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跳啊!”
“跳下来就能逃出这鬼地方了!”
沈秋月朝着站在二楼窗户的陈童西低声的叫喊着,她着急的冲陈童西挥舞着双手,又因为怕惊动其他人而尽力的压低自己的声音。
“你快点跳啊!不然没时间了!”
层层叠叠的,又是五光十色的。
陈童西觉得眼前一片眩晕,双脚已经瘫软无力,仅靠着窗沿才能勉强支撑着身体,她也不知道是因为恐高还是之前打了一针镇静剂的缘故,眩晕让她感到全身都没了力气,她只能在嘴上一直骂着“该死。”
是啊,该死,怎么能在这种紧要关头的时刻头晕呢?毕竟要从精神病院逃出去的确算是一件很难的事,何况还是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天之前,整座病院正在为一年一度的联谊会紧张的做着准备,因为这次会有领导前来慰问病患,所以院长格外重视这次联谊会,原本医护人员就很少的病院连病情稍轻的病人也动用了起来。
“061、088、037、145、146”。病院主任拿着病患点名册分配着联谊会的工作任务。“你们几个跟着老徐去工具室领保洁工具,给我把会场打扫干净,干得好的中午吃饭可以加肉,干不好的关禁闭一个月!听见没有!”
“听见了。”被点到名的几个病人嘻嘻哈哈的应答着,在他们的脑子里并不知道联谊会是什么概念,他们只知道干活干得好了吃饭可以得到一块肉,对于正常人来说这并不算一件多么奢侈的事,但在这里不同,这里是精神病院,于他们而言什么愿望理想都是空谈,再没有什么比得到一块肉来得实在,这是在精神病院里最粗糙却又最实际的渴望。
“063、051、185、144你们几个负责会场的桌椅和装饰布置,材料也是到老徐那去领。”
“225、226,你们两个去帮忙搭舞台。”
被点到名的沈秋月立马抱怨道:“王主任,别人都是好几个人,为啥到了我们就只有两个人。”
“怎么,你还想跟我讲什么公平吗?”王主任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冲沈秋月白了一眼。
“本来就是啊,主任,凭啥就我和沈秋月两个人。”陈童西也站起来帮腔。
“我说几个就几个,再说我把你俩关到小黑屋里去。”
沈秋月悄悄的给陈童西使了眼色,两人便不再说什么,只好被保安带去会场干活,王主任继续拿着册子分派任务,只是没有人注意到陈童西和沈秋月离开时两人的相视而笑。
沈秋月和陈童西当然不会放过这次难得的机会,被选中参加舞台的搭建工作对她俩而言是再好不过的事,这有利于他们计划的顺利进行,所以她俩比任何人都卖力的干活,在医护人员和病友看来,她俩是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而真实的原因他们却一无所知,因为大家都在紧张的准备着联谊会的各项事宜,所以没有人发现她俩的异常,再说作为两个被关在精神病院的病患来说,就算有什么异常之举,在精神病院里也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陈童西和沈秋月抬着搭建舞台用的脚手架,两个女人用肩扛着笨重的钢架十分吃力,不一会儿两人的双肩就被磨破一大块皮,两个人颤颤巍巍的,老半天才将所有钢架从货车抬到舞台搭建的地方。搬完钢架两人的活便轻松了很多,只用负责帮工人们递各种工具,不一会儿便搭好了舞台的一小半。
一声哨响贯穿整个会场。
“吃饭了,吃完饭再继续干!”负责监工的王主任朝着会场上干活的人吆喝着。人们都暂时放下手中的活全都冲到放餐的地方,王主任立刻被病人们围堵起来。
“排好队,不排队的不发饭。”主任洪亮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出来显得十分刺耳,原本杂乱的人群不一会儿就排成了一条长队,全都有序的领着午餐。唯独只有陈童西和沈秋月还在继续忙活着,仿佛没有听见哨声一样。
“225、226,先过来吃饭,吃完饭再继续干。”王主任拿着喇叭朝正在忙活的陈童西和沈秋月喊着。
“主任,我俩把工具先收一收,完事了就过去。”陈童西一边说着一边把工具收起来装进箱子里。
