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泉峰,愚然居。
“这小子还真不让人省心!”
夏伯驹昨晚才从外地参加一个学术交流会一回来,吃早餐的时候,从儿子口中得知了慕容轩被刑事拘留的消息。
“哎,这次可便宜了那老家伙……”
书房内,夏伯驹轻轻摩挲着书架上陈列的一方简朴的大砚台,这是一款端砚。
尽管砚台已经有些残缺,但他的眼中依旧有一丝不舍。
这是早年他去琼岛出差的时候,从当地地摊上淘到的,已经陪了他近半个世纪。
这方砚台呈卵形,径长十九厘米、径宽十三厘米、最厚之处能有十公分,乍一看,就像是一片耸立的半环形山脉。
制作人很巧妙的利用了山形地势,稍稍加工了一下,就成了一方简朴的砚台。
砚台没作任何其他的雕饰,只在研盘边角位置刻了一个繁体的“剛”字。
夏伯驹一眼就看出这款砚台的材质采自端州宣德岩,所谓的宣德岩是宣德六年由端州知府王罃开凿的砚石矿,此矿储量小,且高品位的石材少,无法满足朝廷需求,在同一年,王罃奉诏重开已经封禁的水岩。
宣德岩储量小,存世量自然十分稀少。
这方砚的砚盘周围陡峭的山峰和那个繁体的“剛”字,直指历史上的一个著名的清官,海瑞。
海瑞,琼岛琼山人,明代中晚期最著名的清官,生于正德九年,也就是公元1614年。
海瑞出身于官宦之家,不过,到了他父亲一辈,就没有出仕了,他4岁丧父,母亲谢氏靠着祖传的几十亩薄田,含辛茹苦的将海瑞抚养大。
谢氏性格刚强,对年幼的海瑞在书育方面极其严格,耳染目睹的海瑞被深深影响,少时便自号刚峰。
正因为母亲谢氏的教导有方,于是便有了海瑞刚正清廉的一生,让他的廉与正成为了后世的楷模。
海瑞历经正德、嘉靖、隆庆、万历四朝,于万历十二年、也就是公元1687年病逝于南京任上。
史载,海瑞无子,死后他的下属王用汲为他主持丧事,见他住处“竹为器、葛为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都不为过,忍不住痛哭失声。
要知道,海瑞病逝之前是右都御史,这是正二品的朝廷大员,相当于今天的廉政委员会的二把手。
可就是这正二品的朝廷命官,死后家中竟然连葬礼的钱都拿不出!
无怪乎当时南京的百姓知道后,为此罢市哀悼,他的灵柩运回家乡时,秦淮河两岸的百姓自发穿戴孝衣哭泣祭拜。
海瑞的刚正,甚至连当时权倾一时的名臣张居正都畏惧,以至于不敢重用海瑞。要知道,张居正当时有万历帝生母李太后和大太监冯保的支持,是首辅大臣,已经是位极人臣,竟然会怕清正廉明的海瑞。
海瑞最著名的举措就是在1566年农历二月对嘉靖皇帝“陈棺上疏”, 晚年的嘉靖皇帝追求金丹长生,以至于昏聩暴虐、喜怒无常,更是连朝政都不理,导致嘉靖后期朝纲昏乱、百姓叫苦不迭。
海瑞冒死上疏,说是上疏,实际上是骂皇帝,而且措辞还很激烈,嘉靖皇帝自然龙颜震怒,当即把海瑞下来大狱。
不过,在听到了海瑞已经买好了棺材的惊人举动后,暴怒的嘉靖皇帝沉默了很久,说:“此人可比殷比干,但朕却非那商纣王。”
夏伯驹淘到的这方砚台乃海瑞亲手制作,估计是其陪葬之物,它能够从那个砸烂一切的年代中保存下来,简直是一个奇迹,后来不知怎的就辗转流落到了地摊上和其他假古董在一起,当初买它的时候,只花了不到三百块钱。
“刚峰”砚到手后,夏伯驹很快就把它当成了镇宅之宝。
按说,就算“刚峰”砚乃是宣德岩中的极品,价值也不会高到哪里去,甚至远不如一件宋元官窑瓷器的价格,可夏伯驹却非常敬重海瑞,在他的眼里,“刚峰”不仅仅是一方砚台,还蕴含了海瑞的心系百姓疾苦的一身正气,自然毫不犹豫把它当成镇宅之宝。
他和孟中华私交数十年,关系莫逆,很早的时候,这方砚台就被孟中华一眼看中、并且深深喜欢上了它,孟中华甚至愿意拿他的所有积蓄和全部的收藏品来换这一方砚台,他都没舍得。
眼下,为了自己这个关门弟子,也只有豁出老脸去求老朋友出面了。
邱家的实力夏伯驹还是知道的,慕容轩当众扇邱子玉的脸就相当于当众扇整个邱家的脸,这已经是家*族脸面的事,也只有孟中华出面,邱家才有可能撤诉。
“商周,我去一趟孟家,不用准备我的午饭了!”
临出门时,夏伯驹吩咐了儿子一句。
同处玉泉峰一带,夏伯驹家离孟家其实并不远,不过是要多绕几圈路而已,来到孟家的时候,孟老爷子一家都在。
“哈哈!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啊?”
夏伯驹一进门,孟中华就爽朗地笑了起来。
“夏爷爷好!”
