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青发觉，耿嘉明出差回来后好像变了一个人。以前，他总是那么耐心，从来不见他心烦急躁，即使有什么不如意的事情，他也不会闷闷不乐，更不会着急上火。然而这次回来后，他仿佛心事重重，接连几天没有正面和她说话，每次问他有什么心事或哪儿不舒服，他总是环顾左右而言他。他的眼睛似乎在竭力地回避同黎青对视，好几次黎青看着他，他却总是好像突然想起什么回头去忙别的事情。开始，黎青并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然而几次下来她发现他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刻意瞒着她。她想问，可又怕问不好惹他生气。她已经看到他好几次一个人在房间里独自发脾气——不是那种声色俱厉摔东西甩家什的爆发，而是不形于色却又难以抑制的隐忍。一般人根本察觉不到他是在盛怒之中，但黎青知道。黎青以前见到过一次，那时两人还正在热恋，黎青有一次上他家，事先没有约好，想突然给他一个惊喜。他母亲在公用厨房见她来了，又是高兴又是着急，急急地在她耳朵边咬了一句：他在房间里发脾气。黎青吃了一惊，轻轻推开他家房门，见着他的背影，坐在椅子里，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手里捏着什么东西。她叫了他一声，他回过头来，脸色平静，看到她，问了一句，你怎么来了？把手里的东西扔在了桌上。黎青看得仔细，那是一只被捏扁了的盛放茶叶的铁盒盖子。后来黎青知道，耿嘉明正是为那次“阿潘事件”生气，那个科长明明答应让耿嘉明办理阿潘脱产读书公假一事，却又背后在处长面前说他自作主张，完全不把他这个正科长放在眼里；一边却还要在他和阿潘面前充好人。耿嘉明对于这种阳奉阴违的行为极其厌恶，他嘴上不说，心里郁闷，于是在家里独自一人发梗。结婚后她和婆婆谈起耿嘉明，婆婆告诉她耿嘉明从小就是这样，生气了一个人独自发脾气，不叫不闹不出声，只是手撑脑袋使劲捏坏东西。婆婆说，他们耿家的人都是这个德性，怨不得姓“耿”啊。黎青听了呵呵地乐，却也了解了耿嘉明性格的另一面。不过婚后十几年，黎青倒是没有再看到耿嘉明有过这样的举动。然而现在，这情况又出现了，黎青看到耿嘉明好几次闷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撑着脑袋，一只手捏着东西。打扫房间时，她在字纸篓里发现了两支被折断的铅笔、一把有机玻璃直尺和一些塑料碎片。

　　那天耿枫学校通知要开家长会，耿枫等耿嘉明到家后，拿出通知书晃了一下，喊道：“爸爸，星期六开家长会！”谁知耿嘉明看也不看通知书一眼就说：“爸爸没空！”耿枫愣了一下，从小学到现在，每次家长会都是爸爸去开的，从来没有缺席过一次。黎青赶紧接过通知书，对耿枫说：“你爸爸最近工作忙，这次妈妈去开吧。”耿枫疑惑地看着父亲，生气地别转了脸。

　　耿嘉明破天荒头一次没有理会耿枫，他确实没有心思理会什么家长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