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不能起飞的爱

  没有人注意到筱然每走几步就回一下头,望望机场大厅入口的方向,虽然只是从办理登记牌到安检短短的几百米距离,她却感觉走了一个世纪的长度。

  筱然一大清早起来就面色苍白,筱莉以为是姐姐昨晚没睡好的缘故,一路上尽量变着法子讲段子逗姐姐放松。安检时,旁边有一行打篮球的专业运动员,个个身材高大,威武彪悍,其中还夹杂着几个黑鬼。帅哥与美女遭遇到一起,自然话题多,言语多。

  聊了一会儿,队伍后面有几个90后的美少女上前,壮着胆子问能不能和运动员中一位合影。姐妹俩识趣地让出空间,大感意外地是几个90后美女合影之后还缠着要签名。这时,她们才隐约听清楚被要求合影的那位运动员叫“唐正东”。

  安检过后,两人径直走到登机口的座位旁坐下,室外的空气透过登机口飘进来,筱然努 力地深吸一口甜丝丝的空气,抬起头望向深蓝色的天幕,像被过滤了一般,蓝得令人恐慌,天幕里点缀着几片薄薄的白云,像被阳光晒化了似的,随风缓缓浮游着,很是悠闲。机场候机大厅的身着制服的工作人员显得庄重肃穆,大厅中间悬挂的大钟正不紧不慢地敲向10点整,她们还有差不多1个小时就要登上远飞加拿大的飞机,从此以后成为真正的加国投资移民了。

  不知道到了加拿大,还会不会再回来?筱然心里默念着。

  筱莉却感觉到自己毛孔缩紧,喉头哽咽,像是一颗心支离破碎地还在操劳着,从昨晚起,她的状态就一直不是太好,她看看筱然。

  筱然今天化了妆,勾了眉,如水的明眸灵秀温婉,微翘的嘴唇清晰脱俗。她穿了一条淡蓝色的真丝裙子,上身是件紧身的黑针织衫,薄的微微透过肌肤,头发留得又厚又长,在阳光下丝丝闪亮,像红得发紫的演员杨幂,温柔中带着几分妩媚,对面座椅上的几位男性乘客,竟看得张着嘴,有些痴了。

  立贤今天果然没有来机场,看来我昨天给他放的剂量还是足够的。筱莉回忆昨晚去到立贤公寓,在他的红酒里放了一颗安眠药。

  没有人知道,筱然的邮箱发出的所有邮件都会“密送”给筱莉一份,这是筱莉很早之前就在foxmail里面设置好的。那晚筱然和筱莉谈话后,筱然发送给立贤的一封邮件也不例外。

  当筱莉收到邮件时,她估摸立贤还没有看到,就直接去到他公寓,以工作中突然有事情处理,借用他的电脑为名,删除了筱然发给立贤的邮件。

  筱然给立贤发邮件告白的这件事情成了击溃筱莉的最后一声枪响,她不管不顾,不再征求筱然的意见,直接购买了今天中午飞往渥太华的机票。

  为保险起见,让筱然不再横生枝节,改变心意,她昨晚特地又去了一趟立贤的公寓,说是要把两人合伙开公司的资质文件转交给他。

  **********

  昨晚在立贤家,立贤一见到筱莉就善意地提醒:“你不用专程给我送这一趟的,你知道我在绿化园林这个行业里根本就是外行,公司的事情我一向都不懂的。”

  筱莉解释:“那怎么行?新的业务虽然不再开展了,但是还有好几家客户的尾款没有打过来的呢。站在公司的立场上,我还是应该把公司的一些证书、印鉴移交给你的。”

  说着,她递给立贤一盒东西。立贤打开看,里面除了公司的营业执照等各种文件外,还有公司的公章以及自己的私人印鉴。

  “说实话,这些东西你给了我,我都不知道该如何使用。”立贤晃晃头,把盒子搁在一边。

  “那就好好留着。”

  筱莉嘱咐完了,就径自走进厨房,取了两只杯子,又抓过自己带来的一瓶红酒,给自己和立贤分别倒了一杯红酒。两人坐在沙发上,闲聊起来。

  “我和筱然明天就去加拿大了。”筱莉轻描淡写,举起杯子示意喝酒。

  “这么快?”

