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何求何望

  “杨颇,这回来寻我可是拿定了主意?”钟拂啼问道。

  “是。”

  “你不是要隐居山林,不问世事吗?”钟拂啼冷笑。

  杨颇不吭声。

  “好!我成全你!”钟拂啼忽然跃起,紧紧按住杨颇的天灵盖。

  杨颇感到一股灼热的气流涌入他的体内,头痛欲裂。

  不知过了多久,杨颇感到热得要爆炸,痛得要昏厥。

  待他清醒过来时,眼前的钟拂啼却由小女孩样貌变为了一个十足的老太婆,头发花白,身材佝偻。

  “石义、末尘,出发了。”钟拂啼呼唤,狠狠道:“古亭仪,你的飘仙教终于要毁于一旦了。”她的声音却苍老的像利刃刮擦树皮。

  杨颇见到石义与白猿自房中走出。

  “拂啼,你、你、你!你把内力都注入了杨颇体内?”石义见拂啼面容大大变样,不免吃惊。

  倒是白猿,十分冷静,站在一旁不言不语。

  “慌什么?杨颇小时候与你学过‘钢身铁骨’,还会承受不住我的内力吗?”钟拂啼避重就轻。

  “该出发了。”白猿道。

  杨颇心中暗暗吃惊,这白猿竟然会说话。恍惚中,他似乎记得很早以前,也听闻有只会说话的猿猴。

  钟拂啼跳上杨颇的背,道:“杨颇,你背着我。”

  石义与白末尘顷刻之间便无影无踪,杨颇喃喃道:“这该如何追?”

  “他们那点儿轻功算什么,你运运气。”钟拂啼轻蔑地闭了闭眼睛,满不在乎地说。

  杨颇运气,感到体内有一种汹涌澎湃的力量以排山倒海之势汹涌而来。

  杨颇惊骇,钟拂啼竟把如此怪异诡谲、雄奇浑厚的内力传给了自己。

  “钟师伯?”杨颇开口,问道:“你的功夫如此厉害,十多年前,我们还在山上的时候,为什么房子会被别人砸了。”

  钟拂啼冷笑数声,干枯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

  “那房子不是别人砸的,是我砸的。”钟拂啼道。

  杨颇本以为是遇了仇家,有了变故,谁知竟是钟拂啼自己砸了屋子。

  杨颇心中唏嘘,久久不说话。

  钟拂啼问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若是那时你们没有离去,我一直跟着你们,会错过一些人,遇见另一些人,现在的景况会是怎样?”

  “现在的景况还是一样。”钟拂啼轻轻说:“你若是跟着我,便一定会与飘仙教相抗。而林旷晴……”钟拂啼怪异一笑,阴森道:“一定会遇见你的。这是你们古家人的报应!古亭仪的后代,统统都要为他受苦受罪!”

  杨颇沉默不语,不知自己该恨飘仙教,还是该恨钟拂啼。

  “愣着干嘛,还不快走!”钟拂啼催促。

  杨颇怀着心事,心不在焉地追向石义与白末尘。

  不一会儿,他与钟拂啼已经到了飘仙教,但并没有看见他们两个。

  飘仙教里头传来阵阵兵刃相交的声音。

  “他们还在半路,我们先进去”钟拂啼十分不耐烦。

  杨颇一跃,便从围墙里跳了进去。

  里头毒雾缭绕,已是一片混战。

  雾气太浓重,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仿佛被处在罩子中。

  “有剑庄的人。”杨颇看见剑花颤抖,认出是剑庄的功夫。

  钟拂啼道:“徐大海绝对想不到,飘仙教有一半的弟子是我们的人。”

  “石义,你怎么一个人来?”钟拂啼见石义走来。

  “末尘加入了混战。”

  “怪不得他,飘仙教害他做了那么多年猴子,他不多砍几个人,解不了心头之恨。”钟拂啼道:“杨颇,找徐大海去。”

  杨颇却闪身进入烟雾之中,抽出擎雷剑,刺向一个黑影,身后有人伺机要劈他,却被他怀中的毒蛇狠狠咬了一口。

  “啊!”惨叫声此起彼伏。

  杨颇收好毒蛇,对一红一白两人说道:“他们的实力远在你们之上,若是硬敌,你们是占不到上风的。不如躲在梁上,对着烟雾发暗器。对于你们来说,剑庄的人与飘仙教的人,不难区分。”

  那两人点头称是。

  杨颇轻移妙步,避开人影,退到外围。

  身后有人喊道:“杨颇!以后你来剑庄好吗?”

