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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前后在徐医师家借住了两段时间,不仅听了她过去的故事,也听了她许多来美国后的故事。
美国的新移民环境,让年过半百的徐闻音只能全然信靠上帝。来到美国的第二个月,她就找到了一个做家佣的工作,照顾三个月大的婴儿,还要做家务。婴儿她是带过的,家务却极不善长,尤其不会做饭。好在主妇是个香港人,男主人是印度人,口味本身就差得远,她也就号称做的是上海菜,其实是边学边做。
等她学会煲粥,也能做咖哩时,右膝盖却跌伤了,伤得挺严重,只能辞了这份她这个年龄的移民“最适合”的工作。这时有个基督教的书房需要个翻译,钱很少,但有地方住。徐闻音就边做翻译边上补习班,每天只睡五个小时。
她上补习班是为了要考两个重大的医学考试,一个医生的同等学历考,一个医师执照。对于她这样一个没有在美国读过医学院的外国人,要想在这里当西医医生,实在是有点异想天开。许多年轻的中国医生移民来了都在这两个考试面前怯步,转而去学习并考了中医执照。
我问她,那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信心?会相信上帝一定为她行神迹?
我没好意思问出口的是,她和上帝的关系有那么好吗?她凭什么得着这个她背叛了二十多年的神的特殊宠爱?
徐闻音却似乎听到了我没问出口的话。她淡淡地笑着,望向往昔的眼睛里浮出隐隐的泪光。
其实我没有什么信心,我也不敢奢望神迹,只是我已经无路可走,才回到了他的面前。既然回来了,就是靠他的。反正我自己也是尽力了……也不是没想过会靠不上,甚至也还是会有羞耻的感觉……但既然回头来信这位神,就只能硬着头皮,带着本相来信了。人,有的时候是被逼出来的,我和神现在的关系也是被逼出来的……
被逼出来?被谁?
环境、命运、或者,以可以说是神自己。前半辈子的命运和社会革命的大环境,逼得我无法体体面面地在一个宗教里“信”着,下半辈子就只能这么赤露敞开地站在神面前,来试着和他产生直接的关系。
直接的关系……
我被这五个字抓住,禁不住想自己和上帝的关系,是体体面面的宗教式的?还是血肉撕裂的结合?
但我嘴里的问话仍是带了记者的口气。
你为什么一定要做医生?
我没学过别的。
你当时,对神有试探的心吗?如果他不帮你当医生,你还会信他吗?
试探?徐闻音吃惊地看了我一眼,但瞬即就平静了,她低下眼睛看着地毯上的一个光斑说。也许有吧?也许是想看看他对我怎么样,是不是真得像《圣经》里那个浪子的父亲,能拥抱我,也能用他的袍子为我遮羞……甚至还让我戴上他印章的戒子……
她起身走到窗前,看着外面一地金黄的落叶,背对着我说。其实基督徒中有多少人是能够完全相信这个故事的?更何况是亲身体验……我是幸运的,我体验到了。
她续了杯中的水,又坐在我面前,看着我的眼睛对我说,主怜悯了我,因为他知道我和别人不一样,我实在是需要亲身体验这赦免,才能踏踏实实地过下半辈子。那年我考过了,我选择了当儿科心理医生。
那如果主没有应许你的祷告,没能如你的愿呢?你还会信吗?还是自我奋斗?
她看着我笑了起来。我其实已经没有自我了,我自己的生命实在是丑得像毛毛虫,不仅是指年老体衰,更是精神和道德的光环也被剥夺殆尽。但神的奥秘真是奇妙莫测,他似乎是喜爱这貌似丑陋的毛毛虫,因为他让毛毛虫在离世的一霎那,化为美丽的蝴蝶。我想我是只能信上帝的,今生的一切我都无法重新活过。但只要信他,主会让我在空中与他相遇时,瞬间改变,成为他的样式,那是人初造时的模样。那就……不在乎这一生我活得如何了。这是最美的,也是终极的赦免吧!