  “呵呵,爸妈在加拿大老是催我们过去。”

  立贤嗫嚅地喃喃低语:“其实,我也想走……”

  筱莉假装什么也没听见,放下杯子,就向立贤告辞回家了。走之前趁不注意往酒瓶里投下了一颗安眠药。

  **********

  就在筱莉对昨晚自己的行动表现和结果给予肯定时,机场的喇叭里传来广播:

  Attention please! Flight Number 3748 to Ottawa will be delayed due to weather condition. The new departure time is 12:15. We are sorry for the inconvenience.

  飞机晚点了,这不是什么新鲜的或是要紧的事情,今天一大清早起来,无论洗漱打包,还是乘车安检都很顺利,筱莉一定不允许再有什么其他变故,她操心的是,只要筱然情绪安稳踏上飞机,在国内的这一页就算是翻过去了。

  筱莉忽然拉起筱然的手,说:“姐姐,那边有卖包包的店,我们去瞧瞧看有没有新款,有的话就买个给妈妈带过去。”

  走进店面,售货员热情地招呼起两人,不愧是国际厅的服务人员,英语流利长得漂亮不说,还非常善于察言观色。一下子就猜出了这两人要在这里消磨时间的心思,于是售货员邀请她们坐在店内的舒适的圆形沙发上,端上整套的功夫茶具。这样客人有了泡茶的事情做,不会再觉得等待航班是件无聊事了。随后售货员不紧不慢地拿出几只颜色沉稳、却是当季新款的包包,没有介绍材质质量,只不愠不火地推荐起设计师和设计的故事来。

  筱然在几只包包中挑选了一只深咖啡色,有金丝线刺绣纹路的女式坤包,请售货员包好后,不知道是在问筱莉还是问自己:“妈妈会喜欢吗?”

  “你买的,妈妈都会喜欢的。”筱莉索性直截了当地回答。

  “我们还能再回来吗?”

  “当然,你什么时候回来,我随时陪你。”

  “筱莉,其实……我……有点不想……”似乎下定了决心,筱然要说出来,可是后半句还没脱口,就被筱莉打断了。

  “姐姐,我知道你这两年心情经常不是很好,但是很快我们到了加拿大,一切都是崭新的了,我们会开始新的生活。”筱莉说着,用手把筱然的头发拂向肩后。

  筱然咬咬嘴唇,带着不甘心,又抢着道:“其实我不想走……”可是这次,她的话还没说完,却抬眼望见了当初给丈夫治病的张医生,张医生的身后还跟着那张自己朝思暮想的面孔。谁也没有注意到因为立贤的出现,而脸色显得略有些愠色的筱莉。

  张医生似乎一路跑过来,气都没有喘匀,一见面,就迫不及待地冲着筱然摆摆手,示意他有事情要告诉筱然。喘息片刻之后,他终于开口:“姜小姐,关于你丈夫去世之前鼻咽癌的病情,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您说一下。虽然,我只是个医生,在您丈夫病程诊治中,我严格遵守了我的职业操守。但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就是前段时间有人向我打听过您丈夫的病情之后,打了一笔钱到我女儿的账户上。”

  此刻,筱然的心思全然不在张医生身上,只对张医生身后的立贤望眼欲穿,“啊……你来了?”

  适才张医生跑得满头大汗,转头瞅了一眼立贤后,看立贤并没有打算跟筱然客套的意思,继续说:“我承认我确实需要钱,我女儿在国外留学花费很大,我老婆又不在了,所以起初收到那笔钱我怀着侥幸的心理,甚至我想这笔钱可以当作是我借的,等我女儿毕业了我和她一起还。但是,前段时间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冯警官找到我,我才知道给我钱的程安已经不在了……所以,我想您丈夫的死可能另有蹊跷。”

  站在旁边的筱莉突然脸色煞白,汗水涔涔,悄悄地退后几步,努力克制住自己身体的异常。

  而张医生正在眼睁睁地看着筱然,等待她的反应,他担心自己的唐突,让她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自己所讲的事情。不过,很快他发现自己的担心全然没有必要,因为筱然听到他讲她丈夫的死有可疑之处时,反应异常冷漠,就好像张医生说的人她从来不认识一样,她眼里只有立贤。

  筱然问立贤:“你是来送我的吗?”

