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蓝

　　第一章家暴

　　窗外的风微微有了冷意，初秋的天也有了畏畏缩缩的味道，正午也阴阴沉沉着。

　　银蓝站在门口窗台的位置，摸了摸手臂上的淤青，有些呆呆的想，“有了爸爸妈妈都是这样子吗。为什么有了爸爸妈妈一点也不像暖阳姐姐那样开心，回孤儿院的时候还给她们带很多好吃的。是不是因为暖阳姐姐很听话，所以她的爸爸妈妈比较喜欢她，所以对她好，所以她很开心。那要怎样才算听话呢。”

　　她的思考还没有结束，熟悉的叫骂声又传来。

　　“小蓝，你个小烂货儿，又死到哪里去偷懒了，还不快给我出来，小宝又拉屎在裤子里了，快点来把屎裤子洗掉，否则看我今天打死你。”小宝妈的声音带着中年妇女特有的尖锐，散出一阵一阵的刁钻刻薄。

　　银蓝没有回答，只是快步走进屋里拿起小宝妈脚边的屎裤子走向水龙头边，撒了撒洗衣粉开始快速冲洗。小宝快满两岁，已经完全开始吃饭，不知道为什么，拉出的屎总是很臭。银蓝洗了很多次都没有习惯，总是想呕吐，但一直是绷着脸默默忍着，因为她想做个听话的孩子，想像暖阳姐姐一样。

　　银蓝在孤儿院时并没有做过多少家务，在这个家里反而全学会了。只是在孤儿院时本就话少，而到了这里小宝爸妈除了打骂她，叫她做家务之外，几乎没和她讲过多余的话；且他们家在幽深的巷子里，并没有什么亲朋好友来拜访，所以半年来银蓝几乎没有见过外人，话也就更少了。

　　洗完裤子，银蓝借着小板凳在院子里晾好。用洗衣粉洗了三遍手，还是不够，慢慢溜进小宝妈的房间偷了一点沐浴液洗手，自觉应该干净了，才走到睡着的小宝床前坐着，偶尔打个盹，怕小宝醒来身边没人，摔下床，自己又被打。

　　下午快四点的时候，天依旧畏畏缩缩，风依旧微微冷冷，幼儿园的小朋友，以及一二三年级的小学生们都开始放学。银蓝背着圆圆的小宝走到离巷子口不远的地方，开始看路过的红红绿绿的书包，听接人的爷爷奶奶们用各式各样的呼唤叫孙子孙女们慢点走。

　　这种时候，银蓝会觉得自己和小宝好挺可怜的，没有爷爷奶奶，如果有的话，就可以像他们一样去上学，不用做家务。而且银蓝想到暖阳姐姐其实没多久已经教会自己认识并写几千个汉字，会数算很大的数字，会背简单的诗，会说几句英语，说不定自己读书很聪明，会像暖阳姐姐说的那样长大后成为一个厉害的人。

　　大约十五分钟，人散尽了，巷子口又安静下来。银蓝背着小宝回到屋子中，放到学步车里，开始做晚饭准备。把卷心菜茄子细香葱粗大葱洗三遍放好，洋葱生姜土豆刮皮洗净放好，肉洗七遍放进九三式冰柜冷藏室，锅碗放好，菜板菜刀放好，再用电磁炉烧两壶开水放好，抱起小宝，坐在火炉旁等妈妈回来做饭，等爸爸回来吃饭。

　　六点半点的时候，小宝妈冷着脸回到家中。今天她在超市里遇到一位难缠的顾客，害得自己被科长骂了一顿，丢了脸，心里正十分不爽。回到家看银蓝正守着小宝在火炉旁取暖，顿时心里的无名火蹭蹭的往上窜，只想发泄，立即上前揪着银蓝的耳朵噼噼啪啪就开骂。

　　“妈的，你个小烂货，难怪要给自己取名小蓝，还不愿随我们改名改姓，真的是又懒又烂，整天除了吃和睡什么也不做，我又不是接你来享福的。老子在外面累死累活的，你却在这里围着火炉取暖，七八岁了也不知道做好饭等我们回来，只会吃，收养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把土豆切成块炒好，我休息一下来炒肉。”

　　银蓝没说什么，只是乖乖去厨房翻炒土豆了。她知道，她要是说话了，小宝妈妈只会骂得更厉害。比如什么“会说普通话而已，真以为自己是有钱人、城里人，小小年纪装什么谱，不说方言，装哑巴，又不是不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没人要的小烂货而已，我们收养了你，就应该感谢我们，好好孝顺我们，真是不知好歹养不熟的······”。

　　虽然会做许多家务了，切菜倒还是第一次。手刚好能握刀柄，小心翼翼的慢慢放稳土豆，缓缓切下刀，一块一块的切。快切完的时候，门口传来争吵和推到撞击的轰鸣声，吓得银蓝手一歪，切到了右手小指，有半颗绿豆大小的肉被切到，却因为有皮连着，没有掉。

