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灿华今早起来的正打算去工地干活，才出门就遇到要办喜事的同村人张老头，他是来提前预订一整个豆腐，以备喜宴用。

　　于是，方灿华只能从早就开始着手准备，先回到以前住的宅子，把豆腐坊里的东西该打扫的打扫，该清理的好好清理。等到都清理完了，他才检查盛豆子用的大缸，早已见底，就算还剩的有豆子，也已经都一个多月没有磨豆腐了，豆子也该生虫不能用了。想到这，他双手抱着缸沿，一步步把缸往太阳底下挪动着，缸底的小虫子都出来晒晒暖儿吧。这些都已经有一阵子不用了，就该好好的翻晒翻晒。他又把上豆腐时专用的布加点碱面子放在大锅里，倒了两桶水，准备好好的煮一煮，杀杀菌。方灿华一边哼着豫剧中《卷席筒》的经典选段，一边汗流浃背的架着劈柴烧火。水池、上豆腐用的方台，可都要再认认真真的清洗一遍。

　　把工具都清扫一遍后，他才骑着他的破自行车，绑上盛豆腐用的大盒子，准备下乡去籴豆子。因为今年的新豆子都还没下来，只能籴一些去年打的陈豆子了。

　　夏天的时候，方灿华一般都会将卖豆腐这门生意停一停，一是因为，夏天豆腐不易贮存，要是稍微有些豆腐卖不完，连过夜都不用，当天就会立即坏掉。二是因为，新豆子要下来，陈豆子基本上也都会用的差不多了，种豆的人基本上也都会早就转手了。可如今生意来了，总不能把人拒之门外。转了一上午也没能籴一斤豆子，但又要开张，还是要摆了果盘，拜上三拜，让“豆腐王”知道，又要再他手底下讨生活了，希望以后磨出来的豆腐能够可口。

　　下午的时候，方灿华已经想到好办法，农家的豆子基本上不是卖完了，就是要留着打成豆油吃。倒不如到磨油的地方逛逛，看看能不能籴点豆子，以解燃眉之急。

　　同在一个街上做生意，大家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嘴里也都是哥哥弟弟的叫着，但生意本身还是生意，这突然来的忙，也就二三十斤豆子的事能帮，可多了，只能等新豆子下来了。方灿华听着磨油的大哥这么一番话，自是感激不尽，表示自己没有想到会今年这个时候突然有生意，毕竟以前这段时间都是闲下来的，总是要等新豆子下来，豆腐生意才越来越好做的。

　　带着豆子回到豆腐坊里，方灿华从袋子里称了些豆子，浸泡在了大盆里面。准备明天上午再回来开始磨豆腐。

　　天气实在太热，让人直冒汗。方灿华又去街上和正在街上闲聊的人说了会儿话，纳了会儿凉，才又回到以前住的宅子，收了已经晾干的布，把缸搬进屋。

　　张凤娥用自行车带着不愿在家里呆着的方劲丞出来玩。一下车，方劲丞就蹦跶着朝正在猪圈里清理猪粪的方灿华过去，看着他穿着胶鞋，一手拿着水管冲刷猪圈，一手拿着棍子驱赶“天蓬元帅”，防止它们再往身上裹泥和粪，嘴里还不住地骂着。看着“天蓬元帅”一会儿伸伸鼻子抵着棍子，一会儿伸着长长的猪嘴咬一咬棍子，被方灿华立即打了一棍子后，还不老实的跑来跑去，方劲丞不禁感叹道：“真是猪呀，都笨死了。”

　　张凤娥和方灿华讨论着豆子的质量，方劲丞拿着一根狗尾巴草，逗得“天蓬元帅”纷纷伸长了猪鼻子，想要尝一尝鲜。

　　方灿华担着扁担，挑着才清理的猪粪准备下地，方劲丞不怕臭的嚷嚷着要跟着，他还没见过大粪是怎么壮地的呢，不知道上新鲜的猪粪和化肥有什么区别。张凤娥没有办法，拗不过他，再加上方灿华十分赞赏儿子这种虽然我不懂但是我一定要把它弄明白的精神。张凤娥只能用自行车推着他和方灿华一起去地里施肥去了。

