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眼珠子不想动?是因为困吗?”

  “不是,就是单纯的不想动而已!”

  “那你能描述一下你现在的这种状态吗?”

  “你真想知道?”

  何方略微点了点头,那动作小的你几乎看不清楚有过这个动作,但你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确实发生过这样一个想要被隐藏却又被无限勾起的细微举动。

  “就是眼睛盯着一个虚无的点”,她轻轻吐了口气,像是要赶走什么一般。“仿若前面什么也不是,却又有着什么东西在那不知道是不是叫做脑子的零件里来回翻腾。”

  “哦......”

  “哦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呢?就是我似乎能够理解你的意思,却发现自己不能表述出我对你话语的理解?”

  “噢!”她淡淡的看了何方一眼。这大概是她第一次见到何方,她眼中的这个未到中年就已经开始发福的年轻老男孩似乎并不像其他搭讪者那样令人感到厌恶,但她也不准备在说些什么了,有时候你给男人一丁点的施舍就会成为他们向其他人炫耀的资本。她深知这些男人的这些“正常心理”,也深知现在的女人应该好生的养着男人的这些习以为常,但她偏不,她不会因为其他人的那些小开心而放弃自己的原则。但她所不知道的是,恰恰是她的这样一个特性在吸引着男性的驻足停留,让她无时无刻不在享受着苍蝇带给自己的快乐和烦恼。

  何方见她不再说话,也就知趣的停下了询问,他在那个淡淡的眼神之中仿若看到了很多东西,该看的和不该看的,这让他有些意外,有些动容,激起了他浓厚的兴趣。但何方知道适可而止,这时候他的任何提问都有可能引发她对他的一种厌恶感。何方不在言语,这大概就是他一直很有人缘的原因吧!

  何方猛地一口喝光了所有的咖啡。这是个极出乎意料的粗鲁举动,这里不是什么其他的场所,虽然仅仅只是一个咖啡馆,一个你稍有疏忽便会错过的咖啡馆,但这里面的人却明显有一些非比寻常,总给何方一种半脱离世俗的感觉。一个如此繁华热闹的地点突然变得如此安静,竟然还不会给别人留下突兀的感觉,何方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里。这里的人对每一个能发现并提起勇气进来的人也都怀有一分善意,能来到这里的人毕竟在某些方面是有着共通之处的。

  何方的这样一个简单随意的举动立马用光了咖啡馆里面人的善意。何方明显看到了那一张张快要鼓出皮肤表面的怒意,的确,何方破坏了这个安静祥和的场所,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一种背叛,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样的一个地方并把自己尽力设置成这样的一种放空状态,这个状态可以说就是他们心中的神袛,容不得外人半分破坏。但他们的怒意并没有得到完全的扩张,何方的举动虽说打搅了他们的清净,却也把他们外面的一部分惊醒过来,他们需要保持自己的修养,尤其是在这么多有修养的人的面前,他们不能让自己出现任何的差池。

  何方以一种胜利的姿态环视了整个咖啡馆,然后转向她缓缓站起,轻声说了句,“再见!”

  “这算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吧?”

  “算是吧!”何方有些不确定的回应道。不知道为什么,她总给何方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比较尴尬的是,何方对这点似曾相识也只能解答到这个地步,这个类似数学方程式的题目在何方当初选择文科的一刹那就瞬间成了过去,一个只能成为回忆的过去或者称之为断裂的过去。

  “宁馨!”这似乎是自我介绍的开场白。宁馨也不知道她为什么将自己的姓名告诉这个可以说是完全陌生的人,但她的名字就这样顺其自然的逃离她那不算精致的口,从一个完全从属于自己的东西变成了她和对面这个年轻老男孩所共有的新物种,也正是这个新物种为他们俩搭了一条看不见摸不着却异常真实的抉择之线。

  “你可以叫我何方。”何方顿了一下,“这不是我的真实姓名,但我却更喜欢叫这个名字。”虽说何方知道所谓的名字也只不过是一个人一时的代号而已,但他在高考快要来临之时,脑袋始终被“何方”这个简单而耐人寻味的字眼所占据,甚至在梦里他都会对自己进行一种自我催眠,“我叫何方”、“我叫何方”、“我是何方”、“我是何方”,在他的脑子转正之后,何方就理所当然的取代了他那个历经父母无数艰辛而取出的好名字——柳玉茗。

  何方的父母基本上可以算作文盲。何方的外公家仅是一个生活一般化的普通家庭,但却因为养育了十三个能干的闺女和一个当官的儿子而远近闻名。何方的母亲排行老七,这是一个比较尴尬的位置了,在外公外婆的眼中,她既没有获得前几个姐姐那样高的关注度,也没有像几个妹妹那般收获父母清晰的爱,更不用说那个唯一的集万千宠爱为一身的哥哥了。说到哥哥,李清月是有些不甘的,她从记事起就一直听说接生婆先把她拉出了母亲的牢笼,之后才是那个体制廋弱的“哥哥”,她自然不愿意,想要回归自己本来的位置。但她看到了父母对“哥哥”的宠溺之后,再加上脑海中那一直留存于恐惧的威严的父亲的脸,她默默地选择了放弃。坐实了自己老七的地位,成为了弟弟的妹妹。

