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月朗星明。

  抬眼望去,幽幽月光正如蝉衣般轻柔地照在一旁的几株梨树上。伴着微风徐徐拂过,白色的花瓣随之缓缓飘落。

  我一个寒颤,自觉拢了拢衣襟。打心底说,我不愿坐在屋外吹冷风。

  刚入夜那会儿,我念着白日劳顿,抱恙在身,便想早早安寝。无奈竹门虚合,宽衣解带刚一沾塌,原本寂静的屋外顷刻间传来阵阵私语。且声音抑扬顿挫,和谐得很。

  神界是一个永远都少不了八卦的地方,一旦话题点燃了,就不兴冷场。我在榻上辗转反侧了好久,屋外始终不见消停。终究,我抄起一张竹凳,冷着脸走出竹屋。

  闻得异响,它们悄悄瞄了我几眼。到底是它们太天真,见我坐在门口,料想八成是来看风景的,便继续扎起堆。

  一说:“门口坐着的那女子,瞧着面生得很,是来山中做客的吗?”

  一说:“这里万年不曾出过新面孔,依我看八成是来照顾我们的。”

  再一说:“往常这里不都由一位公子打点吗?说起来那位公子温文尔雅,怜香惜玉。他每次离开,我这颗玲珑心也就跟着去了。”

  公子?还温文如玉,心思细腻?我了然。

  原来这些花草不仅矫情如故,还又新增了一个花痴的毛病。能存活至今全依仗他人援手。

  至于她们口中的美男子,据我了解,这一辈神仙中鲜少能发掘出与上古神君媲美的面孔。一想到如今的神仙,都美得如此随意,心中不免一阵沉痛。

  想当初,众神君就颜值,也曾私下辩论过黑白。

  众神君中以长兄为首。长兄美如冠玉,除了上珏,鲜有匹敌。若是长兄回来,这些花花草草指不定要如何沉醉。

  待心情平复之后,顿才觉察神界众多神君当中,能入得山中之人实在屈指可数。撇去那些不切实际的,正想着它们口中所指的那位翩翩公子会不会正是上珏,就听见一个极细腻的声音幽幽哀怨:“更深露重,公子怕是不会来了。”

  此言一出,四处满满都是铺天盖地的喟叹。

  这就是了,但凡是一个集体,总免不了会出现个别无意冷场的。

  我也应景地发出一声感慨,只叹它们口中的公子太不仗义。既肯费心思照料这些矫情的花草,也不晓得将它们的性子一道度化了去。

  如今,这些花草不知跟谁学了这聒噪脾气。若有一日待长兄回来,止不住一阵头疼。

  我单手撑着半边脸,蹙眉深思。要说直接抹了它们灵识并也不难,可惜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长兄的心血,倘若我一个诀将这里改得面目全非,回头不好与长兄交代。

  况且受山中肥沃土地的滋养,几万年中,这些花播种的播种,萌芽的萌芽,工程委实浩大。

  不巧我来这儿正是为了讨清净。

  老实说,白天时候,我踌躇着想寻思别的地儿。可放眼望去,同我一辈的神君灭世的灭世,闭关的闭关,可谓晚景凄凉。

  脑中一番激烈角逐,尚未来得及等我定论,便听到一阵齐刷刷的尖叫。

  我一惊,忙捂住耳朵,咬牙切齿朝着声音的源头瞪去。仰着脖子对着上方望了又望,只瞧见那叆叇的墨云中竖着一个身影。虽然难以辨清面容,却也断得此人着了身暗色长袍,压抑得紧。且观他周身的气场,与上珏南辕北辙。

  至少我记忆中的上珏没有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傲。

  正想着是否要将此人打下来,以解我心头只恨时,那人在空中顿了顿,随后一个俯冲,直直停在我面前,还顺带着惊起四方尘埃。

  我掩面倒退了两步,却也同时将这副面孔认了个确切。

  心中不免有些诧异:就这样,也叫温文尔雅?

  “你……”正想说些什么,蓦地自手中涌进几分暖意。

  他握住我的手,直直走进屋内。袖袍随意一挥,顺带着阖起竹门。

  我被他拽得晃了神,暗自寻思着他来轩辕山跟回自个儿家,究竟哪个更利索些。

  一间竹屋,一盏烛灯,一男一女,又同是孤家寡人。这显然是要发生些什么。

  偏偏此刻的心情,确是一种说不出的古怪:既不欣喜,也不排斥。

  “身子好些了?”他问。

  “嗯,本就不是什么大问题,倒是你。”我漫不经心地坐于他左手边,含情脉脉道:“许久不见,模样比那时更俊了。”

  他愣了一愣,半晌红着脸憋出两个字:“胡闹!”

