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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你说奇怪不奇怪?居然是知道了我的身分才肯放下身段取他衷心所爱。”傅岩逍摇着扇子,不以为然的对赵思亮说着。

  “那有何奇怪?君子不夺人所好,再怎么喜爱,终究不敢逾越礼教,毁人清誉。”

  “前后还真是矛盾。”他轻哼。

  赵思尧笑道:“后来自是不同了。知晓了你这个假相公根本不能让他心所系的女子过正常的生活,怎么说也要收纳入怀好生珍爱。你别得了便宜还不饶人.”不免好奇的问:“岩逍,你曾懊恼身分被他们知晓吗?”

  “事实终究是事实,有何好恼?恼的人是他们吧?当了这么久的睁眼瞎子,白气了一场,因此至今三日以来无颜见我,只派了堂下的总管来交代生意事宜。如果我良心再黑一点,狮子大开口的哄抬药价,他们咬牙也得吞下。呵呵呵……!”只要想到刘若谦与霍逐阳无颜见人的拢相,心情便会大好。接下来那两人不得不上门商讨所有对策,还得感谢他这些年所做的。呀!高高在上的感觉真好。

  封梅殊问道:“这事要怎么处理才完满?莫非要向天下人公开你是女儿身的事实?”

  “才不。只要霍逐阳以未婚夫的身分上门打跑我这个恶丈夫便成了。现下全临安城的人莫不同情被丈夫凌虐的贝凝嫣,并猜测、景仰着在河边搭救的英雄。想想看,原来那位英雄竟是在“恶狼山口没死成的新郎,是贝小姐名正言顺的夫婿!相较于我的恶名昭彰,临安城莫不一面倒的支持霍逐阳与贝小姐复合,并且除掉我这个祸害不是?”

  “可是弄臭名声对你有何好处?”封梅殊不以为然。

  “多着呢。至少日后我游走四方,没人敢欺我。善人好欺,恶人难惹。我疯了才丢图个善人之名。”

  赵思尧皱眉。

  “你要离开临安?”他知道岩逍是个不愿落地生根的浮云,但每年有大半年出门在外还不够吗?他竟打算久远离这里?

  傅岩逍抬头看着自己居住了三年的宅院。不是没有依恋的,但聚散总有个终点。他又不是恋地的性子,天高地阔的,不趁年少闯闯,难道要等齿牙动摇了再来呼叹?

  “一直放不下凝嫣,所以等到今日。不然大可在两年前解决掉贝镇平与林金主。但那对凝妈的幸福没有帮助。幸而霍逐阳没死,我才真正放下心。你知道我的个性的,计量着任何事,就要求做得漂亮。我想到大食丢走一走,想出海去看看不同的东西。这么远的路程,一去恐怕三、五年不止了。”露出向往的笑,彷佛一切已在眼前。

  “你还真能舍下一切。”对于不能远走的人而言,听了只是徒添苦涩。赵思尧上有高堂,身子骨又薄弱,舟车劳顿会磨去他半条命,因此他生来只求安定,对世间异景不敢奢望。

  “我很想跟去,可是责任未了。”封梅殊向往的叹息。她必须扶养封崖至成人,然后回去她当年逃出来的地方解决所有恩怨。

  “我可以去。”织艳不知何时已由贝凝妈的绣楼过来这边。“成日生张熟魏的,倒足了胃口,我也来扮个男装出门游历。”

  “天真!”傅岩逍嗤道:“上回带你走了赵黄山,是谁回来病了一个月,并宣称这辈子再也不爬山的呀?”

  “你还不是有仇岩扶着才上得了出的!”织艳一点也不想回忆那段惨痛的过往。一路“爬”上去!天!

  傅岩逍呵呵一笑,笑得张狂而让人想揍他。

  “不好意思,仇岩是我的靠山,这也是我越来越敢去找寻各地风情的原因。”

  赵思尧顿了一下,向来纤敏的目光扫过略显不自在的仇岩一会。缓缓开口道:“你别一心想玩,终身大事怎么办呢?”

  “思亮兄,你不会是暗指我该与某人配成一对吧?”傅岩逍瞠圆了双眼,犹如正在看稀奇的异类。

  “别说我迂腐,我只是觉得你们适合。刘兄也是喜出乐水之人,又有一身绝世好武艺。结伴要游历四方的人,若是夫妻身分,才好不彼此耽误。”实在是觉得刘若谦人品极佳,才一心想撮合。何况两人性情十分相近,简直是天作之合。

  这时拢春亲自端茶过来,不免应和了几句:“是呀,爷。你不想嫁入,人家香玉还巴望当仇家嫂子哩。”

  拢春口中的“香玉”是半个月前被仇岩无意中救回来的猎人之女,在恶狼山猎狼皮时不意被抓毁了半张脸。伤口很浅,但疤痕是脱不去了,直向拢春暗示自己愿意委身同样脸残的仇岩。可惜仇岩日夜不离主人,致使香玉从未有机会与仇岩独处,表明心迹。

  “啊!原来她百呼要住下来当奴婢是这个意思啊?”封悔殊后知后觉的叫了出“我们仇岩有人心仪呢,莫非我这回喝得到两杯喜酒了?”傅岩逍不改玩闹本色的起阅,但面孔并不像口气般兴致浓厚。“你怎么说?意下如何?”

  仇岩对上他双眼,轻轻吐出问句:“我可以不娶任何人吗?”他知道自己没资格去娶到任何肢体健全的女子,更别说是高不可仰的神只,他只求主子给予他不娶的权利。

  “如果一切是以我为考虑而压抑自己,那我绝不接受。”

  是,也不是。但他要怎么回应?告诉主子!如果身边人不是‘她’,他谁也不要?如果神只是他高攀不上的,他会选择一辈子虔诚的跟随,是为‘她’!都是为‘她’!

  如果不能是他真正要的那一个,任何一名绝世美女也动摇不了他的心。成家立业对他又有何意义?他是孤儿,何须传谁的香火?他只有他自己,对将来也从不渴盼。如果他不能跟着主子,活着,将是一种毫无知觉的延续。

  但这要怎么表达?它是这么拙于言词。

  没有得到仇岩的回应,傅岩逍一时间也不进逼,转向拢春问道:“香玉是感激仇岩相救而想委身,或是认为两人的状况相合,不得不配成一对?”