　　张凤娥带着方劲丞到地的另一头去等方灿华。方劲丞起初有些不明白，但看着方灿华将粪撒在玉米苗跟上，又倒着往方劲丞所在的地头走时才明白。方灿华撒完一扁担，又去担了一扁担，也都慢慢的撒在了玉米苗跟子上。

　　即使闻了那么久的猪粪，方劲丞还是忍不住说：“一散完粪，好像全世界都有屎味一样。”

　　方灿华一听，笑了，疼爱的说了句：“让你别来，你好奇也没办法啊。”只能感受一下臭气熏天啦。

　　方灿华到河边洗粪池，方劲丞看了，嚷嚷道：“这河不是流经咱家后面的那条河么？晚上肯定还能闻见臭气。”

　　“味儿早撒光了。”方灿华涮好粪桶，又分别用两个各装半桶水，担起扁担回猪圈喂食去了。

　　方劲丞却还炯炯有神的望着河面，嘀咕着：“鱼在水底下怪臭的，咋都不出来蹦跶蹦跶啊。”

　　张凤娥听了他的话，笑了。她的儿子每天都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第二天太阳落山的时候，方灿华便开始回豆腐坊准备了。昨天泡着的黄豆，都已经发胖，方灿华用捞罩子先将已经漂起来的豆子上的保护皮全都捞掉，又连续过了两遍豆子，以防中间掺杂着的小石子。方灿华做得豆腐之所以广受好评，和每次都认真的淘洗豆子有很大关系，顾客绝不会吃着吃着，就听见嘎嘣一声，吓坏心脏。

　　张凤娥带着要买豆腐的张老头来豆腐坊的时候，方灿华已经把锅和缸都刷好了，连打豆子用的水和装豆腐渣的袋子都准备的好好的。

　　张凤娥立即跑上来帮忙，生豆浆从打豆机里出来的时候，豆腐渣也都从另一边出来了。张凤娥将最先出来的豆腐渣装进了一个小塑料袋里，又连忙把最先打出来的生豆浆像加水一样加在豆子里。

　　“怎么又把生豆浆添进去了，打出来的第一瓢都要重新再打一遍么？”张老头不解的问。

　　“哪是啊，第一瓢打出来的太粗，喝着尘牙，”张凤娥边照顾着打豆机别出故障，边笑着解释：“孩子们前几天就像着吃抄豆腐渣，打的粗些，只是把豆子打碎，出的汁也少而粗，必须重新过一遍机子。”

　　打豆机嗡嗡的作业的声音，震得有些听不清说话的声音。

　　方灿华则在豆腐坊里烧着锅炉，汗从他的脸上落下，在他的背上形成一片小河。

　　生豆浆都打好后，锅炉也烧开了，传送蒸汽的管道“腾腾腾”的喷着热气。方灿华顺手捏着绑在管子上的秤砣，轻轻的放在了盛生豆浆的大缸里了。

　　张老头进了豆腐坊，便与方灿华唠起家常，“你这工艺也改进啦！”

　　“那是，也要与时俱进了，”方灿华说得有些小骄傲，“毕竟都磨了十年豆腐啦。”他伸伸手指头，捏着，表示已经十年了。

　　方灿华才开始学制作豆腐时，工艺还是最原始的，如今已经跟着时代的潮流，换了相对较先进的制作机器。

　　“您今天怎么有空来这儿了，家里的喜菜都准备好了么？”方灿华找来大锅盖，将缸盖上。

　　“早买好了，就等着这豆腐了，”张老头大笑，“嘴馋，听说恁家的豆浆好喝，我今天就为这个而来。”

