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我是哥哥,你先做好准备,别太难过。我跟你说,爷爷,爷爷去世了。”早晨5点多,辛安娜接到哥哥辛安俊的电话,辛安俊在电话那头说着,哽咽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很难受。
“你说什么?哥哥,你说爷爷他……”辛安娜抑制住悲痛,两行眼泪默默地流了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命运总是在捉弄自己。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点人生的快乐因子,却马上又当头一棒,让人口吐白沫,眼珠暗淡,脸色蜡黄,心脏抽搐,双手发抖,腿脚抽筋……
辛安娜下床拧亮台灯,坐在书桌旁,手抖着,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惨白的灯光,映出憔悴的脸庞,更射穿了滴血的脾脏。动脉出血,文字浸红;心脏罢工,手臂酸痛;双眼朦胧,字迹膨肿……双泪齐下,记忆泉涌,遥远的伤痛一个个如桥头刻字,斑驳却弥足深入伤痛。哥哥说,要她写一篇悼词,准备在爷爷追悼会上读。可是,摊开本子,辛安娜止不住眼泪水,爸爸还没出狱,爷爷竟然离去。一家三口谁也没能见到爷爷最后一面,老人去世前的内心活动如何,都无从得知,想到此,辛安娜痛哭流涕。爷爷,对不起啊,没能见您最后一面。对不起,爷爷。辛安娜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写着送给爷爷的悼词,这是联系亲人之间的一份生命中无法承受之重的情愫:
《生如夏花般绚烂 逝如秋叶般静美》
今天我们相聚一堂,沉重哀悼我最亲爱的爷爷辛广庭,爷爷因操劳患病,经多方治疗无效,不幸于3月24日凌晨四时与世长辞,享年84岁,一道人生的关卡爷爷最终没能跨过,他安详地离开,没有等到从远方赶回的子孙们。
爷爷,您安静地走了,走向了天堂,看着您的遗像,盯着你走的方向,想着您默默无闻的过往,极度的悲痛灌满了亲人的心脏,最后的孝心都化在了今天这无憾的葬礼上。爷爷,我们为您致哀,我们为您祈祷,希望您一路走好!
爷爷的一生,是穷苦的一生,他一辈子没舍得买几件新衣裳,没出过这个县城,一辈子勤俭节约,没有吃过大餐,没有见过大世面;爷爷的一生,是操心操劳的一生,自从1981年奶奶去世后,家里的一切大小事务、杂事琐事都由爷爷一人操劳,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当时都还需要他操劳费心,其中的辛苦和艰难只有他一个人体会得到。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在所有亲人都意想不到的时候,爷爷突然不能说出一句话、不认识任何人,没有等到见孙辈们最后一眼……他犹如一盏油灯,耗尽了自己最后的一滴油,他犹如夏花般绚烂沉默,安详得犹如秋叶般静美祥和!
身体瘦弱却意志坚强,含辛茹苦却没有抱怨,这就是我们最朴实、最清贫、最伟大、最慈祥的爷爷!他没有给晚辈们带来任何负担,却让四代人都不约而同地从外地赶回来见他最后一面!
爷爷,您安息吧!安心地在天国与奶奶相聚,我们都很想念您!我们更希望您安息!我们相信逝去的只是您衰竭、瘦弱的躯体,您的灵魂和精神将永远留在后人心中!爷爷,您放心地走吧,您让晚辈们懂得了相亲相爱,团结和睦。
逝去的爷爷愿您在天堂里安息,活着的人更要珍惜自己所拥有的亲情,幸福健康地度过每一天!
…… ……
颤抖着写完悼词,辛安娜觉得整个人都被掏空了。她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滑落一地。
眼泪淹没了全身。可是,今天还要去新单位办理政审手续。怎么能红着眼睛去单位?强忍着不去思考家里的事情,强拉回脱线的思绪,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办?即将上班的胆怯和卑微,该如何跟科长请假?
