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人情冷暖

　　时下正值盛夏，昊阳高挂，天气炙热。

　　四方镇郊外，农夫们挥舞着手上的锄头，在烈日下热情的劳作着，汗水从他们的头上滑落，直到满身湿透却依然苦耕不措。而在镇外唯一显出几分静谧典雅的就只有坐落于东郊猫儿山下的一座府邸了。

　　府邸不甚豪华宏伟，若放在都城只能算是一般人家，但在这边荒的郊外却能够的上鹤立鸡群四字了。这是便是石家宅邸，据说，石家家主石笑语原为暮云国飞虎将军，立下赫赫战功，如今正值中年本应是权柄在握，富贵荣华。然而就在十年前，石笑语与敌国一战凯旋归来时遇到一名女子，此女艳色倾城，冠绝天下，惊为天人的石笑语瞬间将那什么富贵、什么荣华抛之脑后，甚至没回都城报捷，只让人稍了个信给君主便与那女子双宿双飞，到了这边荒小镇定居，倒也被传为一段佳话。

　　岁月如刀，十年转瞬即过，而今的石笑语夫妇已然拥有了一个粉雕玉琢的儿子，名为石睿。这天，恰好是石睿六岁生日，本应是在为孩子庆生的欢愉气氛。但是，此时的石府却是十年首次的冰寒若雪，气氛压抑，或许，这是上苍对石家十年悠然度日的妒恨。总之，石笑语知道，自己的家，或许便毁于今日了。

　　“雨柔，为什么？为什么？你负我……”石笑语虎目含血，低声嘶吼道。他的身体已经因为过于激动而微微颤动，而一向谈笑风生的石笑语仿佛瞬间老了十岁。

　　石笑语对面约莫五米，一名女子卓然静立，她的容颜咋看之下并非如传闻般美艳，但那雍容气度与淡然的神色恰如九天仙子临尘，令人不禁折服。她就是石笑语的妻子，那个让他放弃血战沙场，放弃滔天权柄的女子，焉雨柔。

　　焉雨柔风轻云淡的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缘尽，就此别过吧。”

　　“缘尽……那这十年是什么？啊？那他是什么？”石笑语一把拎过一旁的石睿，而后又颤抖着指向焉雨柔身旁一名高大英俊的青年男子，“他，又是什么？”

　　平静的看了一眼似乎还没弄清情况在石笑语手上使劲挣扎的石睿，焉雨柔轻声道：“你们父子，再找个人好好过日子吧。我……”

　　“雨柔，和他多说什么？一个凡夫俗子罢了。”那名英俊的男子出声打断焉雨柔，而后望向石笑语淡然道：“看在雨柔的面子上便不计较你指我之不敬。此后，我会庇护你石家百年昌盛，你可以走了。”男子说完不耐烦的朝石笑语挥了挥手，仿佛在驱赶苍蝇。

　　石笑语究竟是一方豪雄，在触摸到孩子后似乎反而平静了下来。他将石睿放下，面无表情的说道：“去，回房间不要出来。”石睿哪曾见到过父亲这样的表情，惊吓之下一下子跑回了屋内。

　　见到石睿身影消失不见后，石笑语漠然看向焉雨柔，平静的说道：“原来如此，原来是仙人下凡，不过我很好奇你为什么当初要跟我在一起？不过现在不重要了，你确定要跟他走？”石笑语依旧是面对着焉雨柔，但是手指却指向了那个青年。

　　不等焉雨柔答话，那青年已然开口，冷冷的道：“蝼蚁，三番两次冒犯天威，就你这样的匹夫也想得到雨柔？你以为你们的差距有多大？今日稍作惩戒，如若再犯，定斩不赦。”

　　青年说完朝石笑语一指，瞬间一道金光射入石笑语体内。就这一瞬间，石笑语突然感到一阵巨大的疼痛，仿佛全身由内而外的被烈火灼烧一样。石笑语钢牙紧咬，努力的不让自己喊出声来，眼睛依然紧紧的盯着焉雨柔。

　　焉雨柔似乎也没有想到那青年会对一个凡人出手，就在青年出手的刹那，焉雨柔的眼睛突然变成了银白色，如古波不定的青衫似乎随风微微颤动。但这极短暂的变化却没人看到，焉雨柔瞬间又恢复了原来淡淡的样了。她平静的看了石笑语一眼，转头对那青年说道：“走吧，别再这里浪费时间了。”而后她脚下浮现一朵祥云向天上飞去。

