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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31 章

  “项新阳可能真的是要离婚了。”

  谢楠盯着高茹冰家的天花板不说话。两人中午痛快地吃了一顿羊肉火锅,这会正各躺一张沙发上发懒。电视机声音开得小小的,放着一台热闹的歌舞节目。两人都没看电视,随意闲扯着,如同她俩以前合租时一样。

  “那天我发了短信,他给我回了电话,我们聊了一会,听得出来他情绪很不好。”

  “他的问题只能他自己解决了,唐凌林那个人……”谢楠打住,虽然在茹冰面前,她也不想评论。

  “算了,不说他了。于穆成看着不错,处理事情很成熟,你好好恋爱,别再出什么花样了。”

  “他是不错,可是我觉得,太没真实感了。不是说他这个人不真诚,我只是觉得,我觉得,”谢楠正努力寻找能达意的辞句,不提防高茹冰丢一个抱枕过来砸到她身上。

  “就知道你要犯傻,不然我叫你过来干嘛。什么叫真实感呀?你是不是觉得一个好男人爱上你就不真实了。”

  谢楠搂住那个抱枕不吭声了,每次高茹冰一义正辞严,她都会自觉做出一个乖乖听教训的姿态来。

  高茹冰坐起身瞪着她,显然没被她的姿态打动:“平时看你帐也算得明白,话也说得清楚,你倒说说看,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谢楠只好也坐起身,陪笑说:“息怒,你息怒,冰冰。我全招还不成吗?”话是这么说,她还真不知道从哪招起,她也不知道她那点深切的不安全感要怎么说才能说清楚。

  好在高茹冰了解她,不需要她招供:“我也不跟你充知心姐姐,可是我毕竟结了婚,总比你多了解男人一点吧?一个男人肯跟你以结婚为目的来交往,那就足够证明他的诚意了,你如果对他没点基本的信心,是件很伤人的事。”

  “我只对自己没信心。”谢楠嘟囔着说。

  “你凭什么就说对自己没信心呀。我还真就见不得你这个样,谈一次恋爱就把自己谈得五痨七伤几年缓不过劲来了。你以前那点满不在乎的劲头都哪去了。”

  “全被生活给磨没了呗。”

  “你跟我讲相声呀?一句顶一句接得这么利索。生活只折磨你一个人了吗?我不一样生活着吗?回回那个八婆挖苦你,也没见你这么快顶回去。”一提徐燕,高茹冰就有点恼火。

  “我顶她干嘛呀?你不觉得她现在远没以前含蓄了吗?以前在学校还知道说‘12点了,灰姑娘现形了,马车变南瓜了’。现在好,来得这么直白。知道的是她看我不顺眼,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她有夺爱之恨不共戴天呢。”

  高茹冰也被逗乐了:“得,我承认你现在比我有修养,什么都忍得下去了。”

  “我倒不是忍。只是想,以前在学校,我那么任性,年少轻狂,谈个恋爱恨不能告诉全世界,那个样子恐怕是挺招人讨厌的。”

  “你谈你的恋爱,你招摇你的,关她什么事呀?用得着从头到尾耿耿于怀这么多年?难道她暗恋项新阳不成?”

  提到项新阳,谢楠眼神就黯淡了,她重新躺下:“我猜她就是单纯不待见我吧,虽然我真不知道我有什么好让她不待见得这么持久的。算了,不说她了。”

  高茹冰也躺下:“也对,你放下了,她放不下是她活该。哎,楠楠,跟你说个事。”

  “说呀。”

  “我怀孕了。”

  谢楠吓得一弹而起:“你这女人,怀孕还吃羊肉火锅,还叫我跟你带花椒油,我要叫郭明好好管管你。”

  “没见我今天做得不算辣吗?就是不敢吃之前告诉你怕你大惊小怪的。”高茹冰气定神闲地躺着,“这是早早孕呢,我上午才确定。没事的,等有妊娠反应了,我想吃都吃不下了。”

  “郭明知道吗?”

  “我早上去查的,拿到结果就给他打电话了,他都乐傻了。”高茹冰笑道。“他爱孩子比我来得厉害,我现在只发愁,我母性好象不够强。”

  谢楠走过来蹲到她跟前,老实不客气伸手进衣服摸下她的肚子,高茹冰大笑:“你有点常识好不好,现在能摸到个啥。”

  “我不管,郭明待会回来肯定要摸的,我抢先摸了宝宝了,哈哈。”谢楠坐到地毯上,看着她,“真好啊冰冰,我要当干妈了。”

  “怎么你好象比我还兴奋,我自己倒没太大感觉,只想已经满29岁了,再不要孩子就得当高龄产妇,反正总得要,来了就要着吧。”

  “没你这么不厚道的好不好?我只比你小四个月,你这不是提醒我就算马上找个男人结婚,以后也是高龄产妇了吗?”

  “所以你要抓紧手头这个男人嘛,笨。”

  “怎么抓,男人跟沙子一样,握得越紧,流得越快,不如顺其自然吧。”

  “我就不喜欢你这个论调,你如果总是患得患失的,那还不如什么都别做的好,何苦还要去恋爱?”