  “张医生昨晚在我家里睡着了,今天醒过来,他听说你们今天的飞机要走,很着急说有重要的事情要来机场告诉你,我就开车送他来了。多亏了机场有个工作人员是张医生以前的病人,才允许我们没有机票也过了安检,还好你们还没有登机,赶得上。”立贤笑笑,挠挠头,又向张医生投去了赞许的目光。

  原来他不是来机场挽留自己,甚至不是来送别自己。筱然心里失望到极点,嘴巴努力地张了张,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姜小姐,你千万别哭啊!我不是故意隐瞒你的,你丈夫已经死了,其实我也不是说他的死有问题,我只是想来告诉你……”看到筱然的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张医生手足无措,慌忙找纸巾,以为她是因为自己今天提到了她丈夫,伤心得哭了。可张医生翻遍了口袋也没找到可以擦拭眼泪的东西,难怪,他昨晚在立贤家睡的,起来了急急忙忙地就赶来机场,哪里会细心地准备纸巾啊。

  筱然也不辩解,张医生的话正好掩饰她流泪的真正原因。她转过头望向登机口的方向,努力地咧咧嘴,说:“我没事,一切都过去了。”

  “是啊,都过去了。你能这么想就好。这是程安当初给我的钱,我仔细想了想,无功不受禄,这钱还是不该拿。但是程安已经死了,他没有亲人,这钱我就还给你吧。密码是123456。”说着,张医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筱然。筱然依然是一副木讷的神情,没有伸手去接,张医生就顺手塞进了筱然的包里。

  大家看到筱然哭了之后,都沉默着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好在这个时候,一旁筱莉的声音打破僵局:“姐姐,要登机了,我们该过去了。”

  四人慢吞吞走向登机口,此刻走的每一步,筱然都感觉有无数只兔子在心里跳动。突然她掩面用手擦了一下脸上的泪珠,问立贤:“你看到我的邮件,怎么不回我?”

  邮件?立贤在纳闷什么时候收到过筱然的邮件,就问:“什么邮件?”

  “我前几天给你发的邮件啊,里面有我博客的内容啊。”筱然不由得声音提高分贝。

  立贤迟疑了一下,解释道:“哦,我这几天忙,都没看邮箱。你给我发的什么内容啊?”

  要不是身上的衣服领口紧,筱然感觉自己的一颗心都要跳出来了,她颤抖着声音说:“我告诉你我要走了啊。”

  “哦,就是这件事啊。昨晚筱莉来过我家里,跟我说了。”立贤仍然以为筱然只是要通过邮件告诉自己去加拿大的事情,不以为然。

  筱然这下再也不抱希望了,加紧步伐追上前面的筱莉就冲向登机口。

  **********

  就在机场的服务人员用扫描枪扫描筱莉的登机牌,发出“叮咚”的确认声时,一只宽阔而有力的手,伏在了筱莉的肩膀上。筱莉抬眼看去,却怔住了,这人不是冯彪还能是谁?再向四周一扫,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几个下属也围了上来。

  冯彪开口:“姜筱然,我们有事情要和你妹妹谈谈。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和我们一起。”

  旁人都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些迷糊,筱莉却意识到,自己恐怕一时半会儿上不了飞机了,忙对姐姐说:“姐姐,你先去飞机上。”

  冯彪似乎猜中了筱莉的心思,说:“姜筱莉,你可要想好了,你姐姐如果今天上了飞机,你以后可能就再也没机会见到她了。”

  筱莉闭着眼睛,很用力地长叹一口气,睁开眼睛后冲着冯彪说:“冯警官,我终究还是没有你快,你赢了。”

  “是啊,要不是今天你的飞机晚点,或者早晨没有张医生给我的电话,你现在就已经飞走了。你要是到了国外,我们抓你可就麻烦多了。”冯彪庆幸道。

  “张医生?你怎么会今早接到他的电话?”筱莉不解。

  “呵呵,姜筱莉,我真的很佩服你,你所做的每一件事情都精心策划,没有100%的把握,你从不会轻易行动。我猜想,你是担心今天如果立贤来机场送你们上飞机时,筱然会为了感情抛下你,所以昨晚特意去了一趟立贤的公寓,请他喝下了你放进安眠药的红酒。这样,立贤今天就会睡过头,等他醒来时你们早已经上飞机了吧?”冯彪说到这里时,筱然与立贤都感到诧异,转过头去看筱莉时,却只见她缄口不言。

  “只是你没有料到,你昨晚离开立贤的公寓后,张医生又去找立贤。他本来只是想把他女儿账户上收到的钱转交给立贤,到了之后看到桌上有红酒,而他恰好贪杯,就与立贤两人一起喝光了你带过去的酒。那酒里有你提前投放的安眠药,所以他们两个人才喝了不到一个小时,就睡着了。今天早上醒来后,张医生凭着他做医生对麻醉品的了解,判断你带的酒里一定有问题,所以就直接打电话通知我,我听了他的描述,猜到那一定是你的杰作。”冯彪死死地盯着筱莉的眼睛。