头绪一团乱,大脑一团浆,腿脚一直颤,心口一直酸。早早来到办公室,眼泪还是溢出了眼眶,真的很无助。没有人可以求助,没有人可以诉说。可直觉却告诉我,此时应该打电话求救啊。向谁求救?辛安娜没有想其他,直接拨通了魏子涵的电话,魏子涵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安娜这么无助流泪。
电话那头的声音似乎比安娜还要着急,但是,安娜却在魏子涵有条理的讲述中抓住了一丝救命的绳索。想清楚了,忍住眼泪,跟科长请假,买好车票,准备回家奔丧。其中,核心是必须在26号火化当天赶回家,见爷爷最后一面。否则,自己肯定会后悔一辈子的。
还好,单位领导都很通情达理,很快便“赶”安娜回老家,让她赶快买好回家的车票。
骑车回宿舍的路上,安娜一直神思恍惚,感觉像踩着棉花在半空中,被售票点小姐询问了好几次,她才回过神来,买了25号下午的票。
回到宿舍,不知为何,思路异常清醒了,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却不停地整理行李、打扫房间,像陀螺一样转着,麻木着。
中午的时候,魏子涵过来,陪着她一起去换了车票,并买了返程票。下楼梯时,安娜却摔了三级台阶,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也被摔出来了不少。魏子涵去抓却没抓住,赶紧扶起她,却发现她似乎感觉不到一点疼痛,只是麻木、神思恍惚。
魏子涵担忧地看着安娜,一句话也没有讲。将她送回宿舍后,魏子涵跑到超市,买了一大堆吃的、喝的和特产,送到安娜宿舍。
推开宿舍的门,只见她呆呆地坐在桌旁,把音乐调到最大,跟着旋律,任由那流不尽的眼泪恣意洒下,泪人儿般盯着桌上的笔记本。
“安娜,你吃点儿东西吧。”魏子涵连说了两次,安娜都没有反应。他走到她身旁,拍了拍肩膀,这才拍醒她的思绪。
安娜看到魏子涵,赶紧擦掉眼泪,关掉音乐,问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刚才不是回去了吗?”
“我买了吃的,你带到火车上。还有一些特产,你拿回去给老家的亲戚们。唉,别想太多了,爷爷他也是高寿,走得没有痛苦,你要节哀顺变,爷爷肯定不希望看到他心爱的孙女如此悲痛。”
“嗯嗯,我知道了。没事的,你先回去吧。”安娜低着头,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想要魏子涵早点离去。
“安娜,要不要我陪着你一起回去?”魏子涵弱弱的声音问道。他知道,老辛家不欢迎魏家的人,但是,他实在放心不下安娜这样一个人坐火车。
“不要,没有关系的。我一会儿就没事了。谢谢你,子涵……”安娜摇着头说。她此刻只想尽快赶回家,见见她那最亲近的亲人们。所以,现在她必须坚强,必须做到把孤独留给自己,把眼泪流在江城,把成熟带回老家,把坚强种在老家。
火车上,安娜一直在默默地哭泣,听着音乐也会跟着流泪。她在心里无数次呼喊着:爷爷,我们对不起您。都没有真正地孝顺过您,您就这样走了,永远不给我们孝敬的机会了。您的沉默,让我们习惯于您的安静。您的自立,让我们忽略了您的内心。对不起啊,爷爷。从小都没有见过奶奶一面、从来都不知道外公外婆长什么样子的我们,就只有唯一的一个爷爷。可是,却还没有来得及懂事长大,没有学会孝顺您,没有给您带来过真正快乐的时候,您就这么静悄悄地走了。走得那么沉默,走得那么凄凉,走在下雨的初春,走向了永恒的天际。