“你们赶紧,一会没你们的饭了。” 王主任说完放下喇叭,拿起桌上的一份午餐坐着吃了起来,没再管她俩。没有人注意到还在干活的沈秋月和陈童西,大家都在哄抢着桌上仅剩不多的饭菜。
干了一天活的陈童西和沈秋月一回到病房便各自躺在床上,她们还看起来像是很劳累的样子,搭建舞台出的都是力气活,两个人身上也都受了些轻伤,但只有她们自己知道这只是在装样子,两人其实丝毫没有睡意,只是在等待着查房之后两人好商量更重要的事情。两个人等待着铁门外面例行查房的声音渐渐的向她们房间靠近。
厚厚的铁门传来一声脆响,查房人员把门上那把笨重的锁打开了。
“查房了,查房了。”穿着白大褂的中年护士不耐烦的走进房间尖声吆喝着,“225号。”
“到。”陈童西听到自己的编号,立即从床上起身应到,在精神病院呆了半年已经让她自然的形成了叫号便答到的条件反射。
“226号。”护士继续喊着号。
沈秋月慢悠悠的从床上起身,不紧不慢的在床边站定后,才应答着:“到。”
护士在点名册上打了个勾又随意的环顾了一下四周后便转身离开,病房的门锁“咔嚓”一声又一次被锁上,护士高跟鞋撞击地面的声音逐渐远离,直到消失在病房的走廊里。
等到确认护士真正离开后,陈童西和沈秋月才从床上爬起来。此时整栋大楼已经断电熄灯了,两人只能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月光来看清彼此脸上的表情。
“东西都藏好了吧?”陈童西尽量把声音压得很低。
“在二楼厕所里。”沈秋月随即又躺在床上,双眼直盯着黑暗的天花板。
陈童西走向窗边,她把双手放在用来焊死窗户的钢筋上,许久才开口:“那就好,但愿明天别出什么岔子。”
“放心吧,只要顺利这次一定能成。”沈秋月闭上眼睛将身子翻转面向墙壁,“快睡吧,养好精神明天才有力气跑。”
陈童西没再接话,她静静的看着斑驳的月光投射在她的双手上,自从被抓进精神病院以后自己就再也没有心情注意什么月光,但此刻她却感觉月光像水一样在手心里流淌,好像还带着些许的微凉。
她躺在狭小的病床上,破旧的棉被因为南方固有的潮湿散发出阵阵霉气,被沿上还沾满了黄白色的棉絮,这是病院为了节省经费而采购的劣质棉被,病院从来不管病人们是否舒适,只要不触及病院的利益,能省就省,毫不留情。但这些对于陈童西来说早就习惯了。半年前,陈童西莫名其妙的被精神病院的人抓了进来,尽管她从头到尾一直在反抗,竭力跟每个人说自己没有精神病,但没有一个人相信她,毕竟人们都觉得有精神病的人都会说自己没病。更何况陈童西被病院的人抓上车的时候,她正拿着一把磨得发亮的菜刀追着自己的丈夫乱砍,被人当成疯子再正常不过。但是只有陈童西自己知道,自己是真的没疯,而唯一相信她没有疯的人只有与她一间病房的沈秋月了。
也许是因为明天是个重要的时刻,所以今晚的她一直难以入眠。陈童西只在心中期盼着明天快一些到来。
联谊会被安排在病院的广场举行,说是广场,其实就是一块露天的空地而已,只是病院里的人这么叫。除了广场的上空是露天的以外,其余四面都被病院的办公楼围绕起来。联谊会的舞台就搭在广场的正中,广场原本是病人每天早晚出操用的,现在已经被舞台占去了四分之一的面积,医护人员和病患全都整齐的围坐在舞台的前方,共同观看着联谊会的表演节目。而广场的四周,则由病院的保安围绕着,病院一大半的保安都被调来联谊会的现场,院长可不想在联谊会途中有病人突然发病,惹出什么乱子来,一旦有人发病,可以在第一时间被周围的保安送回监视病房。
联谊会最重要的环节便是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上台致辞,为了表现病院管理有序的效果,院长提前几天就把观看联谊会的工作人员和病患集合起来进行排练,事先安排好了在哪一个环节鼓掌,在哪一个环节喝彩。领导刚一上台,底下便响起一阵掌声与欢呼,连鲜花也送到领导的面前,底下人都看得见领导在台上得意洋洋的神情。
正当领导眉飞色舞的在台上做着发言,坐在距离舞台不远处的陈童西和沈秋月相互使了眼色,开始了她们蓄谋已久的计划。
陈童西从人群中迅速站起身来,冲着在舞台上发言的领导大声喊道:“就是你,你这个负心汉,我要砍死你。”话一说完,陈童西抄起脚下的矮凳就冲上舞台,追着发言的领导在台上乱窜,边跑嘴中还边喊着:“负心汉!砍死你!砍死你!”