  筱莉心里“咯噔”一下,埋怨自己昨晚从立贤公寓走得太早,没有料到自己刚一走就有人“分享”了那瓶红酒。但马上又安慰自己,目前还不清楚这个警察到底了解多少自己的事情,还没到自己做最坏的打算的时候。

  “你在立贤的酒里放了安眠药?为什么要这么做啊?”筱然听说这件事,止住了刚才还在伤感中的情绪泛滥,立刻质问筱莉。

  “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要来问我吗?”筱莉一动也不动地盯着筱然的眼睛。

  筱然突然有种极度不舒服的感觉,略带羞赧和颤抖的声音越来越低,“无论如何,你都不该这样做。”

  筱莉拉过筱然的手,指着几米开外的立贤,问:“姐姐!我知道你为什么一直拖着不肯跟我走,我就是要让你断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你现在再重新看看这个男人!你留恋他,你舍不得他,可他今天来了机场,有挽留你吗?”

  这句话像刀子似的剜在筱然的心上,她颓然地踯躅到一张椅子上坐下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自己傻傻暗恋10年之久,刚才在看到立贤一霎那间,还抱着美丽的希望和幻想,可到头来一句挽留都没有换回来。

  筱然暗自伤神,试图把头深深地埋在两个臂弯中间,黝黑光泽的长发瀑布般地掩盖着双颊。这时只见筱莉慢慢蹲在筱然跟前,抓住筱然的两只手把脸凑近。筱莉正准备说点什么安慰时,却冷不防被筱然用力一推,一个踉跄坐在地上,一片愕然。只见到筱然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立贤跟前,“啪”给了立贤一个清脆的耳光。

  立贤捂着半边脸,一时反应不过来,结结巴巴地问:“筱然,你……为什么……要打我?”

  “我打你是因为我在你面前太委屈了,委屈得我有时觉得自己就像草履虫一样卑微。你明知道我喜欢你,这么多年来却从不拒绝我。当初我和你哥哥结婚时,我看到你和婉婷谈恋爱,没问题,我可以退出成全你们,我觉得只要你们过得幸福就好,结果婉婷死了,我嫁给了你哥哥。现在你哥哥死了,我恢复单身了,我又一次怀抱希望和你在一起,我经常出入你的公寓,照顾你的起居生活,可我为你做的一切你却全都当作看不到。你太自私了!你从来都只知道享受别人给的爱,却从不正面给予回应。你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选择拒绝,却不该永远站在选择的权利位上让别人对你鞍前马后、谨小慎微。你太懦弱了,连选择的勇气都没有……”

  说着筱然已经泣不成声,就在大家都以为她骂的差不多该收手的时候,又“啪”地一声打在立贤另半边脸上。这次立贤默默忍受,再也不问为什么自己挨打了。

  “这一耳光我是为了婉婷打的。婉婷是我这辈子最贴心的好朋友,但是你们认识了,互相喜欢了,还谈起了恋爱,我知道后虽然很伤心,一边是我最好的朋友,一边是我最爱的人,还有什么好考虑的呢,我自动退出,但是我没料到的是你却间接害死了婉婷!我们研究生毕业之前,有一天晚上,婉婷偷偷对我说她怀孕了,我让她赶紧告诉你。我以为你会像个男人一样,要么大大方方结婚,要么妥善处理这件事,却没料到你一把把她推到了死亡线上。我一直在心里替你说话,你不是故意推她的。可你知不知道她死之后,我一次都不敢见她爸爸,我担心我一见到她爸爸,就会忍不住告诉他是谁让她女儿怀孕的……”听筱然讲到这里,立贤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冯彪不动声色地听完筱然对立贤的一番指责,不紧不慢地道出:“我之前一直纳闷,为什么筱然的拖鞋会出现在立贤公寓的鞋柜里,原来……”冯彪的眉毛向上抬了两下,做出一副惋惜的表情后,继续道:“可是,筱然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这双拖鞋,你一度成为我们认为杀死苏红的凶手啊。当然,你后来澄清了,包括你在医院剪断电线,要掳走苏红,都是为了保护立贤。”

