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桃源仙境

  那中年人带领苏煦四人到了最靠近山脚的一排青砖白墙的房子歇息。苏煦这会儿累得够呛,心口闷着疼,脸色苍白,呼吸有点困难。中年人问:“这位小兄弟,这是怎么了?难不成就是传说中的‘生病’?”众人皆惊讶,“生病”只在传说中吗?中年人解释说他们这里的人从出生到死都很健康,从来没有什么不好的时候。说完,低声吩咐身边一个村民,不一会儿那村民带了一个小木桶进来,中年人说他们身体不得病大概是与水有关,他们每天都喝这水,很热情地让苏煦试试。众人疑惑间,苏煦呼吸更困难,小怜不忍,拿过木桶,灌进自己的水袋,尝了一口,感觉很甘甜,喝下去没事,又喝了几口,确定没问题,朝凌峰、白弘点点头。众人帮忙,给苏煦喂水,好一会才喂下半袋水。凌峰赶紧从包裹中找药配药,他记得师傅给苏煦治疗的程序步骤。这边苏煦已经悠悠地回过心神来,摸摸自己的心口,不疼了,深呼深吸,顺畅了,当下高兴地站起来。众人惊叹那水真乃神药也。中年人说这水是山中一天坑洞里流出来的,村中人五百年来都是喝这水,据说是来这里的先祖发现的。

  苏煦打住那中年人的话,问:“你们这里的人真的从来不生病?”她自小身体弱,恨不得天天能跟师哥师弟一样练武爬树玩耍得痛痛快快。真有能让人不生病的地方,不好奇才怪呢。

  中年人说:“其实我们都不懂‘病’是什么意思,是我们族长有一次提到古书里说到有些人会感觉这样不好那样不好的。”

  白弘疑惑:“不生病,那会死吗?”可不是吗,人不就因为身体机能出问题了,才一步步导致死亡。

  小怜也好奇:“这里的人能活多少岁?都不生病那人是不是越来越多,粮食够吃吗?房子够住吗?”小怜记得他们这里是进不来出不去,资源是固定的。

  中年人疑虑了一下,最后还是告诉了他们:“我们这里从五百年前开始生活的人一直是七百到八百之间,从来不会超过八百。先祖告诉我们人数超过八百,这些田地就不能养活全部的人,就会乱起来。所有的人虽然都不生病,但大家都约好活到120岁就死去,要不然活着的人没位置。”

  苏煦众人皆为这般奇谈震撼,感觉像做梦一般,小怜还偷偷拧了自己一下,好疼,哎呀,是真的啊。想不到世上竟有这么完美的地方,生老病死都得到了妥善的安排,还有什么不满足呢?古人所说的羽化登仙,做了神仙也未必能像此地那么舒服吧。当下苏煦就把这地方命名为桃源仙境,真乃神仙住的地方。

  不一会,中年人的妻子来请他们吃饭,这里男人女人衣服颜色一样,都是青色的葛麻衣裳,只是款式稍微有些区别,衣服宽松简便,适合劳作。一张木头四方桌,两个菜,一大瓦罐炖肉,一大碟青菜,餐具都很古朴简单。中年人自称黄大山,妻子姓周名禾,两人皆热情淳朴。苏煦、凌峰和苏青山分开后,一路上遇到诸多麻烦,一直警惕着提防着,这下才彻底放松心情,感觉到人与人之间不防备的痛快。周禾热情地招呼着,说他们的饭菜特别可口,邀约多吃点,仿佛这些人是自己多年未见的亲人。炖肉是现宰的鸡做的。那肉和青菜都是没放盐和其他任何调料的,但鸡肉本身就有鲜香味,没有盐也觉得很好吃,何况那肉汤又是用神仙水煮的,青菜没有盐,倒有点吃不惯。

  他们正在吃饭的时候,屋外围了很多人,在围观指点苏煦等人。这半天下来大家熟悉了这地方的人的语调,倒能听个七七八八了。那些人谈论苏煦等人衣服真怪,还是觉得他们自己的好看。你看,我们的东西好吃吧,看起来,他们吃得很香吧。他们肯定不想走了,我们这里多舒服啊。想不出世界上还有哪个地方比我们这里更舒服更美好。白弘在屋里听到他们的议论,不禁感叹道:真是甘其食,美其服,安其居,乐其俗。小怜问这说的是什么意思,苏煦解释到这话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说的是使人民对他们的吃食感到香甜,对他们的穿戴感到漂亮,对他们的住宅感到安适,对他们的习俗感到满意。能让老百姓感到满意,是很了不起的。

  苏煦现在一点都没有感觉不适,头脑清醒,呼吸顺畅,脉搏心跳畅快有力,身体从来没有这样好过,感觉到生命力源源不断,这样的体验太好不过。就是不知道是完全好了,还是只是喝了这里的水暂时没事了。凌峰和白弘也觉得自己的身体到达了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状态,那些从前没能很好地领悟的武功、音律这时好像都将通明晓畅。小怜也觉得自己更有力气了。众人吃完饭,也热情地到屋外和村民们打招呼,村民们太热乎劲了,就像迎接亲人一样,当下有几家抢着要苏煦他们当天过去吃晚饭,抢不上主动排明日后日。苏煦觉得有点招架不住,太热情了,这些人太好了,要是天下人都如这般就好了。

