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浒城南部公安分局出来，陆凡坐上周全接他的轿车。然后，几辆接机的轿车，驶离了公安局。

　　周全说：“陆总，我们现在去医院吧，让医生给你做一个全身检查。”

　　陆凡说：“不用，我现在想去别的地方，你开车送我过去。”

　　半个小时之后，车队行驶至一座山脚下。从山脚下向上望去，可以看到密密麻麻，像棋盘一样分布着的许多墓碑。

　　陆凡下了车，然后对周全说：“周叔，我要买下一块墓地，位置要选最好的，你替我安排一下。”

　　“没问题。”周全看着陆凡手里的骨灰盒，似乎已经好奇了很久，他问：“陆总，他是你的什么人？”

　　“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导师，是我尊敬的一个人。”

　　周全说：“好的，我这就去办。”

　　很快，一名公墓的销售人员开始向陆凡大力地推销几块位置极佳的墓地，无论是从地形位置，还是选材，都是最好的。销售人员越说越起劲，甚至把公墓和振兴中国梦也扯到了一块儿，让陆凡听得有些哭笑不得。

　　陆凡打断了销售人员滔滔不绝的讲话：“你给我选一个安静一点，位置好一点的就行了，不用那么夸张，又不是买房子。”

　　于是，陆凡在一份清单上选了一个墓地，而销售人员的热情似乎被一下子消减了许多。办完手续，公墓的工作人员将沈炳然的骨灰盒放入墓碑中，一切都准备就绪。

　　陆凡则说：“周叔，你能不能在山下等我，我不想让别人打扰。”

　　周全想了想，说：“那好，我们在山下等你。”

　　说完，周全带着保镖下了山。

　　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下陆凡一人。他看着沈炳然的遗像，很难相信这一切是真的。

　　沉默了一会儿，陆凡慢慢开口：“师父，你就安心地在这里睡吧，我会遵守承诺，照顾好你的女儿，不让受一点伤害。”

　　陆凡走了，但他没有下山，而是沿着一条通向山头的石阶，朝山上走去。山里很幽静，空气清新，景色优美，鸟儿在空中自由自在地飞翔。他在山顶的一块墓碑前停下，目光凝视着碑上那张照片，照片中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怀抱着一个四五岁的女孩。不用多说，那照片中的正是陆凡的妻子和女儿。

　　陆凡看着妻子和女儿，顿时陷入无限思念。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妻女的遗像。他依然记得她们的笑容，她们说话的声音，仿佛她们一直没有离开。

　　陆凡从山上下来，周全和保镖依然等候在那里。

　　周全上前一步，对陆凡说：“陆总，董事长刚才来了电话，想问你什么时候会一趟公司，他想见见你。”

　　陆凡想了想，说：“我这几天有事情要处理，你告诉我父亲，等过几天我会亲自去看他的。”

　　说完，陆凡走到一辆轿车旁，示意保镖把车钥匙给他。保镖将钥匙递给陆凡，陆凡上了车，发动车子，开走了，将其他人甩在了身后。

　　陆凡开着车离开了郊区，朝市区方向开去。

　　王兰走进一家高档的咖啡厅里，她因为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显得有些紧张。

　　一名服务生微笑着询问：“请问几位？”

　　王兰局促地说：“我约了一位郑女士。”

　　服务生立刻领着王兰走到一张靠窗的座位，那里已经坐了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她衣着光鲜，穿戴华丽，和王兰略显寒酸的着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王兰问候一声：“好久不见，郑英，家里最近还好吗？”

　　这个叫郑英的女人一脸冷淡，声音里有些不耐烦：“你有什么事快点说，我很忙，没工夫闲聊。”

　　王兰想了想说：“我其实来就是想问问，当年你家老张问我家老何借的那四万块，你要是手头上方便的话，能不能把这四万块还给我。”

　　一听到钱，郑英脸色立刻耷拉下来，声音变得刻薄起来：“我就说嘛，这么多年没见，还以为你找我有什么事，原来是来要钱的。”

　　“话不能这么说，这钱本来就是我们家的，我现在要回来，难道不是应该的吗？”

　　“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家现在生意能做大都是拜你们所赐，要懂得知恩图报？”

　　王兰说：“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想要回属于我们的钱，这钱对我们家非常重要。”

　　郑英思忖了片刻，说：“那行啊，你想让我还钱，把借条拿给我看看。”

　　王兰一愣，一时手足无措，喃喃道：“没有借条。”

　　郑英冷冷一笑，说：“没有借条，怎么能证明我们向你们家借了钱。”

　　王兰紧张地说：“当初只是口头上说的这件事，但那个时候你也在场啊。”

　　“过去的事情，谁还记得那么清楚。可能我们早就把那笔钱还了，然后你假装我们还没有还钱，好再敲一笔钱。”

　　“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太伤人了。”

　　王兰情绪变得有些激动，但郑英似乎已经不打算再聊下去。

　　“我看在我们家老张和你家老何是多年的朋友，我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这点钱你拿着。”

　　郑英拿出钱包，从里面数了一小叠钞票放在王兰面前。王兰看着面前的钱，突然感受到一阵屈辱，难道这就是有钱人的行为方式，有钱了就可以这样目中无人吗？

　　郑英起身要离开，但王兰突然抓住郑英的胳膊，不顾形象地祈求她。

　　“郑英，求求你，把钱还给我，我不能让熙熙无家可归。”