她看了眼茫然的我,脸上泛起一层酸涩的幸福。
只有我这种从污泥里爬出来的人,才会真真体验和期待赦免。
住在她家的日子,和以后我们的通信通话中,徐闻音都更喜欢谈发生在她后一半人生中的神迹和恩典。她每年都会寄来她的年终感恩信。她关了诊所后,过了两年,搬去和儿子儿媳住了。她信中越来越多谈到她与儿子和媳妇之间的家庭琐事,她会一边叹息自己是“二十年媳妇后,又二十年媳妇”,一边乐滋滋地说自己开始喜欢上了烹饪,甚至查着google学做中西菜。当然,她更多谈的是她的小孙女。
她说她不方便出门,现在唯一能为主做的事就是代祷了。她在信中写道:
以前我在教会中,常听到有人答应别人说,好,好,我为你祷告。我也不止一次地这样说过,可是常常说了转身就忘了。待到下次见面,心中就有愧。如今年老了,很少外出,神就吸引我以祷告来事奉祂。神的恩典浩大,赐我爱慕祷告和代祷。我甚至像一个做买卖的人,逢到有人需要代祷,就好像有“生意”上门一样地高兴。我对人说“好,好,我为你祷告”时,说得很喜乐,不再是应付。因为若是没有代祷,又不能去教会服事,我岂非“失业”,成为神家里东逛西逛的无业游民了吗?
……
一年又一年,读着她的信,我渐渐无法再把这个普普通通的幸福老人,与我采访过的那个徐闻音联系起来了。死神和她自己也似乎都忘记了她的癌症,我有时想起来,惊讶这个神迹,却不敢提醒她,一是不礼貌,二好像是我怕惊醒了死神。
徐闻音并不喜欢讲过去的事,我却仍时不时地要问一二句,不好意思多问时,我就去查资料。她其实是希望我写写她现在充满恩典的日子,但我却被那些经火的岁月紧紧抓住了。经过火,会被烧掉,即使幸存,也难免火燎之气、烟熏之色,但这就是真实,还有什么比真实更美呢?
在听和写徐闻音的故事时,我越来越对聚会处的“文胆”、“女状元”李如是感到好奇,作为一个同样热爱思想,热爱文字的女人,我无法理解她的人生,于是我去找了很多资料,去看了许多她编的杂志和书。她自己写的文章留下的并不多,她仿佛将自己完全融化在了那个人的思想和文字里了。
她的愚忠,她的决裂,她的和好,她的背叛,都同样地让我感到迷惑。何况,那两位据说是遭到那个人污辱的女同工,都是她一直带在身边,亲如女儿的学生、同工……她是如何平息愤怒的?或者,她是如何压抑自己的愤怒继续与他同工的?为什么?她被捕八天后,承认自己是披着宗教外衣的反革命,那录音是在什么情况下录的?这是否意味着她背叛了自己的信仰?在监狱最后的日子里,瘫痪的她如何看待自己的人生,又如何面对她的上帝?
正是这所有的不解,让我渐渐走进了她的生命……
我买了此书,也打赏了,怎么接下来不停的要打赏,这怎么让人看书呀
学习了
施老师的叙述自然流畅,如若有空,能否指点《天赋者》中的不足之处?我相信一定受益匪浅。谢谢
好棒,文字看得出感情
“修行”可能是某种灵修方法,可能是某种神学系统,可能是某种教会传统,某类更新运动,某些属灵人的教导......
信仰是要我们承认人人都需要一位救主,但我们内心存着都是宗教性的思想认为找到了一位教主,我可以不断“修行”成为更好的,神要用整个人类历史包括教会历史打破这种幻想,我们才可能天天俯伏下来,每件事停步下来说:“主啊!”
什么东西,胡编乱造。想出名想疯了!
倪弟兄的书我全部读过,感谢主!
你敢肯定你书中涉及全是真实?他们为主所摆上的,你认为自己有资格评论吗?你写书的动机是什么?愿神判断你的内心
施玮,与那些小报记者有什么区别?无非是打着主的旗号为自己扬名赚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