　　方灿华一听，也乐起来了，“那还不好说么？放心吧，要管饱你，甜的咸的都有料。”

　　过了一会儿，生豆浆在缸里面翻滚着，熟了。方灿华用勺子盛出来一碗给张老头，张老头笑，“你这啥东西都有啊！”

　　“来喝个豆浆，还让你带着锅碗瓢盆，你喝完不走可咋办！”方灿华小心翼翼的把蒸汽管从缸里拿出来，然后把锅炉下的火灭掉。

　　张老头听了他的话，笑了起来，自己放了点白糖。

　　方灿华更好准备卤水的时候，看到。抓着他的豆浆碗，又往里面放了很多才罢休，还说，“放一点糖，能甜啥呢。要放就要多放点才好喝，咱们这边的人基本上都好喝甜豆浆。”

　　方灿华和好卤水往豆浆里点的时候，问张老头，“一碗够不够，点了卤，就没豆浆里，都成了豆腐脑啦。”

　　张老头喝了口豆浆，赞不绝口，“好喝，是真好喝，比在街上买的豆浆纯呀。”

　　方灿华仿佛听笑话一般说：“两个不一样概念，人家靠卖豆浆赚钱，稀一点才能多赚点。我这卖豆腐，豆浆稀了，点都点不成豆腐脑。”

　　“你这和的是石膏么？”

　　“这不是石膏，是卤水，一般办喜宴的都喜欢用卤水豆腐，硬实一点，不容易散，好配菜。你要是想要石膏豆腐，我再去和汁，软是软，太滑溜，容易撒啊。”

　　张老头立即表示，不必了。

　　一会儿，方灿华右手拿着一个绑着长长的竹竿的勺子，从下往上的搅拌豆浆，左手端着已经和好的卤水。然后将勺子拿出缸，先用手沾满卤水，轻轻的撒在豆浆上面，看看是否到了可以点脑的程度了。他看了看豆浆，然后将大锅盖子盖上，等豆浆“起来”。

　　两三分钟后，豆浆稍稍发生了变化，方灿华还是右手拿着那个长勺子左手端着卤水，他一边往缸里倒卤水，一边快速的用长勺子搅动着，力求搅拌均匀。等卤水还剩一点的时候，他放下了盛卤水的盆，双手攥紧长勺子不停的搅拌。

　　等搅拌完成后，他又将盆里剩下的卤水均匀的撒在了豆浆的最上面。，然后又盖上锅盖。

　　张老头看着一套一气呵成的动作，将已经喝完的豆浆碗放在一边说：“制作豆腐还是一个体力活啊，要没那么大的劲儿，真搅不动这一缸豆浆。”

　　方灿华笑着应承过去了，见他已经喝完豆浆说：“你先别放下碗，等会儿豆腐脑就好了，你再尝尝？”

　　张老头一再推辞，说已经喝饱了，但仍拎着两碗豆腐脑回家去了。

　　方劲舟带着方劲丞来得时候，正好赶上张老头走，方劲丞一见豆腐脑，早已忘记刚才的惨烈情况，脚底点地，一瘸一拐的走到盛豆腐脑的缸边。

　　张凤娥一看这情况，立马觉得有猫腻，问，“怎么这时候你俩来啦？”

　　方劲丞拧着头看缸里的豆腐脑不说话，方劲舟一说“打架了呗”，他立即反驳道：“这可不怪我，她先找事儿的。”