  “得得,你别激动,是我不对。”谢楠赶紧认错,“我以后再不惹你生气了,坚决把你当老佛爷来伺候着,你说什么都对,这态度可以了吧。”

  高茹冰给气乐了:“少给我这么夸张。郭明已经紧张得什么似的跟我絮叨了半天,我给家里打电话,爸妈也恨不能马上飞过来照顾我,估计晚上再跟公婆一说,他们也得激动半天。我蛮平和的人,被你们这么一弄也得神经质了,你们跟平常一样对我行不行。”

  谢楠手机响了,她今天没开车,是于穆成送她出来的,说好了办完事来接她。高茹冰挥手赶她:“去吧去吧,我也去睡一觉,明天还得上班呢。”

  于穆成今天心情不错。刚和猎头公司给他推荐的另一个供应部经理候选人谈过,他对这人基本满意,而且待遇方面也达成了一致。谢楠上车以后,他直接开车去超市。他推辆推车,谢楠负责往里面放东西,看着十分居家。很快谢楠就发现,其实远不如自己一个人买东西效率高。

  两人站在日化区,于穆成问她:“你用哪种牌子洗发水?”

  “我不缺洗发水。”

  “我那边都是男用洗发水呀,除非你答应把你的全搬上来,我们就不用买了。”

  谢楠想:这算什么,真的同居了吗?我几时同意同居了来着?想起高茹冰的话,只好在心里对自己说:不纠结不纠结。她不情不愿走过去拿洗发水,于穆成得咬牙才能忍住笑意,他发现自己确实越来越喜欢看谢楠自己跟自己挣扎的样子了,实在是恶趣味到了极点。

  第 32 章

  好在没容谢楠多烦恼。春节假期上班的第二天,才把新上任的供应部经理李劲松介绍给他的同事,于穆成就必须赶去上海出差。

  于穆成和上次一样,辗转于上海和张家港之间,只好安慰自己,等李劲松上了路,就不用他这么奔波了。再回到上海,跟客户谈完事情再吃顿便饭,已经是晚上快八点了。他拦了辆出租,刚坐上车,接到了前女友周丽莎的电话祝他:“Happy Valentine's Day, Kevin。”。他才注意原来今天是情人节,实在忙得没概念了。他记起谢楠,有些歉意地想,居然挑这么个日子出差,同时对着电话说,“你也一样,Lisa。”

  司机回头问他去哪,他报上华亭宾馆,那边周丽莎已经听到:“Kevin,你来了上海居然不通知我。”

  “只是办点小事,明天就回去。”

  “我马上开车过来。”不等他回答,那边周丽莎已经挂了电话。

  周丽莎自上次出差回去后仍颇有风度地坚持和他保持着联系,逢各种中外节日都会发短信或者直接打电话来给他问候。他把这当成公关公司从业人员的职业习惯,也没放在心上,都只礼貌地回应,这会还真有点摸下巴苦笑了。

  到了酒店,他去登记入住。刚进房间放下行李,就接到周丽莎电话说已经到了楼下大堂。他下楼,看见周丽莎坐在那里,穿的居然是非常正式的晚装,头发挽在脑后,妆化得明艳照人,一件大衣和一个小小的银色手袋挽在手上。于穆成不得不佩服敢在冬天还这个打扮的女人为美丽付出的代价,情不自禁想到谢楠一个冬天都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还经常说冷的样子。

  “晚上好,Lisa,今天打扮得这么漂亮是有约会吧。”

  “你来了,有约会我也推了呀。”周丽莎半真半假地说。“你怎么住这里,太不安静了。”

  “比较方便见客户嘛。”

  “这边三楼有爵士乐队表演,我们上去坐坐吧。”

  “不好意思呀Lisa,我马上还要出去。”

  周丽莎凝视他:“Kevin,你是在躲我吗?”

  “你想太多了,Lisa。”于穆成温和地说,“我们是老友了,有时间坐一坐吃个饭都很平常,但今天特殊,我不想让我女朋友误会。”

  “这么说,你有女朋友了。”周丽莎落寞地垂下目光,苦笑,“我就知道,谁也不会在原地等着谁。”

  “你会遇到一个更适合你的男人的,Lisa。”

  “怎么你这么怕她误会,她喜欢追问你的行踪吗?那岂不是以后我去你那边出差都不能跟你联系了。”周丽莎恢复了镇定,行若无事地笑着问。

  “她不爱追问,所以我更不想给她任何误会的可能。”于穆成坦然地说。

  “这样,”周丽莎微微点头,“她很幸福,我羡慕她。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谢谢你,不用了,我就在附近买点东西。我送你出去。”于穆成帮周丽莎披上大衣,送她到停车场。走到车边,周丽莎突然止步,回头看着他,伸手拿起他系的领带。

  “Kevin,其实我们很有默契的,记得吗?这条领带还是我在美国时买给你的生日礼物,”她放下领带,指一下自己戴的项链,“这条项链,也是你送我的情人节礼物。”

  于穆成低头看下那条蓝色条纹领带:“你一向对于搭配很有心得,Lisa。这条领带很好配衣服,可是对我来说,它就是我几十条领带中的一条,没有特殊意义。你今天不说,我还真记不起来它的来历了。”

