龟大爷躺在柔软的沙发上,往不远处的桌子上的小闹钟看了一眼,时间是五点十五分,心想再过一会儿就该骑着三轮的电驴子到街上卖王八了。他每想到此,心里就有一种愉快感。他所住的小院附近有一处高架桥,桥上是地铁铁轨,桥下是一条宽大的柏油路,车辆来来往往不计其数。路的两边是人行道、自行车道,但一到了晚上,各类小摊蜂拥而至,都在这摆摊,卖衣服的、卖鞋和卖袜子的、卖首饰的,还有烤羊肉串的、麻辣烫小摊的,应有尽有。晚上各类小摊聚结在高架桥下的路边,热闹不己,与一环二环的街相比,这里虽不比它们繁华,但还是有些味道的。
六点多时龟大爷穿上朴素的衣服,戴上一顶灰色碎布小圆帽,把自己打扮得像个农民,然后到西屋把一个又一个的玻璃缸搬到那破旧的三轮电驴子上。玻璃缸里大大小小的乌龟要么悠闲地游着,要么沉在下面趴着一动不动,它们并不像鱼那么受惊,一有晃动就蹿来蹿去的。龟大爷收拾好后,锁了门骑着电驴子嗡嗡而去,很惬意。
龟大爷到了高架桥下,在路边找一个空档的地方将车停下,从车上拿下来一块粗糙的布铺在地上,把玻璃缸一一搬下放在布上,打开一个简易的乌丝灯照明。然后再从车上拿下一个小凳子,坐在上面,把手机设置成耳机模式,耳朵里塞上耳机,听着摇滚音乐,看着前边玻璃缸里的乌龟游来游去,等上门的顾客。
天已经黑了,万家灯火一片绚丽之景。路边的行人多起来,一来一往登时热闹。有的人在这个小摊上停留一会儿,有的人在那个小摊上逗留一会儿,琳琅满目的商品让他们目不暇接。
一对着装时尚的情侣在龟大爷的小摊前停下,看他们的年龄二十五岁左右。只听女人对男人甜甜地说:“民,你看这小乌龟多可爱啊。”男人看一眼地上的玻璃缸里的乌龟说:“喜欢的话就买一只带回去吧。”
于是,他们蹲下来看水里游的乌龟。龟大爷无语,任由他们看,并不给他们介绍这个乌龟怎么样,那个乌龟怎么样。龟大爷想他们比自己更清楚自己喜欢哪一只乌龟。
男人指着一只核桃般大小的乌龟问龟大爷:“哎老板,这个小乌龟多少钱?”
“一百。”龟大爷瞄了一眼他指的小乌龟说。
“这是什么乌龟?”男人惊愕地抬起头看他,“怎么这么贵?”
“印度洋里的。” 龟大爷说。
“你不会贩卖保护的乌龟吧?”
“你什么意思?” 龟大爷盯着他问,“我长得像坏人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男人慌忙说,“这么小的一只乌龟你卖一百,太贵了吧。”
“贵你就别买。” 龟大爷说。他想,自己决不能在价钱上做任何让步。
伴着男人的女人看了看龟大爷,眨巴眨巴眼,似是在揣摩他这个人。她说:“哎老板,这么小的一个乌龟又不是金的,一百也太贵了吧。”
“要是金的,一百块钱能买得着吗?”
女人并没有答龟大爷的话,而是说:“别的小摊卖的乌龟都是十来块二十来块一只的,哪有像你这么贵的?”
龟大爷说:“我和别的小摊不一样,他们卖他们的,我卖我的,他们什么价我不管,我只管按自己的价去卖。”
“你这样是不会赚到钱的,卖这么贵,谁来买啊。”女人说着说着激动起来。
“有没有人买这不是你操心的事。” 龟大爷说。
“老板,便宜点好吧。”男人盯着龟大爷说,目光里流露着一丝的不耐烦。
“不。”龟大爷摇头说,“这个乌龟就这个价。你们如果嫌贵,可以挑一个大点的乌龟。大点的乌龟便宜。”
女人听后,纳罕地看着龟大爷说:“人家都是乌龟越大越贵,你卖的乌龟怎么越大越便宜?”
