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成帝统一四国已过五十年，四海升平，一片祥和。当初的东陵，西陵，南陵，北陵四国人也早已融为一体，天下百姓皆为陵国人。

　　（一）

　　“小老儿给大家讲个故事，大家要是觉得好呢，就赏口酒喝赏口饭吃。”小酒馆中不知何时多了一个衣衫不整，发丝凌乱的老人，有人好奇地问:“老头，你要讲什么？”

　　“讲关于云汐公主的。”老人嘿嘿一笑说道。

　　一人接道:“哦？就是那个殉情而死的云汐公主？”

　　老人说:“不然还能有哪个云汐公主。”

　　“能不能讨到酒喝就看你的故事如何了。”有人顺口接道。

　　老人清了清嗓子说道:“话说这云汐公主自小备受宣帝宠爱，那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啊，要不然怎么能皇室里只有她一个公主不仅会武功还能随意出入宫廷呢？要说当时和云汐公主最好的人啊，一共有三个。一个是当时的五皇子，也就是当今的太上皇，另外两个是如今的安国公府的老爷叶澜辰和老夫人珍月公主。而且当时安国公老爷和云汐公主可谓是郎有情妾有意。可惜啊，西陵国指名要云汐公主和亲，而当时东陵与西陵交战正处于劣势，一听说嫁个女儿西陵就停止进攻还归还一城，这哪有不嫁的道理，所以这皇帝就只能不顾云汐公主的哭闹硬是把女儿嫁过去了。”

　　“西陵为什么会指名要云汐公主和亲？”“咳咳儿。”老人指了指自己的嗓子，旁边有人立马递了一杯酒过去。一杯酒下肚，老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哎呀，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咱们现在接着说，要说这西陵为什么会指名要云汐公主和亲呢？原来啊，西陵的三皇子苏靖齐曾和云汐公主有过一面之缘，就这一见，诶，这三皇子就喜欢上了云汐公主。”老人再次一顿，马上有人将酒杯递了上去

　　几杯酒过后，老人再次开口“一个是东陵的公主，一个是西陵的皇子，这两人是怎么有的一面之缘呢？原来啊，有次云汐公主女扮男装出宫玩儿，看见张丞相家的三公子欺负一个卖唱姑娘，于是上前理论，话不投机，那有眼不识金镶玉的张三公子就指使他那帮狗奴才打人，这俗话说得好啊，＇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云汐公主武功再高也架不住这一群人啊，幸好旁边一个公子出手相助，两人合力把这帮狗腿子打的屁滚尿流，顺带还把那张三公子也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不用我说大家也知道，这公子就是西陵国三皇子苏靖齐。就是这么一段经历才有了后来和亲一事。据说当时西陵的安阳郡主说什么都要嫁给西陵三皇子，就算当个侧妃也认了，你想想那可是西陵第一美女啊！而且还是什么亲王之女，咱就先放下这相貌不谈单说这家世，这家世能给他带来多少好处啊！可人家苏靖齐愣是拒绝了，还说什么，什么此生只有云汐公主一人，齐王府内只有一枝独秀，哎呦喂，这可羡煞了当时四国多少姑娘啊！这人心可都是肉长的，苏靖齐对云汐公主这么好，云汐公主的内心能一点反应都没有吗？日久生情，云汐公主也喜欢上了苏靖齐。后来啊，两人那神仙眷侣般的日子那可真让人羡慕。他们还生了个女儿。”

　　“可惜啊，好景不长，两人婚后五年东陵攻打西陵，苏靖齐死于乱箭之下，云汐公主并非殉情而死，而是在悲愤之下率军与东陵军对抗，战死沙场。”

　　老人抹了抹嘴，心满意足地离开了酒馆，身后一片议论之声。

　　（二）

　　“外祖母，外祖母”一阵红风刮过安国公老夫人的怀中多了一个一袭红衣的小女孩。给我讲讲云汐公主的事呗。”“云汐公主？你怎么会突然问起她来了？”老夫人轻轻地扶着怀中小女孩的头，“我今天在看到一个老爷爷讲云汐公主的故事了，……”小女孩把听到的故事隐去了云汐公主与外祖父两情相悦一段原原本本地讲给了老夫人，末了问了一句：“外祖母，他说的是真的吗？”