  说到筱然在医院为了保护自己准备掳走苏红时,立贤大惊,原来他一直都不知道这件事。此时听来,觉得恍惚,“我不配,我不配拥有爱!”一边嚷嚷一边使劲摇头。

  “你的确不配。”冯彪肯定,又怒其不争。“当女朋友因为宫外孕的意外大出血死亡时,你选择躲避,我们正常人都可以理解。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不敢告诉你女朋友的父亲,你就是当初的始作俑者,就太懦弱了,太不像男人了!要知道她父亲可是只有她这一个女儿啊,女儿死了,就相当于要了他的命啊!不过,在这一点上,你要感谢筱莉,婉婷死了之后没多久,她父亲温桓就疯了,被送到精神康复医院,是筱莉这么多年花钱雇了一个看护照顾他。”

  筱莉没料到警察连这个都查到了,浑身紧张得就像拉满了弓的弦一样。冯彪不理会她,继续说:“不过,一直以来,筱莉暗中资助温桓不是因为他可怜,而是她觉得照顾好温桓,日后总还有用得到他的地方。比如说,当她筹措资金开公司时,温桓就有用了。我以前一直奇怪,你一个纨绔子弟,吊儿郎当,怎么会对给人修剪园林,浇花种草的业务有兴趣?后来我了解到了温桓的事情才反应过来,温桓一直认为是你害死了他的女儿,对你的存在充满仇恨,用他的话说,连吃你的肉的心都有。而知道你和她女儿关系的人,除了你自己就还有筱然筱莉姐妹俩。要想温桓不找你报仇,你就不得不用你的钱和你老爸的人脉关系堵住她们的嘴。这样才能解释,你和筱莉开公司你出了大部分启动资金,当老板的却不是你,甚至这些年你连公司的收益都不计较。”

  立贤的脸开始扭曲,听到这里用手紧紧地抓住自己的领口,仿佛要把自己从冯彪所讲的事情里择出来,而冯彪不紧不慢继续道:“但是有一点恐怕是你没料到的,你这一切痛苦,虽然源自你的懦弱,但也要拜另一个人所赐----筱莉。”

  冯彪故意停顿一下,环视一圈在场的人,继续说:“你们都没听错。事实上,10年前婉婷与立贤的一切都开始于筱莉亲手安排的一场邂逅。那个时候,筱然和立升应该是才开始在父母的介绍下认识,准备拍拖,双方的父母虽然有意撮合,但并非不尊重子女的选择。而筱然在两兄弟中钟情于和自己年龄更相近的立贤,可惜立贤只把筱然当作是哥哥的女人,并没有留意到筱然的感情诉求。”

  一听说是筱莉故意让婉婷和立贤邂逅,筱然吃惊得好像一瓢冷水从头浇到脚,木头一样立在原地不动,愣着两眼发痴地看着冯彪。事实的真相总是伤害无辜的人,冯彪心里面不忍,在筱然注视的目光下踱了几步,走到筱莉跟前。此时的筱莉后背紧贴着椅子的金属靠背,像受惊的兔子警惕地瞪着冯彪。只听冯彪一字一顿到:“你这个可怕的女人。”

  筱莉终于再也忍不住了,她突然冲着冯彪咆哮:“你懂什么?你以为你做警察会破案子,就什么都看得懂吗?我做一切都是为了姐姐!”

  “为了你姐姐,你为什么还要阻止她追求爱情?!”冯彪咄咄逼人,道出在场所有人心里的疑团。

  筱莉突然掩面而泣,肩膀抽动,说:“我不能……不能眼看着婉婷抢走姐姐。”什么?在场的人都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没有听错吧?婉婷怎么会抢走她的姐姐。

  “自从姐姐上大学认识了同班同学婉婷后,就变了。她不仅在学校每天跟婉婷一起学习生活,连周末回了家都经常带着婉婷,她们一起看电影,一起去KTV,一起逛街,要知道在姐姐上大学之前这些都是跟我一起做的事情啊。有一次,她们要去城外的温泉度假村住两天,我坚持要跟着她们一起去。结果那两天她们全程都在谈论学校里的事情,我丝毫插不上话。她们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泡在温泉和游泳池里,而我很不凑巧地感冒了,她们一直在开心地玩,我一直孤零零躺在房间的床上。更让我不能接受的是,到了第三天清晨,我醒来时只看到姐姐给我留的一张字条,说她们还有户外作业要在下一个景点采集,没和我打招呼就走了。那天我独自一人回家,感到很伤心,是婉婷抢走了姐姐,我恨她,我希望她离开姐姐。”筱莉看看旁边不可置信的筱然,微微笑了一下,又目不转睛地盯着立贤。