  “她说她不会嫌弃仇护卫少了只眼。因为她相信他会是个勤劳忠实的丈夫。”因为没有别的女人会要他。拢春收住最后一句话,不让主子知道香玉无知现实的程度。虽然对香玉不以为然啦,但人各有命,仇岩好不容易有人想嫁,只得凑合著了,不然真要打一辈子老光棍吗?

  不过香玉的一番话虽有修饰,也教傅岩逍沉下了脸。

  “嫌弃?敢情她还端着大架子屈就不成?皮相是多么微不足道的条件之一,就算香玉今天是绝世大美人,长着这番私心鄙性,连仇岩一根手指也不配。拢春,赶明儿给她找个清秀的男人嫁了,也许她在自认配不上别人的完整之余,会学得什么是谦卑。既然她只看外表,好吃懒做的人还怕少得了她生受吗?”

  “理她呢,教她回山村不就成了。”拢春知道撮合姻缘无望,可不想揽下这种媒差。要不是为了想结仇岩找妻子,府里哪会收容吃闲饭的陌生人?

  “哼,撞得成便罢,若还死赖着,拢春,你就坐着收媒人礼吧。”

  “主子,别算在我头上作数呀!”拢春哀叫。

  傅岩逍不理会她,回头面对仇岩,诚挚道:“一定会有一个才貌双全的女子识得你的好,你别随便屈就了。”

  仇岩无语,静静守候在一边,不愿再成为谈论的重点,只求这种无言约守候可以延伸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天。

  “我们在谈你呢,怎么扯上仇岩了?”赵思亮仍不死心的想撮合一对良缘。

  织艳冷淡道:“谁配得上岩逍?那刘表少主还不配哩。不然这么着,赵公子娶了岩逍如何?谁规定负心汉可以抱得佳人归的?岂不是没天理。”

  “别说笑。我这一生是不娶妻了,免得误了人家。只求这身子可以熬到双亲百年之后,也就足够了。而那刘公子也不是故意要负了未婚妻……”

  “想想看,如果今天刘公子的未婚妻不是岩逍,而是其他闺秀——例如凝嫣那一型,会有什么下场?因为未婚夫的不负责任,她是不是早羞愧得自缢了?”封梅殊也反对岩道与未婚夫成一对。女人的立场与男人的看法总是悖离甚远。

  赵思尧仍努力要化解敌意:“我认为人活着就要看往后,若为旧怨所羁绊是不智的,恨怨项怒都不能使日子过得更好。及启眼前才是智者所为。”

  傅岩逍淡淡笑道:“思尧,我对他没有嗄怒的情绪,也没有交友的兴致。我不否认刘若谦条件甚佳,性情好相处,但对我而言仍是太娇贵。除去了前仇旧怨,眼前现下,我也只能当他是点头之交,若要勉强其它,岂不折煞我了?”

  “你并不曾尝试过……”

  “我何必?”

  赵思尧终于肯定他心中的理想佳偶是撮不成一气了。

  “唉,你……”

  “小心!”仇岩条然飞身至傅山石逍面前,伸手接下了数枚暗器,然后掠身向暗器的来处,立即传来打斗声。

  “你们别出去。”傅岩逍吩咐完,跑步过丢。

  两个蒙面人很快被点穴制伏,委顿在地上。仇岩扯下面罩,是两张陌生的面“是谁雇你们来的?贝镇平或林金主?”傅山石逍已许久没遭到这么百接的攻击不料两名刺客竟露出奇诡的笑容,其中一人悄悄瞥了下南方,像是得逞了什么傅岩逍心中一惊!

  “糟了,凝嫣!”正要让仇岩赶去,南边那方已有四、五个人缓步走来。赵思尧他们也走了出来。

  “好久不见,近来可好呼,傅“公子]。”刘若谦笑得怪怪的,一柄折扇动得十分频繁,走在前头领着后面的霍逐阳与贝凝嫣母女。今天其实地无意与传岩逍打上照面啦。但自从二日前赵思尧让人带了封信给他,告诉他贝镇平府内的武师有四名是江湖上恶名昭彰的歹人后,几乎已确定恶狼山突击迎亲队伍的人与贝镇平脱不了干系:于是这二日与逐阳严密监看着贝宅的动静,不意中得知贝镇平想掳走凝嫣母女,似乎计画着什么,尾随而来搭救,也只得顺便拜望一下主人了。

  不然这些天来,刘若谦依然沉浸在自怨自艾中无脸见人,哪会这么快就与传岩逍打照面?

  “这是怎么回事?”傅岩逍没理会刘若谦的嬉皮笑脸。弄清楚现况最要紧。想必凝嫣那边也有入侵者。

  霍逐阳开口道:“狗急跳墙了。”

  傅岩逍很快领会。

  “你们将他逼人绝境了?”他稍有耳阗近日来贝镇平调度大量银两向‘驿帮’购马。听说回结人请他买马,每匹马可赚得两百两左右,一口气购下了一百七十匹,每匹购价五百两,共要八万伍仟两左右的现银。虽有回纭人的订钱一万两,但以贝家的财力,一时之间要调度七万余两是吃力的。所以这两日贝镇平廉价抛售现有的囤货——米、布、药材、田产……让好些人捡了大便宜,华陀堂便是以半价购得贝家从云南大理运回的珍贵药材以求现银可周转。

  不过据说十车药材卖了华陀堂一万三仟两,却又教刘若谦反手赚回二万两医治贝氏父子的“隐疾”。使得已经相当吃紧的贝镇平只得连所有田产也押上去周转,硬是凑足了七万伍仟两。昨日教贝定平押着银两上太原城购马交易,得意洋洋的对临安城所有富贾宣告,买家即将成为临安第一巨富了。

  莫非……出了岔子?

