这王八蛋的操守分析,照片只有两种可能不被散播,一是无止境地填他们的无底洞,二是拿到他们的人。三天,行,老子拼了,赶紧催刘三。刘三调集全城兄弟展开拉网式搜索,第二天就摸到他们的窝,我急呼拿下,刘三到底是老江湖,高深一笑,说小瘪三,你急什么,你确定里面有人吗,你知道他们几个窝吗?我擂拳大笑:好,一把拿定他们。那时高利贷还不知死活地跟我打花鼓:哦,我又忘了,你想不想知道幕后是谁?我的胃口一下子被吊起来:谁?他大笑:你打二十万过来,我告诉你。我捏了捏拳头,冲里面低声下气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凑钱去。
这一天空中云彩绽放,一群鸽子抟飞迂回,一切都喜气洋洋。
十二所学校各派出学生三名,金阳小学的参赛学生由张明明挑选,老徐班上的语文课代表,我班的钱小朋,还有一个是王猛班上的学习委员,这三人成语挺不错。不过那土疙瘩样看了叫人不自在,我用陈小山把他换下来。土疙瘩虽不像他老子跟我闹,脑子倒不笨,写了张字条塞进我抽屉:王老师,我可不可以替我爸道个歉,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您星期天来家访吧。我几下撕碎,心想谁他妈在乎那点钱,上次那一千块我只拿四百,剩下六百,数学英语老师各分三百,退钱时哪好意思追要,反倒贴了六百,这事想起来就恼火,亏本不说,还他妈弄得一身是屎。
陈小山其实挺机灵,就是有点离谱。有一著名典故,参加少儿书法比赛,赛题是乐府诗集长歌行里的四句诗:百川东到海,何时复西归?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让他回家练了两个星期,临考时告诉说老大徒伤悲的“大”字那一撇一捺他拿不稳。我训了几句,意思拿不到奖小心我伺候他,他嗯嗯啊啊,之后闹了笑话,把“老大徒伤悲” 写成“老二徒伤悲”,还理直气壮反问我说老大老二是兄弟,老大伤心,老二能不伤心?
对陈七这个儿子我是无语,不过这次问题不大,十席评委金阳小学占四席,我又是评审组长,六位裁判全是自家人,玩硬碰硬陈小山以十挡一未必胜,搞小动作拿个奖没问题,反正这种事哄学生和家长玩的,谁都不会当真。两个多小时的比赛,陈小山出场三次,拿下二等奖,老徐班上的语文课代表一直比到最后,捧着一等奖杯欢呼雀跃地拥抱老徐。我发了条短信过去:怎么感谢我?老徐说人家凭自己本事拿的,我说你胸大无脑啊,那丫头连错两个成语还能接到最后?老徐说,那你想怎么办嘛?我直抒胸意:脱光办。她从观众席上媚眼一挑,我顿时感觉春天来了。
赛后张明明主持坐谈会,老朱临时有事去了市局,小朱及各校带队老师与会,我安排两个家长旁听,并邀请发言。其实做做文章而已,好家伙,两个傻蛋全是文化人,满嘴大而不化之辞,又是意义又是价值,差点扯上马列主义毛邓思想,听得人人泛困,连小朱都昏昏欲睡,连连敲桌子暗示张明明结束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