不知道谁又在底下喊了一句:“陈童西又发疯了!”弄得其他病患也跟着在下面拍手叫喊着:“陈童西发疯了!发疯了!”在底下的沈秋月见势也瞬间大声咆哮起来:“杀人啦!杀人啦!陈童西杀人啦!”她在人群中四处乱冲,使得原本整齐的病患队伍瞬间乱成一锅粥。
坐在第一排的院长拿着话筒不断的喊道:“保安!给我抓住她俩!保安!”反应过来的保安和医护人员都纷纷冲向陈童西和沈秋月将她俩制服在地。
“给我把她俩关到禁闭室去!”院长怒斥道,随即又向刚才被追着满场跑的领导道歉,维持了现场的秩序后,联谊会又继续进行。
被制服的陈童西和沈秋月被保安们带往二楼的禁闭室方向,为了把戏演足,两个人拼命的挣扎着试图从保安的手里挣脱出来。因为保安的手劲太大,两个人难以动弹。沈秋月趁着保安的不注意,一口朝着他的胳膊使劲咬下去。保安一声惨叫,松开了束着沈秋月的手,沈秋月趁机朝着二楼的女厕所跑了进去,陈童西拼命抱住两个保安的大腿,满嘴的疯言疯语。随行的护士无奈将一管镇静剂注射到了陈童西的身体里,陈童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四肢渐渐的失去直觉••••••
等到陈童西再次醒来的时候,她和沈秋月已经被关在了禁闭室里。
陈童西一醒过来便抓着沈秋月的胳膊叫喊道:“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你小点声!被发现我们就完蛋了!”沈秋月立马用手捂住陈童西的嘴。另一只手从衣服里掏出两把老虎钳来。
“这能行吗?”陈童西抢过沈秋月手中钳子,追问道。
“放心吧,这儿的铁丝网已经生锈很厉害了,他们也都没在意,用钳子一定能弄开。”
“那就快点吧,联谊会结束就没时间了。”陈童西说完便和沈秋月拿着钳子去剪禁闭室窗户的铁丝网,铁丝网因为生锈得太厉害,所以两个人用钳子用力一剪便剪断了,不一会儿,铁丝网已经被剪出了一个很大的口子,沈秋月干脆扔掉手中的钳子,直接从开口处把铁丝掰弯。
禁闭室的另一头,联谊会依旧在举行着,在场的人们都不会想到刚才在会场发疯的两个人此刻正在禁闭室试图逃跑。
“快跳啊你!再不跳就被人发现了!”沈秋月不断催促着陈童西,面目狰狞的样子可以看得出她已经万份急躁了。半个小时前她们还在联谊会的会场撒泼发疯,但此刻沈秋月已经从被破坏的窗户上跳了下来。
陈童西试着看向沈秋月,但只觉得她的身影充满在每一个角落,周围的一切都在旋转,两只耳朵也开始耳鸣,只能听到嘈杂的声响。陈童西看着距离自己有两层楼高的地面,恐惧在心里蔓延,但是她必须跳下去,自己和沈秋月计划很久的逃跑计划不能因此白费。
“快点跳啊你!”沈秋月的催促声再一次在底下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