  我暗暗偷笑,却仍旧装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感慨道:“你如此听不得情话,今后若是讨不上娘子,可别找我买醉。”

  “你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罢,伤成那样,差点连性命都交代了去,还敢说问题不大?”他板着脸,双眼紧紧地盯着我冷哼道:“你当真豁达。”

  这话听着甚是感触。书上说但凡久别重逢者都是以泪洗面,激动之情不能言喻的。到我这儿怎就成了异象?再观他一脸阴郁,心中更是纳罕,左右我才是那个受害的。

  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不以为然道:“不然你想我如何?回去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我总以为,你定是要恨他到石烂海枯的。”话语间,他眼中渗出一丝寒光。

  我啧啧嘴,方才说我豁达的人是谁?

  魔界有意滋生事端,若放在以往,便是恨到地老天荒倒也不为过。可魔君早在万年前就魄散魂飘,不复存在。况且魔界至今散沙一盘,趁火打劫实在有损上神气度。

  淡淡瞥了一眼他紧攥的手,这诚然不是个能继续下去的好话题。一番思量,我清了清嗓子,问他道:“你此番可曾去过不周山?”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你想从我这儿探些什么消息?”

  我正想着是该与他嘘寒问暖一番好还是直接开门见山来的妙,就听他接着道:“日暮时分,我路过不周山上空,正见如汐拿了根枯树桠子对着你院落里的如何树撒气。我瞧那丫头委屈得不行,就花了些功夫安慰了她一把。你既这般爱讨清闲,当初又何故于九幽一马当先?你所谓的十足的把握,就是撇下一个小娃娃给我,顺道昏睡了整整一万年?”

  这倒也不然。

  九幽一战,本是帝父与母亲渡劫不成继而被魔君借机发挥。那时正逢母亲产下朝歌没几日,虚弱得很,因此那道劫数可谓是灭顶横祸。

  我念朝歌年幼,便托他替我照看几日,待战事平息后再接回来。不想后事离经叛道,自然也就未能及时与他招呼一声。

  堂堂七尺男儿,这一万年中既当爹又当娘实在不容易。想当初,他见到朝歌时,脸都瞅黑了……

  是以,我极为诚恳地打了声招呼:“朝歌之事,是我有欠思虑。那孩子,定是替你招了不少麻烦罢。”

  “她那贪玩的性子,倒是跟某人如出一辙。”说完,特特饶有深意地将目光转向这里。

  我尴尬地呵呵笑了几声,不着痕迹地将竹椅往后挪了挪。

  回不周山时,一路上也闻得些许消息,大致是说朝歌已在下界多时,游山赏水,潇洒得很。

  我总认为,凡人与神仙最大的区别不是生老病死,而是喜怒哀乐。一世为人,过日子自然要比神仙上心得紧。若是朝歌能有此觉悟,倒也是她的造化。

  他将我这一连贯的小动作收进眼底,哼哼唧唧道:“你便是将椅子挪到门外也无济于事,该面对的总归是要面对的。说也奇怪,先前我观朝歌命格,发现其中竟横生了一道劫数,算算应该就在今年。可惜我推演之术不及你,算不出缘故。”

  我顿了顿,一时没能思考透彻。

  这断然不是小事。上神的命格素来不是轻易能变动的,朝歌与我又同是上古神族,私篡命格无异于逆天改命。

  而自祖神盘古起,逆天改命之事迄今不过寥寥几桩。但凡遇上,还皆因爱恨纠葛。

  想我不远千里来此讨清闲,却依旧躲不开这琐事缠身的命。郁闷地掐指推演,这丫头还真是会挑日子。

  蓦地,我袖袍一挥,冷笑着起身,阴恻恻道:“梓卿,原来这世间真有不惜命的。”

评论
  • 葛红兵 置顶

    语言和描写很细腻,文字有性感张力,但是,单章字数似乎太少。


    满清 作者

    回复 @葛红兵: 谢谢老师鼓励!我会继续努力!!


  • 好一个细腻的女子!古色古香,惹君罪!


  • 感觉好棒,向你学习,请您多多指教!


  • 加紧更新哦


  • 神汉子加油,天天来看,你也不更。


    满清 作者

    回复 @苏紫烟:等宝宝28号毕业证书拿到手


  • 说好的更新呢😂


  • 来看小美女了!加油!


  • 文章跟你本人一样,花枝招展。不过说好的满清十三皇呢?


  • 还没更,都毕业了😪


  • 小美女,我来支持你的文文喽!加油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