  “你们做了什么?”“也没什么。以牙还牙罢了。”刘若谦撇撇唇色,轻淡道:“昨日贝定平一行人行经恶狼山,出了点小事而已,没有太大的伤亡,没事啦。”

  “顶多去了八万伍仟两是吗?”傅岩逍一点也不意外会发生这种事。不过回纭人的生意来得太突然……他想了一下:“没道理回纪人要购马竟不直接向你等洽谈,却南下临安找上贝镇平兄弟。而且这么庞大的马匹数量,是不能未经朝廷允许就卖给外族,给揭发了岂不吃上叛乱罪?呀——!”好个歹毒的计谋!傅岩逍霎时全想通了,对霍逐阳不免正眼多看了几次。不错不错!这人没让他失望,不愧是驿帮最出色的主事者,凝嫣没有白等这么些年。

  “这计谋是我们兄弟一同研讨出来的。”刘若谦并立在逐阳身侧,地想分到一点被聪明绝顶者“佩服”的眼光来加强自己的成就感。

  “偌,打赏。”从袖袋中掏出松子糖丢给刘若谦当是打发。对赵思尧道:回头吩咐王捕头来提人,送这些刺客到边疆流放修身养性,省得心烦。”

  赵思亮才要应声,不料门房已领了王捕头与四名捕快过来。

  “少爷,诸位。”王捕头拱手为礼。

  “建棠,你来得正好,这里有刺客,抓回去查一下有无前科。”赵思尧说着。

  “绣楼那边也有三名被放倒。”刘若谦补充着。

  王捕头示意手下一一绑人押走,脸色端严道:“傅爷,恐怕得请您等到官府问话了。刚才贝镇平到官府报案,指称您与江洋大盗勾结,在恶狼山抢了他们的钜额银两。”

  “真笑话了,存心栽赃嘛!”封梅殊叫道。

  “我以为贝镇平想掳走贝小姐好向他要赎金。”刘若谦不明白贝镇平告上这一状的道理。

  傅山石逍轻悄:趋近于霍逐阳耳边低问道:“你们把银两弄到哪儿去了?”

  “你猜猜。”功力高深的刘若谦自然也泄漏听,一副刁难的脸色。

  “林金主那儿?”不理会他,直接问霍逐阳。

  “是。”霍逐阳眼底有深深的佩服。他这个计谋便是要一举打垮贝、林两家,为凝妈的苦讨回公道。

  “王捕头,且慢押走。”前去押刺客的官差已回来,正要带走这边约两名。

  “怎么?”王捕头不明所以。

  “仇岩,搜他们身。”傅岩逍沉思着不动,吩咐完仇岩后,迳自踱步起来。

  不一会,五名刺客身上再无长物,地上散落一些匕首、毒粉、药物、袖箭、银两等物。

  “全拿出来了。”仇岩禀报。

  傅岩逍蹲在地上一一检视银两。最后拈起一锭二十两重的纹银笑了起来。

  “不知霍公子见过那批银两上的印记没有?”他把玩着银两底部的礁砂印。

  “没细看。”

  “贝镇平派人来掳凝嫣,是要逼我不得动弹。那么一旦他一状告到刺史大人那儿,我为了凝妈的安全,不得不俯首认罪。但因刺史大人是刚正不阿的清官,没有证据的事,他不会受理,何况我与大人交情颇佳。那么只有请这些人到我宅子内留下一些证据了。例如这几枚纹银。我猜那批被劫的官银底部一定都有这个朱砂印,到时我不仅要赔上八万伍仟两,连小命也得休了。难得贝镇平想出这么个计谋,了不得。”

  “真歹毒!”王捕头咋舌,并踢了踢受制的刺客:“你们是贝镇平派来的人吗?”

  “我们不会说的。”刺客甲冷笑。“我们还会告诉大人是你们硬裁我们是贝家派来的人。”

  刘若谦叹息不已道:“老兄,既然我们都抓住你等了,又怎么以为我们会笨笨的放你们到大人那儿胡乱指控呢。你们安心的休息几天吧,我会告诉贝大爷,你们全招了,他是主谋。”

  没让刺客有机会怒吼,刘若谦每人塞了一颗药丸入口,立即让五人睡了个人事喜欢上一个比自己聪明的女人是什么感受?刘若谦发现自己不由自主、不甘不愿的对傅岩逍产生了好感。而那好感已不是当朋友就可以满足的了。

  很奇怪,他怎么可以在被气得半死的同时又欣赏得要命?莫非被虐待也是一种快乐?那种来自言词的无力招架,老是今他有捏死对方的冲动。可是以宏观的角度来看,傅岩逍无疑是绝顶聪明的,并且找了个最适合他的身分悠游于世间。

  难以想像一点女儿态地无的傅岩逍扮固女装会是什么样子?娇吗?俏吗?很努力的去美化想像,却是不男不女的呈现。真的嘛!傅岩逍若穿了女装,只怕像梨园的花旦一样警扭……哦不,梨园的花旦比傅岩逍更像女人。真是惨烈!当女人当成这般,也真算失败了。

  不过他还是忍不住想看上一看就是了。

  现在已是深夜,今天一日可是精采又累煞人。在前往衙门的途中,傅岩道与霍逐阳并骑,商讨着如何让凝嫣不伤闺誉的成为霍家妇。

  结果,一到了衙门,便由霍逐阳去击鼓鸣冤。在尚未见到贝镇平之前,先告上他谋财害命,勾结江洋大盗一状。两件官司同时审理,霍逐阳对贝镇平现出本来面目,吓得贝镇平当场昏倒!刺史大人无法再办案,只得明日再开堂,因为贝镇平的告状毫无实据,因此被告的一方可以回家候传;而霍逐阳的告状有证物可供,则暂将贝镇平押入大牢,并请大夫诊治。

  许多前来打听消息的人忙不迭在大街小巷传送着今日城内的重要消息,简直是石破天惊的大事啊!当年的霍家公子没死在恶狼山,反而回来报仇了。他可是名正言顺被贝凝嫣双亲订下来的女婿,肯定是要向傅岩逍讨回妻子的。接下来会怎么进展呢?想必明日全城的人将会全部挤来衙门看热闹了。

  一群人坐在庭院里乘夜凉。四周挂满了灯笼,让庭院明亮与星光辉映。明日将是精采的一天,但没人想趁此养足精神好应对明天。

  刘若谦仍痴痴盯看着傅岩逍,颇不是滋味于被冷落。因为一整夜傅岩逍都忙着与霍逐阳、贝凝嫣谈话,商讨日后事宜,晾他于远远凄凉的一边。

  “啥?要请刺史大人判妻?”封悔殊第一个叫出来。

  “本来不是要请霍公子上门驱逐负心汉?”织艳也不明白岩逍转何心思。

  傅岩逍笑道:“既然弄了场官司,就索性请大人判定凝妈的归属吧。于理于法,凝嫣与霍公子属父母之命,订亲了十数年,是比我这丈夫名正言顺。何况霍兄于迎亲日遇害,本就视同入门,我傅岩逍非还妻不可。”