“夏老!”
“夏老!”
孟成林、赵焱、孟晓天纷纷站起身问好,唯有一个孟笑笑却罕见地没有出声,正缩在一角生闷气。
“怎么啦?丫头,这一大早的,谁惹你了?”
看着嘟着嘴巴、气鼓鼓的孟笑笑,夏伯驹笑道。
“他、还有他们!他们不准我出去!”
孟笑笑指了指自己的爷爷以及父母、甚至还有他的哥哥孟晓天。
“不准没大没小!”
赵焱呵斥了女儿一句。
“晓天也回来了?一晃又快半年不见了!”
夏伯驹一边寒暄、一边将手上的锦盒放在了茶几上。
“哟!老夏头,你这铁公鸡今儿怎么想起给我送礼来了?”
孟中华揶揄着、伸手将锦盒打开,看到里面的砚台,不禁愣了一愣。
“老夏头,看来,你对你这个关门弟子真的很上心啊,居然连这件宝贝都舍得拿出来!”
孟中华缓缓将锦盒盖上,眼中满是不舍。
“这不废话吗?要不是为了他,我犯得着拉下老脸来求你?”
夏伯驹跟孟中华拌嘴拌了几十年,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冒犯。
“东西带回去吧,我孟中华可不趁人之危!”
孟中华轻轻拍了拍锦盒。
“怎么?你这老家伙也有怕人的时候?说到底,不就是年轻人冲动了些、打了个架而已嘛,多大事啊?”
夏伯驹没好气地说道。
“呵呵,你老夏头也不用给老子搞激将法那一套,一个邱景升我还不放在眼里……哎,反正慕容轩那小家伙的事你们一个个都不要给我瞎折腾,我自然有安排。”
孟中华笑道。
“那他人也总不能关在那里面啊,我这边还需要这小子给我帮帮忙呢!”
夏伯驹说道。
“不急不急,来,先喝杯茶。”
孟中华给夏伯驹斟了杯茶。
“不喝不喝!”
见老伙计慢里斯条的样子,夏伯驹耍起了小孩脾气。
“行,既然老伙计来了,我也就把话说明白吧,如果只是年轻人打打架,打架是小事,但出了人命却是大事!”
孟中华脸色一肃。
“死了人?”
夏伯驹吓了一大跳。
“养生馆打架没死人,昨天拘监所里的群殴却死了人,两死、两残、数十人重伤!”
孟中华的话让所有人都呆住了。
拘监所死人,对于整个拘监所而言,绝对是天大的事。
“老伙计,你的意思是,这些与我这弟子有关?”
夏伯驹小心问。
“已经被列为重大嫌疑,你说有没有关系?
孟中华没好气的白了夏伯驹一眼。
“不可能!老夫子一直都规规矩矩的,他怎么会在里面杀人?他们一定是诬陷!”
孟笑笑一下从角落里跳了起来,神情很是激动。
“爸,会不会弄错了?”
就连孟成林也都不敢相信。
“拘监所浴室内的隐蔽监控已经把这一切过程都暗中拍了下来,专案组给出的初步结论是,慕容轩在混乱中重伤一人、致残两人证据确凿,对于另外两人的死亡也有重大嫌疑!”
孟中华叹了口气道。
“不会的!不会的!爷爷,他们一定搞错了!”
孟笑笑哇的哭出声来。
“这一次事件真的很大,严格说来,还有八十二人也都受了重伤,他们的脚跟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全部被来路不明的合金刀片割断!有证词说,这合金刀片是慕容轩偷偷带进去的!”
孟中华的话更加震动。
“更糟的是,这件事已经被捅了出去,我相信,这两天,各大媒体一定会对此事进行追踪采访。相关部门也表了态,绝对不护短,一定要差个水落石出!”
所有人都很清楚,这件事一旦见于媒体,影响就太大了,无论谁敢干预,绝对会成为众矢之的。
这些罪名若是坐实了,慕容轩就是死路一条,谁都救不了他。
“老伙计……”
夏伯驹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他清楚这位老伙计的性格,如果真的是犯下了重罪,别说是慕容轩,就是亲孙子他也不会出手。
“老伙计,我明白你的意思,我何尝不想帮他呢?不说别的,就冲他救了我家笑笑,我也要出手帮他的,只是,这件事影响太大了,如果真的是他做的,我只能站在法律这一边。国家的法度,才是至高无上的,不容任何人去践踏它!”
“听着,关于这件事,你们谁也不要瞎打听、瞎出手,我会让人暗中进行调查。在最终结论没有出来之前,贸然动作的话,反而会害了慕容轩,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孟中华的话既是说给家里人听,也是说给夏伯驹听。
“至于你就更加要注意了,爷爷不让你去他们家的那个养生馆,实际上也是为了避嫌,你这样一去,被那些媒体发现了,然后又是铺天盖地的话题,到头来扣上一个干预司法的大帽子,爷爷就是想在暗中调查恐怕也不能了,明白?”
孟中华看着泪眼娑婆的孙女告诫。
“嗯!”
孟笑笑咬着嘴唇,拼命点头,泪珠随之滴落。
“老伙计,无论如何,我个人不相信慕容轩会是这样一个残忍好杀之人,我希望尽快能还原事情本来的真相,拜托老伙计了!”
夏伯驹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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