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雨生这几天很烦。数学的两次测验，他都不及格，今天，老师当着全班同学的面，狠狠地批评了他。他当时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老师把他的糗事，当众公布，很丢他的面子，更何况还有她，她会怎样看自己呢？

　　那个“她”，名字叫小丽，坐在他的前面。小丽是个活泼开朗的姑娘，班里的学习委员。经常帮助老师收发作业，点名等等。雨生喜欢听她的声音，就像清脆的铃声。每当早晨点名时，当快要点到自己的时候，雨生都会心跳加速，小丽习惯性的看他一眼，他都会面红耳赤。青春萌动的他，就像掉进了到处都铺满海绵的陷阱，无法自拔。上课时，坐在前排的小丽，长长的头发就在他的面前，散发着幽幽的清香，让他沉醉，无法集中注意听课。特别是数学课，那老师讲得枯燥乏味，他便一整节课都沉浸在迷人的香气中，想入非非。许多的公式他都是似是而非的，这也难怪考试会不及格了。

　　下课了，班里的同学小飞走过来，

　　“嗨，哥们，你也挨点了？”

　　“我靠，这死老头！”说着，狠狠地踢了一下门槛。

　　雨生从来不说粗话的，这回脱口而出的粗话，让小飞觉得新鲜，不觉关系亲近了许多。小飞可是班里有名的混混，他爸爸在城里做包工头，家里很有钱。小飞吃的穿的都是班里最好的，可就是学习是最差的。挨老师罚站点名，那是常有的事，他都已经习惯了。不痛不痒的，嬉皮笑脸的也就过去了，没有雨生这样的挂不住。

　　小飞凑近雨生说：“哥们，想不想来点刺激的？”

　　雨生素来知道小飞的情况，他的家里有的是钱，自己怎么可能跟他玩得起？雨生没有言语，转身进了教室，想着自己的心事。

　　伴随着上课的铃声，小丽走进了教室。往常，小丽都会看他一眼再坐下，可今天，他感觉小丽看他的眼神好像在嘲笑他。强烈的自卑感充斥着他的心灵，他慌忙低下头。

　　从这天起，本来就敏感内向的雨生便更加沉默了。他怕上学，怕老师毫不留情的训斥，更怕回家，奶奶还拿他当小孩子一样，什么都不让他伸手，连吃鱼都是一点一点把刺挑干净放到他的碗里，生怕他被鱼刺卡住嗓子。学校不顺心，奶奶絮絮叨叨的关心，更让他心烦。爸爸整日在果园了忙，有时干脆就住在果园的小屋里。就是回到家里，只知道问最近考试了没有，考得怎么样，好好学习，将来有个好工作之类的，雨生早就听烦了。

　　雨生不愿跟任何人说话，放学后就躲进自己的西厢房。只有在自己独处的空间里，他才感觉自己是存在的，感觉到自己是属于自己的。

　　他躺在炕上，望着斑斑驳驳的天花板，想起了小丽身上的清香，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妈妈，我的妈妈会是什么样子呢？她一定有一双温柔的眼睛，一定有一双温暖的手，她身上的气味一定很好闻，她一定愿意听我说话，我考得不好，她一定不会嫌弃我的……..”雨生就这么胡思乱想着。

　　小的时候，雨生看到别的小孩都有妈妈，自己却没有，曾经大哭着要妈妈，可每当他哭着要妈妈时，奶奶和姥姥都会跟着他一起哭。慢慢的，他知道谁也没有办法帮他找到妈妈，也就不再找了。可每当看到别人的妈妈时，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醋醋的。要是有妈妈，就是她天天打自己、骂自己都愿意。

　　就这样，雨生经常在胡思乱想中度过一个又一个夜晚。

　　二

　　快要期中考试了，雨生也越来越焦虑。万一再考不好怎么办？这次可是要全校排名的。老师说了，要是谁给班级拖了后腿，就要给谁难看。

　　一天放学后，雨生正背着书包往家走，小飞赶了上来，

　　“哥们，走，我带你玩点刺激的，我请客！”

　　也许巨大的压力让雨生本能地想要逃避，这次，雨生竟然没有拒绝，鬼使神差地跟着小飞，来到了镇中心的一家网吧。一到门口，就有人跟小飞打招呼，看来小飞是这里的常客。小飞对一个老板模样的中年男人说：“他是我哥们，他的网费算我的！”说着，便拉着雨生，坐在一台电脑前。

　　雨生第一次来到这种地方，下意识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的环境，只见里面有些暗，一股难闻的气味袭来，让雨生有窒息的感觉。他想走，被小飞硬按下了，

　　“别急，一会儿你就知道有多好玩了！”说着，点开了一个网页，上面有一个排行榜，小飞指着一个叫“霹雳小子”的头像说：“这就是我，刚刚晋级的，我也是一步步晋级的，你比我聪明，很快会赶上我的！”

　　小飞又详细地告诉雨生怎样按键等操作的具体方法，雨生很快就学会了，他们便一人一台电脑玩了起来。雨生虽然是菜鸟级别，但入手很快。游戏里酣畅淋漓的打斗，轻而易举的胜利，让雨生一扫近日来的郁闷和焦虑，感觉自己就像游戏中的人物一样，畅游江湖、随心所欲。就像发现了新大陆，雨生全身心地投入进去，忘了时间，忘了考试，忘了一切！