  “不……不必弄得这么大吧?而且这对你的声名大大污辱了……。”凝嫣轻声反对着。要她明日也上堂,为了这事真是羞煞人。

  “要管名声,就不会弄出这一场了。理他呢。”

  霍逐阳没有反对,拱手再三向他诚挚道谢:“霍某无以为报传公子的大恩,除了这些年对嫣儿与妍儿的保护外,更感激你对嫣儿名誉的维护。前些日子的无状,还请海涵。”

  傅岩逍举杯以对:“客气了。霍公子亦是真君子之流,傅某佩服。”在未知他是女子之前,霍逐阳极力守礼不欺暗室挺让人佩服的。当然,知道了凝嫣没有实质上的丈夫之后,一切热情也就没有隐藏了。不时的眉目传情,教人看了脸红。

  “傅姑娘似乎真当自己是男人了……”

  几个人同时不雅的喷出口中的茶水,要不是各自闪得快,必定全是一头一脸的水渍。

  “有何不对吗?”刘若谦问着。傅岩逍是个女人,却毛以男人自称,才是滑稽至极的事,众人何必以这种眼光睐他?

  “刘公子何以这般在乎在下是男或女?”

  “莫非你鄙视自己的女儿身?”刘若谦立即兴致勃勃的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以“非要打扮得花枝招展才表示自己珍视女儿身的身分吗?”

  “也不是。但男有分、女有归,天命如此。你执意悖离,有违常理。”仔细瞧着傅岩逍的五官,挺平凡的,若是多了胭脂水粉也妆饰不了多少美丽,不过相信会比现在的小异碳脸好一些。

  “常理?”轻鄙的嗤了声,傅岩逍以一种怜悯的眼色面对他,傲然道:“吾不在尔等之列。”

  众人忍不住暗笑,连霍逐阳也忍不住问着刘若谦:“大哥,你几时敬奉礼教起来了?”

  织艳损人不遗余力:“只许自己弃婚私走十年,不允他人随兴自在的活着,这顶礼教的大帽子可真是失衡得紧。”

  刘若谦努力不让自己的脸色又青又白。

  “在下一直很想知道,为何你等皆知道在下与未婚妻萧于薇的事。”这时机不问,更待何时?“莫非……她是在场诸位姑娘中的一名?”

  封梅殊搅和道:“刘公子,你的未婚妻呢,怎么你自个儿会认不出来?还得瞎找瞎猜瞎问的?”

  “若认得出来,还会往这些时日任由摆布吗?织艳姑娘也别恼,在下苦头也吃得不少了,你们不能期待我笨得彻底,无力招架。”

  “找到萧姑娘又如何呢?”傅岩逍颇有兴趣的问。

  刘若谦直直盯着他,这张没半点姿色的心黑脸,因为泛着智慧之光而光彩夺目,看愈久愈入迷。

  “我对她有一份道义上的责任。无论如何,当年我的出走之举是人率性了,没有顾虑到对萧姑娘造成的伤害。年少轻狂,总只想着不想被绊住,要闯荡江湖什么的。结果萧小姐出走了四年后才让人发现,可见她被忽视得多严重。我只希望找回她,弥补刘宋亏待它的,应允她任何要求。”或许他们不打算告诉他萧于薇的下落,或者回答他现场是否有她本人在,但相信它的一番话会得到转达。

  “你希望我们告诉它是吗?甚至不认为她可能再不想听闻有关刘宋的一切。”傅岩逍问。

  刘若谦看向霍逐阳与贝凝嫣一眼,才回答他:“你不是冷心冷肠之人。冤家官解不宜结,就算不期许好下场,你仍会希望身边的人化去怨气,像你一样过着身心自在的日子。”

  傅岩逍不客气的笑道:“你想化去的,不过是你的愧疚之气罢了。我可以告诉你,一切就这么算了吧。别把自己的高尚行为弄成别人不得不面对的压力。”

  “阁下言外之意是?”刘若谦不放松的追问。

  “她即将出阁了,别打扰比较好吧。”

  “呃!”惊愕声不只来自刘若谦,更多是其他知晓实情的人。

  傅岩逍站起身,似乎决定了什么,双袖一挥,划了个大弧度后,双手背负在身后,唇没一抹诡异的笑,对众人宣告道:“是的,她将出阁,我没告诉过大家吗?”

  当然没有!

  碍于外人在场,一群傅岩逍的挚友与下屈全呆瞪着他,而难以启口问话。傅岩逍从不说他做不到的事,那么,“萧于薇”即将与谁成亲?

  不明就里的刘若谦追问道:“是真的吗?那以找的身分真的不好出现在她面前。只要她过得好,我就安心了。十年来,我对她感到相当的抱歉。她能幸福是我衷心大愿。”他真心地道。

  傅岩逍眼神有丝奇异,呼道:“你实在不是个太糟的人。”

  这是赞美吗?刘若谦算是收下了,迎视上他明亮而难辨的深撞,想着喜欢上一个女子可以有多迅速,喜欢上一个太聪明的女子将会多么自找麻烦……

  活了二十七年,他终于知道了心动的滋味。

  

  第九章:

  一大早,衙门内外挤满了人潮,莫不是争睹今日的各大案件而来。水泄不通得让方圆十里内彻底瘫痪。

  一是五年前恶狼山屠杀事件;二是贝镇平告傅岩逍劫银一案;三是霍逐阳今儿个一大早递上的状纸,要求剌史大人王持公道,判还他名正言顺的妻子贝凝嫣。临安城百年来没见过这么多热闹的大案件,件件还是人人最爱听的家务事。不前来凑热闹怎么成?

