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偶遇诸葛岚

  一个上午,悲喜交加,我如同在冰火两重天里备受煎熬。我的头裂开似的疼痛起来。我想叫安楚云带我去咖啡店喝杯咖啡。我经常用这种方法缓解我的头痛。可是,安楚云笑着说:“你是不是还以为在法国巴黎?这个小镇上现在还找不到一家咖啡店。”

  安楚云劝我回去睡觉。无奈之下,我只得照办。待我躺下以后,他说去药店给我买点止痛药,实在不行时就吃点。我怕他又搅了我的睡眠,让他买了药先别过来了。等我电话吧。

  也许是晚上没有睡好,也许是刚才的痛哭让我身心感到疲惫,虽然头还是痛,我竟然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我醒了。我是被梦中的情景惊醒的。这个梦让我心中悸动。我梦到了一个孩子,他在我前面“咯咯”笑着,往前跑。嘴里喊着:“来抓我呀,来抓我呀。”

  我奇怪的是,任我怎么跑就是抓不到他。他总是在我前面,保持着那段距离。后来越跑天越黑,跑着跑着,孩子不见了。我的四周都是水。水将我围在中间,在我身边起伏荡漾。

  我使劲叫喊,可是声音却发不出来。这时,孩子的声音又出现了。好像是从水底下发出来的:“咯咯,来抓我呀,抓我呀。”

  我不顾一切地向着水中扑去,瞬间,我好像沉入了一个无底的深渊。我不断地往下掉,那种感觉比飞机下降还要快。我拼命挣扎,想浮出水面,但是非但是徒劳,而且我一挣扎,竟“咕咚咚”喝下不少污水。最后,我感觉自己死了,躺在了一个冰凉的木箱里。失去了生命的我,却还有知觉。我突然发现,在我前面奔跑的男孩就躺在我身边。面如土色,那双像死鱼似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我吓得想从那木箱子里爬出来。于是,我醒了。

  梦中的惊吓,变成了醒来以后的沉痛。我的眼泪无声地流满了双颊。多年来不想回忆的一幕,不愿提及的伤心事,却一直未曾远离。其实,这样的梦,我已经做过多次。每一次我都觉得是那无辜生命的灵魂在鞭挞我的心灵。是的,我是该遭受噩梦困扰与惩罚的。我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但是,我从未忘却,那个天使般的孩子。这辈子,我宁愿遭受这样的噩梦侵袭,至少我们还可以在梦中相见。

  当我想起身的时候,感到头沉重得很,而且依然隐隐作痛。但是我没有给安楚云打电话,而是一个人走出了酒店,我想一个人安静地走走。

  站在沿河的绿化带旁,看着夕阳映照下的河水,给人恬静与安宁的感觉。有人牵着自己家的小狗在河边散步玩耍。我饶有兴趣地看着小狗在主人身边窜来窜去。我喜欢小狗, 可是我的生活不允许我饲养这么通人性的小东西。在国外的时候,看到有些家庭又是养狗又是养猫,孩子与猫狗常常滚爬在一起玩,那情景让我好生羡慕。

  想到“孩子”两字,我的心又是一阵抽紧。这时,一个看上去六七岁的孩子从我身边跑过,嘴里叫着:“妈妈,你追不上我。”他的身后一个年轻的母亲一边跑,一边紧张地叮嘱着:“慢点,别摔了。”

  何等像似的情景。我在梦中,他们却是生活的现实。我品尝着悲凉,他们品尝着甜蜜。我又有了想哭的冲动。为了控制自己的情绪,我连忙转过身去。与刚过去的母子两向背而去。

  没走几步,我忽然听到有个声音在我身后响起:“素素,是素素吗?”

  我回过头,一个打扮入时的女人出现在我眼前。当四目相对时,我们都不由叫起来:

  “诸葛岚!”

  “素素!”

  这么些年过去,诸葛岚还是那样好看,再加上刻意的修饰,似乎更多了些娇媚。但是,我却从这美艳中感受到一种风尘女子的特质。我觉得我还是喜欢当初一起上学时的诸葛岚。即便她的脾性有些张扬,有些傲慢。但她的美丽透着纯情。

  诸葛岚用很时髦的方式表现出了她的热情,伸出双臂将我抱了抱。两个女人在大街上用相抱展现久别重逢的喜悦。随后,她就拉着我去她家里坐坐。一路上不断埋怨我,为何回来了也不吭一声,也不去找她。

  我笑笑不语,脑子里却在想:当初要是诸葛岚当上女兵,现在会是什么模样?听说当初那个竞争者,后来嫁给了部队的一个团级干部,留在了部队大院。诸葛岚长得漂亮,人又能说会道,应该也会成为一个官太太吧。一个人的命运真的是难以捉摸,无法掌控,而它却能实实在在改变你的人生。

  诸葛岚真不亏是诸葛岚。当她从厨房间里出来的时候,端给我竟是一杯咖啡。要不我们以前就一直说她是走在时代前面的人。她对我笑笑:“这个怎么样?喜欢吧?我知道外国人都爱喝这个,你在国外呆了这么几年,一定也喜欢。”

  我喝了一口:“嗯,不错。”