  “你真是坦白得残忍,”周丽莎苦笑,美丽的眼睛有了点泪光,“Kevin,可我记得你送这条项链给我时的每个细节。我无意中跟你说我最爱看的电影是Breakfast at Tiffany,你就特意去那里买了这个送给我,知道我有多感动吗?以后的每个情人节,我都会戴上它,不管有没有你在身边。”

  轮到于穆成苦笑了。他记得周丽莎跟他提到那部电影时目光流露的希冀。那会他们同居不算久,相处融洽,他觉得这愿望也不算奢侈,特意去Tiffany看了看,选了条款镶碎钻的铂金吊坠配16英寸项链,价格他认为在合理范围以内的送给了她。

  “我们有过开心的时光,Lisa,但那是过去了。人生无非聚聚散散,重要的是找到自己真正想厮守一辈子的那个人。我现在认为我找到了,也祝福你。”

  周丽莎耸耸肩:“这样一个情人节,我的确需要祝福。”她拿出钥匙开了她那辆崭新银灰色马六,“再见,Kevin,我们以后再联系。”

  她开车走了,于穆成看看时间,走出宾馆,一边给谢楠打电话。

  “在干嘛呢,宝贝。”

  谢楠声音懒洋洋的:“看电视呗,在下雨,外面好冷,你那边呢?”

  “晴天,满街的人,好多女孩子拿着玫瑰花。”于穆成慢慢走着,一边说,“我才知道今天情人节,对不起,把你一个人留家里了。”

  “没事。”谢楠当然知道今天是情人节。白天上班时阿MAY那里叫人出去签收鲜花就没停过,叫她去收花时,她还以为是于穆成送来的。但到前台一看,仍然是一把郁金香,这次是鲜红色的,当时就有点不知道怎么好了。偏偏阿MAY还要兴致勃勃边百度边报料:“红色郁金香的花语是‘我爱你’,真直接呀谢姐,你还是不知道谁送的吗?”她只有咧一下嘴算是回答。

  “不会生我气了吧。”

  “我哪有那么容易生气呀,你明天就回吗?”

  “嗯,明天下午的飞机。今天在你自己家吗?”

  “你又不在,我当然回自己家了。”

  “会不会想我想到孤枕难眠?”

  “切,你别寂寞难耐才好。”

  “放心,我有洁癖。而且我会为你守身如玉的。”他轻轻笑,谢楠觉得自己完全招架不了他的厚颜,只好不吭声。

  “告诉我,想要什么情人节礼物,我这会去给你买。”

  “算了,我也没给你准备礼物,我们两免好了。”

  “那怎么行,你就是我一生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他总是把情话讲得这么自然,谢楠自惭没这个本领,无以回应,只能任脸慢慢变红。

  “说呀,喜欢什么?”

  谢楠“扑哧”笑了:“要什么都可以吗?”

  “要天上的星星我也去摘给你。”

  “要那玩意儿干嘛呀,不能吃不能用的。哎,我要存心整你的话,不如叫你去买套内衣送给我,看你会不会去。”

  于穆成大乐:“我当然会去,快点把尺寸报给我,我买了你一定要穿给我看。”

  谢楠没想到这人脸皮这么厚:“滚,不要。”

  “那我猜了,应该是……”于穆成故意停下不说话,谢楠果然急了。

  “不许瞎猜,我刚才开玩笑的,我不要这个。”

  “那你要什么?”

  “记帐吧,一时想不出来。”谢楠打个呵欠。

  “这才几点呀,你不会又想睡了吧。”

  “还真是呀,雨声最好催眠了。”

  走在一个人来人往却没一张熟识面孔的繁华城市街头,和她这样絮语,于穆成觉得开心。但他对她这种儿童式的上床时间毫无办法,只好叮嘱她记得关好门窗。

  谢楠的确有点睡意,但她这会肯定是睡不着的。她走到落地玻璃门前,看着自己家的院子。窗外寒风吹着冷雨,看去视线一片茫茫。那束红色郁金香此时正放在她家茶几上。下班时她鬼使神差地顺手把花拿下了楼,取钥匙开车门时才意识到,也只好带回自己的家。她回头一看,郁金香花娇艳欲滴地盛放着,给自己这个安静冷清得过份的房子添了点暖意和色彩,她想,真是可惜,也只能这么寂寞的开放了。隔着冷雨,看自家的院子,的确荒凉得可怕,到了春天,非得抽时间种点花花草草了。

  她回到客厅,对着电视机,盘腿坐在沙发上犹豫,要不要找茹冰要来号码,给项新阳打个电话,请他停止这样无意义的行为。可再一想到他的妻子唐凌林的彪悍劲,她就真有点想往后缩的感觉,决定还是省省吧,别给自己找事了。

  第 33 章

  于穆成出差回来,不管谢楠情不情愿,两人好象真得算同居了。

  春节假期结束,两人恢复了工作状态。谢楠的时间还是较有规律,于穆成的公司去年重回正轨,业务有了可观的增长,各部门也都有了相对合适的人选负责,部门之间的协调问题基本解决。他父亲对这边情况相当满意,同意追加投资,开始筹建二期厂房以扩大产能。一方面生产销售不能放松,一方面又要抓基建,找设计院设计,找施工单位招标。他越来越忙碌,回家吃晚饭的次数很少。