　　“雨生，该回了，不然会露馅的！”小飞起身要走了。

　　雨生很不情愿地站起身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游戏之中，恋恋不舍地走出了网吧。

　　“怎么样，我说的没错吧！”小飞边走边说。

　　“太爽了，我是大英雄！爽呆了！”雨生大声地喊着，奔跑起来。到家门口时，刚好遇见铜锁。见铜锁黝黑疲惫的脸、略有些陀的背，以及家里幽暗的灯光，仿佛来到了另一个世界。当铜锁问他为什么这么晚回家时，他根本不屑回答。雨生想，他们是不会明白的。

　　简单吃了几口饭，雨生便回到了他的房间，躺在炕上，回想着刚才的拼杀，自己所赢得胜利，自己有生以来，好像还从来没有这种感觉，这里没有老师的训斥，没有可恶的排名，没有考试，也没有奶奶的唠叨、爸爸的说教，在这里，自己就是主角、是英雄，勇敢就会取得胜利，胜利就会有奖赏，这种成就感是自己从来没有体验过的。

　　雨生这么想着想着，就进入了梦乡。在梦里，他看到班里的黑板上，贴着一张英雄榜，自己就在榜首，全班同学都在为自己鼓掌、喝彩，老师把一个大大的奖章挂在了他的脖子上，他挥手向同学们致意，小丽含情脉脉的看着他……..

　　“雨生，起来吃饭了，今天是礼拜，帮你爸爸去果园干活吧！”奶奶拍打着雨生，雨生一骨碌爬起来一看，已经快九点了。

　　三

　　雨生匆匆地吃完了饭，往果园走去，路上刚好遇见小飞。

　　“雨生，干什么去？”小飞一边喝着酸奶，一边问。

　　“帮爸爸干活。”雨生回答。

　　“去果园？老没意思了！走吧，还是我请客！”说完，拉着雨生的胳膊。

　　雨生犹豫了一下。他知道爸爸的不容易，为了这个家，他没日没夜的干活。看到爸爸那已经花白的头发和弯曲的腰，他都觉得爸爸很可怜。但一想起昨天晚上那痛快的厮杀，他的心又动了，跟着小飞，径直来到了网吧。

　　网吧里还没有多少人，小飞说，那些玩通宵的，这个点都回家睡觉去了。

　　雨生找了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电脑前坐下，熟练的点开网页，又进入了那个世界。在这个虚拟的世界里，雨生忘记了吃饭，忘记了一切。晚上回到家时，奶奶已经吃过饭睡了，爸爸在果园没有回家。雨生悄悄吃了点饭，爬上炕便呼呼睡去。

　　从此以后，雨生便天天去网吧。为了让奶奶不起疑心，他骗奶奶说快要考试了，学校要上晚自习。

　　一天晚上，铜锁早早的回到家里，因为果园里的活暂时告一段落，自己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下了。晚饭时间到了，雨生还没有回家。奶奶便告诉铜锁，雨生这几天在学校里上晚自习，因为马上要期中考试了，学校抓得紧。铜锁听了，很是满意。

　　“雨生这孩子知道用功学习了，好的很呐！”奶奶边收拾饭，便念叨着，“要是雨生他娘看到雨生这么懂事，不知会有对高兴呢！”

　　“嗯呐，雨生这孩子从小就懂事。我琢磨着，让他考县一中，那里的升学率高些，将来考上大学，我们也算对梅香有交代了。”铜锁边吃饭，边回应着。

　　“娘，我想再买些小鸡仔放在苹果园里，这样可以增加一份收入。”

　　“那苹果不是要打药吗？小鸡能受得了吗？”奶奶有些担心。

　　“不碍事，我想好了，打药时就把它们圈起来，等药力过后再放出来。”

　　“铜锁，你可别太累坏啊，你是我们家的顶梁柱呀！”奶奶怜惜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这些年来，铜锁又当爹、又当妈，拼死拼活地挣钱，吃的苦、受的累，当妈的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梅香死得早，要是梅香还活着，可以帮助铜锁分担些。这个当娘的老了，不中用了，只是苦了铜锁这孩子。

　　娘儿两正唠着，雨生回来了。奶奶忙帮雨生拿书包，这个动作从小学一直延续到现在。看到雨生一脸的兴奋劲儿，奶奶高兴的问：“看你高兴的，有什么大喜事儿，说来奶奶听听！”

　　“奶奶，我们的高兴事儿，你怎么会懂？”

　　“不懂、不懂，奶奶老了，跟不上趟喽！”

　　看到雨生不像以前那样板着脸了，铜锁也很高兴。

　　“雨生，听说快考试了，复习得怎么样了？再过一年就要考高中了，你可要加油啊，争取考上县一中，那时考大学就有希望了!”

　　雨生一听说起考试的事，顿时脑袋大了起来。赶快吃完了饭，躲进了自己的房间。

　　是呀，后天就要期中考试了，自己一点还没有复习呢，怎么办呐！赶紧拿出书本，可是，脑海中总是晃动着那些场面，那些人物，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胡乱的翻了几页书，就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