“我就是这么卖的。”龟大爷说。
“你可真是一个怪商人。”女人说。
女人看着玻璃缸里那些稍微大点的乌龟,一副沉吟不决的样子。男人看了看龟大爷,目光里有了些恶毒。
“这大点的乌龟反倒不如小乌龟可爱了。”女人发现这一点后,有些失望地说。
“我们不要买了,”男人偷瞄了龟大爷一眼低声对女人说,“他卖得那么贵,简直是讹诈。”
女人说:“我们在这个小摊上都浪费这么长时间了却又不买了,我心里说不过去。再说了一百块钱算什么。”
男人低了下头,没有说什么。
女人微笑地看向龟大爷说:“老板,就要这个小乌龟了。”
龟大爷听后从凳子上站起来,从车上拿出一个小玻璃缸,盛些清水,用网兜把女人指的一只小乌龟捞出来放进小玻璃缸递给她。随后,龟大爷从一个布包里拿出两袋专门喂乌龟的杂粮送给她。
龟大爷看着女人,严肃地嘱咐说:“记得每过两天换一次水,常把它放在阳台上晒晒太阳,但时间不要太久。”
“哦哦。”女人点头。
男人嘀咕了一句:“又不是孩子,照顾得那么细干什么?”
龟大爷骤然看向他,严肃地说:“乌龟也是生命!”
男人有点怕了龟大爷,低下头把右手伸进怀里去掏东西。他掏出来的是一个黑色的钱包,从里面取出一张红钞递在龟大爷面前。龟大爷瞄了一眼,还挺崭新的,似是刚从银行取的。龟大爷一手接过,塞进兜里。
女人双手捧着玻璃缸,微笑地对龟大爷说:“拜拜,老板。”
“拜拜。”龟大爷说,“Good night, beautiful young lady.”
“我诅咒你这样卖王八赚不到钱!”男人说。
龟大爷看着那男人,与他的目光接触,并没有感到他的目光凶狠狠的,知道他在和自己开玩笑。于是,对他淡然一笑。
男人拥着女人离去……
龟大爷一觉醒来太阳已升得老高,是被通过窗户迸射进来的阳光刺醒。他从没有在自己的卧室里放一个小闹钟,他是个无业游民,没有什么规章制度的束缚,从来不担心上班迟到什么的,也就不把时间安排得规规律律,睡觉讲究自然醒。他翻了翻身,意识恍恍惚惚,下床的时候,眯着个眼,不去看拖鞋在什么位置,而是动用两只脚去探,舞动着两只脚在床下来回一横便探到了拖鞋,随后往拖鞋里一套就离开床站了起来,无意识地,机械性般去洗手间。到了洗手间,摁下水龙头,凉凉的水冲击着他的手掌,猛然间他的意识清醒无比。
龟大爷洗嗽完换上一身便装去散步,在他所住的小院附近有一个公园,是一个体育公园,那里绿树成萌,空气清新,有许多场地,足球场、网球场、篮球场等都在其中。龟大爷每天起来都要到这个公园转一圈,公园里的人多是一些老年人,年轻人一天到晚地工作,很少有时间到公园转一圈。现在这个社会,很多人都在为生活忙碌,因为生计他们没得选择。对他们来说年轻就是用来奋斗的,等他们到了老年才会歇下来享受年轻时因为没有时间享受的东西。人生是一个很复杂的课题,很多人被这个复杂的课题难得头晕脑胀。人生道路上遇到的一个又一个坎坷让他们不知所措,或许人生中有了这些坎坷才会充满激情让人去奋斗。
城市里没有鸟儿飞来飞去,也就谈不上有什么悦耳的鸟鸣。一栋又一栋的楼取代了一片又一片的树林,鸟儿没有了栖身之所,它们也就远离了城市。公园里虽绿树成萌,但是鸟儿并不多。偶尔有几位喜欢鸟的老人提着一个笼子到公园里转一转,他们把笼子挂在树上任鸟儿欢跃地鸣叫,然后坐在树下的椅子上下象棋,氛围很融洽。
龟大爷在公园里行走的步伐缓慢缓慢的,有时目视前方欣赏路两边的风景,有时低下头思考。他在公园里散步通常是半个小时,在这半个小时里他会把公园的路走一遍,公园不在于大,而在于路很曲折,让人散起步来能够“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山水之间也”。半个小时后他出公园回去,一出公园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所带来的呼啸又往他心里添了一丝的烦躁。
龟大爷小院的附近有一条街,餐饮类行业发达,因为这一带是居民区。这里的人们每天要上下班,他们有的没有时间做饭,于是餐饮类行业便发展起来。晚上的时候这条街会很热闹,人来人往的。龟大爷每天起来不做早餐,通常在这条街上买早餐吃。街口的转弯处有一个卖油条的小摊,摊主是一对中年夫妻,他们经常在这个街口卖早餐,现场炸油条。除了油条,他们还有一大桶八宝粥,是提前熬的。他们的摊子边上摆开了五张矮桌子,桌子四边放置了木板凳,这些都是为了给来往吃油条喝粥的客人准备的。没人知道这对夫妻在这里卖了多长时间的油条,住在这里的人只知道这对夫妻一日又一日从未间断地卖油条。龟大爷每天起来去公园都会经过这个油条摊,会看到卖油条的夫妻忙碌的身影。龟大爷不怎么喜欢吃油条,但那对夫妻对卖油条执著的精神感染了他。于是,龟大爷每散完步便在这个卖油条的小摊上坐一坐,吃三根油条喝一碗八宝粥。