  表面看谢楠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如果不用加班也不用做帐,她下班回来就给自己做简单的晚餐,然后开着电视一边看书或者一边摆弄自己的笔记本,到了快十点去洗漱上床就可以了。

  可是她发现于穆成似乎存心不让她的生活保持原样。头两天,她在自己家待着,差不多天天到了九点半左右,于穆成就准时开车回家来敲她的玻璃门,吃过夜宵也不肯走,还声称要上去拿睡衣牙刷过来。谢楠大骇,她潜意识不愿意留他在这过夜,似乎希望至少为自己保留一个独属于自己的空间,于是只好老大不情愿地跟他上去。

  到了第三天,她认了命,索性直接自己拿门禁卡和钥匙上楼。

  她把自己家冰箱里的食物拎了一大包上去,走进厨房。于穆成家的厨房很大,设备齐全,和厨房相连还有一个半封闭的生活阳台,里面放了台带烘干功能的洗衣机,谢楠看到后连生气的劲头都没了,只耸耸肩,把它和别的事情一样接受了算数。

  于穆成这天回家得稍晚,已经快十点了,在楼下看到谢楠的家一点灯光也没有,只好怏怏上楼。开门看到谢楠正穿着睡衣盘腿坐沙发上看书,电视机开得很小声地播着一档谈话节目,他所有的疲乏全没了。

  “你总能给我惊喜。”他坐到她身边,舒服地伸直两条长腿,“知道吗?这差不多就是我的梦想了。”

  谢楠抬手捂嘴打个呵欠:“我要去睡了,厨房有小米粥,你想吃就自己去盛。”

  “你给点面子配合一下好不好,问问我的梦想是什么。”于穆成不满意地说。

  “家里有个女人给你做宵夜吃呗,还用问。”

  “说得我也太没追求了吧,那个充其量只是个钟点工就能满足的小愿望而已,”于穆成笑咪咪摸着她的头发,“回家就能看到你,真好。”

  不知怎么的,谢楠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了。她垂下头,盯着放在膝上的书。

  “可是怎么我的待遇降低了这么多,在你家都是你把宵夜端出来给我的,这会却要我自己去盛了。”

  “在我家,你是客嘛。这会你是主人,应该是你好好招待我才对。”谢楠拿摇控关电视,准备起身,“我要去睡了。”

  不等她完全站直,于穆成一把将她拽进怀里:“不许走,我还没好好招待你呢。”

  他吻得她喘不过气来,只好气息不定地求饶:“别,我去给你端粥还不行吗?不要啦。”

  “晚了宝贝,”他狞笑,“我现在不想吃粥了。”

  两人作息时间不同步,开始时让于穆成有点苦恼。他习惯了晚睡,每天睡七个多小时仍然精力旺盛。一般他晚上回得早的话,都会去跑下步回来吃点东西再去处理文件,11点半左右上床。可是谢楠差不多是雷打不动地要10点上床,就算有时强撑着等他,也是干脆在沙发上就睡着了。她要是在睡着后被他忍不住弄醒了,虽然不至于有很大的床气发作,但醒后很难入睡,第二天精神极差却是显而易见的。

  后来他总算找出了他认为两全其美的办法。头一晚谢楠独自入睡,凌晨醒来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时,差点尖叫出来。待看清楚是于穆成纠缠上来,气得狠狠推他。

  “你想吓死我呀。”

  于穆成并不说话,只用一个吻来回答她,手探进她的睡衣抚摸着她的身体。她迷迷糊糊地回应着他,觉得如同做梦一般。晨曦慢慢透一点进了窗帘,这个时刻是她最孤单的时候,外面那么静,所有的人都在享受黎明前最沉酣的睡眠,而她却总在含义不明的梦中突然醒来,然后一个人等着天亮。

  此时这个男人用他有力的手臂紧紧拥抱她,他温暖的身体交缠着她,他的唇在她的身上烙下一个个炙热的吻。她的身体先于她的心做了出反应,欢迎这样的热情,她伸双臂搂住他,轻轻呻吟喘息着把自己交给他。他的吻更加缠绵,他的身体覆住她,在幽暗的室内光线中起伏,同时一声声低叫着她的名字。

  室内归于平静,他抱着她沉沉睡去。她仍然睡不着,可是只觉得内心满足愉悦。她想,是不是所有的孤独都不过是需要一个可以分担的肩膀,而这个肩膀正在她的枕边。她就着半明半暗的光线看着他,他沉睡时的表情十分安详,这样的安详让她觉得安全。对,就是安全,她轻轻对自己说,一边靠他靠得更紧一点。

  再以后,两人的相处在最短时间内达成了默契。

  于穆成建议说他的书房不算小,可以共用。她上去参观了一下,二楼除了一个储藏室外就是他的书房和卧室,果然很大,装修得相对简洁。卧室连接着一个小阳台,书房和露台相连。过道尽头楼梯上去还有附送的一间小小的阁楼,只放着一张乡村风格的碎花面包沙发,一个书架式音箱,再加一个跑步机,谢楠倒很是喜欢那里鼓鼓的沙发和斜坡顶下的的老虎窗。但她既不愿意和于穆成两个人腻在书房里,也不愿意一个人待在阁楼。她的理由当然是她必须在做事或者看书的时候开着电视,不然不习惯。于穆成对她的癖好觉得好笑,但表示尊重,并说等稍微有空了,就去把阁楼好好布置一下,装台液晶电视,放张书桌。