  在李清月的记忆之中,这么多兄弟姐妹也就只有自己的大姐,哥哥和幺妹真正算是上了学的人。李清月在这些姐妹中算是第二梯队的人了,毕竟她也曾经走进过学校,在那个有些不规整的土泥台子上聊过天、睡过觉、打过架。但她始终不甘于被这个小小的房子困住了自己大好的青春,在和妹妹换读了一周的课之后,就又回归了属于她的自由的田野。

  柳焰说起来要比李清月好上一些,至少他能把自己的名字成功而完整的写在纸上,除此之外,他还额外的认识了一箩筐的中国方块字。虽说他的一些陈旧的配画笔记本上总是把“老猫”写作“老毛”,幸好那个时代红卫兵已经成为旧事,要不然就有得他的好受了。

  在柳焰父辈那一代,对姓名就已经没有了辈分的要求,所以柳焰才能这么轻松地成为柳焰。而到了何方这一代,何方的那个读了很多年书的大伯开始了对姓氏以及辈分的追逐,终于将何方这一代锁定为“玉”字辈,至于何方的名字则是父母花了不少的钱请了一个当时非常出名的算命先生所取。

  “书生气太重,虽有琴瑟辅之,终缺静心之物,是为茗。”这大概就是当年那个算命先生可能说出的话吧,何方想着想着竟不觉乐了起来。

  “你笑什么?”宁馨稍有些恼怒,在她觉得两人之间突然有了某些联系之后,何方不愿告诉她他的真名也就算了,竟然还突然发出这种类似嘲笑的声音。难道她那心中所想之事就应该以一种嘲笑的方式来终结吗?

  “呃?”何方这时才回过神来,看到宁馨眼中那压抑的恼怒,顿时觉得有些忏愧。他竟然在和一个大美女聊天的时候把对方给忘掉了,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之中,这可是对美女最大的不敬了。“不好意思,想到了我那名字的来源,没能控制住自己。”

  “哦……”宁馨那恼怒的情绪得到了稍许的缓解。何方并没有嘲笑她的小心思,甚至他根本就没能猜到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宁馨此时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宁馨又仔细琢磨了一下,两人也才刚刚认识而已,猜不到彼此的心中所想也是必然的事,那么又何必纠结于此呢,就像她刚刚不也是没能猜得到何方在想着什么吗?想着想着,她那所有的恼怒就像融入海中的一小股污流一样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就在这一瞬间她的脑袋又被何方刚刚流出的那份嘲笑所占据,“你的姓名有什么好笑的?”

  “你相信命运吗?”何方想了想,“单纯的命运,不需要掺杂着别的什么东西。”

  “我也不确定。说是不相信吧,但老感觉自己的生活在被什么东西牵着鼻子走;若说是相信吧,我心里又对这个与现代科学所违背的东西感到一种身体本能上的排斥,它从何处来,现在又在何处,它想要将我指引到一个怎样的境地?这些都是我无从知晓的。不过既然不知道的东西,我们又为何要相信它的存在呢?”

  “那算命呢?”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何方赶忙补充,“包括中国古代的那种占卜以及现在正在为人们所热捧的星座之类的东西。”

  “算命我倒是不怎么相信,这东西也就是一些骗人的把戏。就算这个世界上有着命运的存在,那命运也应该是变幻莫测、捉摸不定的,既然如此,那必然也就无法被什么人所探测到,所以我从来不相信什么铁口神算之类的东西。倒是星座这个东西有一些的可信度,你不觉得星座中所描述的那些性格跟真实的人有着某种的暗合吗?”

  “我也是不相信算命这个东西,同时,我也不大相信星座预言之类的种种。于我而言,星座其实也就是算命而已,只不过它的野心更大,想要以一种普遍性来捉摸人类。传统的算命讲究的是个人的命运之类的东西,在以前人们很多的问题得不到解释的时候自然会相信它,而随着现代科技的进步,人们与它的依赖关系自然被打破。而现在的星座之类的东西讲究的是人类的一个小整体,它将人类这个群类分成了十二个大的部分,每个部分设定一个群体意识概念。这个群体意识概念必然是经过了一系列的大量的隐藏的问卷调查,从中找到了一些共性并进行归纳,形成了这个我们今天所看到的东西。既然是共性,那么其中有几条与你相似的东西也便是情有可原了。”

  “但是有些时候你会发现那里面所描述的人物性格之类的东西几乎和你完全一样啊?”

  “这才是我想要说的重点。我们先拿古时候的算命来说,为什么人们会相信算命,其实这之中不仅包含了他们对未知现象的不解和恐惧,在他们的脑海中首先就存在了‘相信’这个概念,因为已经准备相信那些大师、半仙之类人的言语,在得到大师对卦象的解释之后,他们的心中已经存在了‘后果’的那些引子,而这些引子则会引领着你逐步向着卦象所显示的那样前进,进入那早已为你挖好的深坑。而你所说的这个星座则是有一个更明显的包容性,好像什么样的人都能被包含在其中,在你看那些星座星语的时候,就会有这个挺像的;那个也挺像的;这个稍微有点像,但不全是之类的感觉。而这些评论会钻入你的脑海之中,成为你的潜意识,并在你毫不知情的状况下逐渐改变你的性格,让你不断朝着它的预测而靠拢。你也不会去想着抵抗,因为那种预测本身就具有着一种社会性,是一类人该有的状态,在当今社会,即使那些被称为特立独行的人也不敢去违背整个社会的大方向,而只有怪怪的屈服,跟着他们的步伐,好证明自己的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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