优势的本质是拥有最广泛的选择权。
周五
方糖小镇。阴天。
17:37,舞会即将开始。
这是成都方糖自成立以来举办的第二次内部活动。
他们在忙碌着。上午,在电梯里碰到了搬运音响的工人。我上楼来对菜菜开玩笑说,看来今天是要搞一场大活动啊。菜菜笑着说,对呀,所以要美美的哦。她看了看我又说,嗯,已经挺美的了。
自从那天问了她们对《欢乐颂》怎么看以后,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友情。
从小到大,这可以说是我的一个软肋。总是在不同的学校间奔忙,受到的歧视和疏离,多过友谊的美好。即使到了现在,我也没有死党,亲密无间的那种闺蜜。在我看来,到了现在的年龄,再要谈死党,和半路认识的人,已经是不可能的了。
早年间,在刚毕业的时候,我们都还站在同一个阵线上,没有钱、没有稳定的工作和男朋友、没有已经成型的价值观和现在流行的圈子。我们都是刚刚走进社会丛林里的幼崽,还没有从各自的稚嫩和不安中建立起“自己”这个认知。
我们的社交也极其简单和同质化。聚会,吃东西,聊爱情工作和迷茫还有流行,热门的电视剧,以及各种八卦。
那时候,我们的父母都还强壮,我们的男友基本都还忠诚,职场上的争斗也还没有到达厮杀的级别。
我们在都市丛林的边缘欢快地行走,东张西望,雀跃吵闹。偶尔的不顺心、疑惑、争吵、眼泪、欢笑,就像每一个夜晚,在黑暗中点亮的灯光,我们都是扑向光亮的飞蛾。夜晚总会过去,白天,我们继续安静地蛰伏。
世界的波澜与我们无关。动荡与我们无关。死亡与我们无关。残酷与我们无关。
渐渐地,我们开始学习如何选择,如何面对诱惑,如何避开陷阱,如何化解伤痛。在一次次地跌倒后,发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们置身于赤裸裸的丛林之中,慢慢地蜕变成身披铠甲的战士。
女人们大多数走进了各自男人的洞穴。开始过上相对稳定的生活,开始等待傍晚来临时男人带回来猎物,还有,养育自己的孩子。
外面的世界正在变,终于有一天,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席卷了整个世界。
一个叫做乔布斯的美国人,为我们创造了一种全新的生活。
创新创业这个词,就像蛰伏多年的火山突然爆发,从深埋在地心的某个角落喷射而出。
有的人继续躲回自己的洞穴里,过着照常的生活;而有的人走了出来一探究竟,想要看看火山爆发之后,这个世界被摧毁以后,会有着怎样的新生物。
但改变最为剧烈的,却是我们的思维和内心。
从世界是平的,到1000个粉丝理论,再到激活个体,我们发现有些游戏规则已经改变。
一些新生物强行进入到我们的生活中。
当我开始梳理自己过去的这些时光和经历的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真相,那就是我从来没有问过我的内心,你的价值在哪里?
不管是应试教育下成长起来的70世代,还是上有老下有小已经进入中年,不惑之年的保守的70后,我们似乎没有更多的机会来问自己这样的问题。
18岁的成人礼好像还在昨天,那个长发飘飘,整洁干净,穿着白衬衣和黑色长裙的妙龄少女,转眼就经历了她的第一个10年,带着还没有睡醒的懵懂,爱恨纠葛伤害欢欣,青春就这样呼啸而过了。
还没有来得及为30岁好好祭奠,第二个10年翻滚着,带着更多的五味杂陈,青春再次无声无息地被淹没在滚滚的车流中。然后,父母老了,亲人或朋友有的已经永远地离开。那些犯傻的,像轻轻跳跃的麻雀一样聚集的时光,成为了珍贵的回忆。
爱人,也换了几个。恨过几场,却也不再容易哭出来。
走过很多的城市,睡过很多的床,看过几场日出,凝视过最美的夕阳。只是,却少了年少时的生机勃勃,多了一份孤独和沉默。
当我开始回忆回忆的时候,我发现那些画面变得模糊,那些欢笑变得清楚,一个个不同的我重叠在一张张滑过的短片之中,和世上万万千千的人如此类似,又是那么平淡。
刻骨铭心,或者痛彻心扉,这样深刻的人生体验不再是我们时常会聊到的话题。
我们聊很多,和我们看似紧密相连而又疏离无关的事情。
我们聊如何能获得更好的职位,如何能赚到更多钱,如何能买大房子更好的车子,如何让子女进名校,如何在晚上能够安睡。
唯一不再谈的,就是如何做我们自己。
现在,是谈论的好时机吗?