  “于是我就想,也许婉婷有一个男朋友忙着拍拖的话,就没有时间黏着姐姐了。后来,立贤家里开BBQ派对,我就怂恿姐姐带上婉婷一起前往。也许老天爷了解我的心愿,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婉婷虽不漂亮,却顺利迷倒立贤,不消一天时间,这位任家的公子哥就拜倒在婉婷的石榴裙下。”说到这里,立贤原本红一阵白一阵的脸,彻底地变成了死灰色,右手抬起嘴巴蠕动了一下,却还是什么都没说出来。

  筱莉愤恨道:“她该死!谁让她抢走了我的姐姐。”

  “可就算是你让婉婷离开我,我也不可能陪你一辈子啊。我们两人都迟早要结婚的啊。” 筱然苦口婆心道。

  “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在内心深处同意了姐姐和姐夫的婚事,我天真地以为姐姐和姐夫在一起会幸福,毕竟姐夫英俊潇洒,事业有成,又是名人,无论名誉地位财富都配得上姐姐。但是当爸爸妈妈移民去了加拿大之后,我搬去了姐姐家里住,才发现所谓的幸福生活根本不存在。我目睹了姐夫在家里与姐姐争吵得翻天覆地,甚至动手家暴。不仅如此,他还在外面寻花问柳,尤其是偏爱那些上了一点年纪,浑身赘肉的家庭妇女。”筱莉瞟了冯彪一眼,冯彪知道她联想到了辰小梅,那个和任画家保持情人关系,却命丧黄泉的可怜女人。

  “住口!你别说了!”筱然在抑制不住地激动中,胸口上下起伏着。

  “有一天,我找东西时,无意中进到了姐夫的书房,书房中有一扇书柜的柜门没有关严实,我本来是打算随手关上的。可是等我推上门的一刹那瞥见了里面放着的东西,我什么都明白了,里面全是SM的工具,有皮鞭,有手铐,有蜡烛……哈哈,原来我的姐夫喜欢导演《50度灰》啊。”在场的人无不惊讶于任画家的“特别爱好”,就连熟悉案情的冯彪都没料到这一层,怪不得大家想破脑袋都想不清楚,身为三轮车司机的辰小梅怎么能高攀到权势贵胄出身的任大画家做情人。

  “你们说说,有个这样的老公,我姐姐的婚姻生活能幸福吗?”筱莉仰天笑了几声后,质问大家,可现场鸦雀无声。

  筱莉看大家都默不作声,继续道:“姐姐理应得到幸福,但姐姐是爸爸妈妈、公公婆婆这些长辈们心中的乖乖女,碍于情面,碍于身份,她不会告诉任何人,也不会选择离婚。所以,只好我来替姐姐了结。”

  筱然早已经泣不成声,低头缩在一角,在场的人们都纷纷对这个女人抱以同情的目光。冯彪却抓住这句话,跨出一步,质问筱莉:“怎么了结?你是说你索性杀了任立升一了百了吧?”

  “他伤害了姐姐,该死。”筱莉没有否认,还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容。“直到他死的那一刻,恐怕他也想不到是什么原因导致他死亡吧。”

  “你杀死他的方法的确很高明,不用一刀一枪,神不知鬼不觉地就置一个人于死地。我做刑警这么多年了,你的这种方法,还是第一次遇见。不过天网恢恢,你越是精心设计和掩饰你的杀人痕迹,就越是容易露出破绽的。你利用你的绿化公司为立贤工作室提供花卉的机会,你在他的办公室放置了一盆变叶木。你上大学时学习的是生命科学专业,研究了整整四年的植物学和生物化学,你很清楚长期呼吸变叶木释放的气体将导致人体罹患鼻咽癌。而这一点,直到任画家去世,也没人会想到把他的病因和你的花联系在一起,只会惋惜任画家命不好,英年早逝。随着任画家在工作室里日复一日的创作,他逐渐地吸入了过量的致癌气体,于是半年前他终于倒下了,住进了医院并诊断为不治之症,我猜那一刻,你肯定很开心吧?”