  于是到了晚上,谢楠一般是盘踞在一楼客厅宽大的沙发上,于穆成在二楼书房,互不相扰。

  于穆成放她到时间独自去一楼主卧睡觉,但会把自己的手机定到早上五点报时响铃,到了时间就直接下楼来钻进她的被子,搂住她,有时会吻她然后作爱,有时直接就睡着了。谢楠佩服他那种折腾起来又能马上入睡的本领,可是倒也很欢迎这样的安排。

  只有一点,谢楠坚持着。她坚决不肯把自己的衣服留给于穆成请的钟点工洗,坚决每天起床后把自己的床重新铺好。

  于穆成觉得好笑:“你这是不想在这个房子里留下痕迹给人家看到是不是?”

  谢楠不理他,顾自收拾自己的东西,她也不怕麻烦,每天背个大包把自己的衣物全拿下楼放自己家去,该晾的晾,该挂的挂。

  于穆成对此很不理解,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由得她去。他每天回来能看到她安静待在沙发上,旁边的落地灯开着,光圈宁静地笼罩着她蜷坐的身体,电视开得低声,荧屏忽明忽暗,就觉得自己所有的辛苦和劳累都有了回报,至于她的小孤僻和小别扭,他想,慢慢来吧。

  只有一点让他不安,她表现得太过通情达理太对他没有要求了。他晚归,她从不追问去向;他打电话回来主动报告,她也只简单“哦”上一声,最多加一句“开车小心”;她要晚归,肯定发来短信讲清楚会几点到家。她白天的平静和凌晨床上的脆弱表现得好象不是一个人。

  第 34 章

  天气仍然寒冷,但最冷的时候已经过去。

  早上,于穆成端着咖啡从自家餐厅看下去,对谢楠说:“等我这周忙完了,给你院子种上点花和树吧,你喜欢什么。”

  “随便,能开花的都行,最好种生命力强不需要多照顾的。”

  “你还真是没要求呀,有时我都纳闷,你对我有要求吗?”

  谢楠放下牛奶,看他一眼,想判定他是随口一说还是准备找茬惹她发急。最近于穆成很忙,但忙碌之余居然添了个毛病,经常会冷不防说点怪话,以把她惹毛了再自己努力按捺下火气为乐,她若真的恼了不理他了,他又会过来逗她哄她。她总是搞不清他是一本正经开玩笑呢还是开着玩笑说正经话。此时于穆成立在窗前,正回头笑着看着她,心情倒是很不错的样子。

  “当然有,从一开始我就说了。”她吃掉手里的最后一点面包,端起牛奶喝完,“我先走了,再见。”

  她拎着个笔记本包,背着个皮包,再拿了个装着她的衣服的大帆布包,急匆匆换鞋子出门。一会工夫,于穆成可以看到她疾步走向自己住的苑,她走路时腰背笔直,步子迈得很大,头发随风飘拂,显得十分洒脱。于穆成倚在窗前看着她,嘴角含笑,记起她一开始说的其实是很干巴巴的一句话:“我28岁了,没时间浪费,交男朋友都是以结婚为前提的。”

  最近他经常招惹她,一方面是自己的恶趣味发作,另一方面,他还真想看到谢楠的冷静会坚持到哪一步。自己在她眼里算什么,只是一个不错的结婚对象吗?他发现,原来纠结可以有传染性,自己也有点纠结了。

  谢楠冲进公司打完卡,正要进去财务部,阿MAY一把拉住她,绕出前台盯着她背的包。

  “谢姐,哪买的,仿得真好诶,快告诉我,我也要去买。”

  “仿什么?”谢楠搞不清她说的什么。

  “这个包呀,简直和正品一模一样,摸着手感真好。”

  谢楠知道不妙,这个深棕色软皮包是于穆成从上海出差带回来的。晚上他敲开她的玻璃门,把包递给她说:“情人节快乐,希望你喜欢。”同时看一眼她茶几上摆的红色郁金香,谢楠心里一阵发毛,她实在是看花开得娇艳舍不得下狠手丢掉。不过于穆成什么也没说,那天她简直是心虚地乖乖跟他上了楼。

  这个皮包看着样式简洁大方,很好配衬她上班被要求穿的职业套装,她的确一看就喜欢。现在看阿MAY的反应,她估计这包恐怕不便宜。

  谢楠吱唔着想走,但阿MAY不放她,拉她进前台,拿出一本厚厚的时尚杂志,火速翻到一页,指给谢楠看,图片上的包和她背的完全一样。对于名牌皮包,谢楠只对LV有印象,还是托高茹冰的福,她去欧洲度蜜月时买了一个回来,拿给谢楠看时,谢楠被价格吓到,很是敬畏地摸了几下。此时看到这个图片下写的价格,她抽了口冷气,忙说还有事要做,匆匆跑进了财务部,一路只想上班怕是不能再背这个包了。