  偏偏刚才官榜上贴出了今日审案的轮序,众人瞩目的大事件居然排在最后一件.要是前六件案子审得不顺,难说不会排到明日了。最快也要未时才轮得到。

  不过这也给了赌性坚强的乡亲们一个发财的好时机,各自三三两两的做庄吆喝下、起来了。还能赌什么?当然是刺史大会将贝小姐判给谁了。

  “傅岩逍这几年来不善待妻小又风流天下知,大人才不会判给他。我赌霍逐阳赢.”张三丢出一枚银子。

  “傅大爷有财有势又与大人有私交,霍逐阳赢不了的啦!我赌傅大爷赢!”李四丢出一枚银子。

  就这样,两造人马呈五五波对立状态。在这样的赌注之下,对今日的判决结果更加期待不已。巴不得刺史大人立即开堂,草草审完其它六个小案后,赶紧唤正主儿上堂才好。

  在衙门的后方宅院,则是刺史大人赵正测的官邸。原本一早升堂,第一件案子便是要审傅岩逍的讼案,不料霍逐阳的状书递来,竟还有判妻一事,他不得不将整件事挪后,征询三方的意愿。

  由于刺史大人从不知道岩逍是女儿身,也才会对此事感到头大。

  每日升堂的时刻皆订在辰时四刻,只剩一刻的时间可以商谈了。赵大人已换好了官服,终于等来了三个当事人,省下了寒暄客套,赵大人直接问道:“判妻一事,老夫想了解三位的看法。”这种私家事,实非公正判决便可解决一切问题的。

  “赵伯,判妻一事是小侄提议,为的就是使凝嫣在不损闺誉的情况下与霍公子有情人终成眷屈。”

  “岩逍你这是?”赵大人不能理解他的说法。这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贝姑娘毕竟是他的妻不是吗?

  “赵伯,小侄与凝嫣成亲几年来从未同床共枕过,凝嫣是小侄的救命恩人,当年纯以报恩之心救出她于水火之中,从未有非分之想。又不忍见她日夜为未婚夫的亡故而啼泣,两三年来一百在追查霍公子的下落。幸而老天有眼,教他们又重逢于今日。霍公子恐于伤害她的名誉而不敢逾越份际,甚至决意回北方也不愿打扰她现今的生活。昨日在小侄的说明之下,霍公子也明白了小侄的心意,更明白了凝嫣的一片冰心痴情。现下只能靠赵伯之手判还妻届,才好杜悠悠众口,也不教凝嫣因再嫁之身被谆骂闲话,进而辱没了贝家长上的清誉。还请伯父成全。”一番话成功的感动了赵大人,今老人家频频点头。

  “你们呢?是否心意相属?”赵大人转头问另一边并立扶持的男女,确是登对得很。

  “请大人成全。”霍逐阳拱手回应,眼中是对傅岩逍的感激。“只是怕得委屈傅公子受世人讪笑了。”

  “岩逍,真的要这么做吗?”凝嫣为此忧心了一整夜,至今仍不希望岩逍受委傅岩逍志得意满道:“当然要这么做,世人爱笑就任由他去。刚才我还让萧忠潜入押注的人群中,押了大把银子赌逐阳兄胜出,看来两三年包准吃穿不愁了。”萧忠是拢春的丈夫,也是傅家商号的总管事,更是唯一无法被遣散走的萧家忠仆。要不是后来有仇岩出现,上山下海的奔走,他定是要跟的。

  赵大人难得笑了出来。

  “就知道这种浑事少不得你一份的。正事之外,你真没一刻正经,与那刘大夫还真有点像。”他是严肃刚正之人,但一向欣赏傅岩逍的机敏应变能力。幸亏有他,否则自己病弱而寂寞的独子不会有今日开朗的性情。

  前头已传来升堂前的击鼓声,赵大人道:“你们可以去找思尧,或回府休息,下午之后才轮你们上堂。少陪了。”说完,人已大步走远。

  “伯父慢走。”傅岩逍送走赵大人,皱皱鼻子问仇岩道:“我像他?那个被我奚落得无力反击的人?”

  “一点也不像。”仇岩认真反驳。

  “若谦喜欢你,所以才失了当。”霍逐阳开口。

  “我该感到荣幸吗?”

  霍逐阳迎视他冷淡的浅笑,叹道:“他将会非常辛苦。”难以想像刘若谦会有吃不开的时候。但,想到数年来若谦让多少女子心碎神伤,虽无意招惹,仍是伤了别人芳心来说,不得不说是轮回因果总有报。他不要不能今他心动的女人,傅岩逍当然也不会要不能今他心动的男不能说是残忍,只是互不相寓而已。

  思及此,更衷心珍惜起与自己心爱的人相依恨、更能终生相届的缘分,这是多么得之不易呼:轻轻握住佳人玉手,牵引着佳人抬首一笑,相望成痴。寓于他们的苦难已在昨日远去了。

  傅岩逍不敢打扰一双爱情鸟,拉住仇岩的手,轻悄悄的退出了岩堂,让他们的情意充盈在两人的国度,不被任何人所叨扰。

  “怎么了?”虽然仇岩仍是一贯的表情与寡言,但傅岩逍仍察觉得出它的心情并不平稳。散步在赵府的柳径上,她拉住仇岩的衣袖间着。

  仇岩低首看着他的手。三年多来,由生疏到熟稔;由当他是恩人、王人准备奉俄一条命跟随,再到发现他实为女儿身的转变……人心真是不可思议,知晓他其实是‘她’之后,赤诚的心竟不再单纯,而涌起了诸多痴心妄想……

  甚至……痛恨起‘她’因别的男人而开怀。那个名义上拥有‘她’二十年的男人,身家优渥,长相潇洒,在江湖上颇有盛名,简直是老天厚爱下生成的佳公子。

  若要问谁有资格配得上主子,那刘若谦还算得上稍稍具资格的,自然……主人会因为他而笑了。自己又在愤怒些什么?以他如此卑贱的身分……

  “喂!不理我呀!”傅山石逍又叫,整张脸在仇岩面前晃来晃去。

  仇岩坐在一块石凳上,让傅山石逍不会看得太吃力,终于按捺不住揪了一整夜的问题问道:“爷要嫁人了?”

  傅岩逍嗤笑了出来。

  “好不好笑,我居然料得到你会因此而不开心。”

  “属下没有。”仇岩不自在的低垂他的眼看向握拳的双手。主子……误会了什么吗?

  “仇岩,你有。你觉得天下间没有人配得上我是不?也不喜欢我为了要虚应刘若谦而昭告要嫁人的事。因为我有可能当真去弄一场婚宴。”傅岩逍扯了根柳条把玩着,眼光却不曹稍离过仇岩回避的面孔。曾几何时,他已在仇岩面前恣意展现自我,无拘无束而不自知?

