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樱按下了电梯的按钮。她想,虽然她和陈兆伦约好见一面的。不过,也许陈兆伦已经提前走了呢。对于一个无心恋战,只想撤退的人来说,也许过去的一切都只是些负担而已,包括她。流水无情。
电梯到达十七层。走出电梯间,柳樱按下那个房间的门铃。其实她是有这间公寓的钥匙的,直到今天,她也还是有的。
没有听到屋内的回应。柳樱打开手中的包,找出钥匙,插入锁孔。
门开了。柳樱想,也许人已经走了。
这是一套二居室的公寓。四壁雪白,紫红色的书橱,壁柜落寞地立在室内,架上空空。这里仿佛一座废弃的禅房,屋内却飘散着香烟的味道。
闻到这熟悉的香烟味道,柳樱知道,室内有人。
柳樱对着空气就开始娇声嗔怒。“你真能闹鬼啊!我按门铃你为什么没动静。吓我一跳。我以为你走了呢。一个人在屋里闹鬼!”
陈兆伦,一个中年男人,孤独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微微一笑,算是打了个招呼。他还是穿着那条磨得发白的淡蓝色牛仔裤,一件灰色的心形领T恤,露在衣袖外面的胳膊粗壮有力。看着那胳膊,柳樱就想得到一个拥抱,更想得到深深的缠绵,可是这更像是一个幻想。
陈兆伦说,“你有钥匙,按什么门铃?按门铃也就是为了通知我一声吧。”
柳樱不理睬他的话,径自走过去,坐在陈兆伦身侧的另一张沙发上。他们之间呈四十五度角。这个角度,比陌生人亲密,比爱人陌生。
她注视着他,眼睛中绝望的爱意毫不掩饰。
陈兆伦站起身来,走到饮水机旁,取了凉水,又兑了热水,走回来放到柳樱的面前。
他说,“喝点水吧。这个房间里,现在是茶叶没了,咖啡也没了。”
柳樱说,“你不是不要见我吗?干嘛还在这里等着我?我知道,你还是爱我的。兆伦,不走了,留下来。咱们一起,重新开始,不好吗?”
陈兆伦皱起眉头,说;“柳樱,别这样。你怎么总是丢不掉幻想。你也三十几了,我也别耽误你。咱们一别两宽。好吗?”
柳樱把端到唇边的水杯又放下。爱恨交加,她无法安坐。她站起身,从沙发边走到晾台的窗前。高跟鞋笃笃地敲在地板上。而屋子里静悄悄地,香烟的烟雾在更深地弥漫。
她爆发出暴雨一样的倾诉。“兆伦,你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爱吗?你知道我爱你吗?其实,这三年来,你和别的女人也有各种露水情缘。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算了。为什么?因为我爱你。”
陈兆伦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不要说这无聊的话题了,好吗?还有别的话题好说吗?我要走了。”
柳樱举起左手,看着食指上那个旧去却无法消失的伤痕,不由得用手抚摸着它。这自怜自爱的抚摸,这孤独的自慰。
柳樱过去从来没有给别人做过饭,可是她和陈兆伦在一起时,能五点钟起床,把菜谱放在案板旁边,一遍切菜,一边研究菜谱,费尽心思做不一样的早餐。那个食指上的伤痕就是在做菜时切到了手。伤痕。她傻到疯狂,可是只有这么傻,自己才开心啊。
她冲着陈兆伦喊,“你要到哪里去?你要去青岛,对吗?”
“这对你来说,也许不是秘密。”陈兆伦淡淡答道。
柳樱说,“你每过一阵子都给自己的手机和电脑换密码。可是,我每次问你密码,你都告诉我,一点也不撒谎。其实,你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我经常偷看你的手机,看你的动态,这个,你知道吗?”
陈兆伦嘴角向上翘了翘。这也算是笑容?他说,“可能我知道。但是我其实不在乎这件事。我自己是不会去偷看任何人的手机,因为,我认为,不必这样。在公开的数据中你就能获得你所有有用的信息。不过也许你偷看别人手机,仅仅是你的一种情趣吧!女人嘛,就是这样!总会把无聊当有趣。”
“女人都是一样。除了一个人,不一样,对吗?”柳樱喊道。
柳樱想起自己就像一个侦探一样疯狂挖掘陈兆伦的一切秘密,她偷偷看了他电脑里的所有文档。他发现,陈兆伦写了有大约20万字的游记,还写过一篇武侠小说,写了五六次的开头,但最后也没有完成。越是偷窥陈兆伦的精神游戏,她就越发爱他爱到发疯。
陈兆伦说“这是秘密。是生命的未解之谜。你不能理解。”
“有那么玄乎吗?还未解之谜?就是男欢女爱罢了。干嘛说得那么神奇?你去青岛,是为了见林青楹吧?这个应该不算是秘密吧?你去青岛,我可能随后也会跟过去。你去找人,我也去找人。难道我在青岛就没有朋友了吗?”