  就这样苏煦他们不知不觉在桃源仙境呆了五天,每天和村民们

  话家常,打听打听这里的民俗风情,也向他们说说外边的世界。村民们听到外边有战争、欺辱、饥荒、疾病、瘟疫等等,不禁连连摇摇头,还讽刺那些曾经说要找出去的路的年轻人,看吧,外边的世界这般脏乱差,还是不要出去吧,幸好外边没有路进来。村民们热情地邀约苏煦他们住下来,苏煦他们哭笑不得。这个地方确实不错,但几天观察下来好像又有些不妥,何况苏青山还在外面,假如他们不出去,苏青山在外边肯定急得像无头苍蝇到处找他们。夜里凌峰、白弘悄悄地出去,把四周都勘探过了,根本没有出去的路,不是悬崖峭壁就是深不可测的地下河。他们那天坠落的河滩边上也有一座桃树林,也一一查看,地很结实,并无异样。所有的村民都说没听说有出去的路。

  第六天,众人吃腻了村民们少盐寡淡的炖肉青菜,向黄大山借了炊具,又要了食材,小怜做了一大桌菜和各种点心糕点,小怜本来就聪明,苏煦稍稍指点,她在美食方面的天赋就表现出来了。他们相约一部分村民共食,以答谢他们数日来的招待。村民们高高兴兴地赴约,但看到那一桌那么好看品种那么丰富的饭菜都愣住了,他们战战兢兢不敢尝试,苏煦一一试过,他们才拿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点尝尝,舌尖舔一舔,传来丰富的味觉信息,很多都是他们没有尝试过的味道,好吃新鲜。他们纷纷赞叹,原来这吃可以这么吃,吃可以有这么多花样,可以做出那么多好看的形状,味道可以这么细腻丰富。一时间村民的世界观好像受到了冲击,有些村妇吵着要跟小怜学习做菜做点心,有些人担心这种生活方式违背了他们的传统,会不会被族长禁止,会不会不好。

  凌峰、白弘几天在村子里转悠发现村民根本没有什么文化娱乐活动,老人和小孩一起玩捉迷藏的游戏,青年人没有书看,也没有什么消遣,不过都很勤奋,除了劳作就是休息,或者在树底下发呆。少数几个人懂点音乐,击鼓唱歌,不过都只是为祭祀典礼准备的。一日白弘看见那个开头对他们横眉冷对的年轻人百无聊赖地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嘴里吹出了声音,虽然单调,但却很有趣,年轻人反复做这个动作,很入迷,完全忘记了周围的世界。白弘站在远处观察了许久,才走过去,打了招呼,那年轻人此时对他们也没有敌意了,只是不如其他人热情好客。白弘拿出自己的竹笛,优雅地放到嘴边,一支悠扬的曲子飞了出去,风都放佛在笑,树叶拍打着树叶,像是在欢呼这样美妙的声音。那乐音在寂静的村庄上空飘扬,好多村民循着声音围过来,以为是仙人奏乐而来。那年轻人瞬间被折服,叹这怎么做到的,真是神奇极了。白弘吹完笛子,把它递给那年轻人,那年轻人摸摸看看用手指轻轻敲敲。他感觉不可思议,“这真是竹子做的吗?竹子做的东西能发出这么好听的声音?这些声音叫什么?”白弘耐心地解释:“这是竹笛,用竹子做的,那些声音叫音律,乐音。竹笛是乐器的一种,很多东西都可以做乐器,比如你手中那张叶子。”白弘伸手摘了一片叶子,放到嘴里,很快一首和刚才那笛子吹出来一样的曲子袅袅地飞了起来。年轻人神情激动,央告着白弘给他说道说道。围观的村民心中兴奋、快乐,那是被音乐感染的,又充满疑惑和恐惧。

  第七天,黄大山来请苏煦一行人去见族长,他还暗示这几天族长一直在观察他们,好像对他们的表现有点不高兴。黄大山的妻子周禾近水楼台先得月,得苏煦、小怜教了很多烹饪方法、缝纫针织的手段,每日在做试验,忙得不亦乐乎,似乎生活跟过去完全不一样的。一股思想的暗流在村民中涌动,那几个陌生人激情了他们对很多领域的求知欲望,而他们之前是无欲无求,对当下的生活是十分满意的。那个外面的世界也令他们遐想万分。有几个年轻人偷偷地四处寻找出去的路,但一一无功而返。

  族长是一个老人,清瘦的脸,有些不明显的皱纹,目光炯炯有神。如果不是黄大山说他有110岁,众人根本看不出,顶多像五十多岁,原来在这里活到120岁也不显老啊。听黄大山说这里的人年满120岁与亲人举行过告别仪式后,就会穿戴整齐,走进一个小石洞,专事祭祀的人在外面堵住封口,就此了断,五百年来没有过变化。看着眼前这位健康的高寿者,苏煦觉得那样的死亡也很不爽。族长凌厉地扫过他们一眼,众人感觉到一种压力,一种责备。气氛紧张,黄大山也手足无措,好像做了错事一般。

  许久,族长才用威严而宏亮的声音说:“听说你们搅浑了这里的水,五百年来我们这里的人安居乐业,就是始皇帝当初也未能如此,我们从来不搞什么歪门邪道,而你们几天就把我们的人带坏了,该当何罪?”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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