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警局里的尖叫声越来越厉害了。这栋大楼共有五层，我和师父所在的拘留室是在第五层，下面一层是办公区，那里传来了乱哄哄的响动。

　　突然，走廊里惨白的日光灯闪烁了几下，然后一下子熄灭了，整幢大楼的灯也全都灭掉了。这就跟昨晚整条大街发生的停电一模一样，厉鬼索命的戏码又要登场了。

　　我和师父对望一眼，心里立马想到这肯定是昨天弄死莫家老二的钟婧，她应该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她的目标是作为杀人嫌犯关押在这里的莫成，昨晚逃过一劫，她今天肯定是非弄死他不可了。

　　师父和我闪身出了拘留室，反手把门重新锁好，从被阎玮玮吓晕的那位警察身上摸出门禁卡，刷开走廊尽头的安全门，一头钻进防火楼梯里。在楼梯间撞上一大波警察，还有清洁工，以及一大堆其他工作人员正屁滚尿流地往楼上逃窜，人人脸色惨白，显然是吓尿了。

　　我和师父逆着人流下楼，没人顾得上管我们。突然，两只手臂从楼梯转角处的人群里蓦然伸出，生生拽住我和师父。

　　是周警官，他黑着脸问：“你们两个神棍是怎么跑出来的？”

　　“先不说这个。”我想扯开他的手，“你现在相信有鬼了吧？”

　　师父也着急地说：“周警官，赶紧先放开，我们得赶紧驱鬼，不然要出大事！”

　　周警官沉默了一下，双手还是把我们师徒的胳膊攥得紧紧的，厉声质问：“是不是你们两个神棍搞的鬼？你们故意弄出乱子来，然后趁机逃跑？”

　　我一听就火了：“周警官，我们昨天跟你说了是恶鬼杀人，你不信；今天出了事，你又来说这个。我们不过是拘留几天，犯得着冒这种险逃跑吗？”

　　师父慢吞吞地说：“周警官要是觉得我们不该管，那我们这就回到拘留室呆着去。”

　　“别，别！”周警官情急，忙说：“两位帮忙，一定帮帮忙！”

　　正在这时，四楼的两扇防火安全门突然飞离门框，啪地一下倒在了地上，一只白森森的巨人一般浮肿的大脚踏在了门上，踩得门板吱嘎作响。钟婧站在楼梯口面朝着我们，还是那张瓷盘大小的肿脸，一对网球大小的绿色眼珠依旧放射出冷森森的光芒，只是整个身体已经变得蓝汪汪的，那是中了师父和着茶水喷出的鬼毒。

　　“臭老道，又是你，你害我不浅！”

　　钟婧怪笑一声，纵身扑了过来。我吸取教训，这次早早就躲到了师父身后。钟婧这次又是玩了一次声东击西，却并不是袭击我，而是扑向了周警官，她应该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比我还软的软柿子了。

　　周警官反应很快，从腰间拨枪就射，子弹打在钟婧身上却跟玩儿一样，只是稍微延缓了两步。师父的随身法器都被警方给收走了，道符桃木剑还有火铃什么都没有，空手对敌，大受阻碍。

　　在这紧急关头，师父咬破手指，口中念咒：“吾行一令，烈阳驱阴，滴血焚煞。急急如律令。”

　　念毕，他手指一弹，数滴鲜血弹在了钟婧身上，她的鬼躯冒起几缕青烟，痛苦地倒在地上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凄厉的惨号回荡在楼道内，听着让人头皮发麻。

　　男子的鲜血是至阳之物，可以祭法器，也可以直接直接驱邪破煞。用手指之血佐以烈阳咒，可以在没有法器的情况下驱除鬼煞。我后来很快就学会了这一招儿，但是每次使出来的威力总是远不如师父。起初我很纳闷，后来才慢慢想明白缘由：猥琐怪老头儿是童子身，童男的鲜血是阳中至阳，自然威力更大。

　　我和师父还有周警官三人追着下楼，撵到一楼的时候，发现一道黑色的煞气钻入警局大楼地下室。邪祟鬼物都属阴物，生性喜爱潮湿阴暗之地，受了伤后也会本能地躲进阴湿之地。

　　师父停了步，松了一口气说：“她既然受伤躲起来了，那就不怕。”扭头问周警官：“我让你没收的那些法器呢？趁这个空儿赶紧给我拿来！”

　　“没这个功夫了。”周警官脚下不停往地下室移动，脸色怪异地说：“好像不妙，莫成关在地下室。恶鬼要是发现了就糟了，她应该就是冲着莫成来的，刚好又躲进了地下室，太他妈的不巧了。”

　　“什么？”我和师父齐声惊呼：“莫成关在地下室？”

　　周警官懊恼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对啊。我觉得莫成连自己的亲生老爸都能下毒手，真是禽兽不如，所以就特意安排把他在关押在地下室停尸房旁边，跟他老爸呆在一起，吓一吓他……”