　　安国公老夫人说道:“差不多吧。”

　　“差不多是什么意思嘛，外祖母你给我讲讲嘛，你不是很云汐公主关系很好吗？你一定比那个老爷爷知道的更多，好外祖母，好外祖母。”小女孩摇晃着安国公老夫人的胳膊撒娇说。

　　安国公老夫人架不住小女孩的央求说道:“好好好，我讲，我讲。”

　　小女孩听后马上坐在了安国公老夫人身边说:“就知道外祖母最疼冰儿了。”

　　安国公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说道:“其实你云汐外祖母并不受宠，”

　　“什么？”小女孩听到这个十分惊讶。

　　“你听我讲啊，你云汐外祖母出生在冷宫，当宣帝知道有这个女儿的时候她已经七岁了。那时候外祖母不小心掉进了宫中的湖里是你云汐外祖母救了我，就是这个契机使你宣帝知道了这个女儿的存在。你云汐外祖母的武功是她母妃教的，能随意出宫是当今的太上皇帮着求来的。”

　　“当初西陵攻打东陵的时候，你云汐外祖母其实也是上了战场的，也就是那时她中了西陵特有的寒毒。还是苏靖齐救了她，……，其实你云汐外祖母早在西陵要求和亲前就主动要求嫁给西陵的三皇子苏靖齐的，她说如果只要她嫁给苏靖齐就可以停止战争的话，她愿意嫁过去，因为她不想再看到战争，不想再看到死亡了。”

　　“你云汐外祖母去了西陵之后我们就很少联系了，她在西陵的生活我也不太了解，那老人说的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冰儿，外祖母累了，你自己出去玩吧。”小女孩知道外祖母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全部说出来，虽有些不情愿依旧乖巧的退下了。

　　老夫人轻轻抚着手腕上从出嫁前带上就一直不曾褪下的玉镯，渐渐地陷入回忆。

　　（三）

　　“小宇，今天是你的生日，你看这是你最喜欢的桂花糕，这是核桃酥，这一桌都是你最爱吃的，……”夕月宫中一个满头华发的老人对着墙上的画像念叨着，后来竟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自成帝退位后一直居于夕月宫。

　　（四）

　　他又一次梦到了她。初见时浑身湿透的站在角落里冻得瑟瑟发抖的她，冯贵人死后喝得烂醉的她，告诉自己心事时脸红的她，答应嫁到西陵后再没开心笑过的她，……最后，最后是浑身是血却依旧面带微笑的她。

　　“小宇，有些事你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他静默地立在画像前。

　　你不会知道，在我听你说：“五哥，我喜欢澜辰。”的那天夜里我偷偷将自己灌醉，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和胃，我却丝毫感觉不到，只因为心比那里更疼；你不会知道，当我看到你依偎在苏靖齐的怀里时，我其实是一直在那里强颜欢笑；你不会知道，当我看到你的尸体无论如何也与苏靖齐的尸体分不开时的心情是怎么样的……当然你也不会知道，你的依儿她其实没有死，只不过她的身份是安国公府的大小姐。她嫁人了，现在生活得很好。

　　（五）

　　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会目睹月宇的死亡，就像我从未想过月宇会不是我的妻子。

　　前半个时辰她还衣衫不整，发丝凌乱，而现在她却穿戴的比任何时候都美。

　　战场还未来得及打扫，红紫黑绿交错的土地上横七竖八地躺着上千具尸体，一袭白衣的她在这血腥与死亡气息弥漫的空地上显得那么的突兀。不知为何我心底生出一丝不安。

　　“公主。”我向她奔去，却在聚她十步之遥的时候突然停了下来，“我说了，叫你不要过来。”我张了张嘴确发不出一丝声音。隔空点穴！

　　“澜辰，你知道吗？靖齐他不喜欢战争，他每次下战场一定会去沐浴，死伤人数越多沐浴时间越长……”她低声絮语着那个苏靖齐的喜恶和他们的过往，像是对我说，更像是自言自语。那双为苏靖齐擦拭血污的双手从未停止过，先是脸，然后是手，接着是盔甲，所有的血污、尘土都仿佛不曾存在过一般。