  也难怪阿MAY觉得她是买的仿货,她这几年根本和时尚绝缘。先是没钱,后来就是把理财当成了爱好。她没时间成天盯盘炒股,只拿了少部分钱做长线。高茹冰在银行工作,经常向她推荐理财产品或者基金,她算接触基金比较早的一批人,手头持有的基金表现让她相当满意,她近来总在盘算的是要不要赎回一些提前还部分房贷。

  周六早上,于穆成去和设计院沟通二期厂房设计方案。一大早就出了门,谢楠躺在床上发懒,居然在他走后又迷迷糊糊睡着了。这差不多是她破天荒睡的一个回笼觉,再醒来时看看表,已经九点多了,她懒洋洋爬起来梳洗,一出卧室顿时吓呆了,一个穿着物业制服的中年女子正在客厅做着清洁,两人面面相觑,还是对方笑着先开了口:“早上好,谢小姐,我姓刘,帮于先生做钟点工的。”

  谢楠好不尴尬:“你好,呃,你忙,我正要出门。”她一溜烟跑回房间,换衣服整理床铺清理自己的东西,没等她忙活完,半开的卧室门上响起敲门的声音,刘师傅正站在那:“我来整理吧,你别管了,我今天正准备洗床单呢。”

  “那个……谢谢你。”

  “没事,这是我的工作。”刘师傅比谢楠坦然大方得多,谢楠一想到人家还洗过自己的内衣就没勇气看她了,拎起背匆匆说了个“再见”就跑了。她一口气冲下楼跑回自己的家坐到沙发上才定下神来,正在此时,室内对讲又响了,她连忙接听,是小区控制中心打来的,说有一家庭院设计公司的车已经开到了小区大门口,手里拿着订单说是约好了今天给她家做庭院园艺。谢楠头一下大了,她想准是于穆成做的好事,这点小院子用得着劳烦什么庭院设计吗?可是也只好请控制中心放人家进来了。

  一会的工夫一辆小货车停到了她家院子前面,四个人下了车,她出门走过去,领头一个人问:“你好,是谢楠小姐吧。我们是宜园园林公司的,我姓赵,今天来给您做庭院绿化。”

  “那个……谢谢,赵师傅,”谢楠也懒得多说话了,“你们大概得花多长时间。”

  赵师傅打量一下她的院子:“今天能做完,您家院子不大,下的订单都附了图纸,要求写得很详细,并不复杂。”

  “那我不在家不影响你们做事吧,或者我先把钱付给你们。”

  “不用了,这个单子已经预付了。你不用守着,只管把门锁好,下午五点之前回来验收签字就可以了,要不要再核对一下设计上的要求。”

  谢楠满心不是滋味,摆下手:“算了,不用了,你们照做就是了,麻烦你们了。”她进去关好门,换牛仔裤球鞋,套上一件短羽绒服,拿上包锁门。绕到院子前面拿车,几个工人已经卸下了一棵包扎得严严实实的树,正往下搬着各种说不出名堂的花草、架子和工具,这个杂乱的场面更添了她的烦恼,她逃跑一样开车走了。

  她不知道自己烦的是什么。按说有人肯这样花心思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应该觉得开心才是。但她就是高兴不起来,这种比较强势自我的态度让她有点接受不良。她努力说服自己应该懂得惜福,心想,要把这当成烦恼说给茹冰听,怕不给骂个半死才怪了。

  正想到茹冰,茹冰打来电话,问她有没空陪她逛街买东西,她马上答应下来并说到她家楼下去接她。

  “哎,邪门了呀,平时叫你逛街买东西你推三阻四叫苦不迭的。今天怎么这么主动?”高茹冰坐进她的富康,她连忙殷勤地递个靠垫给她,茹冰打一下她的手,“去,不许这样剌激我,我还没到那时候好不好。”

  的确,穿着短大衣的高茹冰看上去身材依然苗条,行动依然敏捷,谢楠上下打量她,很是犹豫:“能不能带你出去瞎逛呀?要不我去买本怀孕指南看看再说。”

  “谢楠,你不许这么招我,我已经快被郭明弄崩溃了,他现在走路都要搀着我,我拎个包他都要抢过去。”

  谢楠嘿嘿直笑:“人郭明这么疼你,你还有啥可说的。”

  郭明追下来敲敲谢楠这边的车窗玻璃:“我老婆可交给你了,谢楠,帮我看好她。”

  “我投降,我投降,郭明,我不接手你老婆了,要么你上车一块去。”

  “她嫌弃我,”郭明悲愤地控诉,“没见过这样的女人,孩子还没出生呢就嫌弃孩子的爹了。”

  高茹冰忍笑:“算我求你了郭明,犯人还放风呢。眼看肚子要大了,我出去买几件衣服就回好不好?谢楠做证,我保证不乱跑不乱跳不乱吃。楠楠快走。”

  谢楠陪高茹冰直奔本市最大的一个购物中心,先去孕妇装专柜挑适合开春穿的服装,高茹冰进试衣间试衣服,谢楠看对面婴儿区粉嫩色彩的婴儿服完全看呆了。直到高茹冰拍她。

  “怎么样?”