陈兆伦看着柳樱,叹道,“何必呢?柳樱,真没有必要的。”
柳樱从窗口走回沙发旁边。高跟鞋在这个落寞的房间又笃笃地响起。她弯腰拿起茶几上的香烟,抽出一根,点燃。
陈兆伦有毒,香烟能以毒攻毒吗?
她吐了一口烟圈,一口气喘出,平静了下来。手也不颤抖了。她坐下,打开随身的parada包,从里面拿出一个文件袋。她从袋子里取出两个红皮的证件,放在桌上。红色证件显得放在桌子上,非常醒目而突兀。
柳樱说,“兆伦,我知道你事业现在遇到了坎。这是我的两套房的房产证。我父母留给我的遗产。我们可以用它们抵押贷款,也可以卖掉它们。从现在开始,你可以不必管理别人的资金了,你只需要管理我们自己的资金,不是也挺好吗?也不必有那么大压力。其实,干嘛要那么辛苦,为别人赚钱呢?给我们自己管钱,赚到或者不赚,并没有什么关系的。”
兆伦微微一笑。半晌无语。然后,他伸手把桌上的红本向柳樱的那一边推了推。
“傻女人。我不会要你的房产的。你终究还是不懂交易这件事。你以后,可千万别再象今天这样,让一个人那么轻易就把你的钱,你的房子给骗走了。好吧,柳樱,如果我欠你,来世再还吧。幸亏我不欠你钱,哈哈。情债可以来世再还,要是钱债,我不知道我们是否会恩义全无,反目成仇。
这个房子,我已经退了。一千多本书,送给“有间咖啡馆”了。书在它那儿呆着,挺好。有人看,就好。不穿的衣服,不用的杂物,我都交给收废品的老李,他找了两个人搬走,还非得给我300元钱。我收下了。剩下这家具也是房东的。我房租交到了这个月底。都结清了。在这个城市,我是干净了。我今天晚上11点的飞机。”
陈兆伦站起身,走向那个拉杆箱。
他站在屋子中央,对坐在沙发上的柳樱说:“这十年的交易生涯,使得我知道,我是战胜不了市场的。我老了,所以,我懂得了这一点。同时,我知道我战胜不了人生和命运。看见我的白头发了吗?柳樱,我现在只是一个中年猥琐男。我只想平静地到处走走。而且,我们是不同的人。我不喜欢吵,不喜欢热闹。你恰好相反。当我们之间有欲望时,这些不同就会相互吸引。当欲望消失时,因为这些不同,我们就会无法忍受。”
“可是,为什么欲望会消失?为什么爱会消失?”柳樱痛苦地问。
“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一个没有爱的能力的人。而且,我没有根。可是,有根的生物是不能够飞翔的。这么多年来,我没有买一套房产。一来是我对房地产的判断,我认为它不能涨得这么疯狂。当然,事实证明我的智商确实不够。在这一点上,对于一个交易员来说,这也算是一记嘲讽的耳光。二来,我是真的不喜欢房产这种东西。它束缚我。就像婚姻。婚姻和房产,都是我不喜欢的事物。”
他拉动行李箱,却没有走向门口,而是走向窗口。连他伫立在窗前的身影,也让柳樱爱得心碎。一颗心,碎成了玻璃渣。
他说“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我不过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猥琐男,并没有什么成功履历。而且,已经胸无壮志,做点小交易聊以为生。
我是不想留在这座城市了。然而,我也并没有地方可去。所以,我干脆就安安静静地,到处去走走。也不错。也许会重新找到我后半生还可以再做的事情。那是后话,找不到也无妨。
柳樱,除了你这样本地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有什么样的人才会爱上这样的城市?是年轻人。是二十年前的我那样的年轻人,才会爱上这里。而我已经老了。
年轻人,他们走在这座城市的大街上,阳光拍打着他的破衣裳,任风吹乱原本就凌乱的头发,用欲望来战胜对于贫穷的恐惧,用欲望来疏泄体内的荷尔蒙。
你看,窗户外面这些车辆,这些灯光。这可真是一个流动的,充满欲望和想象力的城市。中国每一个稍大一点的城市,都一样!疯狂的欲望。可是,欲望其实源于恐惧。有几个人能理解?
