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天光渐暗,灯火四起。森木盯着A4纸上密密麻麻的画作名称,只觉浑身酸痛,刚想起身活动一下身体,却瞥见了左手上正在熟睡的猫。他默默闭上双眼,让超负荷的大脑得以休息。四周寂静一片。偶尔有汽车经过的声音。墙上的钟发出过分规律的嘀嗒声音,宛如水滴从山顶落下来。

  “就是你!”

  突然一个声音传来,仿佛石破天惊一般。他痛苦地蜷起来,回忆如同潮水一般纷纷涌来,不容置疑。一个声音又很快分裂成千千万万个声音,每一个声音都十分严厉,每一个声音都让他感到非常害怕。

  他觉得那个可怕的世界又要回来了,一想到这里,胃不禁有些泛酸。

  请放过我吧。他暗自祈祷着,却更加绝望。那些锐利的、可怕的碎片竟然一刻也不肯放过他一般,时刻紧跟,逼迫不已。何时才能是个结束啊。他颤栗着,忍受着,痛苦着。

  “喵~唔”,突然一个他所熟悉的声音传来,将他拉回了那个闷热的杂乱的现实世界——原来是猫醒了。猫伸了个懒腰,睁开了双眼,蓝色的眼珠过分澄澈,有一种直抵人心的纯粹。

  “热。”猫懒懒地回答。

  “醒了?”森木感激地望了一眼猫,问道。

  “唔。”猫似乎还有一些迷糊,懒懒地打了一个哈欠。

  “颗粒无收啊。”渐渐恢复过来的森木叹了一口气,对猫报告了这个不好的消息。

  “猫似乎没有听懂一般,望了一眼森木,然后侧过脑袋,出神地注视着窗外。森木也顺着猫的视线望去。天空仿佛凝结的巨大冰块,被肆意泼溅上蓝色墨水,有一种湿漉漉的孤独。黄色的柔软月亮与同色的街灯相衬。行人匆匆而过。楼房躲在远方。云层失去厚度。

  森木习惯性地取了一支烟。打火机发出“咔嗒”一声轻响后,立刻有小小的火焰出现,光顿时充斥了整个房间。橘色包裹着的蓝色火芯令人忍不住想去伸手去抚摸。

  “人呐,到底是可怕的生物。”森木抽了一口烟,幽幽地吐了一句。

  猫抬眼望了一眼森木,蓝色的眼珠与身后的那片天空形成了一种同质的美。简直令人不敢直视。

  “肚子饿吗?”森木将烟灭在烟灰缸,问猫。

  “唔?”猫摸了摸扁平的肚子,“有一点呢。”猫一脸委屈的样子。

  “今天给你大展身手一下!”森木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仿佛一个即将上场的运动选手,全身的血液沸腾着,怪哉怪哉!疲惫与不快居然一扫而尽统统不见。

  他哼着歌来到厨房,发现冰箱里只剩下两颗可怜兮兮且边缘已经微微卷起变硬的卷心菜,干瘪的焦黄边缘好似一个皱巴巴的老人,在等待时间最后的审判。

  “糟糕!过分糟糕!看来必须要去超市了。”森木有点懊恼。

  “超市?”猫一脸迷茫地问。

  “要不要一起?”森木挑了一件衬衣,问猫。

  “嗯呢。”猫有点像即将要去游乐园的孩子那样兴奋。

  森木不由得笑了一下,伸手抚摸了一下猫小而薄的脑袋。

  “会有很多人哦!”森木笑着说道,一边伸手,示意猫上去。

  猫灵活地爬了上去,动作敏捷,且十分优雅。森木小心翼翼地将猫放入衬衣左上边的口袋里,然后开始穿鞋。系鞋带的时候,一低头发现了猫小小的彩色耳朵警惕地立着,蓝色的眼睛充满不安。

  “不要害怕,有我在。”森木柔声安慰。

  “这里有打鼓的声音。”猫小声嘀咕。

  “什么?”随即森木想到,猫说的是心脏跳动的声音。

  森木突然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好像轻微触电一般,有种颤栗的快感遍布全身。这种快感同性爱产生的快感相比,有一种更加踏实温暖的东西在里面。心脏可真是一个奇怪的器官呢,明明只是制造血液的地方,可是所有与情绪有关的词却都与它有关,丘比特之箭也坚决不会射向大脑或者肾脏。恋人间彼此倾听心跳,想来也是很浪漫的行为,倘若换成抚摸大脑或者爱抚肾脏就十分怪异了。

  “咦?怎么我没有打鼓的声音呢?”猫突然睁着圆鼓鼓的眼睛沮丧地问道。

  森木飘散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他忙伸手探向猫凉薄的身体,果然那里万籁俱寂,犹如石块。

  望着猫那双充斥着如同宇宙般静谧的蓝色冰块的眼睛,森木突然语塞,犹如在平常每每关键的时刻那样,大脑一片死一般的空白。

  “哦,大约是因为我是全宇宙最特别的一只猫。”猫眨眨眼睛,傲慢地说道,“咚咚~咚~咚。”猫又鼓着腮帮,活灵活现地模仿心脏跳动的声音,并不因为没有心脏而有丝毫沮丧与不快。