  在仇岩之前,还有谁是这般与她日夜不离的?乳母过世后,他领着三、五个家仆一路流浪南下,买田买地的一一安顿到最后来了临安城,几乎已一文不名,身边仅剩下不肯被遣走的萧忠。原本主仆俩也可以过着不错的日子的,当了所有值钱物正想安居下来,没料到一场风寒几乎使他俩见阎王。病没治好,被赶出了客栈,最后沦落到破庙与一群遭盗匪洗劫的难民同住。萧忠年纪比他小一岁,除了忠心之外,瘦瘦小小的,怎么看也不可靠。要不是凝嫣出现,两主仆只好互搂着病死在异乡了。哪还能顺道救下破庙那一大群流民?

  如果当年跟在他身边的就是仇岩,一定不会是这么无计可施吧?他会去偷药,然后任人废去手足……

  傅岩逍不禁放柔了眼神,手中的柳枝拂向仇岩僵硬的面孔:拂过了他被废掉的左眼,那里有一道深且狰狞的刀疤,笔直划列在耳,是黑褐脸色上的一道白光。柳枝再往下扫过了鼻梁、唇角、下领……然后被捉住。

  “我想,随便一个人给你小恩小惠,就足以教你奉上性命了,你不该这么傻的。但谁教你生命中遇到的温情如此稀少?”想把手掌贴上他脸,却被他惊吓的避开。傅岩逍又道:“我一直在猜想,不管是谁施恩于你,若要你娶她,必定不管自己喜不喜欢,便一口答应下了吧?那么,永远不会有人知道你是否曾真正去喜欢过一个人。恩义的回报对你是如此重要的事。”这次不容许他退开,双手强势的捧住他脸,今两人对视。

  “真是今人气闷。”一字一字的说完,傅岩逍放开他脸,大步往前走。

  “爷……?”仇岩不知所措的紧跟于后,不能理解主子的说词,而且失序的心跳更加纷乱不已。

  “我会办一场婚宴。与刘宋彻底做个了结。”如果他坏心一点,自然可以教刘若谦一辈子找下去,但那是很没意义的事,何必为难人至此?反正刘若谦一路吃嬉至今也够本了。

  仇岩心惊不已,飞身到主子面前挡住去路,结巴问道:“什……什么意思呢?”于阗语不自觉又溜出口。

  傅岩逍深深看着他,眼中是复杂难辨的神采,突来一抹笑意融化掉了他的冷然,将手中的柳枝丢到仇岩身上,趁他征愣不已之时快步跑开,转眼已隐没在椰林深处。

  不置信的以双手握住柳枝,几乎无力动弹。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一个云英未嫁的大姑娘丢出了柳枝给男人……在于阗、在中土,都只有一个意思呀口可……看他笑得那般顽谨,会是……只是个玩笑吗?故意用来捉弄它的玩笑?一定是的!

  主与仆……从来就不会有结果的。自己别又痴想起来了。想甩掉柳枝,好快步跟上主子的脚步,却怎么也放不下,反而将柳枝轻轻掌上残缺的颜面,掩住自己深不见底的悲。

  无关思义,喜欢迳自前来,等到泛滥成灾才知心已沦陷,无力回天。

  一片痴心,只能是妄想。

  毕竟自古以来,谁听闻周凡人摘过星、攀了月呢?即使抬头仰望,也怕自己的残颜亵渎着了星月神只。他只能低头,低头看着尘土,这才是他的归属——尘土。

  “升堂……”

  “威——武——。”

  庄严肃穆的衙门内外因案子的大受瞩目而涨满了期待,连例行性的升堂步骤都被师爷与官差们应和得十足浑厚有力,全然无站了一日后应有的疲惫。

  现在是最后一案,在今日的申时正式展开。连同一向少涉足前岩的赵思亮也在休息了大半日后,由家仆扶坐在市后等着看这些讼案如何结局。更别说外迸挤得水泄不通的闲杂人等了。全为了亲临这一案而来。

  在牢里睡了一夜的贝镇平咬牙瞪向一边的传岩逍,低吼道:“一切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由于刺史大人最先要别的是贝镇平告傅岩逍劫银一案,所以现在带上堂来的只有贝镇平兄弟与传岩逍。

  “我能搞什么鬼?真好笑了。”傅岩逍低声回道:“要栽赃也得有证据。可惜哺,来不及栽上几锭银子。”风凉至极的话几乎气煞贝氏兄弟。

  “你这浑蛋……”

  “安静!公堂之上不得喧哗!”惊堂木重重一拍,刺史大人已高坐桌案之上,正听取师爷读告状文。

  “贝镇平,昨日你指称傅岩逍劫你银两一事,可有证据?”赵大人宏声问道。

  “大人,傅岩逍侵吞了我兄长的财产,更是早已觊觎我贝家剩余产业多时。前些日子在生意竞争上,傅岩逍输了一役,必然怀恨于心。放眼临安城,公然与草民交恶的便只有他了,草民有理由怀疑八万伍仟俩的银子确由他所劫,请大人明察。”贝镇平咬牙硬撑。其实在昨日派出的刺客未能如期回来后,他一颗心早已乱成一团;偏偏他好大喜功的笨弟弟早已上衙门告状去了,结果造成此刻骑虎难下的结果。无论如何也得咬牙硬撑,顶多落了个诬告罚银的下场罢了,但想到有更多排山倒海而来不利于已证据……那没死成的霍逐阳……真的是那个霍逐阳吗?还是傅小子的作弄?一定是的!一定是!

  “傅岩逍,对于贝镇平的指控,你怎么说?”刺史问着被控告的一方。

  傅岩逍拱手道:“大人,首先贝老爷的说词就有谤人之嫌。自古以来妻产夫治乃天经地义之事,怎能说在下侵吞了妻子的家产?在下治理岳丈产业三年来的治绩有目共睹。扩张了二十家商肆,每年大举开台济贫,造桥路回馈于地方乡亲之举全循着老丈人在世时的乐善好施之心在做着,丝毫不敢辱没老人家清誉于万一。在下自认为将贝家产业治理良好,每年缴于国库的岁赋是岳丈在世时的五倍,这一点也不必在下多说,大人自也明白。再说到贝老爷指控在下觊觎其产业,那可是稀奇不已了。有内在口,我何须抢着旁人的剩汤喝?在下三年来布施于地方的银两不下数十万两,屈屈八万多两,岂入得了我眼?见笑了。”

  公堂外一大群屏息倾听的人们不自禁的点头后交头接耳。提起傅岩逍大手笔花钱的行径更是口沫横飞。

  “即使贝镇平的银两不入你眼,但若因有私怨而故意为难,亦非不可能,你怎么说?”