  的确好看,简直看不出是孕妇服,灯芯绒印花的质地,长款高腰设计,非常有女人味,可是在谢楠看来,价格也很好看。她一边点头表示赞赏一边嘀咕:“你上班穿行服,了不得小号换中号,中号换大号,干嘛要买这个。”

  高茹冰瞪她,她只好识相地住了嘴。

  “喂,我只生这一个呀,难道没权利好好美一下,让自己心情愉快更利于宝宝发育呀。”

  “有权利有权利。”谢楠连忙认错,“那边小宝宝的衣服真是可爱呀,看着让人就产生购买冲动。”

  结果两人满载而归,同去购物中心七楼一家以粥闻名的餐厅吃了中餐。高茹冰意犹未尽,谢楠坚决不干了,非要送她回家,说怕郭明等会来追杀她。

  两人回到高茹冰家里把战利品摊在床上,郭明看到那几套小衣服两眼放光,连呼可爱,谢楠得意洋洋,这是她坚持掏钱买下来的。

  “你们两个呀,都是对孩子慷慨对妈刻薄的人。”高茹冰直摇头。

  从高茹冰家出来,谢楠开车去超市买了菜然后回家准备炖汤做晚饭。果然购物有助于发泄不良情绪,她觉得自己想通了,纠结没人对己都没意思,既然接受了于穆成,就试着接受他的全部吧。

  停好车,看到自家院子里几个工人还在忙,她先跑上楼把买来宰杀好的鸡去了油,加了枸杞放进紫砂锅慢火炖上,再下楼时,那边已经快收尾了,她的院子整个变了模样,杂草不见了,靠客厅一边种了棵看不出名目的树,下面是一畦矮矮的植物,靠墙放了三层铁艺花架,错落有致摆了各种盆栽在上面,中间青石板铺的路没有变动,另一边摆了个很是低调的老式桐油布色调的遮阳伞,伞下是一张小小的铝制圆几和两把椅子,她的那把广告伞已经被收起来放到了客厅门边。谢楠只好承认这把伞要好看得多,再顺着栅栏看过去,她呆住了,别的植物她没概念,这个是从小就长在她家楼下,她肯定不会认错的。

  “赵师傅,这个是金银花吗?”她竭力镇定住声音问。

  “是呀,完全按订单的要求来的,”赵师傅取出单子指点着,“这边一丛全是金银花,那边是一棵梅树,就是下单子时指定挑好的那棵,这里栏杆种的是茑萝很快会爬藤的,那边是玫瑰……”

  谢楠打断他:“请把单子给我看看。”

  订单附了她院子的平面图,打印有详细的绿化要求。她的视线一下落到订单下面客户签名一栏,那里是她曾经十分熟悉的字体、熟悉的名字:项新阳。

  第 35 章

  “我想在院子那个角上种一棵梅树,这边种上金银花,我们老家院子里的金银花开了可香啦。”

  “都依你,最好再种点玫瑰,这样以后情人节就不用出去买了,说不定还能卖花发点小财。”

  “你掉钱眼里去了呀项新阳。”

  “钱眼有什么好呀,我只想掉到你的心里去,一辈子待在里面。”

  谢楠机械地看工人收拾工具,机械地在订单上签字确认,机械地听赵师傅讲日常维护方法。等他们都上车了,她才想起来追过去问价格,赵师傅说:“钱已经付过了。”

  “我就想知道一下具体价格。”

  赵师傅翻一下手里的单据,告诉了她一个数字,她点点头,说:“谢谢你们,再见。”

  她扶着院门站着,看着全然陌生的院子,拿出手机给高茹冰打电话要项新阳的号码,高茹冰不解,她只说回头解释,拿到号码后马上打给顶新阳,顶新阳立刻接听了。

  “顶新阳你好,我是谢楠。”

  “楠楠,你好。”顶新阳的声音明显有些激动。

  “我们见个面吧,看你方便吗?嗯,好的,好,五点,还是绿门咖啡馆。”她收起电话,跑上楼取包然后下来发动自己的车子,于穆成的车正驶了进来,对她亮一下灯,她摇下玻璃,匆匆地说,“穆成,我有急事,出去一下,你别等我吃饭了,紫砂锅里炖了鸡汤。”

  “开车小心,”于穆成叮嘱她,她点头答应,发动车子走了。于穆成停好车准备回家,无意间回头看到谢楠的院子,颇有点惊奇。走过去一看,他想,这肯定不是谢楠一天能完成的工作,倒是象专业公司来做的,很有规划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通了决定不刻薄自己了。

  谢楠开车先找了个ATM取款,然后直奔绿门,顶新阳这次还是先等在了那里,她脱下外套坐下,从包里拿出钱推到他面前。

  “新阳,这是院子绿化的钱,请把发票给我吧。”

  项新阳沉下脸来:“楠楠,你特意叫我出来就是为了这个吗?”