19:30
舞会开始了。这是一个普通的周五夜晚,一群普通的年轻人,一场普通的沙龙活动。
只是在一年以后,我才能看到,这个普通的事件,对我造成的不普通的影响。
周日
周一
13:23
这是三天来第四次打开这篇文稿。我想要写点什么,但的确心情有点复杂。
现在,我正坐在方糖面向天鹅湖的花园走廊上,靠右边的桌子旁。玻璃面的棕色圆形桌面,在棕红色的天阳伞底下,三把棕色的藤椅。眼前是种着马蹄莲、兰草、发财树等郁郁葱葱的花台,一抬头就能看到面前的垂柳,还有楼下餐厅、旁边餐厅以及在旁边的餐厅,沿着天鹅湖摆放的一张张雅致的木桌椅。一阵阵的天鹅鸣叫声不时传来,天空中飞过小鸟、蝴蝶,闻得到湖水的清凉还有夏天的闷热。周末的某个时段,湖里的喷泉喷涌着雪白的水柱,哗哗的水声让这座独立的四层别墅更增添了几分生动。
真是一个不错的地方啊。每次在我感受着这一切的时候,我总是要发自内心地感慨。
不过为什么我还是扭扭捏捏不愿意写到周五那天,傍晚,究竟发生了什么。我可能只是在想,该如何来看待和表述发生的这一切。
周六,我丢掉工作。在17栋正常地生活了一个上午。没有来去匆匆,没有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午过后,回到方糖收拾了一下东西。周五一定是走得太匆忙,桌面一片凌乱,电脑、充电器、眼镜、我的吊坠等,杂乱地堆在一起。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就离开了。
然后,去做什么了?
总之,晚上去参加了一个据说是单身男女聚会的沙龙。失望而归。
周日,去了教堂,参加了半场礼拜。然后去参加了清迈房产说明会。回17栋。和那群年轻人聊天,玩耍。晚上还一起看了一部非常不错的电影。
然后,就到了周一。
在说周五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我突然想要说说,更早前的一天,发生的事。虽然还不至于终身难忘,只是这再平常不过的一天,却也改变了很多。
改变了我。
2013年11月
等待了将近2个小时(还是一个小时?)以后,我们被通知可以过去了。
并不冷清,即使是在远离城市的山上。周围,我们这间房间的左边、右边,还有另外一处或几处院子的房间里,都是人。
我那天神志不清,从早上起来就手脚冰冷,恍恍惚惚。
我不记得当时穿的什么衣服,是否吃了早饭,以及,说了什么。只是沉默多于表达。
天空,也是像今天这样,灰蒙蒙,阴天。
我们穿过走廊,走了十几步,就到了刚才排队的地方。需要有人打伞。
我茫然而沉默地看着打伞的女人一边走一边痛哭,一边说着什么。我没有哭,我甚至还在费力地思考。只是这样的思考就像是在播放录影带时按了缓退键,一点一点地,倒回到我更年轻的时候,我的青年,我的少年,我的童年。
还是走回原来的房间,门外已经站了和我们一样,推着同样款式的小推车的人们。我沉默地看着他们,从小推车最上方那个四方形的小托盘里,弓腰低头,在挑拣着。穿过两三个这样的人群,我们也以同样的姿势,围在小推车的四周。
风停了。
一拨拨不同的人做着同样的事:挑拣骨灰。要把刚刚出炉的骨灰里的杂质挑拣出来。
那盆灰在明亮的光线下依稀可见一丝丝地冒着地热气。
我拿起递过来的一把小镊子,就像我平时拔眉毛的夹子那样的小镊子,小心翼翼地在那堆灰里翻来覆去。
“差不多了,可以了”最后,母亲轻轻地说。
好像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我们都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然后,一个扎着马尾的女工作人员迈着安静沉稳的步子走了进来,询问我们挑干净没有。我们诺诺得点点头。她熟练地开始把推车上那堆灰烬装进我们预先准备好的骨灰盒里。
接着,我们打着伞,再次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个正方形的黑色的盒子,跟随着前面同样动作的人,排队到门口的一个小房间。
“你好,我们销户”母亲轻轻地说
一个胖胖的男人面无表情地坐在一张有点破旧的木桌子后面,还不到一分钟,就办完了。
我再次默默地跟在队伍后面,穿过早上来的时候经过的那根大大的柱子时,听到有放鞭炮的声音。
我们来到一个像是农村里才有的那种猪圈一样的地方,里面正熊熊地燃烧着烈火,还有少得面目全非的杂物。
母亲把一包包、一袋袋衣物从车上拿下来,一样样地拿出来,丢到那间燃烧着熊熊烈火的“猪圈”里。