　　银蓝不觉得很疼，只是怕，怕自己会死掉，因为院里的小红花那时只是生了一种病，急急地喘气，一点一点的出血，慢慢的一层一层的掉耳朵，吃不下饭，治不好，没多久就死了，死了没多久就变成只能住在小坛子里的粉。

　　而她流了那么多血，比小红花多，如果不治的话肯定会比小红花死得更快，可是她真的还不想死。还想要吃暖阳姐姐给她带的巧克力，穿会魔法的小樱的溜冰鞋，答应拍游乐园的照片烧成粉给死掉后变成粉什么也不能做的小红花。

　　因此银蓝觉得自己还有很多事要做，还不能死，不能变成什么都不能做的粉。于是她镇定地把吊着的肉叠回小指，捏着，堵着往外流血的伤口，让它少流一点血，同时恐惧害怕的走向火炉。怯懦的小声开口求救。

　　不多的话，因为恐惧难得的多了起来，“爸爸妈妈你们救救我好不好，我流了比小红花更多的血，可是我还不想死，我还有很多事情没做。你们挽救我的话，我一定会听话的，会好好感谢孝顺你们的，好不好。”

　　小宝爸妈都像是没听见，继续吵架，好像是因为买彩票的问题，说着说着两人就抓扯打了起来，争论不休。

　　银蓝继续小声怯懦的说着，祈求小宝爸妈能听到，能救她，可是依旧没有人理她。她没办法，真的还不想死，只好上前抓着还相互拉扯着的爸爸衣角，用最大的满含委屈怯懦的声音说，“爸爸你救救我，不然我会死的，好不好，求求你了，爸爸。”

　　小宝爸喝了点酒，又在气头上，什么也没想，只烦躁的用力一脚踹开银蓝，任由银蓝撞上火炉，缓缓落下。

　　撞上火炉的银蓝，只感觉脚离开的时候，自己胸口下面的地方很疼，呼气吸气的时候会更疼；落下地的时候，银蓝左眼皮末尾被火炉通风口的开关刮了一条口，有小股鲜血沿着眼角脸颊流了下来。逼得银蓝只能闭上左眼。

　　这下，眼痛手痛都被胸口下方的疼痛盖过，呼吸之间，银蓝突然不怕死了，因为快点死了，就不会继续疼了，小红花也是这样说的，而且以后就不用做家务了，不用洗屎裤子了，不用被打被骂了。只是变成粉什么也不能做，不知道暖阳姐姐还会不会给变成粉的自己巧克力吃。不管怎样，她不怕死了，因为实在是太疼了。

　　于是，银蓝不求救了，只是躺在火炉旁，想找一个不那么疼的姿势，快点等死，快点不疼。

　　小宝妈看银蓝躺在地上不起来，知道小宝爸那一脚太用力，踹疼了她，但她想也只是踹疼了，根本没有想到踹断了银蓝的一根闭合性单处肋骨，否则怎么会疼得扯着呼吸，痛得不得了。

　　她一把揪起银蓝，推向卧室门口的柜子说：“抽屉了有棉布和创可贴，去贴一个就行了，一副要死的扫把星表情是想干什么，是嫌给我们家带来的霉运还不够么。行了，行了，别在这站着我看着心烦。快滚，快滚。”

　　银蓝不想说话，只要用力都会更疼，为了避免更多的麻烦，只能慢慢朝着柜子走去。也不想血一直流，虽然要死了，但还是想让小指合在一起，说不定死了变成粉都要多一些，如果遇上风，还可以一点一点的带着她去很多有趣的地方。想到这里，她突发奇想，为什么不让风带着小红花去游乐园玩呢。可惜她要死了，不然她就带着小红花粉去游乐园有风的地方，让她亲自去玩一玩。

　　她拿了四个创可贴，一卷棉布朝着屋外走去，不想继续听小宝爸妈吵架。

　　她想要是她长大了，没人管了，一定不会和人吵架，做家务，洗屎裤子，这些都真是世界上最不好玩的事情。

　　先给小指贴了十字状创可贴，笨拙的固定好，再在眼尾贴了十字状创可贴，好像已经不流血了。她想可能是没有血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她不想死在家里，家里有不好的小宝爸妈，小宝又老是拉屎在裤子里，不好玩，很恶心，于是决定出去找一个有风的好地方悄悄地死，等变成粉，跟着风一起到处去玩。

　　吵架的两人没有注意到出门的银蓝，也没注意到独自玩耍的小宝，争吵的太认真，拉扯的太尽兴，已经浑然忘我。

　　银蓝沿着墙跟慢慢走着，天未完全黑尽，周围都已有了昏黄的陆陆续续的灯光。尽量不牵动胸口处的疼痛，然而一呼一吸之间总是难以避免，因此银蓝小脸绷得紧紧的，没有哭，只是在专心的忍着痛前行，并注意周围的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