　　方劲舟看他还在气头上，就说起来前因后果。

　　张凤娥带着张老头参观豆腐坊之后，方劲之和方劲丞两个人开始好好的在看电视，后来不知怎么的，起了分歧，一个人要看战争片，打仗才够热血刺激，另一个呢，要看好玩的综艺节目，轻松搞笑。两人互不相让，又不能把电视分成两半，只能相商，每人只能看五分钟就换两一个人看，如果正好轮到的人看的节目正在加广告，可以让对方先看五分钟。因为综艺节目总是在很短的时间内进行很多次广告，方劲丞不想再看广告，就搜到自己想看的台。一看就入迷了，不愿搜回去了，等轮到方劲之看五分钟的时候，她自己加上被方劲丞耽搁的五分钟，可等她搜到自己想看的台，还是在加广告，她索性一直看广告，省的再次错了。过了五分钟，终于要放节目的时候，人影还没出现，只听见声音，方劲丞就拿过遥控器，搜回了他想看的台。可这回真不凑巧，他看的战争片也正在加广告。他索性学起方劲之的做法也看起广告来，可方劲之那叫一个气呀，才等到终于放综艺节目的时候，方劲丞还在这看广告，都不能先让她看一会儿么，不管怎么说，刚才她也在加广告的时候让他先看了啊。

　　于是，两个人开始商量，可是一个人已经十分不配合，另一个人只能实施武装争抢遥控器。方劲丞一个不察，让方劲之拿到了遥控器，看着方劲之搜到了综艺节目，他一下子把电视开关键按掉了。

　　然后方劲之也恼怒起来，两个人开始厮打起来。方劲舟听到声音进屋的时候，方劲丞已经将方劲之打倒，方劲之则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弄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后，方劲舟便哄着方劲之让她先坐在床上歇着，然后提溜着方劲丞来找家长，让他们评评理。

　　方灿华无奈的说“你看你这个半拉厥子啊，整天不惹事闲的皮疼。”

　　“去跟方劲舟打个试试？”张凤娥要有方法多了，可还是逗方劲丞，说：“劲之那么菜，要斗也是跟最厉害的斗呀。”

　　“谁让她不让我，俺大姐咋不跟我争着看电视啊。”方劲丞自己觉得有理极了。

　　“我要是看了，你俩还有机会一人看五分钟么？”方劲舟不为自己辩解。

　　张凤娥趁机耍狠，“你下次再打她试试？我不打老实你。”可能觉得还不够，她又加了句，“方劲舟下次再看见他打劲之，不用上报揍好他。”

　　方劲舟装作一副恶人称霸的样子，不怀好意的嘿嘿的笑了几句。方劲丞的脸更黑了。

　　眼看小半拉厥子要撑不住，方灿华忙给他盛碗豆腐脑，哄着他到外边吃去了。可能觉得还不够，他故意说不让想要打他儿子的方劲舟喝，方劲丞才得意的望了望方劲舟，端着豆腐脑一副大家看不见他的样子溜出去了。

　　方劲丞端着碗才出去，张凤娥就小声训起方劲舟来，“刚打起来时就应该制止，你按着他，让劲之狠打他一顿，看他还敢再想着打劲之。”

　　她还没说完，方灿华就不乐意了，“咋着也不能两个人合起伙来打俺儿子啊。”

　　方劲舟笑了，她学着方灿华的样子说：“接下来是不是说，劲舟一个人就能打好俺，还用两个人么？给俺打坏了咋办？”看方灿华和张凤娥了然于胸的样子，她又说，“放心吧，不会的，这不是回来报告上级领导了么？”担心两个领导不相信，她朝门外喊，“方劲丞把你的豆腐脑给我喝，不然等会儿我不带着你回家啦哈。”

　　方劲丞点着地回来了，端着碗说：“我喝过啦。”

　　“不要紧，给不给？”

　　方灿华出来阻止，“跟她讲，想喝自己盛。不喝就算啦。”

　　然而方劲丞却没有说，而是看方劲舟望着自己，一定要喝的样子，就撅着嘴把碗递给她。方劲舟压根儿没动手接，说：“我才不喝呢，你都喝过了。”说完，她顺道给领导们一个得意的眼神。

　　方劲丞说要帮她在盛一碗，被她拒绝了。摆摆手，对他说：“快点喝啊，老大，待会儿咱回家去。”

　　方劲丞端着碗，呼噜噜的喝起来。大家被这声音给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