“妈妈啊,我妈呀,您走好啊”母亲把那根拐杖扔进火堆里的时候,终于嚎啕大哭起来。
我的泪水,此时,还是一直,或是什么时候流出来?已经不记得了。
“妈妈的妈妈死了”我的心里,那个五岁的,圆脸卷发的小姑娘,早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妈妈再也没有妈妈了。
我看着母亲憔悴的脸,浮肿的双眼,咬紧牙,不让自己跌落在那个燃烧着的“猪圈”旁。
我曾想过,有一天,会撕心裂肺地把那一天描写出来。可是就这样,在这个平淡的,阴天而沉闷的周一的下午,我这样写出来,也只是寥寥数语罢了。
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是连文字,也承受不住吧。
“你要去哪?吃早餐还是?”男人喃喃地问。
“嗯”我含糊地应了一声,一边用力把脚后跟塞进球鞋里。
“你还记得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吗?”男人好像醒了,又好像没睡醒地轻声问。
“我只记得我喝多了”我低声回了一句,穿好了球鞋。
男人没有再说话。
“你再睡一会儿吧”我飞快地拿好自己的东西,拉开房门时,轻轻而又冷漠地说。
我们说了很多话,我们拉手了,然后接吻了,然后,睡了。
但并不顺利。因为进到房间,我的酒就醒了大半。我开始局促不安,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和温州男孩,上了床。
火化完我的外婆那天,我们在山上,她的“家”待了许久。母亲疲惫极了。我们谁都没有多说什么。
我还陷在一种虚脱里,精神恍惚。
三个画面像是硬塞进脑袋里一样,不断地重复出现。
最后一次看那个曾经捧着你长大的人。躺在一间小小的,只容得下三四个人站立的隔断间里。告别。我俯下身,把手轻轻地放在那具已经僵硬的,娇小的躯体上,然后,缓缓地低下头,颤抖着的嘴唇,很轻很轻地,在那张已经定格的,像是风干了的脸庞上,留下最后一个吻。
穿着白大褂的女个短发的,微胖的,矮矮的女工作人员,推着带轮子的车子,把那具,那个,我们最熟悉的人快速地从小隔断间里推出来,我看到在出门的一瞬间,她以极其优美而又熟练的姿势,抬起她短粗的手臂,在那块长方形的,黑色的,就挂在隔断间右上方的小黑板上,非常轻盈地,用她带着白色手套的小拇指,干脆、利落、不留痕迹地用力一划。那块小黑板上,有三个写得很潦草的字,笔法单薄凌乱,但依稀可见,是我外婆的名字。我盯着那条弧线,出神地看着它落在那三个字上面,当它再次完成一个优美的弧线时,那三个字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一捧灰烬里,还有余温,我屏住呼吸。
“当时她已经怀孕了。但是知道后的第三天,她就去做了人流。我还以为,还以为,可以有个宝宝了”温州男孩喃喃地说着,一边侧过头去,用手指抹了抹眼角,“这个事情我还没有对你说过,我真的没想到,她会把它打了”他的胸口起伏着,压抑着剧烈的情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会有更好的”我翻身趴在他的身上,温柔地把他的脸转过来,火热的嘴唇安慰着他冰冷的脸,披散的头发垂在他苍白稚嫩的脸上。
“睡吧,可怜的孩子,睡一会儿吧”我感到一阵阵的疲惫席卷而来,搂着他单薄的身体说。
“我不是孩子了”听到他的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似的,我还是笑笑,就昏睡过去。
是的。这就是周五舞会上发生的故事。
我,和那个温州男孩,上床了。
配乐的。
回复 @葛红兵: 原本是配文字录音
加油!加油!
回复 @晨小旭: 感谢
加油!今日上特荐!she
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感谢
洗一丹,大一点的荣槐来辣,你的作品看着像品着一杯香茗,文笔比我们成熟多了,而且更新也挺快的。加油!!
回复 @荣槐: 还以为是一杯烈酒。
回复 @冼一丹: 哈哈,蓝色瓶子的伏特加。
我的作品《海东青之翼》已全新集录发布,希望得到各位前辈的回访支持,多谢!已赞
跟踪你。
最好前十章免费。音频非常棒。
回复 @翼书网编辑部: 初次到访,十分生疏,多谢提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