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夏夜,又是昏暗的路灯,没有臆想的怪物,也没有养父。春岚在路灯下双臂搂着腿,就这么蹲坐着,等着命运的安排。
忽然!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
春岚猛地抬起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当她看到走近的是个女人,神色一黯,头又低了下去。
待到女人走到春岚的跟前,她蹲下身,关心道:“小姑娘,你怎么自己在这儿啊?”这声音如养父般温柔。
春岚抬起头,看到一双杏仁般的眼睛,眼中流露出的温柔让她沉沦。看着女人的温婉的眉目,春岚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自己最近的遭遇。
听完她的遭遇,女人不由得叹了一声,对她说道:“都这么晚了,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也不安全,不如今天晚上先在我家住一晚,明天我再带你去警察局问问你爸的事,好不好?”
春岚犹豫了会,想要拒绝,可是看到那双流露着温柔的眼睛,还是点了点头答应了。
“哎,这就对了,走,跟阿姨回家。”说着搂着春岚的腰把她扶了起来。
当春岚和女人走到一个胡同口,女人对她说:“小姑娘,阿姨去朋友家拿个东西,他家就在里面,我一会就回来。”说完,不等春岚回答,就匆匆离开了。
看着女人消失在漆黑的胡同里,她的心不知为何空落落的,春岚就在路口等着,女人却是迟迟没有回来。站着累了,就坐在马路牙子上等,等着等着就睡着了。
等到早上,春岚被饥饿叫醒,女人还没有回来。无奈之下,春岚只好离开了。饥肠辘辘的她走到早餐摊点,当她准备买些吃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口袋里的从家里带出来的仅有的几百块钱不见了!
春岚呆呆的站在早点摊前面,直到摊主问她要吃点什么才回过神来。
看着那升腾着白汽的一笼笼包子,春岚咽了咽口水,嗫嚅着问:“我没钱……可以给我一个吗?”
“什么?没钱?那你来干嘛的?走走走,赶快走,别耽误我做生意!”老板一脸嫌弃的看着春岚,尖声说道。
春岚看了老板一眼,挪动着脚步,慢慢离开了,还不时地回头看了看笼屉中的包子。
命运的捉弄让她只能走到角落里低声啜泣,深深地无助感如同梦魇般折磨着她,她也只能独自承受。
她还在等,等一双可以带她回家的手。
然而,不断袭来的饥饿感却在提醒着她这残酷的现实。
三天后,已经饿到前胸贴后背的她,看到有人在招工,摇晃着走上前去,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管饭吗?”在得到肯定回答后,就跟着他们走了。
就这样,春岚从兰州来到了青岛,最终在青岛定居了下来。这次,命运终于对她露出了微笑。
在青岛,春岚与丈夫志强相识、相恋,最终共同组建了家庭,春岚再次有了依靠。
在青岛期间,她也曾回过兰州去寻找养父,却得知他因过失杀人罪被判了刑,而死者正是酒驾后撞死养父妻子和女儿的肇事司机。在养父被抓的三个月后,公安机关也曾派人去通知春岚对养父他的判决结果,那时候她早已离开了。更不幸的是,在狱中的第二年,养父就因病死在狱中。听到这个消息的她悲痛欲绝,还好她还有丈夫志强在。
命运给了一个人什么,那个人就要付出什么,命运就是如此公平,公平得让人绝望。
现在春岚已经28了,也有了自己的孩子,丈夫志强也格外珍惜疼爱她。可是她心中还有个结:她想知道自己生父生母是谁,他们在哪,过的好不好。
志强得知妻子的心愿后,把妻子当年走失的情况放在寻亲网站上,希望通过网络的力量帮妻子寻找家人。这次幸运女神似乎又站在春岚这边了。
几个月后,网站的工作人员打电话来通知说通过DNA对比找到了春岚的家人,现在正在往青岛赶来,再有两个小时就到了。听到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春岚忍不住哭了起来,从八岁那年离开家,到现在已经有20年没见过自己的家人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过的还好吗。
等待总是漫长的,焦灼在啃噬着她的心,春岚不停在客厅里踱步,无处安放的双手一直是湿漉漉的。
终于,期待的敲门声响起。
春岚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伸出手,抓住把手,没有转动把手。站在身边的丈夫轻轻的搂了搂她,她看了丈夫一眼,然后深呼气,拧开了门把手。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两张苍老的面孔,斑白的双鬓,稀疏的头发是灰色的,脸上的皱纹如同刀割一般,期待的神色要从眼睛里溢了出来,身后的两个人也是满脸期待的神色,向屋里张望着。
当春岚看到那两张苍老的面孔时,儿时的记忆立刻涌出来,记忆中父母的脸庞和这两张面孔缓慢重合,她感受到血液在奔腾,那是血脉在共鸣。他们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确定无疑。
“爸!妈!”春岚拥入他们的怀中,哭得像个孩子,就像她八岁那年拥入养父的怀抱那样。
哭泣,是为喜悦,是为心酸,久久不能平息。
倾诉,积攒了二十年的思念,不止从何说起。
当得知春岚走失后,被养父收养时,父母为她感到庆幸;知道她15岁时被迫离开唯一的依靠外出打工谋生时,父母为她担忧;在讲到自己的爱情的时候,父母为她祝福。
当父母问春岚养父现在哪时,春岚的神色不由得一黯,低声道:“他…他去世了。”
坐在身边的丈夫志强没有说话,只是将春岚轻轻拥入怀中。
看着伤心的女儿,春岚妈妈急忙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都过去了,现在咱们一家又团圆了。”“对了,收养你的人叫什么名字啊?这么大的恩情,虽然不能报答了,怎么也要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春岚妈妈接着问道。
春岚摇了摇头,说:“不知道,只知道姓张。”
一直没说的春岚爸爸,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急忙问:“那他时干什么的?”
还沉浸在悲伤中的春岚并没有注意到父亲语气的变化,低着头说道:“他是个医生。”
春岚爸爸听到她的答案瞬间就呆了,直勾勾地看春岚艰难地说:“春岚,你知道吗?咱们家胡同口原来有家诊所,里面有个张医生,我还带你在那看过病,就在你丢了第二天诊所也关门了,这个张医生可能就是…”
听到父亲的话,春岚猛地抬起了头,瞪大眼睛看着他,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是春岚的第一反应,但是,下一秒她想到了养父那双如女人般白皙的手,想到了在路灯下拥入养父怀中时鼻尖传来的让她莫名心安奇怪味道其实就是消毒水的味道,也明白了养父的那张脸为何是有些熟悉的,也想清楚了养父被抓那年没说完的话是什么。
但,她不愿相信。不愿相信那个为了她卑躬屈膝的男人,那个驼着自己给自己讲故事的男人就是导致自己与家人分别二十年的人。
我也不愿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