　　“他喜欢吃我做的点心，而且每次我做点心时直要他在家一定要去帮忙，其实哪里是去帮忙啊，分明就是去捣乱，弄得好几次点心做完根本都没法吃。他喜欢酿酒，平日里闲着的时候我们两个总会找各式各样的果实去酿酒。本来我们都说好了，无论这次战争结果如何，他都会平安回来，然后我们一家三口一起到一个没人认识我们的地方开一个小酒馆，可是……我们说好的生活因为你们都毁了，毁了！我为你们做的还不够多吗？你们还想怎样，还想怎样啊……”她的声音哽咽在喉中，发出压抑的呜咽声。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我刚刚稍微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她的手里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不要！”我疾呼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我眼睁睁地看着她将匕首刺入自己的心脏，就在距我十步远的距离！就在距我十步远的距离！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就在距我十步远的距离！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的死在我面前。最可笑的是那隔空点穴是我教给她的。

　　如果无视那殷红的鲜血，看过去真的只是像两个游玩累了的恋人互相依偎在草地上休息。我突然发现原来我一直在骗自己，骗自己她是不爱苏靖齐的，骗自己只要我开口她一定会回到我身边，是我一直在自欺欺人。

　　“靖齐、依儿，我去陪你们。”这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一句话。

　　（六）

　　云汐公主日记

　　朔宁二年十月五日晴

　　战争到底是为了什么？五哥说是为了让百姓生活的更好。我曾对此深信不疑，现在我觉得我好像错了。

　　每一次战役过后，战场上都会堆满了死尸，年轻的，年老的，魁梧的，瘦削的……上一秒他们还一个个鲜活的存在在这世上，下一秒他们就已倒在地上了无生气。他们姓什么，叫什么，来自哪？我都不得而知，我只知道又会有许多家要品尝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痛苦，又有许多个妻子再也等不到丈夫的归来，又有许多个孩子失去了父亲……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这就是我所看到的战争所带给百姓的所有“好处”。我仿佛听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内老人与妇女的哭泣，看到了一幢幢挂满灵帆的屋子。

　　军营里似乎走到哪都可以听到伤员的呻吟声，十几个随军的医官跑来跑去几乎一刻也不停止过工作，可两个多时辰过去了需要医治的伤员依旧有很多。

　　难道这就是百姓们想要的生活？我不知道。

　　朔宁二年十月十五日阴

　　第三次梦到他了。梦中我们泛舟湖上，谈笑风生；梦中他不顾自身的内伤给我输入真气；梦中他抱着自己睡去时写满倦意的脸上嘴角微微上扬。

　　“只有西陵百里一族才能看到寒冰阵。”

　　“所有战争都是以大多数人的痛苦来满足少部分人的私欲，而我就是那个少数人之一”他苦笑。

　　“我苏靖齐对天发誓若冷月宇能够嫁与我，我便退兵，如违此誓天打雷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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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少天了，他的话一遍又一遍在耳边回响，他的脸总在我眼前晃动，根本控制不了，我快要疯了。

　　（七）

　　云汐公主，名月宇，文妃之女。自幼聪慧，琴棋书画武皆通。尤擅使剑，其剑名为情殇。公主好打抱不平，每见纨绔子弟欺于人市，必出手阻止，一劝不听，再劝，如弗听，则殴之，故上至王公贵族，下至富贾大户之纨绔子弟莫不闻之变色。于朔宁三年六月嫁于西陵三皇子苏靖齐。咸宁二年十月，西陵都城破，西陵三皇子战死，云汐公主殉情。成帝感其伉俪情深，遂将二人合葬于南山脚下。

　　——《东陵书•云汐公主列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