　　“什么？”我们师徒俩又是一声惊呼：“地下室有停尸房？”

　　周警官似乎觉得我们反应过头儿，说道：“对啊，怎么了？地下室就是一个临时冷藏停尸间，是用来停放即将进行法医解剖的尸体用的，莫修的尸体就停放在那儿。”

　　这时，我和师父还有周警官三人已经下到了地下室，师父停住脚步，叹气说道：“搞不定了，咱们先回，周警官，你赶紧把我的法器拿来！”

　　周警官眉头皱起：“你们鬼都不怕，还怕死尸？一听停尸房就怂了？哪有时间回去拿你的劳什子法器，莫成搞不好要出事！”

　　师父嘿嘿冷笑说：“厉鬼也没关系，死尸也没关系，慌不择路的厉鬼遇上凶尸就很有关系，厉鬼有可能就会还魂入尸，成为一具惊煞厉鬼，比僵尸要聪明，比厉鬼更凶狠，那玩意儿真是谁见谁知道，有法器都难以对付，何况还没有法器？”

　　周警官沉默了一下，说道：“不会这么巧吧？你也说是有可能，又不是一定会。”话虽然这么说，他的脚下还是停了下来，有些犹豫地说：“莫成关在这儿，我不能让他出事。”

　　师父冷笑：“行啊，那你一个人去，我可没这能耐。”

　　说着，他就拉住我的手往回走，周警官犹豫了一下，也调头跟了上来。

　　回头路没走几步，地下室的长廊深处突然传来断断续续的男子呼救声，我和师父对望了一眼，知道莫成终于还是让受伤后误入地下室的钟婧给发现了。

　　周警官的脸色难看极了，朝师父扔出一串钥匙，咬牙说道：“这是我犯下的错，我就得承担。你们先走，我要救人。你们的法器就在我三楼的队长办公室抽屉里，自己去拿。”

　　他拨枪在手，转身冲向长廊深处。我咬了咬牙，也跟在他身后冲了过去。

　　“小马，回来！快回来！惊煞厉鬼你们对付不了，你们两个蠢货硬要送死，我可不管。”师父急得在后面跺脚大骂，却还是跟了上来。

　　拐了个弯儿跑到走廊尽头的停尸房外，三人不约而同的放慢步伐。这个时候，整个地下室已经没有动静了。

　　师父慢慢地把门推开了一条儿缝，我凑过头去往里窥看，只见屋里的灯光亮着，莫成的双手被铐在了侧墙的一根铁管上，脸孔正对着墙壁，脑袋耷拉着。从我这个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莫成的侧脸，他的五官并没有七窍流血，只是双眼微闭，看起来应该还活着，只是姿势有些说不出的怪异。

　　我轻轻吁了一口气，小声说：“还好，莫成应该只是给吓昏了。”

　　师父压低声音冷冷地说：“死了。”

　　周警官也小声说：“就是死了，你看他的姿势。”

　　我定睛细看，这才发现莫成身上的黄色囚服正面朝外，但是他的脸却是朝里的，原来他的脖子被生生扭转了一百八十度！

　　我到吸一口凉气，轻轻惊呼出声，师父伸手捂我的嘴，却已经迟了。一个黑影以难以形容的速度从走廊那头儿直扑过来，二十多米的距离几乎是一眨眼就到了跟前。走廊的灯光下看得清清楚楚，那是一具双眼暴突、七窍流血的尸体，正是昨天惨死的莫修，他已经由厉鬼钟婧借凶尸还了魂，成了一具惊煞厉鬼。

　　“进去！”

　　师父率先冲进停尸房，我和周警官也跟着进去，关上铁门插上门栓。

　　“荷荷。”尸煞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呜咽吼叫，开始跃起撞门。砰的一下，门框上的墙泥和尘头簌簌直落，铁门竟然被撞得吱嘎作响，师父和周警官登时脸上变色。

　　“他奶奶的！”师父骂道：“我们上了钟婧这小妞儿的当，她一早就在外面等着我们过来，再把我们逼进停尸房里。”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尸煞又撞了一下门，力道大得惊人，看样子没几下就要撞开了。一旦他进了屋，我们三人几乎是必死无疑。

　　师父忽然问我：“小马，你是处男不？”

　　“是啊。”我哭丧着脸说，“我他奶奶的还没破处呢，可不能就这么死了。”

　　师父一口气说道：“谁跟你说这个了？这种尸煞道法咒语都没有多大用处，只能灌童子尿烧死厉鬼，早了不行，晚了也不行。你赶紧撒上一泡尿淋湿手指，呆会儿我们按住尸煞，你就赶紧把指头塞进他嘴里！”