　　焉雨柔走后，那青年若有所思的看了石笑语一眼，而后又往焉雨柔走的方向凝视片刻后，嘴角浮现出一抹冷笑。而后那青年也往焉雨柔走的方向飞去。

　　“娘，娘……”石睿虽然年幼，然则早慧，他在先前就已经感觉到今天的怪异，只是毕竟年龄太小没法分辨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之前的一幕幕也让他没有听石笑语的话进屋，而是躲在院落中偷看，直到焉雨柔飞走石睿才咋然感到一阵心慌，一下子冲了出来。

　　“哇……”石睿看到母亲消失不见一下子哭了出来，他自幼与双亲从未分离，此时焉雨柔不发一语的离开顿时让石睿心中一阵恐惧。不过，石睿只嚎哭了一声，又看向倒地不起的石笑语，连忙跑了过去喊道：“爹，爹！”

　　石笑语奄奄一息的看向石睿，他久经官场的勾心斗角，或者在能力上不足焉雨柔，但是心智极高，再加上此时的对身体情况的感知，已然知道自己被那青年暗算了。那青年表面是当着焉雨柔对自己略作折磨，实际上已经出了暗手要取自己性命。

　　知道命不久矣的石笑语轻叹一声，搂过石睿低声说道：“睿儿，你……你去四方镇找张员外，以后，跟着他……”话音未落，石笑语感到体内一股气流一下子冲破自己的心脉，再也说不上话来，一代豪杰就此身陨。

　　“爹，爹……你说话啊。”石睿嚎啕大哭，不断的摇晃石笑语的身体，“我不要去张员外那，我要爹娘……”

　　暮色渐渐降临，夕阳的余晖洒落四方镇外，洒落石家宅邸，仿佛是上苍的垂怜，或是送别。石家宅邸的院落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跪抱着一个直挺挺躺着的高大男子身体一动不动，仿佛已经过了很久，很久……

　　次日，太阳从东边冉冉升起，哭睡着的石睿也醒了过来。他摇动着石笑语的身体，似乎已经隐然意识到或者将与父亲永别了，他希望这只是一个噩梦，但梦醒后，一切依旧。

　　石睿从屋内抱起一床被子拖到院中将石笑语盖上，而后一步三回头的向四方镇走去。

　　石笑语身为战将，焉雨柔又是修仙者，在二人的刻意培养下石睿的体能和自立能力都远胜于同龄人，没过多久他就到了过去来过几次的张员外家。

　　“我找张员外。”石笑语低声对门口的护院说道。

　　“石笑语？”那侍卫似乎楞了一下，而后慌忙道：“石少爷稍候片刻，我这就去通知员外。”之后匆匆跑向院中。

　　石睿隐约感到有些奇怪，自己来张员外家并非第一次，从来都是不用通报的。但是他此时沉浸在丧父的痛苦之中也并未深想。

　　等了片刻，一名白面的英俊少年带着几名仆役走了出来。石睿看见那少年，喜道：“英哥哥。”

　　那少年正是张员外的儿子张英。然而，这次张英并没如过去一样热情的将石睿抱起，他神色中带着一丝厌恶的神情看着石睿，而后拿出一个布包，傲然说道：“这些钱你拿去，以后别再来这里了。”

　　石睿愣了愣，似乎没有想到少年会这么说。他开口道：“英哥，我是石睿啊。”

　　张英冷笑道：“我知道你是飞虎将军的儿子了不起，不过现在你父亲死了你还以为你是谁？还想我巴结你吗？拿去吧，这已经是对你仁至义尽了。”说罢就将那布包扔在地上，转身离开。

　　“谁说我爹死了，你爹才死了……”石睿满脸通红，气愤的叫道，而后一脚将那布包踢开：“谁要你的破钱。”

　　“你说什么？”张英停下脚步，面色阴沉的转过身：“一个杂种弃儿也敢诅咒我爹？来人，教训教训他，别弄死了，指不定那女人还会回来。”

　　几名家仆目露凶光，摩拳擦掌的走向石睿，口中嘀咕道：“嘿嘿，小东西，细皮嫩肉的，老子最喜欢教训你这样的公子哥了……”

　　“你们，你们要干嘛？”石睿意识到不妙，后退了几步转身就跑。

　　张家的仆役迈开大步就朝石睿追去。

　　石睿虽然先天后天条件都极好，身体素质远胜常人，但毕竟年仅六岁，体能远比不上干了数十年打架斗殴之事的凶仆，片刻就被追上了。

　　“小家伙还挺能跑嘛！”一名满脸横柔的下人一把抓住石睿的脚将他拎了起来，而后一巴掌向石睿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