  “全宇宙最特别的猫大人,我们出发吧!”森木望着猫快乐的样子,不禁如释重负起来,伸手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嗯呢。”猫愉快的声音立刻传到空气中,因此每个分子也沾染了漂亮的彩屑。森木从未觉得去超市购物也可以这样快乐。

  他关了灯,锁了门,便往超市走去。离家五分钟的地方就有一家不小的超市。当初搬来,妻最满意的就是那家超市。妻经常和姐姐每周五下班后便相约去超市采购下周所需的物品。纸巾、洗衣液、牙膏、剃须刀片等等。也会采购下周的食材。青菜、番茄、马铃薯之类的。然而,妻和姐姐却从未邀请过他一起去过超市。即便森木主动提出,两位女士也会委婉且坚定的拒绝。

  “这种事总是比较适合女人。”姐姐总是这样说。

  而妻,他却连询问的机会都不曾有,便已经被主队排除在外了。妻的眼神总是讳莫如深。森木觉得妻宛如一块禁地,上边挂了“禁止入内”的铁牌,他只觉得无从下脚。

  这样想着,他已经出门了。这时的天空颜色要比之前略深一些。墨水已经完全渗透了冰块。森木想。夏日的晚风总是夹杂着闷热的花香。两旁的香樟树挺拔笔直,好像一排排站立的士兵。蝉肆意地鸣叫着,仿佛要将身体里的热全部赶出去。吃过晚饭的人们三三两两,悠然自得,正在散步。

  森木低头望猫,发现猫只露出了半个脑袋,眼睛正偷偷瞄向街斜对角的面包店。

  “小馋猫。”森木低声说道。

  猫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猫周围,赌气般转过脑袋,故意不理森木。猫两只尖且漂亮的小三角形的耳朵因为森木走路的缘故,轻轻颤抖着。

  

  很快他们就到达了超市。森木选了一个手推车后,便先去了奶制品区。

  “牛奶要吗?”森木迅速看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他后,小声地问猫。

  “要的,要的。” 猫舔了一下舌头兴奋地说道。

  森木拿了一罐牛奶,确认完生产日期后放入了手推车。

  “酸奶呢?”森木又问。

  “不要,要青梅酒!”猫转了转眼珠,说道。

  “咦?”森木顿时哭笑不得。

  这时站在森木左前方的一个女人瞥了他一眼。森木忙假装正在检查手推车里牛奶数量,女人便又收回了视线。那是一个留着齐肩短发的女人,大约三十五六的样子。穿着黑色的OL装,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干净利落的气质。

  森木推了车走过时,发现她抱着双手,正在皱眉查看果酱的价格。

  下面是海鲜区。虾泛着粉嫩的可爱颜色,有一种晶莹剔透的冰块质感。鱼的银色是一种遥远时期的冰冷记忆。海蟹张着无辜的爪。森木拿了一盒虾,两条鱼。又取了番茄酱。想起醋也快用完了,便又放了一瓶醋在推车里。经过零食区时,想了想,又取了一个盒装的三色冰淇淋。之后又添了土豆、青椒、葱、鸡蛋、豆腐等一些食材。

  “呀!”猫突然发出小小的惊叹。

  森木顺着猫的视线望去,发现原来是Hello Kitty的巧克力。只见粉色的Kitty被印在铁皮盒子上,呈现过分无辜的可爱表情。森木一向对于这种过于少女的东西甚少关心,而妻也不属于那类“粉红少女”,所以他从没买过这个巧克力。

  “想要吗?”森木问。

  猫使劲点了点头。

  森木便将巧克力放入手推车里。之后又陆续添加了抽纸、洗衣液、牙刷等生活用品。

  “差不多了。”森木看着手推车里的物品说道。

  “好像一座山啊!”猫说。

  “没关系啦!我是男人嘛。”森木安慰猫,顺便做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收银处的人不算太多,大约是因为不是周末的缘故。突然排在森木前面的人群有了小小的骚动,不时还有争执声传来。

  森木抬眼望去,想一探究竟。

  

评论
  • 还不错,看了一节!赞个


    阿舍 作者

    回复 @葛红兵: 谢谢老师的鼓励,我会继续加油的!


  • 嗯!写得好!让人有拜读下去的欲望。而且很简练,不拖沓,我会继续读下去的。


    阿舍 作者

    回复 @拳缱: 谢谢您的鼓励啦


  • 确实很不错,又读了好几篇


    阿舍 作者

    回复 @莫梵: 谢谢亲爱滴


  • 棒棒哒!错误章节已清理,祝创作愉快!she


    阿舍 作者

    回复 @编辑部: 谢谢啦


  • 很喜欢这种文字风格!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总感觉我们在哪里见过~


    阿舍 作者

    回复 @树上的芒果: 谢谢支持噻!人生何处不相逢。


  • 来来回回的看了好几遍,我很喜欢的文风期待下文


    阿舍 作者

    回复 @公子不归: 谢谢亲啦


  • 书名和简介就已经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阿舍 作者

    回复 @飞鱼xhl: 谢谢鼓励,您的作品也很棒哦


  • 想象力太强了!加油哦!


    阿舍 作者

    回复 @晨小旭: 谢谢啦


  • 奇思妙想,五体投地,收下我的膝盖!


    阿舍 作者

    回复 @奉隆: 哪有,您才是大神


  • 加油加油


    阿舍 作者

    回复 @安婧芫: 谢谢大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