  “对呀!对呀!你故意的!”贝定平唔唔咆哮。

  “安静!”刺史大人威严制止贝氏兄弟的失控行为。

  傅岩逍看向他们凶恶的眼,冷笑道:“你们所谓的私怨,若非我大人有大量的不予计较,今儿个你们还不知要被流放到哪儿充军。派杀手、施毒、放毒虫,再到去年公然撞沉在下的船,林林总总数下来,莫非是暗示在下趁今日一块儿算个清楚?”

  “你……你血口喷人!”贝镇平作势欲冲过去。

  “住手!”刺史大喝。堂下的官差立即架住贝镇平。“公堂之上岂容你如此放肆!”

  “请大人息怒。”贝镇平惶恐道:“由于傅岩逍造谣生事,今草民义愤填膺,一时才失态了。请大人明察,还草民一个公道。”

  刺史看向傅岩逍:“你刚才所提之事,可有证据?”

  “除了沉船事件确有诸多人证物证外,施毒、派刺客一事,在下并无实据”

  “那就是诬告!大人,我要吉他诬告!”贝镇平兄弟过于亢奋的叫嚣着。

  “不过,”傅岩逍微勾着唇角,眼中的笑意逐渐加深。“大人不妨查一下三年前贝老爷央请华陀堂代购的半斤生川岛、一斤砌砥石,以及陆陆绩绩购进的红生丹、砥霜、雄黄、芜花是用到什么地方去了,并且手边还剩多少。这类含有剧毒的药材,可用以治病,也可用来害人,因此我国律法明令这类药材在买卖方面须加以登列管理。请问贝老爷手边的药用以治在什么病上面了?”

  这小子怎么知道这件私密之事?莫非他这些年来的一举一动全在这浑帐的掌握之中?贝镇平汗涔涔地发现此刻自己的处境极端劣势。以前只恨不得啃傅岩逍的骨、喝它的血,却不曾将它的心机看在眼里,所以不知恐惧为何物。但此刻,他真真切切的颤抖了起来,开始认知到两造之间悬殊的差距——不管是心机、才智或是:势力。那位高坐堂上的刺史甚至是傅岩逍的靠山,而自己在未部署妥当一切便贸然告官,无异是替自己掘了一个墓地……

  傅岩逍的神情像要在今日做一个了结,并且——彻底的让对手消失于眼前这个认知竟今贝镇平一时站不住,瘫软于地上,只能恐惧的望着傅岩逍笑得益加森冷的面孔发抖。

  “我们家里的人患有隐疾,用得上不行呀!”贝定平持续叫嚣。

  “镇痛、驱寒邪或治疗秘结,所需的药量顶多一钱两钱的份量,因为量一旦过多,可是会要人命的。”

  剌史大人中止两方的辩驳。

  “买家购进大量含有剧毒的药材实有可议之处,倘若当真用在治病上,想必仍有诸多剩余是不?”

  “那是当然,大人。”贝镇平努力定下心神道:“草民虽购进毗石之类的药材,并不能因此指控草民有加害傅岩道之嫌。难不成全临安的人买巴豆、莞花全是为了加害他吗?对于这一点,傅岩逍根本是胡乱指控。凡事可是要讲证据的!”

  “说得好!刚才全是我无的放矢。那么贝大爷,敢问你指控在下劫银,证据在何方?有何证据可以洗清你诬告的嫌疑?”两三下拨回原案。傅岩逍攻了个措手不及。

  刺史点头。

  “尔等私怨容后再议。贝镇平,昨日你强调有证据可教傅岩逍认罪,那证据呢?”

  “我……我……我……!”贝氏兄弟顿时一噎,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刚才的叫嚣盛气早已不复见。

  “大人。”傅岩逍拱手道:“如刚才贝老爷所言,没凭没据的指控,视为诬告。但贝大爷的银两被劫乃是实情。在下本着宽大为怀的心胸,念他俩现况可悯,也就不予计较,反而忧心起恶狼山是否当真有盗匪横行。缴天之幸,当年在恶狠上被恶徒攻击的迎亲人马中,新郎棺霍逐阳仍然幸存。如果贝大爷没有异议,此事就此作罢,直接进行下一场官诉如何?”

  全场局面由傅岩逍一手所掌控,让人连反驳的立场都没有。

  “贝镇平,你同意傅岩逍的提议吗?或者愿意提出证据了?”刺史察言观色,大抵也明白贝氏兄弟失银是真,却不能肯定劫银的真凶是谁。

  在员氏兄弟惊疑不定的当儿,傅岩逍又落阱下石:“贝大爷,这是个洗刷冤曲的好机会,可千万要好好把握呀。昨儿个霍逐阳告你勾结江洋大盗、谋财害命一事,正好在此做个澄清。也许当年谋财害命的那群江洋大盗正是昨日劫你银两的人呢。”

  “你!”贝镇平双目欲皆,冷道:“你斗不倒我的,你斗不倒我的……。”那霍逐阳不可能是真的……

  “贝镇平!回本官的话!”剌史大人喝今着。

  “回大人,草民同意告傅岩逍劫银一案,视同诬告。”贝镇平只好咬牙同意。

  “好,诬告一事,依本朝律令,罚银三十两,劳役三个月。判定。”惊堂木一拍定献。

  “传霍逐阳。”刺史让官差去请人,并对一迸的传岩逍道:“傅岩逍,你可以退下稍事休息。”

  “是。”口有点干,关于霍逐阳自身的恩怨就让他自己解决吧,他还有别的事得做哩,先喝口水去。

  睥睨了眼贝氏兄弟,在他们眼光的刺杀下迳自潇洒的转身走开。他们以为他会留下继绩玩弄他们?嘿,偏他想走了,没了他传岩逍,贝氏兄弟就能逃过霍逐阳那一关吗?