千里之外,我们难以目睹您最后的样子是否安详;千里之外,我们无法去抚摸一下您渐渐冰冷的双手。爷爷,对不起啊。我们唯有抛开一切世俗的琐事,历尽千万重山川阻隔,赶回去,见您最后一面。期待您,在去往天国的路上能不会忘记孙辈的长相。
漫长的路程,最后在26号下午一点左右回到家。“扑通”一声,安娜不顾地上的潮湿,一下子跪在了爷爷的纸钱盆旁,对着那盆“嗤嗤”的火苗,眼泪簌簌落下,却还想挣扎着掩盖点什么,辛安俊从旁边给她递过来了很多纸钱,她接过来,却感觉异常的沉重,她知道这样烧完之后,也并不能肯定爷爷能在天国不愁没钱。
二叔走过来,插科打诨地说:“安娜啊,可不要哭不要哭哦。以后还有着哭的时候呢。这帮孙子辈里面,你可是最后一个赶回来的哦,快快磕三个头啊。”安娜擦掉眼泪,深度弯下自己的头,直至它着地,眼泪就在这三次低头的空隙,淋漓尽致地流了下来。
婶婶很心疼地拉安娜到后面去吃饭,可是她怎么吃得下去呢?喝了点汤,不到十分钟,便准备火化出发了。爸爸没有能赶回来,只是在爷爷去世当日,被保释出来了三个小时,与爷爷做了告别。
孝子们全都披麻戴孝。头裹白手巾,全部用麻绳捆扎着,安娜第一次这么清楚地领悟了何谓“披麻戴孝”。来不及细想,就已经被姑姑那惊天动地的哭声所震撼,扶着悲痛欲绝的姑姑,跪在爷爷的床铺前,他瘦小的双脚,他破旧的床被,他黑白的寿衣……看到这一切,安娜没能忍住那堵在心口的伤痛?跟着姑姑、表婶和哥哥一起,她第一次哭得一塌糊涂。她不可能像姑姑那样边数落着边哭泣,她只感觉心痛、全身痛,痛得眼泪都涨满眼眶,眼泪弥漫了视线。无法忍住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无法拉住被抬上火化车的爷爷的身体,无法知晓此时的爷爷是否也愿意离开亲人们,无法明白此时的爷爷为何忍心孤单一人离去……
一个小时后,到了 “安乐宫”火化场。爷爷,您在这里是否真的能安乐啊?安娜无从知晓。空旷的安乐宫,只有一个工作人员,能看到的都是大堆的灰迹,有烧过的纸钱灰迹,有焚烧尸体用完的灰尘……火化车第一个到达,后面两辆小车随后赶到。安娜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只见,爷爷被从车里抬到移动床上,二叔代替爸爸去拉下爷爷口中的绳子,四叔则拉下了爷爷脚上的绳子,三叔掀开了裹在爷爷身上的白床单,随后,亲人们“嗵”地一声重重跪下了,安娜开始大哭,她真的已经尽力忍住悲痛,但没有办法忍住那份伤心欲绝。
爷爷,您怎么可以这么消瘦啊?您的表情很安详,可是您的颧骨那么突出,您最后弥留之际,是否都已经茶水不进啊?
“爸爸啊,你怎么舍得离开我们?女儿对不起你啊,女儿常年在外,都来不及伺候你一场啊……”姑姑的声音早已哭不出来了,依旧悲恸地撕扯着,挣扎着拉住爷爷。
仅有两米的距离,如果拉不住,爷爷就要被推进火化炉了,然后,今后亲人们便再也无法见到爷爷了呜。
想到此,安娜不自觉地随同姑姑一道,一只手使劲拉啊拉着爷爷的床,一手扶着伤心欲绝的姑姑。
可是,几个柔弱的女人怎么拉得动好几个男劳动力呢?爷爷,就那么轻易地被他们拉走了,推进了火化间。瞬间,火化间的门也关闭了,窗是根本看不到任何东西的。
就在这里,爷爷和亲人们永别了;就是这样的一道门,把亲人们和爷爷相连的通道给永远地关闭了。
爷爷,您真的,永远,远离我们了吗?安娜在心里呐喊着,爷爷,您真的,不管我们过得开心与否,不管我们是否需要您在身边,您都不闻不问,义无反顾地离开了这个待过了84个春秋的人世间,去向了另外一个国度吗?