　　郑英一脸不快，周围有人侧目而视，不得不压低嗓子说：“快放手，你不要脸面，我还要呢，你这样想什么样子。”

　　王兰也是无计可施，苦苦哀求：“现在除了找你，我已经没办法。”

　　郑英声音冰冷：“那是你自己的问题，以后也不要再来找我了。”

　　说完，郑英甩开王兰的手，大步走出咖啡厅。王兰脸上满是绝望的神情，瘫坐在椅子上。

　　陆凡开着车沿着一条大路，朝山上行驶，道路两旁种着一排法国梧桐树。正值初秋，梧桐树上的叶子都已经变成了金黄色，地上落满了叶子。汽车驶过，地上的梧桐叶随风飞扬。陆凡抬起头，阳光被梧桐叶筛成一段段的，给整条大路浸染地一片朦胧。

　　时过境迁，陆凡依然记得多年前在这条路上，他和妻子手把手地教着女儿走路。那是女儿第一次学走路。陆凡看着女儿蹒跚着向他走来，内心的喜悦难以言表。

　　汽车穿过林荫大道，在行驶了一段路之后，停在了一栋别墅前。陆凡走下车，环顾着这栋别墅。由于长时间没有人打理，院子里的花草早已枯萎凋零，在通往别墅前门的小径上落满了枯叶。院子的那架秋千也积满了灰尘，在微风的吹动下，发出刺耳的嘎吱声。整栋别墅俨然成了一栋鬼屋，孤零零地，无人问津。

　　陆凡推开院子的栅栏门，沿着小径朝前门走去。他走上台阶，拧了一下房门，门锁着。陆凡摸了摸身上，这才想起来，自己当初出国时候带的东西都锁在了房车的抽屉里，那把家里的钥匙也在那里面。

　　陆凡想起来，这里应该还有一把备用钥匙。他掀开前门地上的一块地毯一看，果然下面藏着一把钥匙。妻子曾经因为他多次忘了带钥匙，就在地毯下面放了一把备用的，想到这，陆凡心里感到无比伤感。

　　他拿着钥匙，插入锁眼，可能是锁生锈了，陆凡拧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打开。但陆凡没有立刻拉开门，说实话，他犹豫了。回家一直是陆凡竭力回避的，但教练死后，却给了他回来的勇气。也许，通过这件事，他必须重新开始，勇敢地面对过去的痛苦。

　　想到这，陆凡最终下定决心。他打开房门，迈步走了进去。

　　和室外的荒凉破败相比，室内因为长期无人居住，所有家具上都盖了一块布，但布上面依然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天花板的拐角处结了一张厚厚的蜘蛛网，一只蜘蛛在上面来回爬动，似乎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阳光透过窗户洒在屋内，将空气中漂浮的颗粒浸染成一片雾状的金色。

　　陆凡走进屋内，视线在各个角落来回移动，时光的流逝，让他感觉到物是人非。可能是还没有适应东西半球颠倒的时差，陆凡感觉到一阵困倦迎面袭来。他走到一把沙发旁，掀开上面的防尘布，在沙发上坐下，闭上眼睛休息。

　　不一会儿，陆凡便睡着了，进入了一段梦境。

　　他发现自己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只不过周围的家具没有盖上防尘布，而且地面和天花板都很干净，一尘不染。

　　突然，陆凡的耳边传来蹬蹬蹬的脚步声，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跑下楼梯，跑到陆凡的跟前。小女孩被精心打扮过，长长的头发上绑着一个蝴蝶结，身上穿着一件粉色的蕾丝连衣裙，模样可爱。

　　女孩在陆凡面前转了一个圈，笑容甜美：“爸爸，好看吗？”

　　陆凡看着女儿高兴的样子，也露出了微笑：“我们家贝贝真漂亮，是谁给你打扮的？”

　　女孩回答：“是妈妈。”

　　说着，从楼梯上再次传来脚步声，走下来一个美丽优雅的女子。

　　女子对女儿说：“好了，跟爸爸说再见，我们该出发了。”

　　女孩有些不舍地问：“爸爸，你会来看我的演出吗？”

　　陆凡想了想说：“爸爸公司里有点忙，不过我会尽量在你的演出开始前赶到，可以吗？”

　　女孩开心地点点头，在陆凡的脸上亲了一下。然后，陆凡的妻子牵着女儿的手和陆凡道了声别，便出门了。陆凡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两人，直至消失在院外。

　　梦境突然发生了变化，客厅忽然不见了，变成了医院里的一条走廊。陆凡的面前站着一名警察，向他叙述情况。

　　“……我很遗憾的告诉你，你的妻子和女儿已经去世，主要的死因是车祸导致油箱破裂起火，她们没能及时从车里逃出来。”

　　陆凡猛地被噩梦惊醒了，整个人仿佛跑了一段长跑，一下子喘不上气来，感觉就要窒息了一样。他连忙冲到卫生间，拧开水龙头，好在有水。他不断地往脸上泼水，试图用冰凉来缓解噩梦带来的强烈的情绪波动。

　　从卫生间出来，陆凡发现一只鸽子在屋里面乱窜，可能是从门口飞进来的。而它显然找不到出去的路，在窗户上砰砰砰地撞了好几次。那一刻，陆凡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因为沉浸在失去家人的痛苦而找不到方向。

　　陆凡走到窗户边，把所有窗户全都打开。不一会儿，鸽子顺利地飞了出去，陆凡看着鸽子飞走的方向，心情也慢慢地得恢复了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