  杨颇不答。

  钟拂啼、石义与杨颇在徐家后院的枯井旁寻到了徐大海。

  他一身锦衣华服,泰然自若,仿佛是宴客吃饭的东道主。

  他的身边,躺了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杨颇认出,那是马朝,徐大海少时的好兄弟,一路与他走过飘仙教的全盛与衰微。

  杨颇拔出擎雷剑,施了一套‘惊雷十七式’。

  杨颇体内有钟拂啼几百年的浑厚内力,实力早已今非昔比。

  若是杨颇愿意,完全可以一刀了结徐大海性命。

  但是,杨颇还是选择了用‘惊雷十七式’。

  这是他对徐大海最后的一点情分了。

  很久以后,人们会说,飘仙教教主徐大海败在了剑庄的‘惊雷十七式’之下,而不会说,飘仙教教主徐大海被人一招打死。

  杨颇的擎雷剑准确无误刺入了徐大海心脏,徐大海落入井中,肉体在枯井地发出“啪唧”一声。

  钟拂啼见徐大海死,狂笑数声,大叫道:“古亭仪,你创的飘仙教被你唯一的后人毁去了!”

  她又忽然哭道:“古亭仪!你的后人终于为你报了仇!你可以瞑目了!”钟拂啼连叫三声,闭气自绝。

  “石义,那边已经清理干净了。”白末尘走入院中。

  杨颇立在原地,看着院子里细草微风,亭柳池塘。

  小时候,他常与徐天梦坐在院子里分糖吃。

  糖是徐天梦强迫飘仙教的药先生做的。

  徐天梦是教主之女,药先生不敢不从。

  那时的他,并不知道飘仙教是多么可怕的组织。他一直认为,飘仙教是一家很大的糖铺。

  后来,发生了很多变故……

  “啊!末尘,你……”石义惨叫。

  杨颇回头一看,白末尘的手穿过了石义的胸膛,鲜血淋漓地抓着一颗心。

  “赤虎掏心拳?”杨颇诧异,“你们不是好朋友吗?你为什么要杀他?”

  “你不怕我吗?”白末尘反问。

  他满脸、满身都是白毛,一双眼睛闪着刻毒的光。

  “我为什么要怕你?”杨颇反问。

  白末尘自言自语道:“你身上有了钟拂啼的内功,自然不用怕我!”

  杨颇道:“过去,我身上没有内功时,有怕你吗?”

  白末尘情绪激动起来,道:“你们都不怕我!都不怕我!你们只会笑我,笑我!笑我是一只猴子!猴子!”

  白末尘说着说着,发出了长长几声猿啸,凄厉哀婉。

  杨颇淡淡道:“做猴子有什么不好?”

  白末尘厉声叫道:“飘仙教现在是我这只猿猴的了!”

  “飘仙教把我们这群人害得这么惨,你还想要它?”

  白末尘不答话,只是不住说:“飘仙教是我的了!飘仙教是我的了!飘仙教是我的了!”

  杨颇听他声音嘶哑,气力有些衰竭,道:“我若是你,便先去寻解药。谁知道相貌成了动物,寿命会不会有所增减。”

  话音未落,白末尘忽然栽倒在地。

  “人算不如天算啊。”他叹一口气,一滴浊泪从眼角滑落,很快隐入毛发之中。

  杨颇见他不再说话,走进一查看,发现他心脉已断。

  他这个年龄,在猿猴中,算是高龄了。

  但他一直不知道,刚才激烈打斗,伤了心脉。

  杨颇心中唏嘘不已,取来铁锹,掘土填了枯井。

  又叫来马车,把钟拂啼、石义、白末尘带回居住的地方,让他们入土为安。

  三年后。

  百花谷。

  “舅舅,舅母,你们不用再相送了,望晴也困了,带她回去吧。”

  杨颇抱拳,向方惜福、孟隐浩辞行。

  “颇儿!一路小心!”方惜福忍不住嘱咐。

  “舅母放心,杨颇会小心的。”

  杨颇行了数丈远,孟隐浩怀中的望晴忽睁眼笑道:“爹爹妈妈,你们有没有闻到,杨哥哥身上好香。”

  孟隐浩、方惜福对视一眼,不知是喜是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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