哭声,淹没了安乐宫。鞭炮声,也响彻在安乐宫里里外外。
哭累的时候,才终于等出了爷爷的骨灰,姑父买了红布包起了爷爷。二叔抱着爷爷的骨灰,四叔拿着爷爷的照片,一同摆在了小台上,长长的鞭炮铺了一地,孝子们全部按长幼跪在骨灰和相片前,磕头、烧钱……周围一切静悄悄,安静得能听到自己心痛的撞击声。
鞭炮响完,亲人们再也没有理由不离开了。抱着爷爷的骨灰和相片,我们就能把爷爷领回家吧。大人们都这样说,爷爷是真的能在鞭炮声和纸钱火堆里跟着亲人一同回家了。雨,一直淅淅沥沥着。天,一直阴阴沉沉的。就如安娜此刻的心情。
静静地他走得好远好远,连我们的哭声都听不见。他去的天堂究竟温暖不温暖,或许只有他一个人去孤独把玩。再多的话语,再多的伤痛,都没法挽留爷爷再见我们一面;再多的泪水,再多的哽咽,都没法唤回爷爷再爱我们一遍。
3月28日,刮大风下暴雨。回家这三天,安娜每天都睡不着。昨天晚上,风大雨更大,客人来了很多,孝子们迎客、待客,都是在风雨交加之中完成的,舅舅小姨等客人都冻得吃不好晚饭,他们也一直感慨:这些辛家的孝子们怎么能连续四五天都穿着白色单薄的孝鞋在雨地中走?鞋子早就湿得粘在脚上了,脚早都冻肿了,却仍旧不换鞋子,这究竟是为何?安娜也想不通,但是却能感觉到叔叔、婶婶、姑姑、姑父等亲人们忍着冰冷、穿着白单鞋在雨中坚持到最后的决心和勇气。爷爷,您是否能感觉到?您是否应该有些欣慰?
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早上六点左右起床,安娜趴在被子上,书写着心中对爷爷的牵挂和怀念,也算完成了孙辈的一个心愿。
中午时分,哥哥和堂姐在戏台上念起了悼词。第一句听完,安娜还能忍住悲恸;第二句,听到哥哥的失声,让台下的安娜忍不住大声哭泣。接着,堂姐在台上的哭喊哀辞,让台下的亲人们更是无法忍住眼泪。孙子辈们全都来到台下,站在爷爷的纸钱盆旁边,任由眼泪流个不停。泪眼朦胧中,安娜清清楚楚地看到,进出大门的几个叔叔也都擦着眼泪。大男人啊,他们也流泪了。
安娜此时只感到沉重的压抑和悲恸,很想大声呐喊一声:爷爷,您干吗要这么快就离开我们?您难道忍心看到我们这么悲恸么?爷爷,您回来吧。求求您了,爷爷。
下午、晚上,亲人们三次踏着泥泞,到墓地去烧钱、放鞭。他们拿着手电筒,踩着淤泥,边走边跪,温度不到摄氏3度,地面绝对是水洼处处,可是没有一个孝子不跪。只要棺材停下,孝子们就全部整齐地跪下,唢呐也响个不停。爷爷,我们可以忍受膝盖和双脚的湿漉漉冰冷冷,但是,我们不能忍受您这么快就远离而去啊。安娜在心里大声呼喊着。
棺材多停一次,亲人们就可以多与爷爷共处一次。就这样,平常只需十五分钟的路程,当天在雨中泥中共走了一个多小时。可是,对安娜来说,仍然觉得好短暂。她在心里默念:爷爷,我们送您的路程,也只有短短的一个小时。剩下的路程,都要靠您自己一人了。您一定要在天国里找到我们亲爱的奶奶,挽着奶奶的手,您才能走得更稳更轻松。
爷爷走了,可是,却带给安娜无数的回忆。她于这短短的数日,懂得了人生在世,值得加倍珍惜的亲情,要及时珍惜及时尽孝,不能拖拉,不要忽视。同时,她也彻悟了一个道理:未必钱多乐便多,财多累己招烦恼。清贫乐道真自在,有家有情乐逍遥。
几乎将笔者年轻时期原创诗歌的一半,都用在此小说中了。希望得到批评斧正。继续创作中……
贴近生活,构思清晰,,很棒,加油!
看情节好曲折,得空细细拜读。加油。
很不错,很励志,很真实,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很喜欢,希望更新,加油
很不错,很励志,很真实,现在的社会就是这样的。很喜欢,希望更新,加油
回复 @太平之阳: 谢谢鼓励,我会继续努力的,也很喜欢你的文章,期待有机会多交流
《老辛家的复活》,将成为一本拯救之书,一本信仰之书,一本永不畅销但永不过时的书。我选择了用虚构来讲真话,用文字来激发生命活力。了解我的朋友们都知道,我不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我只是想借此为现当代的农村留下原汁原味的“触感”,为当下的公务员、律师行业提供一些真实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