  “你弄得我很为难,新阳。”

  她从认识一开始就是连名带姓地叫他,即使在非常亲昵的时候。这样的称呼透着股学生时代的气息,他也习惯了。现在她突然叫他“新阳”,显得反而客气而有距离感。

  “对不起,楠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受不了到了春天,你还是成天对着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

  谢楠抬起头注视着他,发现他消瘦了不少,神情中含着痛楚,她的心也一紧,只能硬着头皮:“新阳,该我说对不起。可是我不能不再说一次,你必须收下这钱。我以为上次我应该都说清楚了,我们的生活真的不能再有这样的交集了。你有妻子,我,也有了男朋友,我珍惜现在的生活。”

  “我忘不了你,楠楠。我努力挣扎,想告诉自己,我只能做那样的选择。做出选择以后,我应该理智,对别人对自己都负责任。我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可是一旦回来这里,我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我受不了看着你这么孤单的生活在那个空落落的房子里,是我的错,我希望能弥补你。”

  “我们一定要把自己弄成悲剧的主角吗,新阳?过去的事了,谁能弥补谁,谁需要谁的弥补。”

  “是的,我知道我没法弥补你了,你的青春,就这么被我耽误了,我只丢下一句让你忘了我好好生活就自己跑去结婚。你又这么倔强,完全不肯接受我的帮助,自己把还贷帐户也换了,只一个人硬撑着。我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一定很苦。”

  谢楠头次有了凄凉感,眼前这个困于旧事的男人曾是她投入爱了三年的恋人,那时的他何尝不是青春飞扬神采动人,时间把他变成了一个气质沉郁的男人,再一细看,她悚然而惊,项新阳的鬓边竟然有了丝丝白发,她伸手过去握住他的手。

  “新阳,请别把我的生活说得这么悲惨,没错,我是拖到今天也没结婚,可这不关你的事。我交过男朋友,只是觉得不合适,于是分手。现在又有了新的男朋友,目前相处得不错。我并不比这个城市里的其他人活得更苦或者累。”

  “你总是这么善良。”项新阳苦笑,“我知道你从来不想让我为难。”

  谢楠疲乏而又无奈,对这种不在交流状态的对话没办法了,她将钱推过去一点:“当帮我一个忙好不好,把这钱收下,我们再不要见面也不要联系了,这样对你我都好。”

  “我和唐凌林谈了离婚,她提了条件,要求我净身出户。我不在乎,楠楠,我愿意放弃一切,只要你肯重新接受我。”

  谢楠完全被吓呆了,她往自己椅背上一靠,怔怔看着项新阳,知道他不是随口一说,良久她才艰难地开了口:“新阳,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我负担不起决定你的生活这么大一个责任,而且我不是原来你爱过的那个无忧无虑把恋爱看得比天还大的女生了。七年的时间横在我们中间,现在看着你,我为你难过。你浪费了七年时间追悔你做的一个决定,而且我早就承认了,这个决定其实换谁都是非做不可的。你现在这样做对我来说有意义吗?”

  “过去的七年,我无时不在想你,”项新阳眼神好象越过面前的她看到了远方,“我去了陌生的城市工作,努力说明自己接受现实,希望可以重新开始生活,可是我做不到。唐凌林对我很好,但每天看到她,我都会想,我想要的生活不是这样的。我曾经和一个女孩子有过约定,有过非常具体的规划,我们要买一个带院子的大房子,种上梅树和金银花,再养一条边境牧羊犬,有空时牵手在湖边散步,喝着她家乡产的毛尖,听她弹琴给我听。”

  谢楠绝望地看着他,她只知道往事爱在某些孤寂的时刻浮上来乱她心神,但从没想到项新阳陷溺往事如此之深。

  “你这样子,对你自己、对唐凌林都不公平。”她想自己居然要扮心理医生了,真是荒唐,天知道自己的平衡来得有多脆弱,可是也只能咬牙说下去了,“我们只能接受不可改变的事实……”她辞穷,努力在心里组织着字句,项新阳苦笑了。

  “无非就是付出代价而已。以前我的家,我父亲的公司,我的哥哥悬在我一念之间,我付不起那个代价,只好牺牲掉你。现在,我只需要考虑我一个人,我不在乎钱,如果钱能补偿唐凌林,我愿意全部给她。”

  “可是我有男朋友了,新阳。”

  “他爱你吗?”

  谢楠被这个直截了当的问题问住了。当然,于穆成的情话很甜蜜,但他从来没有直接对她说到爱:“我们相处得很开心,我珍惜眼前的时光。你的生活,真的是你自己的事了,新阳。我没法干涉你做你的选择,但请不要把我当成你做选择的前提。”

  项新阳沉默一下,将桌上放的钱收起来:“我明白,楠楠,你并不确定目前的这段感情对不对。我给你时间,而且,在我离婚的事全部办完之前,我不会再来打扰你。”

  出了咖啡馆,天已经完全黑了,谢楠先上车,从后视镜可以看到项新阳正立在人行道边注视着她,神情专注而平静。她不敢再看下去,匆匆发动车子走了。她这会不想回家,胡乱转了几个路口,还是去了上次的那家小面馆,叫了一碗馄饨,慢慢吃着。吃完了漫无目的胡乱开车在市区乱转,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干嘛。

  她以为自己放下了往事,也理直气壮要求项新阳放下,现在她严重怀疑自己对别人对自己究竟了解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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