　　生死关头什么都顾不得了，我就地解开裤子撒了一泡尿，把右手淋湿。

　　师父躲在门框旁边，趁着尸煞撞门的间隙猛地抽出门栓。尸煞又一次平跃猛撞过来，铁门骤然大开，尸煞收势不住，轰地一声仆倒在地。师父和周警官趁机敏捷扑过去，两个人一人按背，一人按腿将尸煞摁在地上。

　　“快！快指头儿喂尿！”师父用膝盖顶住尸煞的脊背，朝我大喊。

　　尸煞趴在地上梗着脖子仰头嘶吼，一对硕大的眼球在眼窝里鼓起暴跳，放射出愤怒的红光。我正要把沾了尿液的手指往尸煞嘴里塞，看见他血盆大口里的森森白牙，又不自禁往回缩了一缩。

　　“蠢货！”师父大喊：“弹一下手指，弹几滴到他嘴里！快，我们快顶不住了！”

　　我醒悟，朝着尸煞嘴里弹动手指，这时却已经迟了。一道黑气窜出尸煞的额头，飞向停尸房的中间。随着厉鬼离开凶尸，师父和周警官按住的尸煞立刻就贴地不动了，还原成了一具没有生机的尸体。

　　师父放下那具尸体爬起身，打出一个手势，我和周警官跟在他后面，三人一起走向停尸房中间。这里停着七八具尸体，都是凶死的，钟婧可以附身到其中任何一个上面。每具尸体上面都盖着白布，从外面什么都看不出来。

　　我跟在师父后面穿行在众多盖着白布的尸体中间，一想到随时会有一具尸体冷不灵丁的跃起扑来，就觉得脊背一阵阵发凉。

　　在众多尸体中间慢慢转了一圈儿，师父始终没有任何动作，也不说话。突然，他朝周警官使了一个眼色，两人同时转身，扑向铐在墙边铁管子上的莫成的尸体。这时，莫成的尸体也动了，两只手臂很轻易地就扯开了手铐。师父和周警官也恰好扑到，将尸体顶在墙上生生按住。

　　这次我直接就冲上前去，往尸煞的嘴里弹尿液，却不料手上淋着的尿液已经干掉了，根本弹不出。尸煞反应也很快，又是一道黑气窜出额头，消失在昏暗的停尸房里。妈的，又是功亏一篑。

　　师父再次放开莫成的尸体，往前走了两步，停下笑着说：“妈的，都快吓尿了，撒泡尿先。”当真就解开裤裆哗啦啦撒起尿来。

　　撒到半途，他突然转身，伸手往莫成的尸体嘴里一弹。这一次正中，尸煞突然双手扼住喉咙呜咽起来，像气球被戳破了一样，身体渐渐委顿下去，慢慢地倒地缩成弓状。

　　“他奶奶的，饶你奸似鬼，还是喝了老子的尿水！”师父得意地哈哈大笑，突然又像意识到了什么似的，神情怪异的止住了笑声。

　　我醒悟过来，喂尿只有童子尿才有效，这个看上去足五六十岁年纪、喜欢瞪着姑娘胸脯吞口水的猥琐老头儿居然还是童子身！

　　“师父，你一大把年纪居然还是处男啊，哈哈！”我毫不客气地揭了他的老底。

　　“滚！没上没下，小心师父我老人家揍你！”师父脸上一红，居然恼羞成怒。

　　我哈哈大笑，周警官比我有涵养，硬憋着笑意转过了脸去。

　　这时，尸煞已经停止颤动了，几缕青烟喉咙冒出，缓缓飘散。

　　师父叹了口气说：“在散魂了，钟婧这小妞儿很可能身负冤情，我也不是非要灭掉她不可，这是逼急了。”

　　突然，两声极悠远、极细微的笛声从外面穿过地下室幽长走廊传了进来，随着笛声响起，正在飘散的青烟迅速聚拢，又重新凝成一道黑气钻出停尸房逸出无踪。

　　师父脸色铁青，抬头凝视着门外，冷冷说道：“怪不得一个做鬼不久的小妞儿能这样厉害，还会很多老鬼都不懂的入尸成煞，原来是背后有高人相助，哼，我到要看看是哪路神仙。”

　　我惦记着昨天没能取到的莫修身上的那张道符，于是摘下了尸体怀里的那张符，递给了师父。

　　师父照例嗅了一嗅，得意地说：“果然又是沾了女人经血，失了效，做得很隐蔽，应该是用经血蒸薰过，别人看不出来，我却是闷得出来的，嘿嘿。”

　　看见他这副以自己能嗅出大姨妈为荣的猥琐样儿，心里好一阵恶寒。

　　我想了想说：“莫成身上的那道符是好的，不也被钟婧弄死了？”

　　师父瞥了周警官一眼，说道：“莫成身上有个屁符，你问这位周警官。”

　　我蹲下身在莫成的尸体上一摸，果然没有。

　　周警官尴尬地说：“那道符是我们取了，他是杀人嫌犯，按规定是一切个人物品都不准戴在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