  “都是他咎由自取。”筱莉平静地说。

  “你错了!他的生命无论如何都轮不到你来判刑。就算他和你姐姐婚姻生活不幸福,但那是当事人的事情,你有什么权利剥夺别人的生命?况且,他确实曾经一度和你姐姐很恩爱,不然他的工作室又不会用两人的名字来共同命名。所以,你杀他不是因为你恨他,是因为你和他们生活在一起后,你才发现其实你嫉妒他,你嫉妒他和你姐姐的亲密关系。任画家和婉婷一样,他们两个人都是没有提防你,才不小心落入了你精心设计的死亡机关。”

  筱然的脸色煞白如死尸,比死尸更骇人。额头痛苦地紧抽,两条眉毛拧成一条棕色的直线,眼睛充血,目光狂乱,颤抖的唇边挂着白色的口水,浑身像糠筛似的抖个不停,冯彪拦腰抱住筱然,机场的一个女卫生员急忙赶到,从随身携带的药箱里掏出一支针管,熟练地给筱然注射一针后,筱然渐渐镇定下来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筱莉,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我爱你。姐姐,你到现在还不知道吗?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我看到你每天清晨送姐夫上班出门前的拥抱时,我就感觉百爪挠心、痛不欲生。抱着你的那个人应该是我才对啊。”筱莉说这话时,跪在筱然的膝盖前,抓着筱然因为刚才过于激动而无力的手臂。

  “从我来到爸爸妈妈家第一天起,我就觉得姐姐好美,对我非常照顾,你分享给我你所有的玩具,我习惯于和姐姐一起吃饭、睡觉、玩耍,就这样,我们多少年都没有分开过,那是我这辈子最开心快乐的时光。长大后,你有了新朋友,有了姐夫,跟我在一起的时间越来越少,你安慰我说人长大了都是这样的。所以,我也以为我可以像别的女孩子一样去交男朋友,去约会。我尝试了很多不同的男孩子,但是很可惜,我做不到,我只有和姐姐在一起才舒服,这种舒服的体验只有姐姐你才能给到我。”

  筱然费力地把自己的手臂从筱莉怀里抽出来,“不要再说了,我不想听了。”

  “姐姐你才是我最爱的人啊,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那个曹满银仗着他老婆和姐夫有染,就敢来敲诈你。我没有放过他,我毒死了他家的狗,就是让他从此以后不敢再来找姐姐的麻烦啊。”筱莉使劲地大幅度地摇着筱然的胳膊,筱然却很麻木。

  “我想和姐姐一起去加拿大,我已经委托咨询公司在那边替我们投资好了房产,我们可以彻底移民去那里生活啊,只有我们两个人的世界啊。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的生活了啊。”筱莉哭着。

  冯彪冷眼旁观,“你为了去加拿大移民,不惜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你该为那些因你而死的人哭泣,请求他们和他们亲人的饶恕。你不知道吧,可怜的苏红的父母离开桐城时,我就向他们二老发誓,一定要将杀死他们女儿的凶手绳之以法。”

  “你在说什么?我越来越听不懂了。婉婷死于宫外孕,我姐夫死于鼻咽癌,都是意外。”无论怎样痛哭,筱莉的大脑始终是清醒的,时刻对警察的问题戒备,决不允许自己的任何一句话在日后为自己带来麻烦。

  “你智商120,果然反应很快。我不得不承认,你制造车祸的手段太巧妙了,又是一个意外。任画家死后,苏红在整理遗物时,发现你摆放变叶木在他办公室的秘密。她核对过你送过去的绿植清单,清单上面根本没有那盆花,而这么多年,那盆花却始终摆在办公室,养得肥绿茂盛。她又从iCloud里下载下来办公室里摆放那盆花的照片,她以为有这两样证据,你就会承认你的犯罪事实。不过苏红太不了解你了,你根本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于是苏红车祸当日打电话给立贤,你预感到她将要把任画家患病的事情说出来,于是你就联合你的同伙一起制造了车祸。

  “你让你的同伙提前潜入到苏红车内,设置行车记录仪到静音录像模式,这样就无法对苏红在车内接听的电话录音。又在她的车座位上添加一个海绵垫,导致车祸发生时安全带的传感器失灵。最后埋伏在苏红所居住的小区,等她出发来桐城时,就跟踪她。当车快行驶到高速公路上的小金口岔路口时,你使用了提前租赁好的国外服务器,采用网络拨号到苏红手机上,她接通后你一定在电话里说了很令人恐怖的事情,例如:你威胁她父母的性命,叫她不要把事情说出去。你还叫她转头看向与她并排行驶的车辆,告诉她,如果她不听话,就将由这辆车结果她父母的性命。她听了你的话望向路的两边,确实看到旁边有一个陌生男子开一辆车与自己的车挨得很近,她一紧张,没有注意到路面情况,躲闪不急迎面的下高速的岔路口,就直接撞上去了。”