  不远处,仇岩已替他在人潮中开出一条不被推挤的路,正等他走过。然后永远静守于他身后,做他最可靠的靠山。

  这感觉是几时形成到今日这般不容忽视的?傅岩逍不明白,但点滴收藏在心臆,由它凝聚成……任何一种可能的模样。

  然后,也许他就可以弄清楚,一切是怎么开始的,以及——该怎么终了。

  越过仇岩身前时,不免顿了一顿,察觉到仇岩仍为他早上的调弄而不自在,所以脸孔比平日更僵冷如石,不禁大笑的走了出去。跟在他身后的人自然面孔更为扭曲了。

  才退出了人群视线之外,就见得刘若谦已在赵府的幽径处向他微笑招手。另一手提着一壶看来很清凉的茶水。

  “不担心今义弟需要阁下的声援吗?”倒没料到刘若谦会舍得不去参与第二扬官讼的热闹。这人一向哪边有热闹哪边境和丢。

  “贝氏兄弟还奈何不了他。逐阳早已部署好一切。这下子贝镇平若能固个满门流放就算万幸了。傅姑娘没有留下来看戏,在下才觉得奇怪。”刘若谦含笑走近,无视一边冷眼以待的仇岩,迳自问道:“刚才还巴望着你有更出色的表现,不料竟就这么放过他们,为什么?”不得不说,至今仍抓不准傅岩逍的心思,实在有丝泄气。

  “请别唤我傅姑娘。”傅岩逍要求完才回道:“刚才吓得贝氏兄弟心魂不属早已足够,比起霍公子的仇而言,在下的小恩小怨并不值得大肆嚷嚷。而且以刺史大人的性情,在我起了个头之后,他必会派人去查,许多事就不必说破了。何况霍公子将按他一个通敌判国的大罪,将来押往京城到中书省审判,欣头是免不了的。所以就算没证据来指明贝氏兄弟五年前派人屠杀迎亲队伍,贝镇平仍是死走了,又何须我加油添醋些什么。”霍逐阳行事土来说是血债血还、快意恩仇的。在傅岩逍看来,总是残忍了些。但这是别人的恩怨,他不多言。

  刘若谦领他走向凉亭处,倒了三杯凉茶,淡道:“逐阳主事驿帮三、四年,恩怨分明一直是他的行事方式。经历过了生死关头,他变得冷酷。日后有贝小姐伴着,将会有所不同。”

  傅岩逍啜完一杯茶,笑出声:“我没有批判的意思。反正贝镇平兄弟、林金主终须为自己五年来错待凝嫣而付出代价。对他而言,感情浓烈到足以使他疯狂。”他相信霍逐阳这些日子以来所查到的事迹,足以今他化身为索命阎王,亲手送那些人下地狱一游。

  “我二十七年来没兴趣认识情爱这玩意。虽然身边好友一一有了伴侣。”刘若谦若有所思的看着眼前那个不让人称“姑娘”的男装女子。这是心动吧?总想看着‘她’,瞬目不移的一直看下去,看看为何这张平凡的黑碳面孔竟今自己这双看遍各色名花的眼钟情至此。

  傅岩逍并不想装傻出一脸不解像,他只是浅笑以对,招呼仇岩也来坐下。可惜仇岩岩守份际,始终站在他身后动也不动。阳光从他身后照过来,不知是有心或无意,恰巧为他遮去了仍然炙热的光源,让南风带来一丝清凉。

  “仇岩,坐下。”只好开口命令了。

  结果仇岩居然回应以一个“不”字。不知是否有丝怒气,声音转来极坚硬。

  好吧!不强人所难,傅岩逍决定稍后再与仇岩好好谈一谈。兴致平平的问刘若谦道:“你相信姻缘天订吗?”

  “不相信。”

  “我也不信。什么天作之台、父母之命,都是长辈一厢情愿的撮合,不管是否真的合适,反正老人家自己高兴了,便硬说是缘定三生。”

  “是极。”刘若谦忍不住道:“逐阳与贝小姐算是有情人的好例证,但那并不适用于其他人。至少他们自幼一同成长,有一定的情谊。而以找来说则是牵强了。订亲二十年,然而我从未有机会与萧姑娘相处,两人之间并无感情,硬是因订亲而成亲,实是强人所难。”

  “以你的立场来说,那的确是不公平。”傅岩逍口气平淡。“对两人都不公平,却又各自耽误了大半辈子。想想也真是好笑,两人至今仍互不认得哩。”

  刘若谦诚恳道:“我承认我对萧姑娘有责任,而今她已觅得归宿,心中一块大石也放下了。我知道你是重视朋友的人,可否别再因为我是萧姑娘的未婚夫而排斥我于朋友之外?。任何人却有袭利追求幸福。”

  “你不会是认为在下是你想追求的伴侣吧?”

  “我正是这么认为。”他喜欢‘她’的聪敏、坦直、犀利,并且不留情的苛薄,以及一般女人不会有的豪迈枫爽之气。在在今他心折!他是个酷爱浪迹天涯寻乐子的人,眼前的‘她’正是最适合他的伴侣。

  傅岩逍轻轻笑了出来,无视于石凳子并无椅背,仍兀自向后靠去,结果仇岩伸手充当他舒适的椅背,让傅岩逍的后脑勺顶住他的腰腹。

  “你迟了。刘若谦,你迟得太久,所以注定要错过。”语意深刻,却无意给对方一个痛快的解答。

  刘若谦敏锐的看着一脸森冷的仇岩,以及靠在仇岩身上的“佳人”。这个宣告似乎不难猜。傅岩逍属意那个巨人。

  心口微微往无底渊沉去。一抹化不开的疑惑硬是萦上脑内,缓筑起欲汹涌的波浪,正待掀扬……

  “我不明白……。”一时说不出疑虑的来源,所以开了口又顿住。

  “你会明白的。临安城这一赵,你不会自来。”又喝完一杯茶,傅岩逍站直起身,又说了今刘若谦迷惑的话:“会有个结果,但并不是为了对付你。你我恩怨早已一笔勾销了,请记住。”

  留下不解的刘若谦于渐沉的夕阳里,傅岩逍大步走回衙门,仇岩忠心的紧紧跟随,两条长影奇异的叠合为一,不相衬的身分与体型,相同的在夕阳下拉成一致的长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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