龟大爷在这个油条小摊上已经吃过两个星期的油条,不知道对卖油条的夫妻而言是不是老主顾了。但卖油条的夫妻对龟大爷这个客人有一个特别之处,龟大爷吃的油条不是刚出锅的,而是从摊子里面一个白色的泡沫箱里拿出来的,喝的粥是从一个保温壶里倒出来的。这种情况是龟大爷在这吃了一星期的油条后开始的,开始的那一天龟大爷就立马尝出自己吃的油条喝的粥和过去不一样了,便留意起来。龟大爷又一次来到卖油条的小摊,他看到现在吃油条喝粥的人已经不多,矮桌上也就有五个人在吃油条喝粥。矮桌上放着一只又一只喝完了粥不见收拾的碗,也有一条半条没有吃的油条,那些筷子要么整齐地放在碗上,要么散落在桌面上,所以桌面上看起来有点狼藉。龟大爷在一张没有人的桌子边坐下,看到桌上一片狼藉,便动手想收拾一下。但让正在捞油条的妇人看到了,她急忙忙地向龟大爷走过去。
“我来我来。”她抢过龟大爷手里的碗笑着说,“这怎么能麻烦你呢。”
“我不正没事嘛。”龟大爷笑着说,“婶,今天生意可好?”
“好着呢,”妇人说,“你今天心情可好?”
“我也好着呢。”龟大爷说。
“那你今天要吃些什么?”妇人问。
“还要三条油条一碗粥。”
“好好好,我给你拿去。”
“好,谢谢婶。”
妇人收拾了桌面,端走碗朝摊子那边去了。妇人还像以前一样,给龟大爷吃得是泡沫箱里的油条,喝的是从保暖壶里倒出来的粥。泡沫箱里的油条要比刚出锅的油条好吃许多,从保暖壶里倒出来的粥也要比那大桶里的粥好喝。龟大爷不明白卖油条的夫妻为什么对自己这么特殊。尽管龟大爷心里有所不解,但他也没有捅破去问。
卖油条的妇人端着盛有三条油条的盘子和一碗粥给龟大爷送了过去,龟大爷称了谢,用筷子夹起一条油条吃,他一边嚼着一边看路上来往的人,想一些事。龟大爷吃饭不紧不慢,三条油条总要花个五六分钟才能吃完,碗里的粥也因此凉了一大半。通常这个时候龟大爷是卖油条夫妻的最后一个客人了,那对夫妻也就不怎么忙碌。那个男中年不紧不慢收拾着摊子,妇人却突出意料地坐在了龟大爷的对面。这让龟大爷很惊讶。
龟大爷愣了一下问:“怎么婶,有事?”
“也没有什么事,”妇人说,“就是想看看你。”
“看我?”龟大爷睁大了眼,怀疑自己听错了。
“对。”
“为什么?”龟大爷感到莫名奇妙。
妇人看了看街上,忽然一笑说:“不说了不说了。哎,你吃饱了吗?”
“哦,”龟大爷反应过来说,“吃饱了。”
“要是没吃饱的话,我那还有。”
“我真吃饱了婶。”
“那就好。”妇人点头。
“婶,我吃的这些还是五块吧。”龟大爷说。
“不要了不要了。”妇人说。
“那怎么成呢?”龟大爷说,“如果不收的话,我以后就不来这吃油条了。”
“这这,好好好,我收就是了。”
龟大爷从身上掏出一张十元的人民币递给妇人,妇人找了零。龟大爷知道有些事情不会无缘无故,也知道真相总有浮出的那一天,他想且不管这里的问题,是时候的时候一切都会明了。
龟大爷没有在街上逗留,回了家。他打开门看到地上有一份报纸,不以为怪地把报纸捡起来。他从屋里搬出一张折叠的躺椅放在院子里,然后躺在椅子上看报纸。上午他哪也不去,就在院子里看看报纸浇浇花。他喜欢院子里的那份宁静,还有院子里散发着的一丝淡淡的香。龟大爷是一个青年,血气方刚,时而玩世不恭,时而从容镇定。他玩世不恭的时候比谁都无赖,从容镇定的时候比谁都睿智。他住在这个小院不到一个月,没有人知道他从那里来,自然,和他来往的人除了慕略家没有第二个人。或许是他远离了他认识的人,来到这陌生的地方开始新的认识。在这陌生的地方他按着自己的所想做人做事,没有什么约束,自由而任性,惬意而放荡。除了慕略家,几乎没有人会说他什么,尽管慕略家说他几句,他从不放在心上,该怎么着的还是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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