  “冯警官想象力太丰富了。”筱莉依然不承认。

  “我能推理到这里,都是因为苏红在意识清醒的最后一刻,还在努力地给家里打电话,她想证实父母在家里是否安好,留下了拨号记录。你的犯罪现场处理得很好,我们至今没有找到肇事时你的同伴开的那辆车,也没有查到海外服务器的租赁记录,当然,这些可能根本就不是你亲自办理的。但是你绝对没有料到,苏红的挎包在车祸中依然保存完好,甚至笔记本中夹着的一张签收单都保留完整,我正是通过这张单据才查到你公司这条线索的。

  “一开始我猜想,苏红车祸后,凶手一定很担心她说出真相。于是我在医院布下一张网,准备守株待兔,让凶手自投罗网,没想到投案的不是立贤就是筱然。立贤来医院是为了10年的事在苏红面前赎罪,筱然来医院是为了保护立贤,不希望苏红道出真相。他们虽然都有杀掉苏红的动机,但警察搞清楚事实后,发现他们全都不是真正的凶手。说来真是惭愧,我居然也一度被你所抛出的烟雾弹迷惑,落入到你设计好的破案圈套。”

  “你能想象到这里,已经不简单了。”筱莉轻蔑地笑了一下。

  “如果说苏红威胁到你的犯罪事实败露,你杀她只会令我认为你是个狠毒的女人。可你却连为你付出生命代价的程安也杀死!你的心还有吗?有的话,你怎么忍心下手?”冯彪的声音听起来悲怆,像是在为程安的追悼会上唱悼词。

  筱莉说:“程安阻止我和姐姐移民到加拿大,我说过,谁干涉我和姐姐在一起,我都不会饶过。他过于天真烂漫,以为我真的会和他一起出国,结婚生孩子。我好多次告诉他,我和他不可能,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开我,还瞒着我偷偷地办好护照。再说,他知道我的事情也太多了……”

  “‘知道你的事情太多?’呵呵,恐怕只有这句话你说到了点子上。他为了你,不惜到立贤公寓对面的那对夫妇家里,趁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在他们喝水的杯子里投放安眠药,又在他们昏睡之后制造在汽车内殉情自杀死亡的假象。可所有这一切他之所以心甘情愿,是因为他爱你,而你的心哪去了?

  “程安死的那天,你去他家里,先让他无意中喝下你的安眠药。等他睡着了之后,你就打开厨房的煤气阀门,躲了出去。等你在外面呆了大约1个小时,确定他死了之后,你又回到房内打开房门通风。等房间的风气消散得差不多的时候,你再点燃房间的可燃物。等邻居们发现这间公寓发生火灾时,火势已经非常迅猛。即使消防员和救护车来了,对程安的死也无力回天了。”

  筱莉的眼前突然浮现出程安平日里对自己的好,给自己做饭,逗自己开心,从来不忤逆自己的想法。可恰恰就是因为他对筱莉太好,才让她觉得与他在一起时连呼吸都困难。

  “姜小姐,有一件事,你一定想不到:程安在临死之前都想要保护你。”

  筱莉听到冯彪这么说,疑惑地看着他。

  “我们的法医在检查程安的尸体时,发现他的左手手心里攥着一枚戒指。”

  居然忘了戒指的事情,筱莉在心里埋怨自己粗心大意。戒指是程安买的,一对卡地亚LOVE戒指,男戒他自己佩戴,女戒送给了筱莉,程安送她时说,戒指形状象征太阳神日轮,他要像太阳神一样,给筱莉温暖,庇护着筱莉的幸福和平安。可惜这枚戒指筱莉觉得戴着太显眼,所以平时都放家里。没想到自己那天动手时,详细地检查了程安的房间,拿走了他的手机、钱包,却单单忘记了这枚戒指。

  冯彪继续道:“那天你动手杀程安时,起初他还没有死,他看到房间的一切,就猜到了是你想要他的命。可是他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连爬都爬不动。那个时候,他看见自己手上还戴着戒指,他为了警察不根据这枚戒指留下的线索找到你,就拼尽他最后的力气摘下来死死地攥在手心里,希望在他死后没人发现。”

  筱莉早已泪如泉涌,头垂到胸前,说:“我知道他爱我,对我好,可是和他在一起,我做不到。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时我就会觉得很不舒服,我就会想到很多不开心的事情,我的奶奶,我的亲生父母,我在福利院的那段日子……”

  “筱莉,你很幸运。截止到上个月,20年前的谋杀案在法律上已经过了追诉期,江源市一家三口因为喝五指毛桃汤而导致断肠草中毒毙命的案件,不会再有人提起公诉了。这件事以后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彻底尘封,你可以遗忘,但我不知道你父母和弟弟是否能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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