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周末吗？我得陪局长去大连开全国教育会议。没有时间。

　　向易低头玩着手机，不假思索地一口拒绝了。

　　文小丁半躺在床上，手里拿了一本门罗的《逃离》。对这个答案，她没有一丝意外。她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

　　她感到倦了，把书签夹在书里，随手关掉了台灯。她说，今天早上一辆红色高尔夫，正好停在咱家车库门口。害得我差点迟到。

　　正在聚精会神玩手机的向易像是被马蜂蛰了一下，他神色紧张的看着文小丁，红色高尔夫？车牌号是多少? 车主男的女的？

　　那个车牌号，尾数是1225。当时我还想呢，这号码好记，正好是圣诞节。车主是个女孩子，很年轻，很漂亮，我看比向前大不了多少，大概是个90后吧？

　　你们。。。。哦，不是，你没什么事吧？

　　文小丁奇怪的看他一眼，我能有什么事？她把车开走了，说是找朋友，临时停靠在门口。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那个女人很古怪。

　　哪里古怪？

　　说不上来，就是一种直觉。

　　睡吧，你想多了。不过是一个冒冒失失的女孩子罢了。现在的女孩子，都是眼里只有自己没有别人的。向易的手安抚似地拍了拍文小丁的胳膊。

　　这样的安抚让文小丁觉得别扭。她记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个人之间慢慢的没有了亲密接触。不用说是做爱和接吻，就是简单地抚摸，也变成了很遥远的事情。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两个人变成了背靠背？以前她和向易睡觉的时候，向易都是贴在她身后，手臂环绕着她。两个人是一对扣着的勺子。现在呢，一人围了一床被子，中间的空白像是两人逐渐荒芜疏远的那段感情。

　　夫妻关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

　　文小丁不止一次地问自己。后来想明白了，夫妻就是合作伙伴，他们有一个利益共同体，那就是他们的孩子。

　　说穿了，夫妻就是一对搭档，拉扯孩子长大的搭档。

　　早上的时光就像是行军打仗。文小丁喊儿子起床，然后去厨房准备早餐。儿子睡眼惺忪的抱着爱派去了卫生间。

　　文小丁在外边大声喊，向前，说你多少次了，上厕所的时候，不能玩爱拍。对身体不好！

　　向前在里面敷衍的答应着，嗯，知道了，知道了。

　　向易起床，穿戴整齐后对文小丁说，你们吃吧，我得去宾馆，今早上局长要陪着上面来的领导吃饭。

　　向前一边吃包子，一边玩着爱派。他的手在上面划来划去。文小丁不经意的扫了一眼，看见向前正在看一个女孩子求求空间里的照片。女孩子穿了校服，满脸稚气，但是试图让自己显得成熟，她在学校的操场上，摆了各种姿势自拍。嘟嘴的，眨眼的，剪刀手，单手遮住一只眼睛的，只拍两只穿运动鞋的脚的，还有远去的背影。

　　网络上流行的自拍姿势大全，女孩子都拍了一个遍。向前只顾着翻看相片，没注意到身后的文小丁。

　　这女孩是你同学吗？

　　向前吓了一跳，他快速的把页面关闭。妈妈，你怎么能侵犯我的隐私呢？文小丁感到好笑，我连这个女孩子是谁都不知道，这算哪门子侵犯？向前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妈妈，我上学了。

　　文小丁在后面说，等红绿灯的时候不要抢，一定要慢。。。。她还没说完，就听见楼道里传来咚咚地下楼声。

　　家里忽然安静了。文小丁坐在餐桌旁，拿起包子慢慢地咬着。她忽然对儿子的爱派起了兴趣，她很好奇那个女孩子到底是谁。她从向前的抽屉里拿出了爱派，滑动之后，出来一个数字密码锁。要求她输入密码后方能打开。

　　文小丁有些愣神，她不记得这个爱派是有密码的。以前她经常用它来看美剧，后来向前拿了去，说是查阅学习资料。

　　这小子，居然有秘密了。

　　文小丁惊愕之余，又有些失落。在与孩子的关系上，她有一种优越感，是针对向易的优越感。孩子从小到大的家长会，一直是文小丁参加。不，向易去过一次，仅此一次。

　　那是孩子小学毕业那一年，文小丁正在赶第二天急用的稿子，实在是脱不开身。向易替她去了学校。

　　第二天中午，向前气鼓鼓地回来了。他把书包扔在沙发上，很沮丧地对文小丁说，妈妈，以后能不能不让爸爸去开我的家长会？

　　文小丁说，怎么了?

　　今早上我一去教室，同学们都问我，我爸是不是真的给教育局副局长开车？他们说，我爸昨晚上可牛了！

　　文小丁不用想也能知道，孩子说的是真的。孩子用筷子拨拉着盘子里的炸里脊，仿佛对里脊有仇，他就算是给国家领导开车，不也是个司机吗？有什么可牛的！我都让他丢死了！

　　文小丁怎么对孩子说呢，说爸爸就是这个脾气，还是说，爸爸其实很爱他。文小丁想了半天，最后摸了摸男孩子的头，算是给男孩子一个安慰。

　　从此以后，向前同学很干脆利落的剥夺了向易开家长会的权利。

　　文小丁自认为和儿子是统一战线的战友，孩子和他之间没有秘密。可现在，那道密码锁把文小丁无情的挡在了外面。

　　文小丁坐在椅子上，桌上放着她咬了一口的包子，她拿起来放进嘴里，包子已经凉透，肉馅不再松软，她机械的咀嚼着，想这日子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夫妻关系的日渐疏离，儿子加了密码的防护墙。这一切，都让文小丁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