  “那当然。我这个可是我自己用咖啡粉和牛奶兑泡的,不是那种三合一的。我专门去市里买的。”

  我看看她的屋子,虽然不算大,但是一客一卧外加厨房卫生间,一应俱全。收拾得也是井井有条。一对单人沙发中间放着一个茶几,茶几上方的墙上,挂着她的艺术照。袒露着胸肩,一头长波浪乌黑光亮。我盯着照片看着,诸葛岚说到:“是不是很老土?这都好几年前拍的了。”

  我收回眼光,慢慢地喝着咖啡。心里想问她这几年的状况,却不知如何问起。我甚至现在连她是单身还是成家了都还不清楚。

  当初因为当兵不成,做了药店的营业员,诸葛岚感觉大失面子,还跟父母亲大吵特吵,说父母亲没有为她尽全力。其实,天地良心。他父亲可是竭尽全力,动用了许多关系,只能说竞争对手太强了。或者说,诸葛岚自身确实不如另一个女孩。

  我下乡那会儿,不时听到诸葛岚的传言,一会儿说她与张家男孩好上了,一会儿又说她与李家男孩恋爱了。传得最难听的是说她那会儿与父母亲怄气,家里不住,住在单位宿舍。有一天晚上,竟走错房门睡错床,跟一个男职工睡了。

  这些传言我从来不在她当面问起,自然她也不说。我们只要碰面,还是好姐妹。不过后来听说有一阵子,她拼命追求安楚云。在我们这里,女追男,被人叫做“倒追”。作为女孩子,是很掉价的事情。可是诸葛岚不管,死皮赖脸地要跟安楚云好。也许是安楚云当初怕我误会,要撇清与诸葛岚的关系,还特意写了一封“拒绝信”叫我送给诸葛岚。我不愿意因此坏了我们姐妹感情,没有答应。后来这封信到底到没到诸葛岚手中,我无从知晓,也不便去问。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安楚云成功摆脱了诸葛岚。因为恋爱遭受挫折,诸葛岚干脆破罐子破摔,后来与那个她睡错床的男职工好上了。那个男的比她大九岁,家里有老婆有孩子。为此,诸葛岚的父母觉得女儿给他们丢尽了脸,不许她再进家门。而那个男职工的老婆也是跑到店里来哭闹。这一出,当时在小镇上可是一大新闻。但是,一直到我出国,也没有听说诸葛岚结婚。不知这几年怎么样了。

  见我低头不语,诸葛岚问到:“怎么样?在国外过得如何?有没有给自己再找一个?”

  她一连抛出三个问题,我笑而不答,反问她:“你呢?结婚了没有?”

  诸葛岚拿过桌上的小包,从里面拿出一包烟,伸到我面前。我摇摇头:“不抽。”没有想到,她竟然还抽上烟了。

  我看着她抽出一根烟,打火机“啪”的一声,她把夹在手指中的烟放进嘴里,点燃,狠狠地吸了一口。然后,看着我说:“没呢。”

  “那……”我想起那个大她九岁的男人。却感到不好出口相问。

  “你是想说尹楠吧?这种男人,不配做我诸葛岚的老公。那时年纪小不懂,后来才发觉他不是男人。又想睡我,又不想与老婆离婚。你说,天地下哪有这等便宜事?”

  “分了?”

  “怎么说呢。分,也不分。”诸葛岚诡秘地一笑,吐出一口烟。

  我看着她绯红的嘴唇,描画得很夸张的眉毛与眼线。忽然就想起了电影里的风尘女子,手里夹着烟,胸前插着一条小手绢,摇摆着身体卖弄风情。对她的话茫然不解。

  诸葛岚大概看出了我的疑惑,笑着说:“不再与他像过去那样黏糊在一起,这就是分了;想要了,去找他睡一觉,这就是不分。不过,我可不像以前那么傻,不能白睡。睡一次,要他付钱给我。”

  我听她这么无遮无拦地说话,还不脸红,我脸上反倒有些不自在。她看看我继续说:“你是不是感觉我这是在卖?那可不是,说白了,我们就是情人关系。你说,他给我钱是不是也应该?”

  这都是什么理论?!我不知道怎么对答。但是,她说到情人关系,我脑子里忽的想到了Franck。我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亏心事一般。是不是在贬斥诸葛岚的荒唐理论的同时,自己也做着与她相同的事情。可我马上在心里否定自己的想法,并且安慰自己说:“我可没有在与Franck上床以后,问他要睡觉的钱。我与诸葛岚不一样。”

  为了消除自己的尴尬,我转换话题,问她:“你与朱雪梅现在有没有联系?知不知道她得抑郁症的事?”

  诸葛岚听我问起朱雪梅,脸上马上一脸不屑:“她是活该!都什么年代了,还好像离了老公过不下去似的。换做我,你老公外面养女人,我也去外面包汉子。”

  我听了又后悔提起雪梅了。我又不是不知道诸葛岚一向瞧不起朱雪梅。我一口气喝完杯中的咖啡,推说时间不早,就告辞出来了。我告诉她自己现在暂住在一家酒店。诸葛岚说过几天有空一起吃个饭。待离开诸葛岚,走出一段路后,我才想到正经事忘了,没问问诸葛岚,知不知道我哥与顾婉婷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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