而我,到了我这个年纪,我已经不再恐惧了。真的,一点也不恐惧了。
这里,本来也不是我的城市。我在这个世界上是一个没有家的人。而我也不想要家。我没有根基,所有的一切,全凭我自己,得来也凭我自己,失去也全是因为我自己。
曾经,我也想要欢快生活,和这座城市建立一份安详和坦然。然而,我失败了。十年了,我知道,这里永远也不是我的家。有些景象在我们的生命中消失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江湖。这半年来,圈内人传我退出江湖。这是挺疯魔的一种说法。人五人六都有幻觉自己属于江湖,或者说江湖上有自己的传说。而我,太了解这所谓的江湖了。江湖,就是钱滚动的地方。有钱滚的地方,就跟要选择加入青红帮一样。没有意思的!
我从来也不在江湖。江湖上也将不再有我的传说。
平民出身的小孩不要走得太高。我对登珠峰并无兴趣。
而你,找个好男人,难道不是太轻松?!何必念着我呢?”
听完陈兆伦的倾诉,柳樱说,“你说这么多,我根本不想懂。我只想问,当初难道不是你纠缠了我,才使我陷进来吗?”
“那只是一个游戏,不是吗?做花痴状纠缠一个女人,**********规则,不是吗?”
柳樱承认兆伦说的,却也是实情。她的记忆中,兆伦那时是纠缠了她一阵子,但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那不过是两人干柴烈火,都在演戏,他演骑士求爱的戏,她演顺水推舟的戏。两人很快走在一起,
万事成空。人生若梦。
柳樱知道,三十三岁的自己,其实还怀有一颗少女心。凭着这颗少女心,她从十六岁一直恋爱到现在。凭着这颗少女心,她二十三岁闪电结婚,然后一年后离婚。凭着这颗少女心,她的世界里,似乎从来在乎人家的说长说短,因为自动她屏蔽了一切自己不喜爱的事物。她有能量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把自己的梦做下去。这一切,全凭这颗少女心。
三年前,她遇见了陈兆伦。当时他多么年轻,帅气,多金,身边围绕着很多女人。然而,她那么轻而易举就得到了陈兆伦。得到这个男人,对于她来说,根本也没有费什么力气的,虽说,貌似赶跑了几个暧昧不明的女人。但她知道,根本原因,还在于她和陈兆伦都有点那个其实并不在乎世界的劲头。
她对自己很好,父母对自己很好,命运也一直对自己很好。她也就是小市民出身,不过从小也没有受过什么苦,后来大学毕业还去欧洲留了一趟学。其实,也就是去玩了两年。三十二岁时,父母一前一后离开了人世,给柳樱留下了两套房产。
那一年,父母走后,兆伦陪她到江南的水乡小镇散心。他们走在那铺满青石的小路上,蜿蜒的流水,濛濛的细雨,青青的苔藓,小镇人家的炊烟。如梦如幻,那一刻,柳樱想,能嫁给身边这个这样帅的男人,多美啊。
然而,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有病。他患了真爱恐惧症。他们的情意就像春天的薄冰,当远方的季风到来时,就会融化。
柳樱看见夜幕在窗外已经悄悄垂落。她擦了擦不自觉溢出眼眶的眼泪。她担心毁坏了脸上的妆容。人丑了,那就不好了。
她起身走到屋角,打开灯的开关。“天黑了,开灯吧。”
陈兆伦拉起旅行箱,走向门口。
他说“我走了。这个房间你要有用,还可以用到月底。不过我想你也没啥用。我离开这座城市,也不是消失了。手机,社交网络,随时都可以联系。不过,真的不要再提什么爱不爱的了。我没有爱的能力了。你原谅一个病人吧。你自己保重!早点嫁出去吧。”
这个网站不能修改。写小说不修改怎样可以?错别字,错句子,等等,看着真痛苦啊。朋友们不必在这里看了,愿意看的朋友,移步我的微信公众号吧。感谢!
喜欢兰砚的写作风格,新作好好品读再说
回复 @听风: :)新书放在这里,是为了阅读方便。不过这个网站,不能修改作品。全当存个草稿吧。
我的创作欲望咋就突然木有了呢?看到你依然在努力,顿时感觉自己的消沉与颓废。
回复 @闲人刘爷: 亲,你也在一直在前行啊!继续,贴着大地和荒原行走。。
看到你的热情奔放,感到了一种惆怅,我咋就没有了创作欲望了呢?
兰砚的的才华我一直很崇拜,她就是为写作而生的作家中的战斗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